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妆匣

作品:《素练风霜起

    “兄长名姜林帆。我姜家前些年在上京城久待,但我嫁与严家后,父亲就被贬了,之后父亲便携一家老小回了扬州去。”姜夫人坐于榻上双眼肿胀泛红,说话有气无力,“我儿弘义当年是同兄长一道去往扬州,那时他贪玩,兄长来京探望我时弘义就随一道他回乡。”


    魏砚问:“他自扬州回京之后可有异常之处?”


    姜夫人蹙眉思索:“这么一提,我倒是常见他郁郁寡欢,我曾问过,他也不曾言语。”说完轻声一叹。


    回到大理寺,桓榆将自身想法托出:“当年的扬州定然发现了一些事情。”


    “你们还记不记得,郦运——他亦是扬州人,”云疏说完就从身侧拿出一卷册子,“方才坊正将郦运此人的籍贯文书已经送来,那位逃窜之人将这文书伪造的不错。郦运就是扬州人,伪造的文书与这卷真的除了印文不同,其余皆是一样。”


    桓榆问:“莫非郦运与此案亦有关联?”


    三人愈发琢磨愈加犯难,陷入沉思之时,方则溢同辰初归来。


    “均也兄,桓阿姊,云阿姊,瞧我们发现了什么!”方则溢激动的将物件呈上,“在他们落脚的那间屋子里,竟还有女子用物。”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展开,手上赫然躺着两匣胭脂盒还有几枚铜黛。


    云疏上前端详,问:“女子用物?有何问题?”


    “此事我亦去查了,那间屋子确实是嫌犯用郦运的身份所租的屋子。我亦问过其邻里,皆未见过屋里屋外出入过女子,”方则溢招呼众人,弯腰探出头,颇为谨防,“那么他自己的屋子中既有女子用物,正说明他……他金屋藏娇啊!”


    云疏一脸不可思议:“那这‘娇’在何处?”


    “这不是藏着没找着吗,说不定同他一起跑了。”方则溢撇撇嘴。


    桓榆心下却是猜疑,一位服侍主家的家仆会在外藏娇?且那屋内无女子出入,嫌犯又常待于主家,何来时间给她送去吃食?她缓缓摇头:“此言差矣,我倒不觉得是这样。”


    众人送去视线。


    她紧接着问:“除了这些妆匣,你们可还发现其余女子用物?”


    方则溢叉腰深思,辰初摇头。


    “郦运是严家随从,应当常住于主家内,依我看这件屋子可能就是他用来备患的,”桓榆若有所思,“至于为何有女子用物?我现下倒是有个猜想……”


    依她所言,魏砚顿时有了设想:“你是说……他自己所用?”


    桓榆不疾不徐点头:“我们连找许久都未有此人的身影,会不会是他已出城去,而这出城的方式,正是用这妆匣易容?”


    魏砚当机立断:“当夜窦振与他同住一屋,他应当能注意到屋内有没有这些物件,此事问他即知。”


    ————


    窦振被带到堂上,双手绑于背后:“确实有过,不止如此,我偶然还碰见过他为自己画眉。我还问过缘由,据他所言,他个头不高,将眉画深会显得更加凶猛,一些人就不敢惹到他。”


    应管家所言桓榆描摹过其人的模样,知他颧骨高耸且面上有微末疤痕,现下有些狐疑:“他虽个头不高,但面若锋刃,虬髯虎须,瞧上去还算凶猛,怎的还需如此?”


    窦振轻轻摇头:“还是有不一样之处,只是我说不上来,虬髯虎须,虎须……我知道了,胡子,正是胡子,十分违和。”


    桓榆当即提笔作画,根据窦振所提供的线索,他们已然推出那些胭脂铜黛的作用——正是易容。并且,若是猜测无误,郦运消失无踪应当正是利用易容逃出城。


    她凝视着面前起初为郦运所作的画像,并排而放的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像,据推测,将眉色减淡,再取下胡须,或许就是逃窜之人真正的样貌。


    画像一出,魏砚马不停蹄地吩咐所有人更换通缉令,并且持此画像寻遍长安城内外。


    堂上,魏砚起身走到窦振面前,开口问:“郦运此人易容接近你,如今还丢下你逃去,现下你还要为他遮掩吗?你二人为何要逃?那日猎场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语气颇显得循循善诱。


    窦振垂下首,长叹一气:“那日郎君将咱们这些下人都差使开,吩咐只远远候着不许跟进,咱们照做。之后阿运说要去如厕,我便提出与他一道,他又说另有事办,叫我为其打掩护。当时我并未疑心直接就应下了。


    最后阿运回来了却说郎君已回帐殿,咱们这才离开。只是刚回帐殿,他就同我说郎君出了事,叫我同他趁着此时一起离开严府。”


    “你答应了,为何?”


    “郎君在外名声较好,外人不知但府中之人却是清楚得很。郎君得家中宠爱,时常因着些小事就打骂下人,此番咱们这些人未看护好郎君,回府定是免不了皮肉之苦,更甚是……性命垂危……


    我答应他,也是因为我早就不愿在这京城待了。”


    天色暗下,魏府。


    魏砚方回府中就被父亲唤去书房。


    “听闻你们正在查严家的案子?”魏元修站于书架前翻找卷帛。


    魏砚笔直立在其旁:“是。”


    “你们查案忙碌,有些事情许是难以察觉,”魏元修拿起架上一卷藏书,走向桌案,“近日圣上越发痴迷于丹药,性情愈加暴躁易怒。朝廷内外有心之人已开始有了动作,此事你可知?”


    魏砚眉锋敛起:“略有耳闻。”


    “这段时日许是会有大事发生,为父考虑许久,准备上书,申请辞官。”


    魏砚猛一抬头:“父亲?”


    魏元修抬手打断:“不止是我,还有你。只是如今你公务繁忙又得太子青眼,许是难办……”


    “父亲此话何意?”魏砚内心大震,一股隐隐得不安涌上心头。


    “为父想说,若有契机,这段时日你亦要远离这朝堂,莫要忘了当年的……惠昭太子……”


    月色朦胧,晚风萧萧,已入春的四月天里,夜间依旧飘着冷风。风掠过柳枝,树影摇曳,簌簌交错。


    魏砚坐于院内石凳,垂首凝凝望着石桌之上的半枚玉佩。


    辰初出没在暗黑的夜中。


    “查得如何了?”魏砚声色低沉,听不出半点情绪。


    “回阿郎,此物是赝品。”辰初小心翼翼道。


    “我知道。”


    辰初松了口气:“是江南一带的商人,几经流转,传于上京。”


    魏砚眉心一跳:“江南一带?”


    “是,据说当年惠昭太子游历江南之时将玉佩丢于此地,之后被商人捡去,随即据此物样式防制出多枚玉佩,同时以高价售出,以惠昭太子随身之物流传于各市。”


    “又是江南?”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角,“殿下一直紧配于身侧,怎会忽然间丢弃?”


    辰初欲言又止。


    “说下去。”魏砚神色较于夜色更冷。


    “那时惠昭太子好似遇到了刺杀。”


    魏砚眸光刹变:“何人所为?”


    辰初语气惭愧:“时间已然过去很久,属下暂未查出。”


    “继续查,事情始末我全要清楚!”


    翌日辰时,天光大亮。


    街道上人声切切,较为宁静的衙门前倏然响起一道如雷贯耳的鼓声。


    咚咚咚——


    “何人击鼓?何人!”睡眼朦脓的官吏揉着眼角就踏出了门,“怎的又是你——”


    门前的白衣妇人面如死灰,刚见着出门前来的官吏“噗通”一声就跪在原地,随即连连叩首,磕得她头破血流。


    “我儿枉死,求官爷明察!”


    官员大惊失色,直喃“折寿”:“都说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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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是意外之死,怎的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不是的,不是的!此事有冤情,我儿冤死,我有证据我有证据的!”


    “你那些根本算不得证据。”官员万般无奈。


    “算得!全都算得,”白衣妇人焦灼着,她额前血破,面色狰狞,“你们这些官员根本没有好好查!”


    “从淮南府到东都再到京兆府都已查过,你儿之死并无问题,你还是好生为你儿收尸,回乡办丧去吧。”那官吏言尽于此,一甩衣袖吩咐身边侍从,“快快将她带走。”


    “官爷明察啊,官爷,你可是长安城的官……你们,你们为官不正,你们这些庸碌之辈、酒囊饭袋、贪……”


    ————


    京兆府外吵吵嚷嚷,喧嚣无比。大理寺这厢却是沉默寡言、万籁俱寂。


    良久,魏砚终于打破此中寂静:“诸位,昨日我考虑许久。郦运属扬州人士,严弘义亦去过扬州,其意中人很可能是扬州之人。


    我已传信于扬州县衙,与他们交流郦运本人的消息,也望他们时刻注意嫌犯的出现,帮助破案。若是嫌犯当真逃于扬州,我有意亲自去往扬州探查此案。”


    “要去扬州?”方则溢双眸蓦地发亮,一副翘首以盼之状。


    云疏柳眉却拧成“川”字:“还未确定这嫌犯就是真凶,为何要亲自去往扬州?”


    桓榆亦是不解,虽说郦运如今是最大的嫌疑之人,但窦振还有将案件往自身所揽之意,且若有了嫌犯消息那便交由扬州县衙去办即可,为何要上京官员前去?


    虽说经这两日的排查,她自身亦是觉着当年严弘义虽舅去往扬州其中必有隐情。


    罢了,魏砚既然提出此事,想来他心中已有成算。她倒是可随行,毕竟自己原就有着南下之意,只是……


    她看向云疏,阿疏她是否愿意回去?


    云疏面上无常,只是抿唇不语。桓榆想要将她拉于一旁问话,忽见院外有一行人来。


    打头之人一袭绯红官袍正夏玉泽,他走至魏砚身前,略显客气:“魏少卿。”


    魏砚问:“夏少卿近日不是在处理积案,可是遇到了麻烦?”


    “此事确实有些棘手,”夏玉泽有些难言,“不过我来找你,也正是因着这案与你接手案件有关。”


    魏砚闻言一怔,身侧三人同样诧然,皆凑上前来。


    “我听闻你们近日在查江南人,恰巧京兆府递来一个案件,此案有三年之久。报案之人从扬州而来,每每击鼓报案皆称死者有冤情,这人同样与严家有关,是严夫人的表嫂。”


    方则溢瞪圆了眼:“报案人从扬州来?”


    桓榆惊奇:“是个冤案?”


    魏砚抛出一连串问题:“严夫人的表嫂,是何人?姓甚名谁?死者何人?”


    “姓吕,死者是她儿子——陆天骄。”


    话音刚落,院外苍宇气喘吁吁跑来:“少卿,有嫌犯的消息了。”


    ————


    一匹匹烈马四蹄扬土踏出城门,奔向城外。


    寻了几日终于有嫌犯郦运的消息,虽说据人离开已有二三日,但也跑不得太远,魏砚当即套马亲自追上前去。


    苍宇方才说北边的驿站内有掌柜见过画像上的人,且因其人下颚有一道长疤记得十分清楚。


    桓榆一听便知是嫌犯郦运无疑,此人在人前常用脂粉易容,如今卸下易容,那腮帮下的疤痕就更加明显了。于是上马同魏砚一道去追。


    路过驿站,魏砚上前向掌柜再次打听情况。据其所言,嫌犯只在此地用了膳,而后向北边离去,只是竟未骑马。


    几人沿着路线向前追去。


    桓榆心中奇怪,这人逃跑竟是靠腿的,没有出逃工具?她越想越觉着此事怪异,心中隐隐不安,莫非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