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干净的食物和水，雷雨天有坚固的房屋，还有温暖的被褥。


    狯岳偶尔醒来时，看着周遭的一切还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悲鸣屿行冥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大善人，秉持着与人为善，即便被欺负了或者被占便宜了也依旧笑着和人告别，从不和人争执交恶。


    亲眼目睹第一次后，狯岳就仗着悲鸣屿行冥看不见，把朝悲鸣屿扔石头的小破孩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被悲鸣屿轻轻揉了揉头。


    悲鸣屿有着学识，也有着耐心，不仅给了孩子们温饱，也教他们识字，算数，他的手对小孩子来说很大，揉着头时会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寺庙已经逐渐走上正轨，客人们的香火钱都被悲鸣屿行冥妥善保管了起来，用来购置生活用品和粮食，以及偶尔寺庙的修补。


    时间在寺庙里过得似乎很慢。


    狯岳在被窝里醒来，睁眼看了一会天花板，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面则是大家绵长的睡眠的呼吸声。


    不冷，也不潮，被窝里面暖烘烘的，没有雨会漏下来。


    狯岳醒了就睡不着，但是又赖床地窝在温暖的被子里，他的手摸上脖颈间的勾玉，那已经不是真的玉，石头并不像玉石一样温润，好像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带着一丝轻微的冷意。


    家人。


    狯岳的手从勾玉上拿开，抱住膝盖。


    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是家人？


    狯岳对“家这个字眼没有其他人那样陌生。


    他曾经也有过家。


    新的家？为什么会收他？


    “还没睡吗？悲鸣屿放轻了的声音。


    狯岳也悄声回应：“马上就睡。


    年纪最小的孩子沙代的来历和他们不一样。


    她是被她的父母用毯子裹了起来，趁夜丢弃在寺庙门口的。生命力微弱到悲鸣屿行冥一开始甚至没有察觉到，被发现的时候全身滚烫，离死不远了。


    好险救回来了。


    “这是沙代。


    悲鸣屿行冥笑着向他们介绍道。


    “呜哇——好小！


    “会走路吗？


    这样小的小豆丁在孩子们眼里也很稀奇，有个冒冒失失的小男孩还吓哭了年幼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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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


    悲鸣屿行冥连忙过去帮忙哄小孩小男孩慌忙地道歉热热闹闹的氛围里狯岳带着笑解下勾玉晃在沙代眼前。


    勾玉晃啊晃。


    沙代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伸手想抓却被狯岳抬高一点点几次都抓不到瘪起嘴又想哭的时候狯岳手腕一勾用看不清的手法把勾玉变成了小小木雕是只小鸟的模样。


    沙代破涕为笑。


    木头小鸟被沙代当个宝贝一样抓在手里她年纪还小脸上带着笑颜：“哥哥！”


    狯岳难掩得意：“喜欢送你。”


    他新学的技巧木鸟被他藏进袖子里在巧妙的动作下完成的调换。


    悲鸣屿行冥笑着揉了揉两个小孩的头转眼又被其他人缠上：“老师老师我也要！”


    狯岳则是在这个空档把勾玉重新系回脖颈招致沙代惊异的目光。


    狯岳歪歪头：“老师这家伙是不是脑袋笨笨的？”


    悲鸣屿行冥：“不可以说‘这家伙’哦不礼貌。”


    狯岳：“喔。”


    被狯岳怀疑脑袋笨笨的沙代听出来了意思眼睛里又蓄起了泪花悲鸣屿只得接力哄小孩。在安顿好沙代后找到了坐在寺庙外的狯岳。


    他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木头刻刀总要比划两下才会小心地下刀。


    摆脱了生存困境之后狯岳以极快速度开始向外发展草编、木雕、魔术、花绳……他不吝于花费大量时间在这些可以吸引到同龄人的玩意儿上像被移栽到更大花盆里后开始快速蔓延生长根须。


    然后小孩们的零花钱都会变成狯岳的。


    悲鸣屿在他旁边坐下：“你好像很喜欢沙代？”


    明明以前他带小孩子来的时候都不会太高兴。


    算上这个四岁的孩子寺庙里的孩子数目已经到了九。


    狯岳是第五个当时他就觉得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除了一开始的别扭之外也已经对悲鸣屿行冥时不时出现一副“我又捡回来一个小孩啦他想跟我回庙”的状态熟视无睹。


    捡吧捡吧狯岳自己也算半个捡的。


    “你以后捡小孩能多捡点这样子的就行了”狯岳说“年纪又小个子又小


    “寺庙里的香火钱足够支撑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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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是吗，是谁天天为了分饭自己饿肚子好难猜啊？是谁啊？”狯岳阴阳怪气。


    悲鸣屿行冥说不过小小一只的狯岳，沉默几秒突然伸手把狯岳一整个抱进怀里，像吸猫一样用脸颊蹭了蹭狯岳的头发。


    狯岳炸毛了：“行冥！我木头掉了！”


    “没掉呢，在你怀里。”悲鸣屿行冥说。


    狯岳：气！


    悲鸣屿的怀抱里总有寺庙香火的气味，丝丝缕缕的让人静心，狯岳权衡了几秒干脆在他怀里待着了，继续刻木头。


    小猫一样。


    悲鸣屿行冥想着，安静地和狯岳一起待着。


    “就你攒的那点钱，一场病就没了，行冥。”


    狯岳知道寺庙里有多少钱。


    “所以你们才要好好吃饭，强身健体，这样才不会生病。”


    悲鸣屿行冥揉着他的脑袋，纵容狯岳人前喊老师人后叫行冥的习惯。


    “尤其是你，狯岳，不按时吃饭会受不住的。”


    狯岳吐舌：“要你管。”


    他和那些小孩可不一样，一直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早午饭一起吃，晚饭他自有办法解决。


    换句话说，比起以前一天没准吃不到一顿像样的饭，现在他起码一天必然有两顿饭兜底，这就够了。


    平心而论，他不想全然依赖悲鸣屿行冥。


    悲鸣屿行冥无奈。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装着紫藤花的香炉燃起烟雾，狯岳蹲着看了一会确认燃烧情况良好，才回到寺庙里，孩子们已经都在被褥里坐好，听悲鸣屿讲已经讲过数遍的鬼故事。


    字面意义上的鬼。


    “这片地区里存在着凶恶的鬼……”


    悲鸣屿行冥开始讲故事，从一个可怜的无辜路人为了赶路而走夜路的悲剧开始。


    这是这座寺庙的传统，每次有新的孩子来到寺庙时，悲鸣屿就会在当晚讲述这样的故事。


    狯岳也听过，只是和第一次听的时候真的被吓到晚上不敢睡觉相比，已经听过三遍如今要听第四遍的狯岳早就脱敏了。


    这世界上哪来的鬼嘛，要是真有鬼，像他这样的流浪儿不是第一个被吃的吗？他还好好活着呢。


    小沙代倒是被吓得直哭，哪怕听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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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屿说了只要香炉燃着鬼就不会进来，也还是怕怕的。


    悲鸣屿行冥笑着揉揉小沙代的脑袋：“没有关系，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


    沙代怯怯地抓紧悲鸣屿行冥的衣服。


    “好了，睡觉吧。


    已经有点困的孩子们参差不齐地说完“晚安后钻回了被子里。


    一夜安眠。


    狯岳的木头雕好了，大概能看出来是只小猫，他照样送给了小沙代，附赠一个小小的木制勾玉。


    沙代格外喜欢他，每天嘴里除了行冥哥哥就是狯岳哥哥，因为在她看来行冥哥哥最温柔而且无所不能，狯岳哥哥则是会很多好玩的东西。


    面对这个不怎么消耗食物的省心小不点，狯岳还是挺乐意陪她玩的。


    沙代的木制勾玉被悲鸣屿串了一根绳子变成小手链，带着祈福的意味被悲鸣屿好好地系上。


    “这是狯岳哥哥和老师的祝福，小沙代要好好地长大。悲鸣屿笑着说。


    “还有我！“我也！


    大家都很喜欢小沙代。


    *


    转眼就是深秋。


    “我是桃太郎大将军！哼哈哈哈哈——


    男孩摆出一副威武大将军模样，叉着腰一挥手道：“我的部下在哪里？！


    一个小男孩蹦出来，发出“叽叽叽的尖笑：“我是小鸡！


    另一个张牙舞爪的：“我是小狗！


    还有一个蹦蹦跳跳：“我是小猴——


    “我忠诚的部下们啊！跟我去讨伐鬼岛的邪恶将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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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不对！扮演『猴』的孩子质疑，“你还没有收服我们呢！


    『桃太郎』：“！噢噢！


    他又一挥手：“这是悲鸣屿老师做的超级好吃的米团子！


    其实并没有。


    但是小孩子们都很给面子地“哇出了声，假装真的有米团子捧在手里开始吃吃吃。


    “多么美味的团子啊！桃之助大人！我们要追随你！


    『桃太郎』满意点头，小手一挥：“那我们现在就去讨伐鬼岛吧！


    『鬼将军』堂堂登场：“我是鬼岛上的王！


    她甚至还有两个小弟：“将军


    听说和异性朋友讨论本书情节的，很容易发展成恋人哦


    威武！


    『桃太郎』：“接受我的讨伐吧！


    一时没人接茬，『桃太郎』和『鬼将军』都看向了在看戏的观众。


    结果最后他还是要参与吗？


    盘腿坐在一边的狯岳在心底很早熟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好——现在战斗开始。


    “三、二、一！


    两波小孩子滚成一团，完全没有战术安排，什么分工合作完全没有，『鬼将军』的两个小弟甚至开始了敌我不分的战术攻击。


    “看我这招！


    “打不着打不着！


    “谁挠我痒痒？！


    “别追了哈哈哈哈哈哈……


    狯岳托腮看他们笑着闹成一团，低头没参与的小沙代说：“看到了吧，四个打三个还没打过，别学那种笨蛋。


    沙代看得直笑，还拍手助威。


    狯岳看完这一场乱七八糟的打架，伸了个懒腰宣布战果：“『鬼将军』获胜。


    “不对！故事里不是这样的！


    『桃太郎』**。


    传统故事里，男孩“桃太郎是一对老夫妇从河中捡到一个巨大的桃子，从中诞生出的。他长大后带领狗、猴、鸡前往鬼岛讨伐鬼怪，最终凯旋而归，象征正义、勇气和团结。


    “那就只能说明你不是桃之助嘛，你从桃子里蹦出来的？狯岳无所谓道。


    那种故事就是哄小孩玩的。


    小沙代坐不住了，蹦蹦跳跳去找获胜叉腰大笑的『鬼将军』，狯岳则起身抛了拋手里的十来颗小石头。


    这是他这几天留意攒下来的，在经过干净的水冲洗后露出五颜六色的样子，狯岳觉得找镇上的工匠叔叔帮忙可以串个手链，或许有女孩子喜欢。


    他没有参与接下来的游戏，沿着山路去了镇子里，镇上的人差不多也和悲鸣屿行冥熟悉了，也清楚狯岳现在去了寺庙的事。


    反倒是对他更友善了些。


    工匠大叔拿过那些石子，思考了一下：“钻孔就行了吧？


    狯岳：“嗯嗯。


    “等会儿，我这边手头还有点活。


    狯岳无所事事地溜达在镇上。


    “狯岳。有人喊他。


    狯岳转过头，


    你的朋友正在书荒，快去帮帮他吧


    是当铺的老板。


    “……老板？”狯岳心脏突然一跳。


    当铺的老板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是耷拉着没什么精神，叼着烟懒懒散散的模样。


    “你之前典当在这里的勾玉，”老板说，“昨天有买家了，价格也合适，卖出去了。”


    狯岳站在原地。


    回到寺庙的狯岳格外安静，趁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坐在廊下将小石头挨个串好收起来，然后抬头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夕阳。


    他低头，把自己再次变成小小一团。


    然后，有阴影落在他身上。


    悲鸣屿行冥安静地站在他面前。


    “……老师。”


    狯岳扑进他怀里。


    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弯腰抱住了狯岳：“怎么了？”


    “呜……”狯岳将脸埋进悲鸣屿行冥的衣襟里。


    他丢掉了曾经的家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没办法的事，他当时病得那么重，只有勾玉换得到生机，典当行的老板又不是做慈善的，能卖当然会卖，反正狯岳赎不起。


    可是、可是……


    “呜、呜啊啊啊啊——！”


    悲鸣屿行冥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狯岳的脊背，狯岳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