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疫源

作品:《青囊雪

    长乐宫偏殿,窦太后坐于上首,脸色沉凝。窦昌身着朝服,躬身立于阶下。


    窦太后指尖叩着案几,声音冷峻,“这几日宫外的童谣,你可听闻?”


    “臣弟……臣弟已听闻。”他低着头,声音发颤。


    窦太后猛地抬手,案上杯盏杯震得作响。“听闻便罢了?窦家奴,横街市,夺药害民穷人倒。天公恼,降怪疾,窦家小儿好不了!这满街童谣骂的是谁?如今都传入吾的耳中了,这南阳城还有谁不知晓?兄长尚在外征战,你倒好,惹出如此祸端,再不知收敛,窦家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光了。”


    窦昌膝行半步,叩首道:“臣弟知错,臣弟只念着为铭儿治病,未约束下人,竟闯下此等大祸。求太后开恩,给臣弟一个补过的机会。”


    窦太后目光稍缓,但声音仍带厉色,“开恩?如今满朝文武皆在看窦氏的笑话,御史台的弹劾奏疏一封接一封。你若真想补过,便好好解决城中的疫病,这才是头等大事,陛下那吾自会去说情。”


    窦昌连连叩首,“多谢太后。臣弟这便去办。”他起身,准备离去。


    “慢着!”窦太后摆手,一旁的侍女上前,呈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株上好的红景天。


    望着窦昌离去的身影,窦太后面色沉重。


    十年,已经十年了,窦氏一族的荣耀还能有几个十年?


    窦氏药房内,药香弥漫着整个屋子。阿箬正低着头,在家奴的注视下,看着火候。


    汤药将沸未沸时,她掀开盖子,一课如黄豆大小的药丸顺着衣袖,无声地滑入药罐之中。


    窦昌对这个独子着实爱得紧,朝服还未换下,便直奔内室,见汤药已熬好,便亲自喂了起来。


    见这一幕,姜蘅不由地攥紧了衣角。


    窦昌,你如此疼惜自己的儿子。可曾想过?那些惨死的人也有父母子女。


    心中似烈火在燃烧,但面色仍平静。


    一碗汤药下肚,窦铭便呕出一大口血。


    “铭儿!”窦昌声音颤抖。


    姜蘅连忙上前解释道:“大人,如今这毒素已逼出,接下来只需好生调理,小公子便可康复。”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他喃喃念叨。


    床榻上的窦铭眼皮跳动,发出微弱的声音:“阿……阿父!”


    窦昌连忙回应道:“阿父在,阿父在。”然后用锦帕擦去他嘴角的血。


    “你还算有几分本事,下去领赏吧。”他摆了摆手,示意管家把姜蘅带下去。


    出门时,却迎上了一位身着灰衣的男子。见他行色匆匆,像是有急事。姜蘅便放缓了脚步。


    “大人,不好了!”


    “御史台那群狗东西又上书弹劾了?”


    “不是,是东市……”


    东市?疫情至多半月便可控制,难道出了岔子?姜蘅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马车在东市停下。


    整个街市一派萧条之景,不时传来几声呜咽和士兵的斥责,空气中弥漫着腐败之气,还混杂着几分血腥。


    姜蘅用浸过药汁的帕子覆盖口鼻,一身素净的青衣沾染了污迹。她俯身蹲在一个呼吸微弱,全身发颤的孩童旁,拿出银针,精准地扎入穴位,不过片刻,孩童便停止发颤了。


    “先生,这边。”手下低声引他至另一处棚子。这里躺的病人与先前病人的症状截然不同,不仅全身红疹,还伴有高烧,呕吐之症。


    她搭上脉,跳动急促,气息紊乱。果然,又是鸠羽毒。又接连看了数人,皆是中了鸠羽毒。


    “现下有多少人患病?”


    “加上新增的已有百余人。”一旁的云栖答道。


    “百余人?下毒之人莫不是想致窦昌于死地。”他起身,沉声道:“取纸笔来。”他飞速写下两张药方。


    “云栖,将这两张药方交给太医院。告诉他们疫情有变,需分而治之。若沿用旧方,便是杀人。”


    云栖领命前去。


    此时一位乞丐打扮的人悄无声息地上前,假意求药,实为传信。


    “阁主,”他压着声音,“查清了。新疫情的源头不在西市,集中在东市。更怪的是,尚书仆射,吏部曹尚书几位大人府上的病,并非从外传入。而是,几位负责采买的人皆在几家酒楼用过饭。”


    姜蘅眼中一怔。


    看来,这下毒之人目标明确,直指朝中官员,为的就是让窦昌成为众矢之的。


    这盘棋局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回到阴府的僻静小院,夜已经深了。烛光下,书案上摆放着另一封来自朝中的密报。


    她展开,细细查看。


    密报上详细写了朝会内容,窦昌被群起攻之,多位官员上书弹劾其防疫无能,更有御史大夫反复将疫情加重与“窦氏夺药,天罚之”联系起来。而窦氏党羽则将此事引到“民间医者用药不明,或为祸源”上。


    看到此处,姜蘅不由地嘲讽道:“这窦氏倒是惯会找替罪羊。”


    他继续往下看去。


    朝会散去后,廷尉正周颐在宫门口偶遇常山王,二人交谈片刻。


    他的指尖在“周颐”这个名字上点了一下。廷尉,掌刑狱。若有人欲行构陷之事,此人可是关键一环。


    而常山王刘晟,先皇幼弟,与先皇感情甚笃,得以长留南阳。他与窦氏素来政见不合,争权夺利已久。


    他唤来阿箬和云栖。


    “我们之前的推断没错,有人借疫情为攻击窦昌武器。之前安排的人,可曾留意过今日窦府有何异常?”


    云栖答道:“有,黄昏时分窦府侧门驶出三辆板车,由窦府管家亲自把守。车辙极深,应是重物,且有尸气渗出。随后运往药铺一极隐蔽处。”


    尸首!窦昌当真是急了。


    姜蘅起身,走至墙边,取下上面的书画。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南阳舆图。


    “东市三家酒楼投毒。”她用指尖点了点东市三处区域,“目标明确,是朝中官员聚集处。”


    “阿箬,”她突然一问:“这三家酒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回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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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醉仙楼是邓氏旁支,碎玉轩则与常山王关系密切,抱月斋则是窦氏门客名下,窦氏党羽常去此处。”


    他指尖指向常山王府和邓府,“常山王,邓氏。”


    他转身,“投毒者,必定出自常山王,邓氏一党,牺牲一部分下层官员和自家的边缘产业,以此反攻窦昌防疫不效。这可真是一石二鸟啊!既能试探窦太后对窦家的容忍程度,又能重挫窦昌。”


    “兄长,常山王素来与窦氏不合,可邓氏与窦氏从无争斗,他们为何做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阿箬问道。


    “阿箬,可不要忘了当今陛下的生母姓什么?当初又是如何暴病而亡的?”


    “阁主,那窦昌会如何应对?”云栖问道。


    “窦昌,”姜蘅的目光看向舆图上的窦府,“他未必不知下毒者是谁。但他不敢,也不能直接与常山王,邓氏开展。所以他需要一只替罪羊,一只足够显眼,一只毫无根基,一只可拿捏的替罪羊。而我,出身素灵谷,刚救了他宝贝儿子的‘云蘅先生’是他此时最好的选择。”


    他走至书桌前,提笔开写。


    “他明日定会发难,构陷我无非几种方子。人证,买通病患家属,诬告我用药杀人。物证,尸首现已放入药铺中了,最后再由京兆尹出面,来个人赃并获。”


    他飞速地写着。


    “云栖,第一,我们在窦府安排的人,务必要查清尸首的来源,最好拿到他们不是死于西市的确凿证据。第二,通知东市暗桩,设法找到这两日在三家酒楼出现的,行踪可疑的生面孔。多留意与常山王,邓氏有关的江湖人士。第三……”


    她顿了顿,将写好的两份绢帛递过去,“将这份《疫病分治论》同对这次疫情实为人为,意在动摇朝局的推断,抄录一份。密送至太后案前,不必署名。但切记,务必让太后知晓写信之人通晓南阳局势,且在防疫一线。”


    “是。”云栖接过绢帛。


    “兄长,如此是否太过冒险?若太后震怒,将此报递于常山王,邓氏,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姜蘅抬眼,透过窗户,望向黑夜中那轮清冷的月。


    “阿箬,你须知,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毫无意义。我们要做的不是证明自己无罪,而是证明自己不可缺。”


    他直起身,走至窗前,“当今太后临朝,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是平衡,她要借窦氏一族捍卫皇权,巩固她与陛下的地位。又需常山王,邓氏等人制衡,防止窦氏一家独大。而如今,朝局动荡,这也触及了她的底线。”


    “我们递上这份东西,不是为了求救,而是告诉窦太后。我,姜蘅,比他们所有人都有用。”她语气坚定,目光如炬。“我赌的就是,窦太后作为一个政治家的理智,远甚于她作为窦氏女的私情。


    他又走至那份舆图前,目光投向常山王府、邓府、窦府,还有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皇城。


    棋局已乱,可,他早已不是棋盘中的棋子。


    这次,他要做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