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上午，完成赛前最后一次合练之后，安切洛蒂公布了晚间对阵安科纳的大名单。


    米莫是替补，他倒没有任何想法，他清楚的知道，除非80分钟的时候4比0，安切洛蒂可能会放他上去跑跑，摸摸意甲比赛的草皮，不然就是一场毫无意外的观赛之旅。他对这场的胜负没有任何记忆，不过印象中这个赛季的米兰本来就是冠军，想来对阵升班马的比赛，应该是毫不费力的拿下了。


    卡卡在名单上，今天将迎来他的第一场意甲，首发出战。他很开心，朝米莫眨眨眼。


    米莫知道卡卡对他自己有着很大的期望，他听比利说，卡卡来到米兰内洛的第一天就表示：“我要进入这个俱乐部的历史。”


    队里试图检验一下这个看起来像大学生一样的球员的成色，甚至想给他个下马威，然后他上来一脚就把加图索给过了。大家发现，这小子可能真的有这个能力。


    晚间，德尔科内罗球场。


    下午下过一场雨，米兰大巴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空气呼吸起来还是感觉湿重。踩场的时候感觉更甚，草皮吸饱了水，踩上去有些滑，起跳落地时还会溅起水花。


    看台上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些人唱着歌。安科纳是一只意甲升班马，首场对阵米兰，球迷都赶来支持。他们的主场队服是红色的，看台看起来是一片红色的浪潮。其中夹了一小片显眼醒目的白色，是随队而来穿着客场球衣的米兰死忠。


    回到更衣室里，米莫感到气氛好像比前两天面对欧超杯时还轻松一点。因扎吉不知道去了哪里，皮尔洛在检查鞋子，加图索嘴里低声骂着湿滑的场地。


    马尔蒂尼在位置上，舍甫琴科和科斯塔库塔分坐两旁，安静地做着准备。马尔蒂尼仔细地将队长袖标套在左上臂，调整松紧。


    “可以列队了。”助理教练探头说。


    首发队员们陆续起身，做最后的调整。米莫也站起来，跟着队伍走向通道，准备去往替补席。跟卡卡擦身而过时，巴西人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又有些紧绷，但眼神闪着期待。


    米莫低声说：“好运，里卡多。”


    “谢谢，米莫。”卡卡点头，他有些激动。作为2003年米兰夏窗的标王，虽然只有850万，他也想要证明自己是值得的。


    米兰今天踢4312，因为才结束的欧超杯，安切洛蒂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轮换。


    对手则是三中卫，最前面的射手胡布内尔已经37岁，他30岁才踢上意甲，却是2001—2002赛季的意甲射手王。裁判则是名哨科里纳。


    米莫坐在场边看着比赛开始，发现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开场居然是安科纳直接大举进攻，这只升班马没有怯场，毫不在乎对面是米兰，悍然发动了攻势，目标直指前锋胡布内尔。显然，他们就是想靠经验丰富，实力不容小觑的胡布内尔来撕开米兰的防线。


    他们也成功了，胡布内尔上来就杀到了禁区，被内斯塔避过人将球铲走。


    第3分钟，米兰迎来了第一次机会。马尔蒂尼断下球，分给塞尔吉尼奥，巴西中场直接起球到禁区弧顶，传给了另一个巴西人。


    卡卡在跑动中判断好落点，没有停球，侧身凌空来了一脚，动作舒展。但湿滑的草皮导致他支撑脚稍稍打滑，射门姿势有些变形。足球划出一道弧线，高过了门框。他叉着腰，有些遗憾。


    替补席上也是一片叹息。


    接下来的几分钟，是胡布内尔的个人展示环节。安科纳的长传一次次找到他面前，他要么头球摆渡，要么倚住后卫转身打门，即使没能发展成绝对机会，还是把米兰的后防线搅得一团乱。


    第9分钟，他在一次争顶后倒地，捂着小腿。队医进场，比赛暂停。


    32岁的潘卡罗在米莫旁边感叹：“这老家伙，真能扛。37岁，踢意甲，还这么拼。”


    米莫也带着敬意坐直了。


    整个过程中，皮尔洛尝试了几次长传调度，但球在积水的草皮上滚动不畅，经常半路减速。加图索在中场像个救火队员，到处补位，铲抢，白色的球衣很快满是泥浆。


    终于，比赛到了20来分钟，米兰逐渐稳住了控球。皮尔洛、塞尔吉尼奥、加图索开始尝试用短传渗透，但安科纳的三中卫阵型收得很紧，禁区内密密麻麻全是腿。足球在小范围传递很流畅，但最后一传总是被对方后卫用身体挡出。因扎吉无法渗透，舍甫琴科也没能冲得进去。


    第23分钟，卡卡左路接球，试图用速度生吃对方边后卫维亚利。但还是湿滑的场地带来很大的困难，他勉强控住球，却被维亚利卡住身位。卡卡奋力将球勾回，勉强头球点向中路，被门将斯卡皮轻松得到。


    加图索在场上骂了一声，不知是对场地还是对局面。


    米兰的进攻无功而返。安科纳的反击则还是那一套，断下球就开大脚找胡布内尔，或者边路传中。


    转机在第30分钟，塞尔吉尼奥从左路突破，被安科纳后卫鲁索放倒，米兰获得前场任意球。


    位置其实挺一般，距离球门约26米，稍偏左。皮尔洛示意不是适合他的起脚位置。舍甫琴科去主罚，乌克兰人站在球前，后退几步，助跑，用右脚内侧搓出一记弧线球。


    球速不快，但带着强烈的旋转，还在门前湿滑的草皮上弹了一下。


    门将斯卡皮已经做出扑救动作，但这突如其来的弹地让他措手不及，手掌勉强碰到球，却无法改变方向，足球跳进了球门。


    1-0。


    替补席瞬间跳了起来。舍甫琴科没有狂奔庆祝，他只是握了握拳向客场球迷示意，转身和跑来的队友们拥抱。


    “漂亮！舍瓦！”皮尔洛冲过去，狠狠揉了揉舍甫琴科的头。


    米莫也很高兴，这种天气，这种场地，虽然踢起来不舒服，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弹地这种球对门将来说有点难受，不过好在进的是对方的门。


    进球后，米兰明显放松了一些，节奏加快。或许是同为巴西人，为了照顾小弟，塞尔吉尼奥频繁给卡卡传球，巴西人在前场制造了几次威胁。但雨后草皮上的脚风真的很一般，几次攻门要么偏出远端门柱，要么高过横梁，激起了看台上的一阵阵惊呼。


    被米兰掌握主动后的安科纳没有放弃，他们坚持反击。第43分钟，安科纳左路强行突破后再次传中，球飞向胡布内尔，禁区内一片混乱，加图索在门线上大脚解围。看台上响起安科纳球迷们巨大的叹息声。


    上半场补时阶段，卡卡和塞尔吉尼奥再次在左路打出配合，塞尔吉尼奥的传中被挡出，卡卡跟进在禁区边缘一脚射门，被后卫用身体挡出底线。


    中场哨响。1-0。


    更衣室里，气氛不算轻松。领先但无法扩大局面，让人有些焦躁。


    “控球！我说了控球！”安切洛蒂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些，“别跟他们拼长传！地面！短传！把球传起来！一定控住球，别急。场地太滑，传球要准一点。”


    他看向众人，“里卡多可以多和塞尔吉尼奥联系，但注意位置不要太偏左边，有机会送给舍瓦最好。菲利波，你多穿插，把中卫带开。保罗，桑德罗在中路要防住他们找胡布内尔的长传。”


    大家点头。


    最后，安切洛蒂说：“这是新赛季第一场比赛，我们要把3分带回家。”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下半场开始。


    下半场发展更加出乎米莫预料。


    安科纳率先发动攻击，第51分钟，他们在中场断球，快速推进。球经过几次传递，又到了胡布内尔脚下。老将在禁区弧顶拿球转身，内斯塔已经靠上来了，射门动作变形，球软绵绵地滚出了底线。


    “非常好！”迪达喊了一声，拍了拍手。


    一分钟后，冲突出现了。


    加图索在中圈附近与安科纳中场迈尼激烈拼抢，两人狠狠地撞在一起。迈尼倒地后痛苦翻滚，捂着小腿。加图索也躺了一下，但很快爬起来，看向裁判。


    科里纳跑了过来。加图索摊开手，表示自己先碰到球，裁判认可了。迈尼示意无法坚持，安科纳被迫换人。


    比赛继续，但火药味浓了起来。主队球迷的骂声和嘘声分外响亮。第58分钟，疲惫的胡布内尔也被安科纳教练换下，老将下场时，得到了主场球迷的掌声。


    然后，决定性的时刻到了。


    第59分钟，安科纳在前场右侧获得一个任意球。位置不算太好，距离球门约30米。但禁区内瞬间挤满了人。推搡，拉扯，手臂纠缠在一起。


    科里纳鸣哨瞬间，安科纳后卫比利卡和马尔蒂尼在抢点过程中撞在一起，两人有些肢体接触，马尔蒂尼手肘撞在比利卡身上，手也从他的头上推过，比利卡向后扬起的手从马尔蒂尼右脸上甩过。反应过来的马尔蒂尼上前一步推了对方一把，周围米兰的队员也都立刻围上要个说法。第一个赶到的是舍甫琴科，他直接用手臂锁住了比利卡，推着他往前的过程中继续争执。西多夫和安布罗西尼则在跟裁判说话。


    科里纳的哨音尖锐响起。他分开人群，直接走到马尔蒂尼面前，手伸向口袋。


    “不……”替补席上，米莫看傻了，或许是曾经太过于专注尤文图斯，他半点不记得有过这个剧情。


    红牌。


    鲜红的卡片无比刺眼。科里纳的手又指向比利卡，又一张红牌。


    “什么？！”加图索也冲过来了，对着裁判怒吼。内斯塔和科斯塔库塔连忙将他拉住。马尔蒂尼站在原地，看着裁判，脸上没有表情，然后，他摇了摇头，转身，低头，走向场边。


    更衣室通道口，灯光昏暗。马尔蒂尼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了进去，白色的3号球衣没入通道的阴影里。


    看台的球迷发出了巨大的嘘声和骂声，两方球迷都不满意。


    安切洛蒂立刻做出了调整，连换两人加强防守。阵型变成了4-4-1，舍甫琴科顶在最前面，卡卡在他身后伺机而动。


    “稳住！稳住！”内斯塔在场上组织防线。


    10人的米兰不得不将打法改得简洁务实，卡卡在中场积极活动。


    五分钟后，机会来了。卡卡断球得手，带球长驱直入，杀入安科纳禁区！面对出击的门将斯卡皮，卡卡选择了外脚背弹射，但球再次偏出了远门柱。


    “啊——”替补席一片抱头。


    卡卡跪在禁区里，有些生气自己，舍甫琴科跑过去，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脸。


    “还有机会！继续！”舍甫琴科吼道。


    第68分钟，米兰卷土重来。舍甫琴科带球突破，吸引了两名后卫，在夹击中将球分给右路插上的卡卡。卡卡面前一片开阔，但他没有选择射门，而是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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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了一下，将球回敲给位置更好的舍甫琴科，但回传力量太小，被回追的安科纳后卫倒地铲断！


    “射门啊！”场边，安切洛蒂挥手大吼。


    米莫的心也揪紧了。他理解卡卡，有首秀的压力，想要表现自己的心，想做得更合理……但足球场上，有时候需要一点自私。


    第71分钟，米兰得到了一个角球。西多夫开出，后点的劳尔森在门前5米处迎球射门，门将斯卡皮做出神扑，单掌将球挡出！球落到小禁区线上，舍甫琴科飞速赶到补射，足球却“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远门柱内侧，弹回场内！


    “上帝啊！”整个替补席都再次跳了起来，又抱头坐下。


    弹回的球正好落到劳尔森脚下，他再来了一脚，斯卡皮已经倒在地上，但他奋力伸出一只手，在球门线上将球牢牢按住！


    舍甫琴科难以置信地看着门柱，卡卡茫然地站在禁区里。


    “这都不进……”已经被换下的皮尔洛喃喃道，一贯带着困意的眼睛都瞪大了。


    米莫坐在那里，震惊于门将的表演，比起欧超杯，遗憾的是，这一次神扑是对手做到的。


    终于，第76分钟，米兰终于抓住了机会。安布罗西尼在中场抢断，将球传给接应的卡卡。卡卡得球，转身，面对防守球员的夹击，他没有强行突破，而是用轻轻一拨，足球穿过球员间的间隙，准确地找到了右路高速插上的卡福。


    巴西后卫穿了一个舒适的低平球，时间甚至够舍甫琴科调整好步伐，他迎球冷静用右脚推射。球以一个刁钻角度，贴着草皮，直窜球门右下角。门将斯卡皮有心无力。


    2-0！


    这一次，舍甫琴科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克制。他狂奔向角旗区，滑跪在草皮上，仰天长啸。队友们蜂拥而至，将他压在身下。卡卡赶过去，跳到了人堆最上面。泥浆，汗水，混合着进球的狂喜。


    米莫也忍不住挥拳，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着卡卡从人堆里爬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灿烂的笑容，和舍甫琴科用力拥抱。


    最后十几分钟，米兰退守半场，双方没有再形成特别有效的反击。补时三分钟后，科里纳吹响了终场哨。


    2-0。赛季开门红。


    队员们简单地向客队看台致谢后，便匆匆走回通道。没有大肆的庆祝，只是舍甫琴科慷慨的向球迷送了自己的球衣。


    更衣室里，赢球的轻松感还是没能战胜队长红牌带来的沉重。马尔蒂尼已经洗了澡，换好了来的衣服，坐在自己的柜子前，低头看着地面。更衣室里只有淋浴的水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安切洛蒂走了进来，他先拍了拍手：“好了，三分拿到了。客场10人作战，这个结果不坏。但过程……”他顿了顿，看向马尔蒂尼，“保罗，俱乐部会和裁判沟通，只是红牌恐怕很难撤销，你可能要停赛。”


    马尔蒂尼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卡尔洛，我的问题。”


    “不完全是，”内斯塔开口，他头发还滴着水，“那个混蛋打到的你。下次你应该让我去打。”


    马尔蒂尼说：“但我也推人了，在裁判眼皮底下，这很愚蠢。”


    更衣室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加图索用力把湿球衣摔进洗衣筐的声音。


    安切洛蒂开口了：“不管怎么样，赢了。回去好好休息。后天还有训练。”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更衣室，先出去了。


    队员们开始陆续收拾东西。没有人说话。卡卡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物品，他首秀存在感很强，只是赛后的关注点也不在这里。舍甫琴科擦着头发，看着马尔蒂尼的方向，欲言又止。


    米莫也安静地收拾着，但还是悄悄看向队长。白色的3号球衣被随意搭在位置上，沾满了泥点。马尔蒂尼就那么坐着，背脊依然挺直。


    米莫思维发散着，即使是他，保罗·马尔蒂尼，传奇，队长，也会有失误啊。


    收拾妥当，大家准备离开。


    马尔蒂尼拎上包站起身来，对着更衣室里的所有人说：“对不起各位，因为我的不冷静，让大家最后二十分钟踢得那么辛苦。不会有下次。”


    他的音量不高，但很清晰，很认真。


    加图索第一个回应：“说什么呢保罗，赢了就行！下次那家伙再敢推你，我帮你揍他！”


    科斯塔库塔拍了加图索后脑勺一下，转向马尔蒂尼：“一场停赛而已，正好休息。后面硬仗多着呢。”


    内斯塔、皮尔洛、舍甫琴科……队友们纷纷开口，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没关系”。他们知道马尔蒂尼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这次红牌只是一个激烈对抗下的意外。


    马尔蒂尼看着他的队友们，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带着歉意的笑容。“谢谢，走吧。”


    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些。大家陆续走出更衣室。


    米莫跟在最后。经过马尔蒂尼身边时，他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


    马尔蒂尼看向他。


    “队长，”米莫鼓起勇气低声说，“您……没事吧？”


    马尔蒂尼很轻微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觉得自己像个蠢货。你也要记住，在场上任何时候，控制好你的情绪。尤其是站在最后面的人，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整个球队。”


    “是，队长。”米莫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