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于大友悄悄冷眼观察的时候，这时李砚青的摊位上又来了一对母女。


    眼前的这位母亲身上穿着件碎花短袖，身旁的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正眼巴巴的盯着摊上那件粉粉嫩嫩的童装连衣裙。


    见状，李砚青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二壮的肩膀，低声交代：“这单你来，试着招待一下。”


    闻言，二壮顿时打了个激灵，虽然脸涨得通红，但他看着眼前那张写满了期待的小脸，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


    “两、两位……想，想瞧点什么？”


    此时的二壮努力想要堆起一副和气的表情，可由于太过紧张，最终只挤出了一个僵硬的近乎滑稽的笑容。


    虽然二壮说话结结巴巴，全然没有李砚青那舌灿莲花的技巧，可在那位年轻的母亲眼里，面前这个少年虽然模样生的凶悍，可那一脸局促到涨红的脸色，反而把她给逗笑了。


    来地摊上买东西，最怕的就是遭人骗，可二壮此时这幅近乎笨拙的质朴，反而让人心里觉得格外的踏实。


    看在眼里，那位母亲温和的指了指那件粉色连衣裙，笑着问道：“这衣服，给小孩子穿合适伐？”


    “合适，绝对合适！”


    二壮见对方笑着冲自己说话，心里稍微有了底，语气也变得无比恳切起来：


    “阿姨您看，这件粉的跟您闺女最搭。今天我们头一天开张，买了衣服，我哥就免费给你们拍张彩色相片，在大钟楼底下拍，拍完立马就能带走。”


    那母亲低头看了看女儿眼里的光，又看了看二壮那双满是老茧，却小心翼翼帮着撑起衣角的厚实大手，终于笑着数出几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当二壮亲手将那张色彩斑斓的彩色照片递给小女孩时，看着那小女孩脸上绽放出的纯真笑意，二壮心里那常年因危险而紧绷的心，也在这霎那被这温暖的江风给吹软了。


    他转过头，正撞见李砚青含笑而立的目光。


    二壮心头一热，头一回觉得，原来在这片繁华的滩头上，一份信任，一个陌生人之间由衷的笑脸，竟真比那把伴随多年的户撒刀，要更实在，也更能让人瞧见活着的奔头。


    ……


    生意一直持续火爆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摊位前的游客依旧络绎不绝，李砚青和二壮两人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不停的招呼着生意。


    就在两人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的时候，卖鞋子的老王端着一个铝制饭盒走了过来，饭盒里是满满的白米饭和红烧肉，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小兄弟，看你们忙得饭都顾不上吃，我家里婆娘送来的，多带了点，你们赶紧趁热吃。”老王憨笑着，将饭盒和筷子塞到两人手里。


    “王师傅，这怎么好意思，多少钱，我给您。”李砚青连忙从兜里掏钱。


    “哎，给什么钱！”


    老王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摆了摆手，脸上是朴实的笑容，“咱们在这儿摆摊，都是出门在外混口饭吃的，远亲不如近邻嘛！快吃，别跟我客气！”


    说完，老王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摊位，留下李砚青和二壮，捧着那盒滚烫的饭菜，站在人来人往的外滩边。


    李砚青看着饭盒里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又看了看不远处老王那朴实的背影，笑了笑。


    他将饭盒递给二壮，自己从中夹起一块红烧肉，两人就在这喧闹的摊位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生意继续。


    此时，已至夕阳。


    随着二壮渐渐上手，从一开始的磕磕巴巴，到如今也能有模有样的学着李砚青的口气，跟客人介绍衣服的款式和面料，整个摊位的生意运转得愈发流畅。


    李砚青则像是掌舵的船长，一边不疾不徐的用宝丽来相机为客人们定格下最美的瞬间，一边眼观六路，将整个摊位的节奏牢牢把控在手里。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女士在摊位前挑中了一件墨绿色的真丝衬衫，套上身后，整个人都显得贵气了不少。


    “砚青哥，拍好了。”


    二壮如今对台相机的操作已完全熟练，他是接过李砚青手里的相机，将曝光补偿压实了半分，随后便按下快门键，伴随着嗡嗡声，一张相纸缓缓吐出。


    李砚青接过相纸，递给那位女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赞美：


    “这位大姐，这身衣服穿您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了，气质一下就出来了。就是……您今天这鞋子颜色不太搭这身衣服，要不然拍出来的照片肯定更加好看。”


    那女士接过照片，看着相纸上自己那身时髦的打扮，再低头看看脚上那双略显陈旧的黑色布鞋，果然也觉得有些美中不足，惋惜的说道：


    “确实不太搭，早知道我今天出门就穿那双红色水晶凉鞋出门了。”


    李砚青闻言，不着痕迹的朝着隔壁老王的摊位抬了抬下巴，笑着说道：


    “那边就有卖鞋子的，款式新，价格也不贵，要不您去挑一双新的，我再免费帮您拍一张，保证让您今天在外滩留下最完美的一张相片。”


    那女士眼睛一亮，顺着李砚青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老王摊位上摆着几双颜色鲜亮的运动鞋和凉鞋，她心下一动，便直接走了过去。


    生意冷清了半天的老王，见突然有客上门，先是一愣，随即看到李砚青朝他投来的鼓励眼神，立刻心领神会，连忙热情的迎了上去。


    没过多久，那女士便踩着一双崭新的白色凉鞋，心满意足的走了回来，李砚青也信守承诺，又为她拍了一张全身照。


    有了李砚青这不着痕迹的引流，老王的生意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但凡是在李砚青摊位上买了衣服的客人，十个里有三四个，都会被李砚青用各种巧妙的理由，引到老王的鞋摊上再消费一把。


    老王脸上的笑容，也从一开始的拘谨和感激，变得越来越灿烂。


    到了后来，每当李砚青和二壮的摊位前人满为患，忙不过来的时候，老王甚至会主动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跑过来帮忙维持秩序，或者帮着打包衣服，嘴里还用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喊着：


    “大家不要挤，一个个来，小李老板的货备得足，大家都有份！”


    一时间，这两个紧挨着的摊位，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


    一个卖衣服，一个卖鞋，配合得天衣无缝，生意都红火得让旁人眼热。


    ……


    直到太阳完全落山，游客渐渐散去，江边的摊贩们也陆续开始收摊。


    老王殷勤的帮着李砚青和二壮将还没卖完的衣服叠好，又帮着把沉重的相纸箱子搬上推车，忙前忙后，比收拾自己的摊子还上心。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老王连忙从腰间挂着的腰包里，小心翼翼的数出了几张五十元的大票子，不由分说的就往李砚青手里塞。


    “砚青，今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没有你，我那一箱子鞋今天怕是连鞋底都卖不出去一块。”


    老王黝黑的脸上满是真诚的感激：


    “这些是我今天一半的利润，你可千万别拒绝，以后但凡是你介绍过去的生意，利润我都分你这么多！”


    李砚青连忙将钱推了回去，温和的笑道：


    “王师傅，这可使不得。咱们两家是隔壁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说你今天也帮了我们不少忙，钱我就不拿了，大家赚钱都不容易。”


    “那不行，那不行的！一码归一码！”


    老王急得脸涨得通红，两只粗糙的大手死死攥着李砚青的手腕，硬是把钱往他怀里推：


    “小李，我这人嘴笨，但我心里明白，我在这儿干坐了一整天，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多卖出几双，可你刚才一帮忙，我这一个傍晚卖掉的货，比我白天一整天加起来还要多！


    按理说，这钱我本该一分都不留的，全得给你……可、可我也实不相瞒，我要是真一分钱不带回去，家里那个婆娘非得跟我急眼不可，我没法交代。”


    随后，老王满是恳求的说道：


    “小李，就当我求你，大头你收着，我就留点本钱，回去能跟老婆张嘴就行，你要是不收，我这心里可堵的慌，明天我哪还敢来摆摊啊。”


    李砚青盯着老王那张涨红的脸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抿着嘴，默默的接过了那叠钱。


    “既然这样，我在推脱就是见外了，王师傅，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互相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