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一线队训练场，热身活动刚刚结束。


    一线队主帅卡尔洛·安切洛蒂双手抱胸，看着面前属于他的场地。


    青训主管沃尔特·韦德基在他身旁，拿着一个小本子，详细的向他介绍相关的情况。


    “卡尔洛，埃米利安诺这孩子虽然才17岁，但反应速度在一线队都排得上号，出击的决断力也在进步。青年队的比赛，他一直表现的很稳定，又肯学，是块好材料，只是……有些不爱说话……”沃尔特有些犹豫，他想过要不要说米莫沉默的问题，像一个父亲一样，只是为自己的孩子说好话，但是青训主管的职责又告诉他，要告诉主教练所有详情。


    安切洛蒂目光平静，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在他眼里，埃米利安诺目前还是个不够强壮的青少年，他身高在179厘米。这对门将来说数据太吃亏了，不过好在年纪小，也还能长高。


    迪达站在另一边，比起米莫来说堪称巨大的巴西门将正轻松地接着助理教练抛来的高球，动作舒展如一头慵懒的美洲豹。


    3个月前在老特拉福德举行的欧冠决赛，正是迪达将尤文图斯3个点球拒之门外，把AC米兰送上欧洲之巅，他们捧回来第六个欧洲冠军杯。他现在30岁，正是一个门将的黄金年龄，经验丰富，是球队的最后屏障，坚如磐石。


    安切洛蒂明白俱乐部高层的意思：培养青训门将是无本买卖。迪达年长米莫12岁，如果这孩子真的有点子天分，又够努力，能够培养，那未来几年从不影响胜负的比赛上，到一些不算重要的杯赛场次，再到联赛，可以逐步过渡。最理想的就是米莫长成了，自然接替门将位置，非常符合球队长远规划。


    就算米莫最后没能证明自己，没有实力留在米兰，刷点资历卖出去也算收回成本。小赚一点，财报好看。


    不过，有的教练喜欢轮换，有连续几十场次的比赛首发阵容都不同的壮举。但是安切洛蒂只需要即战力，他不是那种爱轮换的教练。他是一个非常非常的，现实主义者，他的球队需要即战力，需要稳定，球迷希冀他带队赢得眼前的每一场比赛。一个17岁的孩子，无论天赋多高，都无法与迪达相比，更何况，他的天赋甚至都还没有经过验证。


    安切洛蒂最终开口，语气平淡：“试试看吧沃尔特，分组对抗，让他守B队的门。看看在真正的对抗里，他那些反应还管用吗？。”


    “当然，当然！”沃尔特连忙点头，转身朝米莫用力挥手，示意他准备好。


    米莫深吸一口气，他感到掌心有些潮湿，可能是热身时沾上的露水，没擦干就套上了手套，显得有些异样。


    但这点异样比不上现实的奇异。


    草坪，球门，穿着白底红边训练服奔跑的米兰球员。


    对，最重要的是，米兰球员。


    球场边和之前使用的各种器材全是米兰的标志，老实说他前世真没见过这么多米兰元素，红黑白都快晃花他的眼睛了。


    空气里比起从前，少了那些需要他时刻解码、应对的无形信号，让他有些恍惚。


    分组对抗开始。


    A队开球。皮球在皮尔洛、西多夫、加图索之间流畅传递。B队中场只是一线队轮换球员和青训球员，青训球员拼抢积极，只是难以拦截他们的进攻组织。


    米莫站在门前，微微屈膝，手臂自然张开，姿势是无数次训练刻入肌肉的记忆，很标准，然而他的意识却有些飘忽。


    米莫的目光落在中前场，有个球员拦下了球，在努力组织进攻。那个球员有一头柔软微卷的棕发，带球的动作不像许多南美球员那样花哨，却有一种惊人的简洁与高效。每一次触球，和过人的变向加速，都流畅无比。他的脸上也是全然的专注。


    里卡多·伊泽克松·多斯·桑托斯·莱特。


    卡卡。21 岁。刚刚登陆欧洲。还没有经历巅峰的璀璨与伤病的阴霾。此刻的他，眼睛里只有着绿茵场和足球，再无其他。


    这是真的世界吗？不是什么梦境。


    米莫走神了。


    这时间，皮尔洛在中圈附近接到回传，几乎没有抬头观察，左脚外脚背轻描淡写地一撩。


    足球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越过B队整条中轴线，坠向禁区右侧的空档！


    舍甫琴科同步启动奔向那里，一种足以让世界上绝大多数门将心惊胆战的信号。


    科斯塔库塔先落位了，破坏了球。


    但大禁区外威胁还在。


    “埃米利安诺”有人喊了一声。


    米莫浑身一颤，瞬间从恍惚中惊醒。他看到了足球，看到了舍甫琴科的身影，看到了那条致命的传球线路。出击？还是留守？


    就是这半秒的迟疑。


    再次冲到位置舍甫琴科没有停球，在足球弹地的瞬间，直接抡起右脚，凌空抽射！


    其实角度很正，只是球速非常快。


    因为那瞬间的犹豫，米莫重心调整慢了半拍。他侧身倒地，却也没能封住，足球带起球网的白浪。


    0-1。


    进球后的舍甫琴科和队友拥抱，眼神有一瞬和米莫对上。米莫读到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感到一种职业性的评估，像在说这球你该扑到。


    场边，安切洛蒂的眉头皱了一下。沃尔特擦了擦额头的汗。


    米莫从地上爬起来，草屑沾在训练服上。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恐慌感攫住了他，失误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在真正的对抗中，失误了。


    几乎是完全不受控制的，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


    他转向近处防守的队友，低下头，用一种清晰但带着细微颤音的声音快速说道：


    “对不起！我的失误！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话音落地，训练场安静了一瞬。


    几个正在回撤的A队球员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地看向球门。B队的几个队友也愣住了。门将扑救失误很常见，但这样郑重其事、近乎惶恐地道歉……


    科斯塔库塔挠了挠头，似乎觉得有点小题大做，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场边，安切洛蒂和助理教练对视一眼。沃尔特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米莫说完，自己也僵住了。他的反应太快了，这不是他原来的世界了，不存在任何失败，首先会从“Omega是否拖后腿”的角度被审视。他不需要再主动认错、放低姿态，用来降低惩罚。也不需要展示服从，来躲避伤害和避免被当做累赘抛弃。


    他在心底再三向自己说话，不能再这样，没有等级！只有足球！你爱足球！你要守住它！


    他摆好了防守姿势，比赛重新开始。眼神不再是惶恐和恍惚，只有近乎凶狠的专注。


    他不再想着去“感受”空气，不再去“分析”目光，他的全部世界，收缩到了眼前的球场，黑白相间的足球，以及每一个可能威胁球门的身影。


    几分钟后，A队终于再次突破了米莫眼前的防线。西多夫在左路与塞尔吉尼奥配合后下底传中。舍甫琴科在中路力压防守球员，高高跃起，一记势大力沉的头球攻门！


    这一次，米莫的启动没有丝毫犹豫。他判断精准，迅速腾空而起，单掌将球托出了横梁！


    “好球！”内斯塔忍不住喊了一声。


    “快！反击！”他大吼一声，抱着球迅速起身，一个精准的手抛球找到边路的潘卡罗，潘卡罗传递给高速插上的队友，那个身穿B队红色背心的22号。


    卡卡。


    巴西人接球转身，简单的一个拨球加速，就把试图上抢的加图索甩开了半个身位。


    面对补防的卡拉泽，卡卡一个轻巧的变向，像一阵风般掠过。他的步伐极大，频率极快，奔跑的姿态有一种惊人的优雅与力量感，在绿色草皮上拖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下一脚，卡卡将球送到了禁区弧顶。


    A队的防线瞬间被撕裂。因扎吉闪现，面对出击的门将迪达，冷静地推射远角。


    球进了。


    1-1。B队扳回一城。


    因扎吉与送出助攻的卡卡拥抱，露出灿烂的笑容。卡卡远远朝米莫的球门方向竖了个大拇指，脸上是队伍进球的喜悦和对队友吃下助攻的感谢。


    米莫看着那个笑容，他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A队被这个进球激起了斗志，尤其是舍甫琴科。乌克兰“核弹头”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几分钟后，他接到西多夫的直塞，凭借恐怖的爆发力瞬间摆脱两名防守球员，形成单刀！


    舍甫琴科带球疾进，米莫没有盲目出击，他压低重心，小步快速移动，封堵着近角，脑子里疯狂思考着，这个前锋会怎么做？


    他在替补席看过很多场舍甫琴科的比赛，直面他的压力，却还是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压迫。他现在也只能用身体语言逼迫对方做出选择。


    进入禁区！舍甫琴科沉肩，作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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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远角！


    米莫的身体微微向□□斜。


    就在这一瞬，舍甫琴科脚腕一抖，变推为挑，足球一个抛物线飞向球门左上角！


    这是一次极其考验门将反应和预判的射门。门将被假动作骗倒再正常不过。


    但米莫没有。


    在舍甫琴科射门的瞬间，他那超越年龄的敏锐预判和前世在高压下淬炼出的极致专注同时生效。他原本向右的移动硬生生刹住，左脚发力蹬地，舒展身体，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腾空而起，手臂伸展到极限。


    “砰”。一道不算重的响声。


    指尖感受到了足球粗糙表面的摩擦。


    球被碰到，轨迹改变，堪堪擦着横梁上沿，飞出了底线。


    一次反应神速的扑救！


    米莫摔在地上，顺势翻滚卸力，然后立刻弹起，心脏在胸腔狂跳，他看向舍甫琴科。


    “哇哦。”训练场上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口哨声，连有几个球员鼓了鼓掌。


    舍甫琴科站在原地，双手叉腰，看着球飞过横梁，又看向从地上爬起的米莫，脸上露出惊讶又赞赏的表情。他向米莫走了过来。


    米莫看着他走近，前世的某些记忆碎片闪过，强大的Alpha前锋，压迫感……他下意识地又绷紧了身体。


    “对……对不起！”米莫瑟缩道。


    球场又安静了一瞬。


    舍甫琴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用力搂了一下米莫的肩膀，力道直爽且干脆。


    “扑得漂亮，小子！”舍甫琴科说，笑容真诚，“真的非常精彩！道什么歉？”


    米莫愣住，肩膀被搂住的感觉很实在，没有信息素的干扰下，是纯粹的肢体接触和语言认可。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喂，舍瓦，不准当球霸！”鲁伊科斯塔慢走过来，脸上故作严肃“你吓到我们的小朋友了。看看，他脸都白了。”葡萄牙中场朝米莫眨了眨眼，那眼神很温和，带着安抚。


    舍甫琴科哈哈大笑，又拍了拍米莫的后背，这才跑开。


    米莫站在原地，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下搂肩的温度，耳边回响着舍甫琴科的夸奖和鲁伊科斯塔的维护。


    他笑了笑，训练继续。


    接下来的时间里，米莫高接低挡，又做出了几次关键扑救。虽然B队最终2-3输了，但米莫把守的大门在开局失误后，被进的都是无可指摘的球。他的专注、反应、选位，在一次次的对抗中得以体现。


    沃尔特终于不再觉得站在安切洛蒂身边尴尬了。


    上午11点，训练结束。一线队主力们说笑着走向更衣室，青训生们则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一线队更衣室里，热气蒸腾，弥漫着香皂、汗水和各式沐浴露的味道。


    “那个小鬼，最后扑安德烈那下，真不错。”西多夫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加图索灌了口水，抹了把嘴，“反应是快，就是一开始那下，跟丢了魂似的，还道歉？道个屁歉！”


    “可能，是新人第一次……紧张吧。”卡卡用意大利语慢吞吞的说。


    “那里奇紧张吗？”加图索揉了他一把，“你也才来，第一天我想给你上对抗就失败了。”


    内斯塔正在脱球袜，“里诺，埃米利安诺才17岁，他的反应确实很好。今天去掉第一个失误，后面扑了好几个绝对机会。”


    加图索不满，“但你看他那样子，就是胆小！得练！下次分组，我专射他！射到他敢骂人为止！”


    “你省省吧，”因扎吉撇撇嘴，“别把我们的小门将吓出心理阴影。”


    加图索嗤笑：“心理阴影？在米兰，没点胆量就别想站门前！放心，我有数，我会‘好好’教育他的。”他说“好好”两个字时，咧开嘴，露出一个怎么看都不算友善的笑容。


    更衣室里响起几声轻笑，大家都习惯了加图索这套粗野的“关爱”方式。


    角落里，马尔蒂尼一直没怎么说话，安静地收拾东西。他听着队友们的议论，想着训练中的片段。那种迅速的转变，那种道歉时近乎本能的卑微姿态，以及之后又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技艺……有点奇怪。不像是单纯的紧张或胆小，更像是一种深层的、需要克服的……习惯？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拿起毛巾，走向淋浴间，留下身后轻松的关于“青训营那个有点特别的小门将”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