返回米兰后，迎来了2024年欧洲杯预选赛的国际比赛日，米兰拥有的大批现役国脚纷纷离开，奔赴各自的国家队。


    舍甫琴科回了基辅，因扎吉、内斯塔、皮尔洛、加图索等人前往科维尔恰诺基地，鲁伊科斯塔、西多夫也去了自己的国家队报到。更衣室一下子空了不少。


    留下的要么是退出国家队的老将，要么是米莫这样没有入选的年轻人，还有一部分非欧籍的队员，不需要踢欧洲杯。


    上午，留守的球员们进行了一些恢复性活动，强度低到甚至不能算作一次标准的训练。活动结束后，科斯塔库塔叫住了正准备回宿舍的米莫。


    “米莫，下午有事吗？”因为室友的关系，科斯塔库塔已经开始叫他昵称。


    “没有，比利。”


    科斯塔库塔说，“那好，跟我走，带你去买衣服，”他扯了扯米莫身上洗得有些褪色的俱乐部外套，“这么年轻的小孩，天天穿俱乐部的衣服多没意思。”


    米莫想说自己有衣服，但科斯塔库塔不由分说，已经抓着他朝停车场走去，还一边叫上卡卡：“里卡多！你也过来！给你那个总迷路的脑袋买个帽子！”


    卡卡从后面跟上来，他有些无奈地回应：“也没有总迷路吧……”


    科斯塔库塔说：“噢，那是谁昨天说去买个东西，然后在俱乐部旁边转三圈找不到路回来呢？”


    他打开车门，“别废话，上来。”


    米莫遵照执行，他坐上了车还有些懵，卡卡在副驾驶，更活泼一些，时不时问些关于米兰的问题，哪里有好吃的意大利餐馆，科斯塔库塔回应说遍地都是。


    他们去到一家规模中等、风格简约的男装店。


    “给这个小哑巴挑几身日常的。”科斯塔库塔指了指米莫对店员说，然后又看向卡卡，“还有他，这个傻小子。”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米莫都在试衣服中度过，他全场当好了一个听话的换装娃娃，接受摆弄，主要是靠科斯塔库塔的眼光挑选决定。


    快要选完，科斯塔库塔拿着一件深绿色毛衣在米莫身上比划，又决定加上。


    卡卡对颜色提出质疑，科斯塔库塔表示你一个巴西人懂什么叫时尚？这里可是米兰，时尚之都。


    最后，他们为米莫选了两件外套、三件毛衣、几条不同风格的裤子和几件基本款内搭，给卡卡选了两件毛衣一顶毛线帽和一条围巾。科斯塔库塔叮嘱：“里卡多你是巴西人，没经历过米兰的冬天，会有大雪，注意保暖。”


    结账时，米莫下意识地去掏钱包，被科斯塔库塔拦住了。


    “俱乐部给年轻球员的置装补贴，忘了跟你说。”科斯塔库塔面不改色地刷卡。


    米莫知道不是。但他看着科斯塔库塔平静的表情和卡卡温和的笑容，顿了顿，低声说：“谢谢，比利。”


    “谢什么，以后你拿到零封奖就能请我们吃饭了。”科斯塔库塔示意他们自己拎起袋子。


    “走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饿了。”


    科斯塔库塔带他们去了卡卡心心念念的意大利本地美味餐厅，过程中又讲了些他刚上米兰一线队时的趣事，比如因为大家无法“欺负”保罗，他们一块在更衣室捉弄老队员。卡卡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分享一点圣保罗的轶事。米莫安静地听着，在话题到他身上时才回应两句。


    9月4日，清晨。今天周末，本来人也不全，队里直接放假了。米兰内洛有些安静，米莫早早起床，换上一身新买的衣服。科斯塔库塔昨天在送完他们之后直接返回了自己家，宿舍只有米莫。他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准备今天去一个地方。


    乘坐地铁，换乘公交，米莫最终在一片略显陈旧的街区下车。他停在一座朴素的建筑前，外墙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这里是他翻阅记忆后，看到的“他”长大的地方，米兰社会服务中心下面的福利院。这也是他能够回想起来的，人生路上最早的分叉点。


    前世的他，是在都灵城类似的地方长大。这一世，是米兰。可为什么是米兰？他想来探寻，到底是什么让他在不一样的地方成长，导向了两只不一样的队伍。


    进门后，记忆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几个大点的孩子认出了米莫，很活泼地跑来。


    “埃米利安诺！是埃米利安诺！”


    “你上电视了吗？”


    “你去国外了吗？”


    “米兰赢球了吗？”


    孩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米莫有些笨拙地回应着，把昨天科斯塔库塔听说他今日行程计划之后赞助的一大袋糖果和小玩具分给他们。孩子们欢呼着散开。


    “米莫？”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米莫抬头，是玛利亚嬷嬷快步走来，她已经快70岁了，身材瘦小，但穿着素净。她看着米莫，脸上是十足的开心：“真的是你！孩子，你怎么回来了？训练不忙吗？”玛利亚嬷嬷抬手抚着他的脸颊。


    “这两天放假，嬷嬷。”米莫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玛利亚嬷嬷是这里的院长，在他记忆里开始就是。


    玛利亚嬷嬷拉起他的手，上下打量，一连串的问题：“长高了，但好像还是没有长肉，在球队里还好吗？吃得饱睡得好吗？”米莫一一回答，跟着走进她简朴的办公室。房间比记忆中小很多，也或许是他长大了。一张办公用的桌子，几个塞满文件的柜子，墙上贴着一些孩子们的画作。


    嬷嬷拉着米莫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自己也坐下，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专注地看着他，是深切的关爱：“跟我说说，一切都好吗？”


    米莫慢慢组织着语言，说自己去了一线队，训练比以前要累一些，但能跟上，队友们对他不错，新室友很照顾他。


    除去不能跟任何人直言的前世记忆纠缠，生活简直算得上是美好。


    说完自己的情况，米莫又补充：“俱乐部给了我一份新的合同，待遇比之前好些，以后我每个月都可以打钱回来。”


    这也是他翻阅记忆发现的，“米莫”一直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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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事情。前世孤苦，此生也是，但至少这里有需要他回报的温情。


    玛利亚嬷嬷欣慰地笑了，却还是摇了摇头：“米莫，你的钱自己留着。这里虽然不宽裕，但也有政府拨款和爱心人士支持，上帝保佑，总能维持。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你现在是运动员，需要营养，需要好的装备。你能好好踢球，健康快乐，就是对这里最大的回报。孩子们都以你为榜样呢。”


    她指了指墙上。米莫这才注意到，在一堆稚嫩的画作或者说涂鸦中，贴着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模糊的照片，是他还在青年队时的。照片旁用彩色蜡笔写着：“我们的米莫在米兰！”


    米莫慌忙低下头，水杯的热气熏花了他的眼睛。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他才继续说到：“嬷嬷……我这次来，是想知道关于我的家人……”


    这是他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现在的记忆里，比前世的他好一些，有一点似乎是来福利院前，关于父亲的片段，是一个开朗的任由他抱着爬上爬下哈哈大笑的爸爸。


    玛利亚嬷嬷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但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个机械工程师，是独身带着你，他意外去世，家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了，你才来了我们这里。”


    这就是他这具身体全部的来处。米莫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前世他也曾经去探寻过亲生父母，档案上他的父亲是一个建筑工程师，情况与现在差不多，可能，可能就是父亲的工作地点改变，让他这一次生活在米兰。


    “别难过，孩子。”嬷嬷看出他情绪低落，温声安慰，“上帝把你带到这里，一定有他的安排。你现在能在米兰踢球，就好好过新生活吧，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


    米莫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离开时，玛利亚嬷嬷坚持塞给他一大包院里刚烤好的饼干，叮嘱他带回去和队友们分着吃，要和队友好好相处。


    送走米莫，她慢慢走回自己那个小房间，走到书架前，蹲下身，打开了最下方一个带锁的柜门。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陈年的文件盒、账本和信件。


    玛利亚嬷嬷的手在其中一个深棕色盒子上停留了片刻，盒盖上写着“维卡里奥”的姓氏。时隔多年，已经褪色了。她的手指抚过那字迹，很轻地，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面并没有太多东西。主要是雷莫·维卡里奥的死亡证明副本，以及社会服务中心开具的一些关于埃米利安诺的证明文件。但翻到最下方，还有一个密封着的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盖着一个带有异国文字轮廓的印章。


    玛利亚嬷嬷打开了袋子，里面是另一种语言写出的文件与书信。她发出深深的叹息：“他还太小，承受的已经够多了，让足球，让他的新家，再多保护他一会儿吧。等到他足够强大，等到他真正需要追寻来处的时候……上帝会指引道路的。”


    回程的路上，米莫抱着那包尚有余温的饼干。阳光很好，照在他本就耀眼的金发上，每根发丝都闪着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