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初雪那天，裴秀智凌晨四点就从梦里笑醒了。


    梦里没有死亡，没有阴谋，没有那些让她心悸的黑暗画面。她梦见南山公园的步道，两旁是积满雪的松树，路灯在飘落的雪花中晕开暖黄的光圈。


    三个人影并肩走着——她，申熙敏，还有乔卫东。她围着红色的围巾，申熙敏戴着她那顶检察官标配的深蓝色毛线帽，乔卫东穿着黑色大衣，肩膀上落了一层薄雪。


    梦里听不见说话声，只有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响，还有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安稳而温暖。


    醒来时，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她还是裹紧被子，回味着那个梦的每一个细节。这不是预知梦，至少不是那种会带来噩耗的预知梦。


    金敏善博士说过，她的能力可能正在进化，从被动接收死亡预警，到能主动选择接收的信息类型。


    也许，这是她潜意识里最深的渴望——一场普通而美好的初雪约会。


    她摸过床头的手机，想给乔卫东发消息，但又犹豫了。距离上次游艇夜谈已经过去两周，这三周里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裴秀智继续在研究中心工作，申熙敏顶住了检察厅的内部压力留在了原岗位，乔卫东则同时支持着两人的事业，但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没有刻意的约会，没有甜腻的情话，只有偶尔的工作讨论、安全报备，和深夜加班时的一杯热茶或咖啡。


    这种节奏其实很舒服，但裴秀智偶尔还是会贪心地想：如果能像普通情侣那样，一起看场电影，吃顿饭，散散步……就好了。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乔卫东发来的消息，时间显示凌晨四点零五分——几乎是她醒来的同一时刻。


    “首尔气象台发布初雪预警，今天傍晚开始下雪。晚上有空吗？一起去南山看雪。”


    裴秀智盯着那行字，心跳漏了一拍。她快速回复：“熙敏姐呢？”


    “她今天要加班写结案报告，但八点前应该能结束。我约了她，她说如果你去她就去。”


    “我去。”


    发送完这两个字，裴秀智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笑了。


    ……


    傍晚六点，雪果然开始下了。


    起初是细碎的雪籽，敲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然后渐渐变成柔软的雪花，在暮色中悠然地飘落。


    首尔人对待初雪总有种近乎仪式感的热情，社交媒体上瞬间被雪景照片刷屏，街上多了许多仰头看雪、伸手接雪的人。


    裴秀智站在未来科技大厦三十七层的落地窗前，看着雪花在城市灯火中飞舞。她已经换下了工作服，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深灰色长裤，外面搭一件浅驼色的羊毛大衣——这是申熙敏上周送她的礼物，说“很适合你”。


    “准备好了吗？”


    乔卫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秀智转身，看到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羊绒大衣，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着，看起来比平时随意很多。


    “嗯。”她点头，指了指窗外，“雪下得正好。”


    两人乘电梯下楼，朴志勋已经在停车场等着。看到裴秀智，他露出难得的微笑：“裴小姐今天气色很好。”


    “谢谢朴室长。”裴秀智有点不好意思。


    车子驶向南山公园。路上，乔卫东接了个电话，是申熙敏打来的。


    “我刚从检察厅出来，雪太大了，打车要等半小时。”电话那头传来申熙敏略显疲惫但轻快的声音，“你们先上去，我尽量赶在八点前到。”


    “注意安全。”乔卫东说，“需要派车去接你吗？”


    “不用，我坐地铁，南山站下。你们在缆车站等我吧。”


    挂了电话，乔卫东看向裴秀智：“她让我们先上去。”


    裴秀智点头，心里却有点忐忑——这是她第一次和乔卫东单独相处，在非工作场合。


    似乎看穿了她的紧张，乔卫东说：“不用拘谨。就当是……朋友一起看雪。”


    朋友。这个词让裴秀智放松了一些，但心里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车子停在南山东侧的停车场。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乔卫东从后备箱拿出两把长柄伞，递给裴秀智一把，自己撑开另一把。


    “走吧，我们步行上去。缆车排队人太多。”


    伞不算大，两人并肩走在覆雪的山道上，距离很近。裴秀智能闻到乔卫东身上淡淡的、混合了雪和冷杉的气息。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踩进雪里，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


    山道上人不少，都是来看初雪的情侣或家人。欢声笑语在雪中飘荡，夹杂着相机快门声。有几个年轻女孩认出乔卫东，偷偷拍照，窃窃私语。


    乔卫东似乎习惯了，只是把伞往裴秀智这边倾了倾，挡住那些视线。


    “你不介意吗？”裴秀智小声问，“被人拍。”


    “习惯了。”乔卫东说，“倒是你，可能会上明天的财经花边新闻。怕吗？”


    “有点。”裴秀智诚实地说，“但……也没那么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乔卫东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那就好。”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到了南山公园着名的观景平台。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半个首尔的夜景。此刻华灯初上，雪花在万千灯火中飞舞，美得不真实。


    平台上有几对情侣在拍照，还有一家人在堆小雪人。乔卫东带着裴秀智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收起伞。雪花立刻落在两人的头发和肩膀上。


    “冷吗？”乔卫东问。


    “不冷。”裴秀智摇头，其实手指已经冻得有点发红。她没戴手套。


    乔卫东注意到了。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副深灰色的羊皮手套，递给她：“戴上吧。新的，我没用过。”


    裴秀智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手套很软，内侧还带着体温的余热。她戴上，大小正好。


    “谢谢。”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轻。


    两人并肩站在栏杆前，看着雪中的城市。沉默了一会儿，乔卫东忽然说：“秀智，你最近做梦的频率是不是降低了？”


    裴秀智愣了一下，点头：“嗯。金博士说，可能因为压力小了，生活规律了，所以大脑不再需要以那么激烈的方式释放信号。”


    “是好事。”


    “但也有点……不习惯。”裴秀智轻声说，“就好像习惯了在黑暗中看见光，突然到了明亮的地方，反而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这个比喻很贴切。乔卫东转头看她：“那就慢慢习惯明亮。你的能力是礼物，但不应该是诅咒。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是件好事。”


    “可是……”裴秀智咬了下嘴唇，“如果我的能力退化了，对你来说，我就没有价值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直白，也太卑微。


    但乔卫东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那是裴秀智很少见的、真正轻松的笑容。


    “秀智，我帮你，从来不是因为你的能力。”他的声音很温和，“是因为你是你。就算你明天一觉醒来，再也做不了预知梦，你依然是那个勇敢、善良、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拼尽全力的女孩。这比任何超能力都珍贵。”


    裴秀智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慌忙低头，但眼泪已经掉在雪地上，融化出两个小小的洞。


    “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乔卫东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在我面前，你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他的指尖很暖，触感很轻。裴秀智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他。雪花在他发间停留，在他睫毛上融化，在他黑色的瞳孔里映出细碎的光。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梦里的那种安稳感从何而来。


    “乔先生，我……”


    “叫我卫东吧。”他打断她，声音很轻，“私下里。”


    裴秀智的脸红了。她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在舌尖滚了几圈，才小声叫出来：“卫……卫东。”


    “嗯。”乔卫东应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握住了她戴着手套的手，“手还冷吗？”


    裴秀智摇头，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到申熙敏正小跑着上来，没打伞，头发和肩膀上落满了雪，脸颊冻得通红，但眼睛很亮。


    “抱歉抱歉，地铁人太多了！”她跑到两人面前，哈出一团白气，“你们等很久了吧？”


    “刚到一会儿。”乔卫东放开裴秀智的手，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副手套——深蓝色的，递给申熙敏，“戴上，你手都冻红了。”


    申熙敏也不客气，接过来戴上：“谢啦。”她看向裴秀智，眨眨眼，“秀智今天真好看，这大衣很适合你。”


    裴秀智的脸更红了：“谢谢熙敏姐。”


    三个人并排站在栏杆前。申熙敏站在中间，很自然地一边挽住裴秀智，一边搭着乔卫东的肩膀——检察官的职业让她有种大姐姐般的气场。


    “啊，初雪。”她仰起脸，让雪花落在脸上，“真好啊。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办公室熬夜写起诉书，窗外下雪了都不知道。”


    “今年可以好好看了。”乔卫东说。


    “嗯。”申熙敏转头看他，又看看裴秀智，笑了，“和你们一起看，更好。”


    这句话说得很自然，但三个人的心都轻轻动了一下。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飘雪的夜色中悄然达成。


    他们就这么站了很久，看雪，看灯，看这座城市在冬夜里温柔的轮廓。偶尔有情侣经过，投来好奇或羡慕的目光——这三人的组合确实有些特别：一个气场强大的成熟男性，一个清秀温婉的年轻女性，还有一个干练飒爽的女检察官。


    但他们的氛围又是那么和谐，和谐到让人不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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