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柜的钥匙还在谢停渊掌心，他松开手时，金属齿痕留在了皮肤上。窗外的暗影已经退去，院墙拐角空了。他收回视线，转身看见岑晚正把一颗糖放进嘴里。


    薄荷味在她舌尖散开，凉得清醒。


    门被敲响，三下，轻而急。


    岑晚走到门口，拉开铁门。周婉婉站在外面，双马尾扎得整齐，手里拎着一个透明小袋子，里面是几包手工包装的薄荷糖，纸角折成星星形状。


    “我……做了新的。”她声音有点抖，“加了点柠檬皮，不那么冲。”


    岑晚接过袋子，没说话，又往嘴里放了一颗。糖块抵在舌底，熟悉的味道让她肩膀松了一寸。


    谢停渊靠在桌边，目光扫过女孩的脸。她的呼吸比平时快，手指攥着书包带子，指节发白。


    “你有事瞒我们。”他说。


    周婉婉低头，脚尖蹭地砖裂缝。“学校……最近不太对劲。”


    岑晚把糖袋放在桌上，抽出一张椅子坐下。“说清楚。”


    “那条小道，就是连教学楼和宿舍那条，晚上没人敢走。有人说看到黑影，绕来绕去走不出去，还有人听见哭声，像小孩。”


    谢停渊抬眼：“你见过？”


    “没有。”她摇头，“但我做梦梦到过。一样的树，一样的路灯，地上砖缝也是歪的。我在里面转，怎么都找不到出口。醒来枕头是湿的。”


    岑晚盯着她看了两秒。“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周婉婉声音低下去，“你们刚躲起来，外面还有人找。可这梦越来越真，昨天我还闻到了土腥味，明明窗户关着。”


    谢停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天光刺进来，照在地板上那串糖袋的影子上。他问：“你想让我们去查？”


    她点头，咬住下唇。


    岑晚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下摆。“换衣服，现在就走。”


    谢停渊没动。“太巧了。前脚刚甩掉追兵，后脚就有学生求上门。你不觉得有问题？”


    “她心跳不对。”岑晚看着女孩，“不是说谎的心跳，是害怕之后的余震。她在怕那条路。”


    谢停渊沉默几秒，抓起外套穿上。“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跟着她来的。”


    他开门出去，脚步落在水泥台阶上。院子安静，草丛里一只麻雀飞起。他绕到院外巷口，蹲下查看地面。泥土上有两道平行压痕，像是鞋底拖行留下的，方向指向校园。


    他回来时，岑晚已经在穿靴子。


    “她没撒谎。”他说，“路上有痕迹，被人走过不止一次。而且——”他停顿，“那痕迹收窄的地方，地面湿度比周围低三度。”


    岑晚抬头：“阵法吸水？”


    “可能是。”他拉上外套拉链，“走吧。”


    三人走出宿舍楼，街面冷清。周婉婉走在中间，两手紧握书包带。走到路口，她说自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


    岑晚点头。“如果半小时后我们没出来，你就回宿舍，锁好门，别接电话。”


    “你们小心。”


    谢停渊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校园大门开着，保安亭没人。他们穿过广场，直奔林荫小道。路边的灯亮着，但光线昏黄，照不远。


    岑晚放慢脚步，眼睛扫过地面。砖缝走向不对，本该横平竖直的地方出现弧形扭曲，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过。


    谢停渊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瞳孔微缩。“空气里有东西，不是鬼气，是人为布置的能量场。”


    “困阵？”岑晚问。


    “简单版。”他蹲下，伸手摸地砖边缘，“还没激活。”


    他们继续往前走。小道两侧种着梧桐，枝叶交错，形成天然顶棚。越往里走，风越小，声音也变得闷。


    突然，雾起来了。


    不是从远处飘来的那种，是直接从脚下升腾，灰白色，贴着地面向四周蔓延。几秒之内，能见度降到五米以内。


    岑晚立刻停下。“不能乱走。”


    谢停渊站到她身侧，两人背靠背。


    “指南针。”她说。


    她掏出随身带的小指南针，拿出来一看，指针疯狂旋转，根本定不住方向。


    她关机重启手机，信号格瞬间归零。


    “断联了。”她说。


    谢停渊摘下手套，蹲下，掌心贴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地下能量在移动。阵眼不是固定的。”


    “不是自然形成的‘鬼打墙’。”岑晚低声说，“是活阵，靠某种媒介驱动。”


    “什么媒介？”


    “人气。”她说，“这种阵靠人的恐惧喂养。越多人相信它存在，它就越强。”


    谢停渊站起身，环顾四周。雾太浓，看不清边界。他抬起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下，指尖传来细微阻力，像穿过一层湿纱布。


    “不对。”他说，“这不是普通的迷阵。”


    “怎么了？”


    “我刚才走了七步，向正前方。按理说应该离起点远了。但我右脚踩到了刚才踩过的那块裂砖。”


    岑晚立刻反应过来。“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谢停渊摇头，“是空间被折叠了。每走一步，路径就被重新排列一次。”


    他拉着她退到一棵树下，背靠着树干。树皮粗糙，带着潮意。


    “现在怎么办？”他问。


    岑晚咬碎了嘴里的糖，碎片刮过舌头，带来一阵锐利的清醒。她闭眼回想刚才的路线，脑中模拟出一条直线路径。


    “我们不能靠视觉走。”她说，“得靠身体感觉。逆命直觉还能用吗？”


    谢停渊闭眼，几秒后睁开。“有预警，但太模糊。只告诉我‘别往左’。”


    “那就往右。”她说，“贴着右边的树走，保持间距一致。”


    他们开始移动。谢停渊在前，右手始终虚扶右侧树干，指尖感受距离。岑晚跟在他身后半步，左手数着经过的树。


    数到第十一棵时，雾变了。


    不再是均匀弥漫，而是开始流动，朝着某个中心缓缓旋转。地面温度下降，鞋底传来冰凉感。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影子。


    就在前方十米处，雾中站着一个人形轮廓。高瘦，肩膀窄，四肢细长。它没有脸，整个头部是一片深黑，像被墨汁浸透。


    它不动。


    但他们知道它在看他们。


    谢停渊挡在岑晚前面，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扑上去。


    “别看它的眼睛。”岑晚低声说，“可能不是用来吓人的。”


    “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测试。”她说，“看看我们会不会怕。”


    影子动了。


    它没有迈步，而是像画面切换一样，突然出现在五米外，位置正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谢停渊停下，手握成拳。


    影子再次消失，又出现在左侧，斜对着他们，依旧沉默。


    “它不想攻击。”岑晚忽然明白，“它在阻止我们离开。”


    “为什么？”


    “因为这条道本来就不该有人走出去。”她说，“它是入口，不是通道。”


    谢停渊盯着影子第三次出现的位置，发现它站立的地方，地面砖缝组成了一个环形图案，中心有一点朱砂残留。


    “阵眼在移动。”他说，“它就是阵的一部分。”


    影子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他们身后。


    他们回头。


    原本来时的路已经被雾吞没，看不见起点，也看不见尽头。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灰白，同样的树，同样的地砖。


    他们被困住了。


    岑晚把手伸进口袋，摸出最后一颗糖。她拆开包装，放进嘴里。薄荷味扩散，她用力咀嚼，让自己保持清醒。


    谢停渊盯着那个影子，发现它的轮廓边缘开始模糊，像是正在吸收周围的雾气。


    “它在变强。”他说。


    “因为我们在这儿。”岑晚说，“我们的反应，我们的恐惧，都在喂它。”


    “那我们就不怕。”


    “说得容易。”


    谢停渊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影子立刻后退，拉开距离。


    他又走一步，影子没动。


    第三步，影子抬起另一只手，两只手臂展开，像要拦住他。


    谢停渊停下，看着它。


    “你想守这条路。”他说，“可以。但我们必须过去。”


    影子没有回应。


    但他感觉到空气变了。压力上升，耳边响起极轻的摩擦声，像是布料刮过石头。


    岑晚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别逼它动手。”


    “我们没选择。”他说。


    他往前伸出手，掌心朝前。


    影子猛地俯身，姿态骤变，不再僵硬，反而像野兽准备扑击。


    岑晚抓住谢停渊的手腕。


    雾更浓了。


    影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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