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雨夜刨心
作品:《我喂夫君避子羹》 雨下了整整一夜,淅淅沥沥,仿佛要将宫阙里的血腥与阴谋都冲刷干净。
天色微明时,调查陷入了彻底的僵局。
手有胎记的嬷嬷如同人间蒸发,查遍近半年坤宁宫乃至各宫人员变动,皆无符合特征之人。
内务府的工匠记录显示,兰嫔有孕后,钟粹宫只请工匠检修过一次漏雨的屋檐,并未动过寝殿内任何家具。宫女太监的口供依旧严丝合缝,问不出半点破绽。
小环买朱砂、钱太监来路不明的钱财、翠缕与秋菊的亲戚关系、皇后调用又“损耗”的朱砂……所有这些线索,如同断线的珠子,缺乏最关键的链条将它们死死扣在一起,形成无法辩驳的铁证。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前朝传来了紧急军报。
西北边关告急!鞑靼部集结重兵,连破两座边城,烧杀抢掠,气焰嚣张。边军连连失利,请求朝廷速派援军,并遣大将坐镇指挥。
朝堂之上,武将请战,文臣争论。最终,几经商讨推举,能担此重任、且皇帝信得过的,唯有两人——皇后的兄长,骁骑营统领、平远将军孙毅;以及皇后的父亲,戍守西北多年的老将,镇国公孙宏。
孙家,一门两将,手握重兵,镇守边关要冲。
此乃国难当头,用人之际。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若还要深究后宫“无凭无据”的投毒案,严惩可能牵涉其中的皇后母家……后果不堪设想。
平衡,在瞬间被打破。
慎刑司和大理寺的官员都是人精,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严寺丞再次入宫面圣,这一次的奏报,用词更加斟酌,但意思再明确不过——案情复杂,涉及宫闱深处,恐非短期可破。且当前国事为重,是否……暂且搁置,待边关平定再行彻查?
皇帝坐在御书房内,看着那份措辞委婉却透着无奈的奏报,久久沉默。
梁九功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能感受到御座上那位天子心中翻腾的怒意、不甘,还有深深的疲惫。
“朕知道了。”最终,皇帝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低沉沙哑。他挥了挥手,让梁九功退下。
独自留在空荡的御书房里,皇帝缓缓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李秀儿小产后那张绝望灰败的脸,是李鸳儿强忍悲痛、眼神深处却燃着冰冷火焰的模样,是那些在瓷盘中滚动、散发着阴森光泽的水银珠子……
他知道是谁做的。几乎可以肯定。
皇后。孙氏。
为了巩固地位,为了铲除可能威胁到她和她未来子嗣的隐患,她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残害了他的妃嫔,杀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甚至可能……早就害死了鹂儿。
他恨!恨不得立刻将她废黜,打入冷宫,千刀万剐!
可是……不能。
孙毅即将率军出征,孙宏镇守的防线更不能有丝毫动摇。此时动皇后,便是动摇军心,自毁长城。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万里江山的安危,系于孙家之手。
国事,家事。
江山,美人。
孰轻孰重?
他是帝王。他别无选择。
一种近乎无力的愤怒和深沉的悲哀,攫住了他。他坐拥天下,却连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未出世的孩子讨回一个明面上的公道,都做不到。
这种认知,比任何挫败都更让他感到痛苦和……羞耻。
雨,似乎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雨水顺着琉璃瓦滴落,在汉白玉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知道,他必须去见李鸳儿。必须给她,也给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哪怕这个交代,苍白无力,甚至是一种背叛。
永和宫里,气氛同样凝重。
李鸳儿自然也收到了边关告急的消息,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宫中查案力度的悄然变化。当素心将打听来的、关于孙家即将领兵出征的详情禀报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愤怒吗?有的。为秀儿,为那未出世就化作血水的孩子,也为可能含冤而死的鹂儿。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和深切的悲凉。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政治。个人的冤屈与生死,在江山社稷面前,轻如尘埃。
她能怪皇帝吗?怪他不能为她做主?怪他为了大局妥协?
她不能。因为她理解。
若她是皇帝,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边关若破,生灵涂炭,那将是比后宫一条人命、甚至十条百条人命,更惨重的代价。
可是……理解,不代表不痛,不代表不恨。
她坐在李秀儿床边,看着妹妹依旧昏睡不醒的憔悴面容,心中那簇为追查真相而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冰冷的现实浇灌下,淬炼得更加幽暗、更加坚韧。
不急。她对自己说。皇后的靠山是孙家的兵权。只要兵权在,皇后就动不得。
但兵权……能永远在吗?边关战事,胜负难料。孙家父子,就一定能凯旋?就算凯旋,功高震主,历来就是帝王大忌。
时机未到,她需要等待,需要积蓄力量,需要……找到更致命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思忖间,宫女通传:“皇上驾到——”
李鸳儿收敛心神,起身迎驾。
皇帝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雨夜的湿气,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沉郁。
他挥退宫人,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床上昏睡的李秀儿。
他先是俯下身子握着秀儿的手,轻声地询问身体情况,又拿出手帕替秀儿擦着眼角的泪水……
安抚过秀儿过后,他转身面向鸳儿……
“鸳儿。”他唤她,声音低沉。
“皇上。”李鸳儿垂首行礼,姿态恭顺,却带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皇帝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中更觉堵闷。他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她却几不可察地向后退了半步。
手,僵在半空。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痛色,缓缓收回手,走到榻边,看着李秀儿毫无生气的脸,沉默良久。
“查不下去了,是吗?”李鸳儿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殿内沉重的寂静。
皇帝身躯微微一震,转头看向她。她的脸上没有泪水,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空洞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哭闹指责都更让他心惊。
“朕……”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竟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些冠冕堂皇的“大局为重”、“国事为先”。
“边关告急,孙将军即将领兵出征。”李鸳儿替他说了下去,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此时深究后宫投毒案,牵涉皇后,恐动摇军心,于国不利。所以,只能暂且搁置,甚至……不了了之。”
她说得如此直白,将皇帝心中最难以启齿的权衡与无奈,血淋淋地剖开在他面前。
皇帝脸色白了白,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愧疚,无奈,还有被看穿的狼狈。
“鸳儿,朕……”他想说朕对不起你,对不起秀儿,对不起那孩子。可这话说出来,何其苍白无力。
“皇上不必说了。”李鸳儿打断他,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臣妾明白。皇上是一国之君,江山社稷为重。秀儿的委屈,孩子的仇……比起边关千万百姓的性命,比起大周的万里河山,确实算不得什么。”
她说着“明白”,说着“算不得什么”,可那平静语气下透出的寒意,却让皇帝的心直往下沉。
“不是算不得什么!”皇帝猛地提高声音,像是要说服她,也像是要说服自己,“朕记得!朕心里都记得!秀儿的苦,孩子的命,还有鹂儿……朕从未忘记!只是眼下……”
“眼下时机未到,不可动摇国之根基。”李鸳儿再次接过了他的话,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臣妾都懂。皇上放心,臣妾不会无理取闹,不会让皇上为难。秀儿这里,臣妾会照顾好。此事……就此揭过吧。”
她说得如此“懂事”,如此“识大体”,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针,扎在皇帝心上。
皇帝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他宁愿她哭,她闹,她骂他无能,骂他薄情。而不是这样,冷静地、清晰地,将一切利害得失剖析明白,然后将自己封闭起来,将他拒之于外。
他宁愿她是那个在陷阱里会害怕、会依赖他的李鸳儿,而不是眼前这个理智得可怕的懿妃。
“鸳儿……”他上前,强行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拉出秀儿帐的外屋……
他关起秀儿卧室门,转身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信朕。给朕时间。这笔账,朕记下了。待边关平定,待时机成熟……朕一定给你,给秀儿,给鹂儿,一个交代!朕发誓!”
他的目光灼热而急切,带着帝王的承诺和男人的恳求。
李鸳儿看着他的眼睛,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里,她看到了真诚,看到了痛苦,也看到了身为帝王的无奈与挣扎。
心中的坚冰,似乎被这灼热的目光融化了一角。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至少此刻,是真心的。
可是,帝王的真心,能维持多久?帝王的承诺,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又能兑现几分?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所有情绪。
“臣妾……相信皇上。”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相信,但不全然依赖。等待,却不会坐以待毙。
皇帝似乎松了口气,将她重新拥入怀中,这一次,她没有抗拒。他将脸埋在她颈侧,嗅着她发间清冷的梅香,声音闷闷的:“给朕一点时间……鸳儿,别这样对朕。朕心里……也难受。”
李鸳儿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和微微的颤抖。这一刻,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权衡利弊的帝王,只是一个同样感到无力、愧疚和痛苦的男人。
心中那点坚硬的怨恨,似乎又被软化了一些。
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两人在昏暗的寝殿里相拥,听着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还有李秀儿微不可闻的呼吸。
没有言语,却仿佛交换了千言万语。
他知道她的委屈和恨,她知道他的无奈和痛。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惨剧,暂时被更大的风暴掩盖,却并未终结。它像一颗毒瘤,深深埋藏在这对帝妃心中,也埋藏在这看似恢复平静的后宫之下。
皇帝的承诺是真,但李鸳儿也明白,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必须变得更强大,必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必须等待……或者创造,那个可以一举扳倒敌人的时机。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照进永和宫的窗棂。
天,终究会亮的。
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漫长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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