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潮水般褪去，清玄猛地睁开眼时，入目是漫天黄沙。


    灼人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他抬手挡了一下，低头看见自己的紫袍上沾了细碎的沙粒，腰间的八卦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桃木剑安稳地插在剑鞘里，而那杯冷茶的清苦，还残留在舌尖。


    这里不是归尘阁的密室，更不是他下山时的龙虎山。


    极目远眺，是连绵起伏的沙丘，沙丘与天际的交界处，隐约能看见几座残破的烽燧，在风沙中矗立如枯骨。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土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龙涎香的气息。


    那是大师兄萧珩最喜欢的熏香。


    清玄的心脏骤然缩紧，他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脚下的黄沙松软，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寸。风啸声里，他仿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润的笑意，在喊他的名字。


    “清玄，慢些跑，小心摔了。”


    清玄猛地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不远处的沙丘上，坐着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他手里拿着一卷星象图，正低头细细端详，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温润的轮廓。他的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束着，几缕发丝被风吹乱，垂在颊边。


    是萧珩！


    清玄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几乎是哽咽着喊出声：“大师兄！”


    萧珩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眉眼弯弯，笑容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他招了招手，声音穿过风沙，清晰地落在清玄耳中：“过来，清玄，我给你看样东西。”


    清玄快步跑过去，脚下的黄沙溅起，沾湿了他的袍角。他冲到萧珩面前，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指尖却径直穿过了那片月白的衣料，只捞到一把滚烫的黄沙。


    清玄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抬头看向萧珩。萧珩的笑容没有变，只是周身的轮廓，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像是被风沙侵蚀的画。


    “大师兄……”清玄的声音发颤，“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


    “我在这里等你。”萧珩打断他的话，将手里的星象图递过来。清玄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接，这一次，他触到了纸张的粗糙质感。星象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星轨，其中有一颗星辰，被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墨落归尘，龙潜渊，三脉合一，天下安。


    “这是什么意思？”清玄抬头追问。


    萧珩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清玄的肩膀，看向远方的烽燧，眼神里带着几分怅惘。“我来敦煌，是为了找一样东西。”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一件关乎龙虎山气运，也关乎你三位兄长性命的东西。”


    “是什么？”清玄急切地问。


    “一面青铜镜。”萧珩的声音轻得像是风，“镜名‘照尘’，能照见过去未来，能破虚妄，能定乾坤。只是……它被藏在了鸣沙山的地宫深处，守着它的，是千年的怨灵。”


    清玄的心沉了下去。鸣沙山地宫，他曾在龙虎山的古籍里见过记载，那是一处凶地，里面布满了机关陷阱，还有被封印的怨灵，进去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


    “那你找到它了吗？”清玄追问。


    萧珩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他抬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揉一揉清玄的头发，指尖却再次穿过了清玄的头顶。这一次，他的身影变得更加模糊，雪白的长衫开始消散，化作漫天飞舞的沙粒。


    “我找到了。”萧珩的声音越来越轻，“只是，我没能带它出来。清玄，记住，照尘镜的钥匙，在你二师兄陆承渊的手里。还有……小心苏墨。”


    “小心苏墨？”清玄一愣，“他不是归尘阁的掌柜吗？他到底是谁？”


    萧珩没有回答。


    风沙突然变得猛烈起来，漫天黄沙席卷而来，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萧珩的身影在风沙中迅速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清玄的耳边：


    “清玄，下山容易，归山难。找到我们，不要……回头。”


    “大师兄！”


    清玄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黄沙。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沙里，看着那卷星象图，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风啸声越来越大，像是无数怨灵在嘶吼。清玄的眼前开始发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寻踪符，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


    红光穿透了漫天黄沙，在他的眼前，映出了一行清晰的字迹——


    第二关，悟己心，方见真。


    清玄猛地怔住。


    悟己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血痕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黄沙上，瞬间被吸干。


    他想起了萧珩最后的话，想起了苏墨说的“入梦”，想起了归尘阁里的机关陷阱。


    难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就在清玄心念电转的瞬间，漫天的黄沙突然静止了。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悬浮在半空中的沙粒，一动不动。远处的烽燧，近处的沙丘，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清玄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落在黄沙上，悄无声息。


    他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缓步朝着他走来。男子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的墨字，在静止的风沙里，熠熠生辉。


    是苏墨。


    苏墨走到清玄面前，停下脚步。他看着清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深意。


    “小先生，你悟了吗？”


    清玄看着他，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他的目光锐利，像是能穿透眼前的虚妄。


    “这里是你的幻境。”清玄一字一句地说，“大师兄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墨没有直接回答。他抬手，将折扇展开，扇面上的墨字，赫然是陆承渊的笔迹——


    墨落归尘处，龙潜秦岭渊。


    “真亦假时假亦真。”苏墨轻笑一声，“小先生，你觉得是真，那便是真。你觉得是假，那便是假。”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你可以选择醒来，去闯第三关。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永远陪着你的大师兄。”


    清玄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烽燧上。那里，曾经有萧珩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了桃木剑的剑柄。


    “我要醒来。”


    清玄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要找到我的三位兄长，我要带他们回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静止的风沙，骤然涌动。


    漫天黄沙，朝着清玄席卷而来。


    他紧闭双眼，桃木剑出鞘，剑刃划破虚空，带着凛冽的正气。


    耳边，是萧珩温润的笑声，是陆承渊沉稳的叮嘱，是温衍活泼的吵闹。


    兄长们，等我。


    我一定会找到你们。


    这一次，绝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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