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潮水般退去，清玄的意识从混沌中挣脱出来时，耳畔是呼啸的风沙声。


    眼前没有归尘阁的昏黄灯影，没有苏墨的青衫折扇，只有一片无垠的戈壁，残阳如血，将天地染成一片悲壮的赤红。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疼，清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紫袍依旧穿在身上，桃木剑悬在腰间，八卦玉佩贴着心口，温温热热的，只是怀里的寻踪符，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泛黄的纸卷。


    他抬手将纸卷展开，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大师兄萧珩的手笔——敦煌鸣沙山，月牙泉畔，候君一诺，岁岁年年。


    清玄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鸣沙山的风沙更大了，卷着纸卷的边角，发出哗啦的声响。他抬眼望去，远处的沙丘连绵起伏，像是沉睡的巨龙，而在沙丘的尽头，隐约能看见一抹月牙形的水色，那便是月牙泉。


    他迈开步子，朝着月牙泉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黄沙松软，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分，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紫袍的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不知走了多久，他的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是冒了烟，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股清冽的水汽扑面而来。


    月牙泉到了。


    泉水澄澈，如同一面镶嵌在黄沙中的明镜，倒映着残阳与沙丘。泉边种着几株胡杨，树干遒劲，枝叶却带着几分萧瑟。而在胡杨树下，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他，长发束起，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着。他手里拿着一个罗盘，指尖轻轻拂过罗盘上的天干地支，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清玄的眼眶猛地一热。


    这个背影，他太熟悉了。


    是大师兄萧珩。


    他几乎是踉跄着跑过去，声音带着哽咽，带着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与思念：“大师兄！”


    白衣男子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来，眉眼清俊，鼻梁高挺，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与清玄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只是他的眼底，却藏着一丝清玄看不懂的疲惫与怅惘。


    “小玄。”萧珩开口，声音温和，像是春日里的风，“你终于来了。”


    清玄扑过去，想要抓住他的手，指尖却穿过了一片虚无。


    他愣住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又抬头看向萧珩，眼中满是茫然：“大师兄……”


    “这是梦。”萧珩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叹息，“是我留在归尘阁的一缕残念，等你来，解我这半生的执念。”


    清玄的鼻尖发酸，他看着萧珩，一字一句地问：“大师兄，你为何要消失？为何要留我一人在山上？”


    萧珩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罗盘递了过来。这一次，清玄的指尖触到了冰凉的罗盘，他低头看去，罗盘的中心，刻着一个小小的**“渊”**字。


    “秦岭有渊，龙潜于底。”萧珩的声音在风沙中响起，“二师弟陆承渊，并非是你想的那般，他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清玄皱眉，“他到底在做什么？三师兄温衍消失在秦岭，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萧珩却摇了摇头，抬手指向月牙泉的水面。清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泉水之中，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幽深的山洞，洞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陆承渊身着青衫，手持一柄墨剑，剑尖抵着一个黑衣人的咽喉。而在黑衣人身后，绑着的，正是三师兄温衍！


    温衍的脸色苍白，却依旧笑着，对着陆承渊喊：“二师兄，别管我，杀了他！”


    陆承渊的眼底满是挣扎，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画面到这里，突然破碎，化作一圈圈涟漪，消散在泉水之中。


    “这是……”清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年我离开清玄山，便是为了追查这些黑衣人。”萧珩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自称‘守墓人’，守护着一座沉睡在秦岭深处的古墓，古墓之中，藏着足以颠覆天下的秘密。陆承渊接近他们，是为了救温衍，也是为了查清他们的目的。”


    “那你呢？”清玄追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敦煌？”


    萧珩低头，看着掌心的罗盘，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因为我中了守墓人的毒，活不了多久了。敦煌的风沙，可以压制毒性，也可以……藏住我的踪迹，不让他们找到我，从而牵连你们。”


    清玄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罗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师兄……”


    “别哭。”萧珩抬手，想要拭去他的眼泪，指尖却再次穿过虚无，“小玄，你要记住，守墓人的目标，不止是古墓，还有你身上的紫袍。紫袍小天师的身份，是荣耀，也是祸端。”


    “那我该怎么办？”清玄哽咽着问，“我要如何才能救你们？”


    萧珩看着他，目光坚定：“过了归尘阁的三关，找到陆承渊留下的墨字秘钥，打开秦岭的锁龙阵。记住，墨字藏玄机，龙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轰鸣。


    风沙骤然变大，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萧珩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大师兄！”清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黄沙。


    “龙渊……是生路……”


    萧珩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彻底消散在风沙里。


    月牙泉的水面开始翻腾，泉水倒流，化作一道水柱，直冲云霄。清玄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身体再次变得轻飘飘的。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罗盘，罗盘上的“渊”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生疼。


    “大师兄！”


    他嘶声大喊，声音却被风沙吞没。


    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赤红的戈壁，澄澈的月牙泉，都在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火海中，传来了刀剑相撞的脆响，还有……陆承渊的怒吼声！


    清玄的意识再次陷入混沌，只记得萧珩最后的那句话——


    墨字藏玄机，龙渊是生路。


    还有，那罗盘上，渐渐亮起的，一道微弱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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