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黑暗里，清玄的意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沉浮不定。


    那股从冷茶里生出的暖流，此刻竟化作了砭骨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耳边的风声越来越清晰，不再是归尘阁穿堂而过的微风，而是裹挟着沙砾的呼啸，刮得人耳膜生疼。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漫天黄沙。


    橘红色的落日悬在天际，将连绵起伏的沙丘染成一片金红，远处的戈壁滩上，隐约能看见几座残破的烽燧，在风沙里静默伫立，像是守了千年的孤魂。


    清玄低头，紫袍的下摆沾了细碎的沙粒，桃木剑依旧握在掌心，只是剑鞘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尘。他抬手摸了摸胸口，寻踪符的温度还在，却比之前黯淡了几分。


    “这是……敦煌？”


    清玄喃喃自语，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大师兄萧珩，便是消失在敦煌的风沙里。苏墨说，这梦里有他想知道的一切，难道说，这梦境，竟是大师兄当年走过的路？


    他定了定神，抬脚朝着烽燧的方向走去。沙砾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绵软的云端。风里带着一股干燥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硝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大师兄的墨香。


    那是萧珩常年用的墨锭的味道，清玄幼时总爱缠着他，看他在宣纸上画星象图，墨香混着书卷气，是他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味道。


    “大师兄？”


    清玄扬声呼喊，声音被风沙吞没，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他加快脚步，紫袍在风沙里翻飞，像一朵绽放在荒漠里的紫莲。走近了，他才发现，那座烽燧的门洞是开着的，里面隐隐透出微弱的火光。


    清玄握紧桃木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烽燧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残破的竹简，还有一个烧得半旺的火堆，火苗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堆旁，坐着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他背对着清玄，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正低头在一张泛黄的宣纸上写着什么。


    男子的身形挺拔，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肩头落了些许沙粒，却丝毫不显狼狈。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清玄的眼眶瞬间泛红。


    “大师兄……”


    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


    萧珩的笔尖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抬手，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干，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清玄的呼吸骤然停滞。


    眼前的人，眉眼清隽，鼻梁高挺，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与记忆里的大师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眼底，却藏着一丝清玄从未见过的疲惫，还有……一丝决绝。


    “清玄？”


    萧珩开口，声音温和，与幼时哄他吃药时的语气别无二致。


    清玄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却径直穿过了他的手臂。


    刺骨的冰凉传来，清玄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萧珩，眼中满是错愕：“大师兄……你……”


    “傻孩子。”萧珩轻笑，抬手想要揉他的头发，指尖却也穿过了他的头顶，“这是梦，也是我留在这世间的一缕残魂执念。你看到的，是我当年留在敦煌的最后一段记忆。”


    清玄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珩转身，拿起那张写满字迹的宣纸，递给清玄。这一次，清玄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纸页的粗糙质感。他低头看去，上面写的不是星象图，也不是风水堪舆的口诀，而是一行行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关于上古法阵的秘密。


    “这是……锁龙阵？”清玄瞳孔骤缩，“大师兄，你当年查的，竟是这个？”


    锁龙阵，乃是上古时期用来镇压龙脉的法阵，传闻此阵一成，可保一方水土安宁，却也会耗尽布阵者的毕生修为，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萧珩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烽燧外的漫天黄沙，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敦煌底下，藏着一条断龙。这条龙脉若是苏醒，整个西北的水土都会倾覆，百姓流离失所。我查了三年，终于找到了锁龙阵的布阵之法。”


    “那你为何要消失？”清玄追问，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你知不知道，我和二师兄、三师兄找了你多少年？”


    萧珩的目光落在清玄身上，带着几分心疼，几分欣慰：“我不消失，锁龙阵便无法启动。布阵需要以身为引，我若留在世间，师门定会寻来阻止我。清玄，你要记住，我们玄门弟子，生来便是为了守护苍生，而非……”


    他的话还没说完，烽燧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漫天黄沙骤然翻涌，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下苏醒。萧珩的脸色一变，他抬手将那张宣纸塞进清玄的怀里，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罗盘，塞进他的掌心。


    “这罗盘，是我毕生心血所铸，能辨阴阳，识龙脉，你带着它，日后定会有用。”萧珩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看着清玄，眼神郑重，“告诉承渊和温衍，不必寻我。敦煌的龙脉，有我守着，万无一失。另外……归尘阁的苏墨，不可……”


    “不可信”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一阵更剧烈的震动袭来。


    烽燧的墙壁开始龟裂，碎石簌簌落下。萧珩的身影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里。


    “大师兄！”


    清玄撕心裂肺地呼喊，想要抓住那些光斑，却只捞到一手黄沙。


    耳边的风沙声越来越响，震得他头痛欲裂。怀里的宣纸和罗盘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混沌，眼前的黄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的竹林。


    竹林深处，传来了熟悉的琴声。


    清玄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榻上，身边翠竹环绕，鸟鸣清脆。


    他低头，怀里的宣纸和罗盘还在，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这里是……哪里？”


    清玄喃喃自语，心头的疑惑更甚。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小师弟，你醒了？”


    清玄的身体一僵，这个声音……


    是二师兄，陆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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