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雨后逢春[破镜重圆]

    转眼到了周一。


    语文课。


    今天讲古诗,谈论到了“最爱的季节”。语文老师视线在班内扫了一圈,掠过前排,目光定格在倒数第二排的纪唯。


    语文老师:“纪唯,你最喜欢的是哪个季节?”


    纪唯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脊背绷直。


    最喜欢的季节?


    好似没有。


    哪个季节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无论哪个季节,她的世界都是荒芜的,贫瘠的,破败的。


    如果要说最讨厌的季节?


    那应该是春天。


    每年春年,都会发生倒霉的事。


    六岁那年春天,父母离婚。八岁春天,外婆生病。她在春天迎来了一次又一次打击。


    春天对别人来说是希望、是未来,是明媚。而对她,是黑暗、是不幸,是痛苦。她也从未好好感知过春天。


    纪唯默了几秒,压下内心的那股酸涩,勉强扯出个笑:“老师,我最喜欢春天。”


    “每年春年,我父母都会带我去郊游,偶然我们还会去南方玩。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在六岁那年,我父母带我出国玩,那是我第一次出国。”


    “春天对我来说是美好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语文老师点点头,很满意她的答案:“看来纪唯同学的春天全是美好,春天一定能治愈纪同学未来的痛苦。”


    纪唯点头,苦涩地笑了下。


    放了学,教室内不少人欢呼鼓掌庆祝周末的到来。


    纪唯安静地收拾好书包,把凳子推进书桌下,准备回家。


    贺司年忽而喊住她,不咸不淡:“去哪?”


    纪唯:“回家。”


    贺司年淡哦了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陪我吃饭。”


    纪唯拒绝得干脆,以往还会找个借口,这次却直接撂下个:“不去。”


    贺司年不怒反笑,轻慢地挑了下眉,轻啧了声,“你真够绝情啊。”


    纪唯见他不依不饶,声音放软了些,开始找借口:“今天不行,今天我得早点回去,我要……我要写作业。”


    贺司年嗤笑了声,觉得她的说法太过荒谬,满眼透着不信。


    他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直接抬手捞过她肩上的书包,一言不发出了门。


    纪唯看着他的背影,眉心微拧。她实在不想和贺司年有过多的瓜葛。他知道她的秘密,也总能看穿她的情绪。


    在他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是徒劳。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她站在原地,脑海中忽而想到什么。


    很快她就要出国留学,再也不会见到贺司年,今天吃顿饭也没什么。


    想到这,她压下内心的烦躁,慢吞吞地挪动步子也出了门。


    两人去了小吃街的一家馄饨店。


    店面不大,甚至有些破败,桌面上铺着一层红色塑料布,能看出有些年头,在这繁华嘈杂的小吃街更显得格格不入。


    纪唯经常吃这家混沌,和这家老板很熟。


    “李叔,要两碗混沌,一碗大的,一碗小的。”纪唯朝李平说。


    李平诶了声,纪唯是店里的熟客,店里不忙的时候,两人也会唠点家常:“好嘞,你先找个地坐,马上就好。”


    屋内都是实木板凳,上了年头的凳子都掉了漆,泛着油腻腻的光。


    纪唯挑了个靠里处。


    贺司年没来过这种苍蝇小馆吃饭,见到这么寒酸的装潢,他这少爷脾气多少还是有些嫌弃。


    纪唯坐在凳子上,抬眼,瞧见他眼底的那点儿毫不遮掩的嫌弃,噗嗤笑了声,笑意将瞳孔衬得亮晶晶的。


    她是故意的。


    故意带他来这种小馆子吃饭。


    他啧了声,凌厉的眉眼染上点儿不悦:“纪唯一,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同桌?”


    纪唯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最终还是照顾了他的情绪,递了个台阶:“这家很好吃,我经常吃的,所以想带你来尝尝。”


    纪唯嗓音清甜,软软的,不娇媚,也不做作,格外好听。尤其是刻意扮乖的时候,像只可爱的小白兔,又纯又乖,惹得人保护欲十足。


    贺司年眼底趣味渐浓,用气音散漫哼笑了声:“行。”


    他拉开实木椅子,地面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坐在纪唯的对面。


    纪唯放学后会刷会儿校内论坛。这两天校内谈论最多的就是贺司年,要他联系方式的帖子直接冲上热搜第一,几乎要把服务器干崩了。


    而当事人正云淡风轻坐在她面前。


    很快,李叔端上两碗混沌。


    纪唯扎着丸子头,额头前有些碎发,她把碎发别在耳后,拿起勺挑了个馄饨。


    贺司年没什么胃口,他目光瞧着对面的纪唯,手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桌面,露出的那那截手臂干净洁白。


    纪唯察觉到他的目光,却没抬头,一言不发吃着馄饨。


    目光虽没对上,但其他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一股清冽的薄荷味缠绕在鼻尖,他应该刚洗了澡。


    贺司年指尖敲了敲桌面,问:“你喜欢春天?”


    纪唯愣了下,沉默地嗯了声。


    贺司年垂眸扫她一眼:“不信。”


    纪唯脊背绷直,有种谎言被戳穿的心虚感。又不知他为何这般笃定,她抬眸看他,坚持:“我喜欢春天。”


    他嗤笑了声:“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朝左下方瞟,刚才是,上课的时候也是。”


    纪唯愣怔了下,漆黑的瞳孔微深,纤长乌黑的睫毛往下压,竭力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贺司年又看穿了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从心底升腾,摸不着看不透,却又横冲直撞,让人透不过气。


    她没说话。


    也不知道怎么说。


    从第一次见到贺司年到现在,她的所有秘密都被他看穿。


    她的贪婪、欲望,不甘。


    而她对贺司年,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压抑又窒息。


    纪唯用沉默回应他的话。她慢吞吞吃完碗里最后一个馄饨,放下勺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走吗?”


    贺司年起身:“走吧。”


    入了秋。


    北方总是黑得很早,夜风呼啸,纪唯扯了扯外套。


    两人并肩走在路边。


    贺司年偏头,视线落她身上定格两秒,“我把钱转你。”


    上次火锅是他请的,这顿饭应该纪唯请。


    况且,这两个的价格也差得太多。


    纪唯推拒:“这次该我请了。”


    贺司年发出轻微的哂笑,漫不经心道:“不花女人钱。”


    纪唯撞上他的目光,换做别人她可能还会坚持,但面前的人是贺司年,一是他不缺这个钱,再者,他坚持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她也不想因为这点钱一直推来推去。


    “那你微信转我?”


    贺司年说了一串号码。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贺世为的五十大寿。


    贺司年最讨厌这种场合。


    近两年,贺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暗流涌动。贺老爷子年岁渐大,多少人都盯着董事长的位置,生盼着对方出错。


    而贺老爷子这个岁数,最在乎家族安稳。内里怎么闹都没关系,但是表面必须是一片祥和、家庭幸福。


    席上。


    姑姑贺世岚朝贺世为敬酒,笑意不达眼底,“哥,生日快乐。听说你们公司海外项目谈成了,恭喜!”


    海外项目贺世为废了不少精力,最后还是让了不少好处,吃了不少哑巴亏。


    贺世为面色一僵,呛了句:“你们前两天不是刚黄了个项目,难为你还对我这么伤心”


    两兄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前几年面上还能装得一片祥和,这几年倒也懒得装了。


    主位的贺老爷子见气氛不对,敲了敲拐杖,声音浑厚,“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你们这两兄妹,一个比一个不让我省心!”


    贺世为和贺世岚瞬间哑了声,都灰溜溜闭上嘴。


    饭后。


    贺司年被贺世为叫到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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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上完高二你就给我出国留学,别整天吊儿郎当的。”


    贺司年仰靠在真皮沙发上,点燃一根烟,眼神是惯常的漫不经心:“不去。”


    贺世为到了这个岁数,身边人都是顺着他的心意,从未被这般驳了面子,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指着他呵斥:“你再给我说一句?”


    贺司年嗤笑了声,目光淡淡扫过怒气冲天的贺世为,依旧随性淡漠:“出国,你想出国自己去,我的事你管不着。”


    贺世为顿时怒了:“你这个混账,我还管不了你了?”


    贺世为从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小时候,他忙着应酬,天天回家很晚,黎祝难以忍受,几乎天天和他吵架。前几次他还能好脾气的解释,可次数多了,他嫌烦,便也不回家了。后来,他在外面包养的情妇闹到家里,黎祝想要离婚,却被黎贺两家的长辈阻挠。


    闹到最后,黎祝心灰意冷搬出去住,贺世为也不再回家。


    贺司年便由贺老爷子照顾。


    贺司年目光噙着极淡的笑意,散漫又随性:“想管人?管你外面的私生子,他听话。”


    贺世为面上挂不住,怒吼:“滚!”


    贺司年慢条斯理起身,目光狠厉,毫不遮掩地讽刺:“别这么生气,气着了,也没人心疼你。”


    —


    地下赛车场。


    贺司年坐在那辆绿色改装赛车驾驶位上,一身黑色赛车服紧贴着身躯,勾勒出宽肩窄腰。


    “怎么突然来赛车了?”郁章问,“明儿不还得上学?”


    他撂下句:“烦。”


    两人在赛车场骑了大半个小时,他车技依旧精湛,甩了郁章一大圈。


    片刻后。


    贺司年嫌室内太闷,便想去户外透透气:“今儿先到这吧,我出走走。”


    郁章一听立马不乐意:“诶,你这就走了,之前都能玩两个小时的,又把我一个人扔这。”


    贺司年嗤笑一声:“你去酒吧玩会,我请。”


    “贺大少阔气,你快走吧。”


    贺司年戴上头盔,手握在方向盘上,踩上油门,很快就消失在赛车场里。


    外面的天早黑了。


    最后一抹光亮被黑暗吞噬,路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时不时传来几声夜猫的利叫。


    风声在他耳边吹的簌簌作响,贺司年沉迷这种感觉。路口拐歪处,他脚踩油门减速,却遇见了个逆行骑电车的老太太。


    他拧住车把,控制车身向右偏,“砰”一声摔在石板地上,疼得人倒吸口凉气。


    摔得不轻。


    逆行的老太太用方言骂了句,又心安理得骑车走了。


    贺司年也懒得计较,他穿着赛车服,摔坐在路上,隐隐有痛感从大腿传来。刚想打电话去医院,却在这时,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是纪唯。


    她写完作业,去市里的大超市买了点零食和日用品,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靠着街边的小路慢慢地走。


    忽而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她愣了片刻,视线朝四处张望,最后在不远处看到了摔在地上的贺司年。


    纪唯沉默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就这样过了两秒,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纪唯一。”


    贺司年又唤了声。


    纪唯继续朝前走,像是没听见一般,又忽而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也没扭头。过了几秒,她转身,叹了口气,沉默地走到贺司年身旁。


    或许是出于同桌关系,又或许是正常人都不会见死不救,纪唯的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内心的那点阴暗。


    两人谁都没说话。


    四目相对。


    风好似都在此刻慢了几分。


    贺司年依旧坐在路边,右手撑在地面上,眼睑耷拉着,让人瞧不出情绪。纪唯静静地站在他身侧,垂眸瞧着他,一言不发。


    似乎过了很久。


    贺司年缓缓掀起眼皮,目光和她对上,眼底透着疏离冷漠,让人瞧不出情绪,他淡淡开口:“纪唯一,你可真够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