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石室内，姜启元抱着剑，微屈双膝靠在墙壁上。


    怀中的剑时烫时凉，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忽热忽冷。


    他敲了敲墙壁，传来了沉闷声，墙壁很厚，看起来密不透风，但细微的风让他能顺畅呼吸。他直觉这里并不危险，便静等了一会儿。当剑发热的次数开始下降时，石室在慢慢变大，四周也在变明亮，并有图案浮在墙上。


    他偏头去看，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对坐。


    这是一个非常正经的修炼姿势，唯一不正经的是，他们身上的衣服轻薄到只用一根线就画完了。其他的图案也一样，都是两两修炼的小人，描绘过于生动，眉目传情到快要溢出画面。


    他蹙眉，举起了剑……


    杜青正半梦半醒着。


    她为了尽快平静血煞神剑的修为，将身体之外的感觉全屏蔽掉了，连姜启元正在用她砍墙都不知道。


    血煞神剑霸道的修为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亦如它当时强行让她吃掉它一样。


    “问我为什么？”血煞神剑道。


    杜青点头。


    她等了片刻，血煞神剑开始缓缓道：“我这一生历经过不少主人，所以知道的事情也多，但因为诅咒我忘记了不少。你刚刚吃掉我的修为后，我有几段记忆竟然回来了：千年前，我曾经的一位主人是天下第一剑修，但那家伙看起来活不了多久，所以我没答应与他契约，后来他得到了一柄新剑……你想不想知道那柄剑的名字？”


    杜青卡在墙洞中，等了半天听到它讲的是千年前的事情，便相当不配合地回：“放我走。”


    “那柄剑不叫‘放我’。”血煞神剑无视她的不满，激动道，“那柄剑上刻着‘青’字，剑修姓杜，他管那柄剑叫‘杜青’！”


    杜青震惊生疑，好奇追问：“然后呢？”


    “那柄剑很神奇，能帮其他的剑。我曾经大战众妖时差一点碎掉，就因为靠近那柄剑，所以我活了下来。”血煞神剑忽然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杜青道，“你给我的感觉很像那柄剑。”


    杜青闭口不言，半晌后她摇了摇头。她知道血煞神剑听不全她的话，但还是说道：“我无法像那柄剑一样帮你，我是靠吞噬别的剑来成长的，吃了你你就会彻底消失，不吃你你还能有意识地活一百年。”


    “这回我真的要走了。”说完，她飞出了石室。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血煞神剑着急，也飞了出来，“我知道你不是那柄剑，因为你长得太丑了！”


    杜青气得失笑。


    闪烁着点点红光的血煞神剑忽然感觉空气变冷，但它没在意，继续道：“那柄剑耀眼如灿日，妖魔不敢直视，就连我们神剑，也倾倒于其金光之下。论美貌，那柄剑第一，我第二……”


    “说点别的。”杜青听它越说越偏，急忙打断，“吃你的原因，说这个。”


    “吃？”血煞神剑一听见关键信息，忽然想起来它原本要说的内容，“诅咒对我影响太深，我现在的记忆也常常弄丢……说到‘吃’，我让你吃我，就是为了解除我身上的诅咒，我提起那柄剑也是为了说这件事：那柄剑之所以能修复其他的剑，是因为赐予了剑修为。你吃了我后再将我炼出来，并还我一半的修为，我不仅可以解除诅咒还能重获自由。”


    杜青听完恍惚，血煞神剑就相信她一定有这种能力？


    她有自知之明，连连摇头拒绝。


    下一瞬，她被血煞神剑猛地一撞，被它推进了石室里。四周瞬间烧起大火，火墙如瀑，热浪滚滚。


    火舌卷着她，她挣扎着对血煞神剑释放招数，但尽数被它躲过。她气馁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血煞神剑顿时高兴道：“快吃我！”


    “……”杜青叹气，妥协道，“吃吃吃，这就吃。你的修为我不转化，以后如果我真的有你所言的能力，我一定把你炼出来，但失败了也不准怪我。”


    “吃吃！”血煞神剑激动地重复杜青的前两个字，至于后面的话它即便听见了，恐怕也依旧坚持己见。


    杜青认命闭眼，张嘴——


    血煞神剑的修为比木阳神剑的还要磅礴，她根本压制不住，不得已转化了部分，然后才成功稳定了剩下的。


    新的记忆出现了。


    朦胧的画面里，有一男一女两位修士，他们十指相扣，走到玉榻前。紧接着两人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杜青不忍直视，暗骂血煞神剑的记忆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骂骂咧咧地睁开眼，对上了神情复杂的姜启元。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石室的一隅放置着一张玉榻，与她刚刚从记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玉榻旁边的墙壁上画满了图案，双修秘籍就这样一股脑冲进了她的脑子里。


    图案的最中间还有一行字，上面写着：双修完成，方可出去。


    杜青瞬间哑然，尴尬地在姜启元手里装死。


    但她可以耗着，姜启元却不行，他还得出关。


    他在四周摸索着，想找到出去的办法。杜青被迫跟着他又观赏了一遍画。她看得脸热，他却冷着一张脸，呼吸几乎没有变化。


    最后他走回到原位，轻飘飘地说着：“看来得双修了。”


    杜青忽然被他提了起来。


    他的脸逐渐向她靠近，他呼出的气像绳索一样将她的身体捆住。她惊慌地看着他。他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到墙壁上，紧接着又移了回来。她的心狂跳不止：“你该不会是想和我双修吧？我可是剑啊……”


    姜启元仿佛受到惊吓，忽然将她拉远，旋即俊眉压低，双眼亮得吓人，他陌生又复杂地看着她。


    杜青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又急又惊地开口：“你能听全我说的话了吗？”


    姜启元谨慎地点了下头，眉毛压得更低了，眸深处藏着一抹厉色，仿佛只要她说错一句话，他就会翻脸不认人。


    杜青忽然想到，她的话能被听到多少是受修为控制，那么她的声音也一定是。


    他之所以敌视她，一定是因为他认出了她的声音！


    她激动地差点将“我是杜青”脱口而出，但她及时咬住了舌头，忍住了。


    不能急，不能乱。她告诫自己。


    她深呼吸一口气，试探性道：“你不喜欢我的声音吗？”


    姜启元微微松开了眉毛，但眼神依旧警惕。


    “不……喜欢。”


    他将“不”字拖得很长，“喜欢”两个字却又轻又快。


    他的回答不够果断，但他的表情又写满了对她的抵触，她捉摸不透，便当他的回答是“不喜欢”。


    她哼了哼，道：“我的声音我喜欢就够了，我还要天天说话，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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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欢为止。”


    姜启元一下子楞住，眼底的冷色全部消失了。他抓着剑的手不自觉握紧，急道：“你还记得你在玄青派的主人是谁吗？”


    “你啊。”杜青歪着头答，“一直都是你。”


    姜启元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低声自语：“难道没有觉醒之前的记忆？”


    她摇头。


    她没有那段记忆，有机会的话她也想知道在变成剑后，苏醒前对她说话的人是谁，但现在她更想和姜启元相认。


    “讲讲你呗，也许我有可以帮你的地方。”她蹭着他的手心，俏皮道，“我知道很多事情，多到我怀疑上一世我是个法修。”


    她打量他的表情，见他目光认真后，她大胆道：“上一世，我是最小的弟子，虽然师兄、师姐们都很喜欢我，但是只有一位师兄愿意陪我抓虫，陪我赏月，陪我偷喝藏在琼阁的——”


    姜启元忽然朝她射来冰冷的眼神。


    像一把坚冰，狠狠插中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再发出声音。


    “你是剑，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胡话。”姜启元厉声呵斥，声音大到他自己都惊到。


    他察觉到他的失态，撇开头，皱眉闭眼。


    剑没有再说话了，但她刚才的声音仿佛停留在了空气里，他好像还能听得见。一片黑暗之中，似银铃的笑声带着海浪般的回忆席卷而上。


    那个时候他的丹心刚碎，他还未被赶出法峰。


    杜道寻将他关在别院，美名其曰给他改过的机会，实际上是让他日日夜夜受法峰山巅结界的折磨。每当他伤重昏迷后，杜道寻都会安排一位女子照顾他。


    第一次发生时，他有些惊讶。当发生的次数多了，他开始怀疑。


    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寻来的，都与杜青有五、六分像。最像的那位声音九分，皮相七分。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像别人一样，上来就说一些他也知道的往事，她头不敢抬，哆哆嗦嗦打翻了水盆，他直接绕开她走了，紧接着身后传来她的惊叫。


    他回头，冒着热气的血顺着杜道寻的手流下。


    “也不是这个。”


    他看着杜道寻的嘴型，默念出了这句话。


    再之后，原本说过五十年内不再收徒的杜道寻，为了收养新徒开始外出，同时也将他赶出了法峰。


    从那时起，他猜测真正的杜青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了。他丹心全碎，加上未曾得过治疗，等着他的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


    他想再见她一面，想比杜道寻先一步找到她。


    他得活到那个时候，于是他去找了王真人，打算作为剑修从头再来。


    但这副身体终究是濒临衰竭。


    突然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疼痛，每一根骨头都好似碎了般。


    残破丹心累积的疼痛，每几个月会发作一次。他咬牙忍着，豆大汗珠沿着他硬朗的侧脸滚至下颏，一滴接着一滴落下。


    他喘了几口气，疼痛暂缓，他睁开眼对着剑道：“来双修吧。”


    “？”杜青疑惑抬头，她刚刚发现他呼吸不稳，犹豫着是否开口询问，没想到他又提出了双修。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虽然你是武器，不能按照人的法子来，但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杜青心里突然有点发慌，直觉姜启元给不出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