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就是这样了，专心和同学们沟通一下，争取这次的运动会项目报满。”


    老黄把眼镜从鼻梁上勾下来，一只手肘搭在办公桌上，另一只手捏了鼻梁，他朝体育委员文真挥手，“就这样吧，有什么困难和我说。”


    “是！”


    体育委员文真是一个热血少年，回答完老师的嘱咐，就挺直腰板，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这个孩子，见到老师还是那么紧张，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多么和蔼啊，你说是吧许杭生？”


    文真是这学期和许杭生一起转班过来的，不过他是留级生，具体留级原因不详，看着相当老实，做起事情来也很利索活力，老黄还真是挺喜欢他的。


    “？”


    许杭生在旁边没站多久，刚才被英语老师看到拉去说竞赛的事情，现在回来，在这里站了十分钟。他笔直如松，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但表情确是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老黄问完话之后，许杭生才动了一下，这个视角他只能低下头，“不好意思老师，可以重复一遍吗？”


    “……”


    他心不在焉，老黄一眼就看出来了，“算了算了，”老黄缓过来，又把眼镜带回了鼻梁上，“关于你妈妈说住校的事情，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对了……”


    “嗯。”


    “你妈妈特地嘱咐，情绪上的事情及时和老师沟通，如果遇到了学习或者生活上的困难，老师同学或许能帮助你。”


    许杭生：“嗯。”


    老黄确实和其它班主任不一样，他对无论是姜吾还是许杭生那样的学生都极度耐心，这大概是他罗里吧嗦的性格导致的。


    他站起来，走到许杭生面前。


    带过那么多届学生，这个学生看起来是最乖的，但越是乖的学生，但看起来越是乖的学生，做起出格的事情来，越是不动声色。


    “没什么过不去的，人生除死没什么大事，”他拍了两下许杭生的肩膀。


    “老师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这个社会和我们读书的时候相差太多了。你们现在还真的不一样了，有家人和老师管着还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压力也比我们大很多。”


    老黄并不想给学生灌输什么心灵毒鸡汤，对于许杭生自杀的事情的原因，因为他也觉得有些事情自己没有经历过，也不能做到感同身受，所以没有做过多的揣测。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多的就是需要疏导。可看这孩子的父母，大概就是许杭生自寻短见的原因之一。


    办公室里有课的老师都已经抱着书去班上了，还有几个老师，带着教案去了教务处，整个办公室安静又空旷。


    许杭生站着，表情没有因为老黄的话有丝毫放松，相反，当他提到某个字的时候，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厌恶。


    老黄看着他。


    “很多糟糕的东西是不能改变的，但那并不会影响你的优秀。走多高看多远，自己顺心就行了，别人不理解也无所谓，因为他们并不能代替你去吃苦。走投无路的时候，做当下能做的事情，什么都会因为你的努力慢慢好起来的。”


    许杭生没有说话。


    老黄继续说：“男子汉不能用极端的方式去逃避问题，因为有的时候问题也没有你看起来那么严重。孩子啊……”


    老黄把书放到他的手里，“看起来比老师都高了，相信这个世界，不要觉得自己处在什么处境都没人能理解你，总会有人懂你的。那个人也会让你有压力，但也是你压力的排泄口。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一定要做好自己，也不能……让自己受伤，懂吗？”


    许杭生点头，“嗯。”


    预备铃打响。


    “行了回去吧，哦对了，你帮我把姜吾的作业带一下，我现在头疼，还不想批评他。”


    .


    还有一周半就是运动会了，这个消息在同学们的脑海里，是喜忧参半。


    文真在班里宣传了一下运动会的事情，往常被拉去充数的壮丁这次把抓紧机会，先去报了最简单的项目。


    他低头看名单。


    ——名单上其它项目都报满了，女生1500和男子3000分别只有吕非和他。女生八百和男生1500都空着。


    “……”


    眼看着接力和铅球跳远项目都报的差不多了，长跑，哦不，八百米以上的项目几乎没有人报。文真终于明白为什么老黄要再三强调说一定要积极抓壮丁。


    好在男生之间熟悉得很快，虽然他是这学期才转到这个班级的，但不影响他已经和班上一半的男生建立好了友谊。多少可以劝一劝。


    当然，柿子还是要先挑软的捏。他第一世间看向了吴君睿。


    吴君睿虽然和姜吾是铁子，但性格和行为却和姜吾完全不相同。姜吾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他一下课，就到处去找人吹龙门阵。


    尽管周围的人很多，文真还是一眼看见了他那个翘屁股。


    感受到有人在看他，吴俊睿微微收回了崛起的屁股，“有……有什么事情吗？”


    文真是少数名族的，好像是回族，吴俊睿记得。他长得又高又壮，但那种壮不是死肥死肥的那种，只是肌肉……斯……反正那八块腹肌一看就是练家子。这就导致，虽然对方长了一张卡哇伊的脸，但站上台的那一刻，吴俊睿就觉得体育委员就是他了。


    这么被盯着吴俊睿觉得有些不自在。


    “吴俊睿，诶，你还没说完呢……”刚才和吴俊睿聊八卦的女生不满地吼道。


    “等一下等一下。”吴俊睿转过身，第一排的位置正对站在讲台上的文真。


    他一回头文真便开口，“我看你上次报了三千米，这次要不继续？”


    三千米！如此惊悚的数字。


    我上次没跑完都没人给你说吗？大哥。


    吴俊睿噘嘴，“我不。”


    文真愣了一下，“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不，懒得跑。”


    “为班级争光义不容辞！”


    吴俊睿嘴噘得更高了。


    “……”


    两个人其实还蛮熟的，文真知道吴俊睿这个表情就是真的不想，他那笔在名单上划了一下，退而求次，“那你有什么推荐的人吗？”


    吴俊睿摇头，“没，我们班全是弱鸡。”


    “……”文真想到什么？


    “那姜吾呢？他可以跑吗？”


    他一问完，吴俊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然后头摇的更凶了，“他不行，你抓别人，他腰有伤。”


    “这样啊——”


    吴俊睿正准备说什么，身边一阵风刮了过去——


    是许航生。


    吴俊睿心想，他怎么又瞪我！


    .


    许杭生一进门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人。


    这个季节很炎热，学校的空调装上了，但外机还在挨着教室安，大概下周一才能装到他们班。这样闷热的教室里，其实没有几个人能睡着的。


    但姜吾却睡得很香。


    浓密的睫毛盖住了下眼睑，大概是有揉脑袋的喜欢，头发从一边全部被摸到了另一边，这样安静的姜吾显然更加乖顺。


    许杭生想到了什么，视线在他的腰间走了一圈。


    ——腰肌劳损和脊椎过度挤压导致的嗜睡症。


    许杭生把书放到了他的桌子上，然后端起板凳放下之后再坐下。


    “什么什么！”


    姜吾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许杭生环视周围一眼，“什么？”


    姜吾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刚才梦见了前世的一些东西，也梦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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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杭生……


    他抬脸看见是许杭生，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自己的头，“老黄怎么天天叫你去办公室？”吐槽。


    许杭生嘴角微微上扬，把视线收回然后把桌上的卷子递推到他的面前，“说你卷子没写完，叫我监督你。”


    “……我那不是不会吗？”


    姜吾臭着脸把卷子拿过来，低头一看，“呵！这么大一把叉，以为是特步呢。”


    他指着卷子，“你看你看，我会写的都对了！”


    许杭生看他的纤长的手指，平静地看着他，“你不会可以问我的。”


    “关键是我不会我也不知道怎么问啊……”


    “……”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许杭生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数学是姜吾的一大命门，没分班之前，文科类的几门都可以冲一冲，物理和生物他也勉强能做到及格，但数学是真的不行。


    偏偏数学是文科理科都要学的，分到理科的数学就更难了。


    哎，真的不会就是不会。


    简单的几道题都是为了帮许杭生望风时候听到的。那是老黄说的原题。


    他一说完，许杭生抿了一下唇角。


    姜吾迅速注意到他这个微妙的习惯。


    许杭生能表现出的表情里，这个动作出现的频率是最多的。


    这个表情一般表示他不开心，或者他有心事，又或者他有话要说在犹豫。


    “干嘛欲言又止！你鄙视我啊？”姜吾看他的眼神有些不甘心，“看不起我们这些学习成绩不好的可以换位置。哼！”


    “……”


    这句话一说完，许杭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姜吾把下巴埋在手腕里，等着他说话。


    怎料一分钟之后，许杭生突然转了回去。


    “……”


    他不会生气了吧？不知为何，姜吾突然有一点紧张。


    按照许杭生这个矫情怪就算有事情也不会明说的性格，姜吾从他垮下来的嘴角精准的捕捉到了情绪。


    通过有一分钟的思考，姜吾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自己真的是脑子不太好。


    许杭生是自己主动要和他做同桌的，班上很多同学都想和许杭生做同桌，很多成绩好的同学只和成绩好的玩，许杭生却从来没有说过嫌弃他说的话。


    “对不起。”


    “……”


    姜吾一向是敢爱敢恨的认错先锋。


    见许杭生不说话。


    他示伸出手指勾了一下许杭生的短袖角，“我刚才说话太大声了……我没那个意思……也没有不想和你做同桌。更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许杭生动了一下，从笔袋里换了一支笔。


    姜吾抓紧机会，视线从自己的卷子扫了一眼，泄气地说：“我脑子笨，乱说话不爱学习，不过我能写的都写了，不信你看……”


    许杭生转过头，在他诚恳的目光中埋下了头。


    姜吾见他在看自己的卷子，小学生检查作业一样吧卷子往他面前一推。


    许杭生上一世和姜吾并没有太多交集，等发觉自己喜欢对方之后，姜吾已经分班分走了。那个时候他在文科班，姜吾在理科班。


    他总是趁着课间，趴在窗户看自己暗恋的人。


    暗恋就像是一棵藤蔓，慢慢爬满了他的心房。他多喜欢那个时候姜吾能发现窗户外的自己，可没有，他不敢看姜吾的眼睛。


    可现在，姜吾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心虚。


    原来他能读懂自己。


    他突然想到老黄的话，感觉身上的镣铐轻了一些。


    “不笨。”他开口，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声音有些沙哑。


    姜吾见对方说话，连忙嬉皮笑脸，“那给我讲讲呗，生哥，你说！我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