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钓鱼之术
作品:《象牙塔之波》 楚江大学的银杏叶尚未完全染金,一场关乎未来权力格局的暗流已在校园深处涌动。校长吴若甫站在办公室窗前,目光越过图书馆穹顶,投向更远的远方。这位执掌楚江大学十余年的老校长,眼看延迟时间已经过半,遴选接班人的事宜已然迫在眉睫。
“立足当下,着眼未来。”吴若甫喃喃自语,指节轻轻敲打着窗棂。这句话他在不同场合说过多次,但每次说出口,心中所想的“未来”都不尽相同。有时是学校发展的未来,有时是他个人影响力的未来,有时又是女婿顾明远的未来。
想到顾明远,吴若甫心中总会泛起一丝莫名的担忧。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女婿虽然终究还是接下了教研室主任的担子,但内心对行政的厌倦甚至反感经常有意无意地从言语间泄露出来。中现在才刚刚起步呢,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并加以利用,那自己的一腔心血不都要白费了么?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办公室主任冯伟轻步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吴校长,这是许书记那边作的近期校外交流名单,带队领导几乎都是江川副校长。”
冯伟是吴若甫一手带出来的,后面那句话自然是有意的提醒。吴若甫瞥了一眼名单,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放这儿吧。”
待门关上,吴若甫这才拿起名单仔细研究起来:三拨外出考察,全都是江川领衔。吴若甫明白,这绝非许继武无意为之,他是想通过给江川“压担子”让他立信树威。看来这位看似“清静无为”的书记,已经开始在接班人问题上提前布局。
许继武表面上确实以“清静无为”的形象示人,甚至多次和吴若甫个别交流时都表达过“现在的副职谁胜出都可以接受”这样的意思。但知道底数的人都明白,这只是表面文章而已。在夫人钱曼莉的力荐下,许继武早已倾向江川并开始悄悄布局。
这天晚上,许继武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阅报纸,一看心思并不在上面的文字上。
钱曼莉嗅觉灵敏,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走过来,轻轻放在茶几上。
“老许,是在为校长人选的事烦心呢?”
“嗯。”许继武放下报纸,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吴校长挑明了支持周濂的态度。”
钱曼莉递过一片苹果,看似不经意地说:“周濂不是吴若甫的嫡系么?”
“我看老吴的态度挺硬的,理由还很充分,周濂任职时间比江川早一年,而且还是博士生导师。”
钱曼莉看了一眼手腕上江川送来的纯金手镯款款说道:“校长主要看的还是管理能力吧?这事你可不能由着老吴的性子,将来是要和你搭班子的呢。周濂现在都事事听从老吴的,如果当了校长,那不和你对着干才怪呢。”
“是啊,我不也是在想这件事嘛。”许继武抬头看了妻子一眼:“江川条件还是弱了些呢。”
“条件不条件的,看你怎么看。我就觉得吧,江川这人热心快肠对你也很尊敬。你还记得去年你爸住院那件事吧?要不是江川协调了省人民医院的‘江一刀’,你爸险些命都没了。”
钱曼莉的话击中了许继武的心坎。钱曼莉继续说道:“要说能力,我觉得江川并不比周濂差。你看他分管的人事和国际交流,这几年不是都有声有色吗?那个海外中心的挂牌给你们楚江大学带来多大的荣誉呀。周濂学术上是强,但个性那么强,你将来能控制得了吗?更何况他是老吴一手培养的‘干将’,将来走的肯定是人家老吴的路线啊。”
许继武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钱曼莉不再多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就是这么一想,最终还得你拿主意。吃水果吧。”
许继武拿苹果的手举在半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夫人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尤其吴若甫在校内外的影响力让他有些忌惮和担忧。
为了尽快落实继任人选,平时喜欢足不出户的许继武悄悄去了两趟组织部门,聊到最后竟然都是以“回去后和吴若甫同志一起商量商量”作为结尾。
只要两人一起探讨这个问题,吴若甫几乎都是不容置疑提出自己的观点:现有班子成员中,周濂是最合适的人选。
每到这个时候,性格软和的许继武总会打起太极:“这事要不还是多听听各方面的意见吧”。
吴若甫似乎一点也不打算退让:“听取建议可以,但目标必须要先明确。现在有的同志像春天的映山红,开得热闹,但经不起倒春寒;有的同志像冬天的松柏,稳当是稳当,但少了些抽枝发芽的劲儿。”
许继武当然知道他是在影射江川和汤中臣。不等反驳,吴若甫的理由更加充分:“周濂是继老莫之后的第二位博士生导师,在楚江大学二十几年来,根扎得深,叶长得茂。如果从校内选拔,他自然是最合适的。”
许继武脸上总是保持微笑:“有人反映小周行政魄力不够呀。”他有意将“小周”说得重了些。
“魄力不够?”吴若甫提高声调:“你看看他上个月处理两起教学事故的果断,能说他魄力不够?我当时还批评他过于急躁了呢。”
吴若甫说话底气十足,这不仅源自他与上头的关系,更因为自己必须要打好的“小算盘”。周濂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对自己的耿耿忠心已经通过了无数次考验。这样的人继任,自己最放心,未来也最有保障。
这并不意味吴若甫对周濂就有绝对的信心。从这些年的观察来看,周濂学术上确实是把好手。恰恰也是这个长处,让他显出韧性不足易折而非能屈的短处来。处理人际时不够圆融,缺乏必要的妥协与怀柔,此为其一;行政手腕上过于直来直去,不懂迂回与平衡的艺术,此为其二;加之平日疏于经营上下关系,人脉根基浅薄,此为其三。这三者,皆是成为一校之长的大忌。简言之,周濂实非统帅之才。
仅凭周濂对自己的绝对忠诚,吴若甫仍然笃定认准了他。
现在,他要做的是点拨点拨这位得意门生。
这正是周濂求之不得的。适逢周末,他特意挑了郊外一处幽静的休闲山庄请校长钓鱼。
钓鱼是吴若甫除书法、象棋之外的第三大爱好。他常说钓鱼中蕴含着做官的道理。欣然接受周濂的邀请后,决定从钓鱼入手“调教”周濂。
周濂深信“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古训,对接任校长一职几乎已经到了破釜沉舟、志在必得的境地。这从他和老校长吴若甫的目光交流中可见一斑——眼底浮起的一层谦逊的薄雾后面,一直闪烁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周濂的策略很明确:在不得罪许继武的情况下,将宝全押在校长吴若甫身上。
清晨的湖边雾气氤氲,两个身影坐在水边,仿佛中国画中的点景人物。钓鱼显然不是周濂的强项,一个时辰过后,依然一无所获。反观吴若甫,半沉在水下的鱼兜里“泼刺泼刺”的响声搅成一团。
晨光在湖面上泛着碎金般的光泽。吴若甫坐在帆布椅上,扶了扶草帽,眼角笑纹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智慧。他用余光瞥了下周濂,意味深长地说道:“钓鱼啊,其实和治校是一个道理。”说罢故意停顿,慢悠悠抛出一竿,铅坠“咚”地入水,涟漪荡开,像是话里的袅袅余韵。
周濂知道校长有话要讲,赶紧停止往鱼钩上挂饵料。
“这其一呀,打窝要准,下手要稳。”吴若甫抓起一把酒米,手腕轻抖,米粒如细雨般撒落在浮漂周围:“你看,窝子打得好,鱼自然会聚过来。就像现在集聚人缘,不在多,在精准。”
周濂点头称是,心里却在琢磨这话里的深意。
“这其二呢在浮漂。浮漂是鱼的眼睛,其实也是你的眼睛。”吴若甫指了指水中立着的细长浮漂:“小顿口要放,大顿口要打——该出手时就出手,但急躁不得。”
说话间,浮漂微微一颤,周濂急着提醒,吴若甫却不动如山:“这是小鱼闹钩,等它......”,话音未落,浮漂突然一个猛沉,吴若甫手腕一抖,竿梢顿时弯成满弓。
吴若甫缓缓地拉着鱼线:“上鱼了,也别急着收线。鱼越大,越要给它点时间。收得太紧,容易断线;放得太松,又容易脱钩。”
过了许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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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鱼渐渐力竭,吴若甫这才不慌不忙抄网入护,笑着望了周濂一眼:“你看,这不就拿捏住了?”
周濂在心里惊叹老校长的钓技。他放下手中的鱼竿,立起身来走到吴若甫身边:“校长尽管指教,我都听您的。”
吴若甫不疾不徐,重新挂饵、抛竿,动作行云流水:“钓鱼最忌三心二意。分心了,机会就溜走了。其实呀,钓鱼不在鱼,在钓;攻人不在狠,在谋。”
周濂被吴若甫一番云里雾里的暗喻弄得有些烦躁,故意问道:“明明我和吴校您一起选的饵料,为什么我就钓不上来呢?难道鱼也会挑食?”
吴若甫“哈哈”笑了起来:“我俩饵料一样确实不假。但做选择时你忽视了一个细节。”他指了指湖面:“你明白吗?河里的鱼无人喂养,它们偏爱的是荤食;池塘里的鱼习惯了喂养,对荤食已经感到厌倦,反而更喜欢素食。你瞧瞧,你刚才挑选的饵料。”
周濂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刚才特意选了荤食的饵料。他有些尴尬地讪笑道:“唉,我要向吴校长您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反复琢磨了一番吴若甫的“饵料论”后,周濂试探性地问道:“最近我和中国书法协会的一位朋友聊起您,他希望邀请您加入书协,让我征询您的意见。”
吴若甫轻轻抖动了一下鱼竿:“你了解我的为人。我们之间,可不需要任何饵料哟。”
说到这里,吴若甫放下鱼竿,转头望向周濂,从谈玄转入务实:“你认为自己与江川相比,胜算如何?”
周濂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从校内选拔呀。”
吴若甫对周濂的纠结有些不满,加重语气说道:“你不用瞻前顾后纠结这个嘛。”
周濂明白在吴若甫面前伪装自己大可不必,便坦白了自己的顾虑:“从年龄上讲,我比江川年长几岁,这恐怕是个劣势。另外,许书记似乎不经意间流露了对江川的器重,这也是最让人头疼的。”
言罢,周濂意识到言语失敬,赶紧补充道:“当然,您的人脉和威望是无人能敌的。”
吴若甫微微一笑:“我倒想听听你对自身优势的了解。”
看见周濂有些局促,吴若甫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你是班子中唯一拥有博士学位的人,前年又获取了博士生导师资格,这些优势还不够么?”
受了鼓舞的周濂兴奋起来:“实际上,我认为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优势,那就是您的支持。”
即将退休的人尤其在乎别人的颂扬。吴若甫将内心的满意转化成严肃的提醒:“江川最近动作很多,你还是要引起警惕。你分管教学,最近对那些有投票权的学院院长多用些怀柔的策略,别总是批评,容易得罪人哩。”
周濂频频点头。
“另外,许书记那边,你也不能因为江川攻得厉害就自我放弃,人家毕竟还是书记嘛。工作跟上了,他至少可以保持中立。”
吴若甫重新拉起了竿,周濂连忙替他挂好饵料。鱼钩入水后,吴若甫加重语气说道:“当然,省管干部的决定最终还是由上级来定。昨天我已经和省领导约好,下周还在这里安排一次钓鱼。”
周濂喜出望外,趁机告诉吴若甫稍后请他鉴赏专门寻摸的一方松花石御砚和田玉镇纸。
吴若甫不动声色,缓缓说道:“那位喜欢和田玉,将镇纸给他吧。”
周濂表示了坚决的反对:“这是专门给您备的。另外的我来想办法。”
事情有了着落,周濂主动将话题转移到顾明远身是:“吴校您放心,小顾今后交给我好了。他本来就是块好材料嘛,值得培养。”
吴若甫“呵呵”笑了两声:“好材料不假,但还得有高人雕刻才能成器呀。他目前还嫩得很,满脑子就是学问学问的,今后还是要望复合型方向引导的。你作为他的导师,不就是学习的榜样嘛。”
周濂的脸红了半截:“您过奖了。要说导师,您才是我们所有人的导师。”
说也奇怪,经过吴若甫的一番指导,周濂的运气似乎也变好了许多,开始有鱼儿咬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