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昭雪(三)
作品:《将魂》 长公主华宛宁,是当今陛下的胞姐,二人自幼关系极好,自陛下登基后,哪怕已建成了公主府,陛下却依旧不舍长姐离开,于是便让华宛宁久居长乐殿之中。
这个时候,长公主到此,便是说明少帝将此事同公主说了,公主觉得不妥,这才出宫拦着。
丞相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此事,想好说辞,这才跪拜,没成想华宛宁从马车上下来,直径略过了他,直奔花氏之处。
“花将军,此番皆是我皇家的不是。”华宛宁一身雅素华服,低调内敛,身为长公主,发髻上却只添了个木簪装饰,话语间皆是平易近人,如春日暖阳,一下子化去阵阵兵戈冷寒。
花氏虽未说什么话,却是将剑刃一收,抱拳行了一礼。
华宛宁见状,忙扶起她,而后抬眼看向围困沧澜卫的禁都军,冷声道:“袁霄,撤了你的兵。”
皇命不可违,袁霄不敢耽搁,不过须臾便领着禁都军撤了个干净,黑压压的虫子少了一片,盛都也似明朗开阔不少。
随着公主一声令下,其所带来的金吾卫便站在道路两旁,为沧澜卫开路。
丞相装聋作哑,缩在一边,不做言语,花氏瞥了瞥他,扔了手中的剑,对长公主道:“原先,我只想带着我的夫郎儿郎归家,如今却是不止了。”
长公主略带不解,上前似要拉住花氏的手,不料被花氏轻易躲开,她发间隐有霜白滋长,容颜受岁月蹉跎,可难掩曾经眉间的英气不屈。
“皇家疑我闻家,这天下百姓亦疑我闻家,旧时坊间流传的将军苦战三十载,沧澜十道沧澜卫,如今全做了笑话。”
“既如此归家与昭雪,我闻家缺一不可,望殿下成全臣等不敬之罪。”
说罢,她转身抬手下令落棺,三个棺椁重重坠地,扬起飞雪,此举何意,在场人皆是心知肚明。
闻家人绝不任人拿捏,原先皇家步步紧逼,她便誓死维护夫郎尊严与体面,如今皇家退步求仁,她便要世人看看,皇家该是亏欠了闻家多少。
“开棺——”
华宛宁还未反应过来,只瞧见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站在木棺旁,她还想细细瞧一番,可随着棺盖掀开,她的视线不得已被其中景象所抢夺。
断肢残骸,处处血肉模糊,身为一国公主,华宛宁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只瞥了一眼,就别过身去不忍再看。
胆子大还凑热闹的百姓瞅了一眼,只一眼,便不由干呕,退避三尺,护在公主身边的侍女更甚,一个个反应比公主还大,惹着恶心,硬生生给自己逼出了眼泪。
尸骨已寒,世人厌弃,唯有闻家女眷心心念念,闻昭的两个嫂子一人冲跪在一个棺椁前,看着那面色惨白的头颅,难掩哀色。
这都是和她们约定相守一生的夫君啊。
小薛氏跪在地上,攥着残破的血衣,眼神空洞,那一滴泪悬在眼里,迟迟不敢落下:“闻桀,还有半月便是上元佳节,我们说好的烟花,你不陪我放了吗?”
她与闻桀自幼青梅竹马,这才新婚不久,遭此横祸,她如何敢信。她看着那朝思暮想的脸变得面目全非,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那哭声声声断肠,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相比于小薛氏,大嫂徐氏倒显得平静许多。她自顾自拾起棺椁中她亲手绣的荷包,那藕荷色的荷包被血染的不成样子,点点肉糜沾在上面,可怖又可怜。
徐氏紧紧攥着那荷包,所有嘶声裂肺尽数化成滚滚恨意,她声线颤抖,怒气尽显:“军报是如何写的!”
沧澜卫中一人环顾四周,忍着怒气答:“大军围困,速来支援。”
徐氏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因何受困。”
“粮草不足武器不敌,内有奸细腹背受敌。”
“好。”她一双眼刺向长公主,冷道,“那你们所收情报何如?”
华宛宁张了张嘴,还未答,沧澜卫便有人不忍,攥了拳头:“你们在盛都城里纵情声色,有谁知道小将军们在敌营被生生折磨了十五天。”
此时徐氏的手已抖得不成人样,她盯着华宛宁,执拗问道:“公主好奇北周人会做什么吗?”
闻如兰不忍看她这般,出声打断:“大嫂……”
“说!做了什么!”徐氏对沧澜卫喊道。
站在闻如兰旁的付陵光见状,答道:“我们也不知。”
徐氏从前上过战场,对军队里的逼供手段也有了解,见付陵光故意隐瞒,她看了眼近乎哭晕过去的小薛氏,终于在疯狂中找回一丝理智。
她晓得,这浑身上下无一处好肉,是经历过梳洗之刑;皮下血肉干瘪,必然也放过血;这四分五裂的躯体,死后定又被五马分尸。
这是看得着的,那看不着的伤呢。
十五天……怎么能熬的过去……
她回转身子,嗤得笑出了声,那三人之中,也只有闻老将军的尸首勉强算得上完整。
但也只能说是勉强。
闻老将军是战死的,闻昭率人杀过去的时候,他的尸体被长枪捅得千疮百孔,头颅被斩下,被一箭钉在瀛州的城匾上。
血染红了瀛州字,老将军双目睁着,死不瞑目。
那天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沧澜卫的铁骑重新踏进了瀛州,闻昭一人一剑,杀得北周人叫苦不迭,连连退守。
后来,付陵光寻到闻昭时,已是更深露重,月光如练,他坐在小山丘上,兀自伤神。
他蓬头垢面,血溅了一身,染脏了他那张俊秀的面容,他就静静地坐在那儿,瞥见付陵光来,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你的脸怎么了。”
付陵光也被生擒过,他的脸是在那时毁了,不过他不想说,便没有回答闻昭的这个问题。
可哪怕他不说,他也猜到闻昭定是知道的。
百十军报传回盛都,皆是无功而返。消息封闭,说明有人故意阻挠,想让他们闻家一举倾覆。
既是故意,又怎会让闻昭得了消息,前来救援呢。
如此看,便是他自己找来的。
“阿昭。”付陵光坐在他身边,轻声与他讲,“回青云观去吧,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被闻昭随手扔在地上的长剑还在往下滴着血,他敛眸,看着被鲜血浇灌的枯草,唇角麻木的往边上一扯:“躲不掉的。”
说罢,他起身,那孤寂的身影似乎与月色融为一体,他目视远方,右手掐诀,在空中划了几笔,那腕上八卦钱随风摇曳,诡异又迷人心智。
须臾,闻昭唇间溢出鲜血,他不做在意,只轻轻念道:“天地清明,以吾血为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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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生灵,魄归大地,无恙,安息。”
风,轻柔吹过,闻昭抬手擦去唇边血迹,眺望连绵山下,这时付陵光也起了身,他站在他身边,问:“刚才那是什么?”
闻昭道:“安魄。”
付陵光闻言轻声笑了笑:“世间真有那东西?”
“我能感知到。”闻昭睫羽微颤,良久沉声又道,“却见不到。”
这话之中隐含千丝万缕的落寞,付陵光听出来了,有些失神地问:“他们不在这里了?”
闻昭点头。
“寻不到?”付陵光不想放弃,追问道。
“寻不到。尸骨无存,魂魄尽散。若我能看见,或许能见到几缕残魂,可惜我看不到。”
付陵光自幼便是和闻澹闻桀一同长大,他对闻昭的事情有所了解,也知道他心中介怀此事,如今似乎更甚,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岔开话题,问他:“那安魄是什么用?”
“无用,不过安抚亡灵。”
付陵光对这种事情知之甚少,极为不解:“为何要安抚亡灵,难不成死后真有鬼祟作乱。”
“人事未了,魂魄不散,于黄土之下的将士们而言,他们的作乱,不过是想魂归故里,回家罢了。”
“可若战事不停,他们仍会眷恋这片土地,将魂不弃,此处便难得真正的安宁。”
闻昭从地上捡起剑,用衣袖拭干净上面的血迹,山谷之中风声哀鸣,风吹青丝,遮去他脸上血迹,他迎风而立,声音清冷而不失力度:“若我有命归来,定带你们回家。”
盛都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风还依旧刮着,刮乱每一个沧澜卫的心,几经波折归来,却还的,不是家。
是了,盛都,不是他们的家。
心中怒火肆意滋长,恨意燎原,战场拼杀,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是千万般的猜忌。
不分是非对错,不问青红皂白,莫须有的罪名,人间万种恶意,这一路归途,扑面而来。
他们沧澜卫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冤屈。
也就在这时,闻昭站了出来,他提着一把剑,站在所有人的身前。
“是你!”华宛宁瞧清了他,语气略有激动,但念此情此景,又不得不压抑下去。
闻昭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毫不留情地出剑,剑指公主面门,刹时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拔剑声起,金吾卫提剑凑上,却不敢有任何出格的动作。
众人慌神之中,只有花氏冷道:“闻昭。”
闻昭不闻,自顾自道:“腊月十五,晴空万里,风雪交加,闻昭在此立誓,若此案难昭雪,我便与这世道,不共戴天。”
这世道是何,他虽没言明,但不是个傻子,便都能猜出,闻昭剑指皇家,这世道便指的是皇家。
虽然事实未显,但拼拼凑凑,大抵猜得出几分,偌大的盛都,躲藏在暗处的百姓们,见了此情此景,却难再说出一点指责闻家不是的话。
只见闻昭话音将落,长剑甩手一挥,轻描淡写地斩下华宛宁耳上的翠玉耳饰,玉石坠地,摔了个粉碎。
他眸色极冷,淡淡瞥了眼她因害怕而落下的泪,语气无情:“棋子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世道如此,无一人可置身事外。”
哪怕是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