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阁的朱漆大门，是被疤脸汉子硬着头皮推开的。门轴吱呀作响，扬起一阵呛人的尘灰，混着檀香与腐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清玄踏进门的刹那，怀里的寻踪符骤然滚烫，烫得他心口发紧，紫袍下摆被阁内穿堂风掀起，露出腰间系着的八卦玉佩。


    阁内光线昏暗，只在正中央悬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不定，将四周的人影拉得歪歪扭扭。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古玩，青铜鼎上爬满绿锈，瓷瓶的缺口处凝着暗褐色的痕迹，角落里堆着的卷轴蒙着厚尘，隐约能看见“风水”“堪舆”的字样。


    “小先生大驾光临，鄙阁蓬荜生辉。”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内堂传来，随即，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缓步走出。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扇面上题着一行墨字，笔锋凌厉，清玄只扫了一眼，便觉心头一震——那字迹，分明是二师兄陆承渊的手笔！


    青衫男子将折扇合拢，对着清玄拱手一笑：“在下苏墨，乃归尘阁掌柜。听闻小先生在寻三位兄长，不妨坐下一谈。”


    清玄没有动，桃木剑的剑尖微微抬起，直指苏墨的眉心，紫袍袖摆下的手指已经扣住了三张符箓。他能察觉到，这阁内的阴气并非来自鬼怪，而是源于一件件被施了术法的古玩，而眼前这个苏墨，周身气息平和，却又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意味。


    “我师兄的字迹，为何会在你手中？”清玄的声音冷冽，目光如炬，“三师兄的寻踪符，也是你让那老丈转交的？”


    苏墨闻言，不慌不忙地走到一张八仙桌旁坐下，抬手斟了两杯茶。茶香袅袅，清玄却想起了老丈的叮嘱——莫要接掌柜递来的茶。


    “小先生果然聪慧。”苏墨将其中一杯茶推到清玄面前，笑容温和，“陆先生的确来过鄙阁，他留下这把折扇，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穿紫袍的小天师——‘墨落归尘处，龙潜秦岭渊’。”


    秦岭渊！


    清玄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师兄温衍，正是消失在秦岭深处！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冷声追问：“陆师兄现在何处？他留下这话，是何用意？”


    苏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拂过桌面，指尖划过之处，竟凭空浮现出一行墨字。那字与折扇上的如出一辙，正是陆承渊最擅长的瘦金体：“欲寻兄长踪，需破局中局。三关过，真相显。”


    话音未落，阁内的油灯突然熄灭。


    黑暗降临的瞬间，清玄只觉一股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桃木剑反手一挡，“当”的一声，与一件硬物相撞。火花迸溅间，他看清了袭来的东西——竟是货架上的一尊青铜兽首！


    兽首的双目闪着幽绿的光，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活物一般，朝着清玄猛扑过来。与此同时，四周的古玩纷纷晃动，瓷瓶炸裂，青铜鼎翻倒，卷轴自动展开，上面的符文闪着诡异的红光，化作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朝着清玄缠来。


    “第一关，辨真伪，破虚妄。”苏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小先生若是连这关都过不了，怕是无缘再见三位兄长。”


    清玄冷哼一声，紫袍翻飞，桃木剑出鞘，剑刃划破黑暗，带着凛冽的桃木正气。他手腕一转，剑风扫过，那些缠来的符文瞬间灰飞烟灭；紧接着，他足尖点地，纵身跃起，桃木剑直指青铜兽首的双目——那是邪祟附身处，也是此物的破绽所在。


    “铛！”


    桃木剑刺入兽首双目，幽绿的光芒瞬间黯淡，青铜兽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数块。


    就在这时，油灯骤然复明。


    清玄落地，紫袍上沾了些许尘灰，他抬眼看向苏墨，目光锐利：“第一关，我过了。”


    苏墨拍手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紫袍小天师，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第二关，可比第一关凶险得多——它在阁后的密室里，里面藏着你大师兄萧珩的东西。”


    清玄的心猛地一跳。


    大师兄萧珩，消失在敦煌的风沙里，他的罗盘，他的星象图，都是清玄幼时最羡慕的物件。如今听闻有大师兄的踪迹，他如何能不动容？


    “密室在何处？”清玄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墨却摇了摇头，指了指八仙桌上的那杯冷茶：“小先生若是信得过我，便饮下这杯茶。信不过，便就此离开归尘阁，从此不必再寻三位兄长的踪迹。”


    清玄看着那杯茶，眉头紧锁。老丈的叮嘱犹在耳畔，可大师兄的踪迹近在眼前，他若是退缩，岂不是辜负了三位兄长的期盼？


    他深吸一口气，紫袍袖摆一挥，桃木剑归鞘。随即，他抬手拿起那杯茶，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杯壁，心头却是一片滚烫。


    “我喝。”


    清玄仰头，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带着一丝清苦，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他正觉诧异，突然，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苏墨的身影变得模糊，归尘阁的轮廓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二关，入梦。”苏墨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梦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黑暗中，清玄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他握紧了怀里的寻踪符，符纸依旧滚烫，像是兄长们的手掌，在轻轻安抚着他躁动的心。


    兄长们，等我。


    这一次，我定然能找到你们。


    黑暗深处，隐隐传来了风沙呼啸的声音，还有秦岭深处的鸟鸣，以及……熟悉的，兄长们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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