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作品:《上上签 (gb)

    他们最终落脚的地方,并不是城东那座破败的观音庙,有灾民在那里聚集,不是个处理伤口的好地方,他们两人去了白日的粥棚。衙役们被调离去处理崔大人遇刺,灾民夜间也不允许聚在这里,倒是个能够暂时藏身的地方。


    顾青衣扶着沈墨,他被消耗的厉害,双脚已经开始打软了。他靠着她,却多出了与她絮絮叨叨的心思:“杀了崔大人……明日这里怕是开不了了,朝廷官员死在这……上头还会派人来查,又给人添麻烦了……”


    “所以说,若是张了榜,下了赏银……”顾青衣提醒他,果然还是该把隐患都处理掉。


    为了维持清醒,沈墨用力呼吸:“那会儿,我们早便回去了。”


    “但……”见顾青衣还要再说下去,沈墨只恨自己没能生出第三只手,掩住她的嘴。他现下右手伤着,左手被搭她肩上,没多的了。


    “青衣姐姐,他们这辈子都上不了京的,不会再见到我了。”沈墨说的是事实,在这种地方,他们能活到成年便是极好命的了,穷苦人家的孩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顾青衣看了一眼他垂着的右手,她答应不清剿孩子们后,沈墨听话多了。他收了剑,乖乖给她拖着,她说往哪走就往哪走。为什么这么轻易便认定她不会欺骗他呢?这一点顾青衣也不太明白。


    “那边,去坐下吧。”她寻到了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背着风口,等会儿血腥味和声音,不会传的那么远。


    沈墨没再逞强,他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一松懈下来,右手掌心和身上各处伤口积累的疼痛、毒素带来的麻痹与寒意,诸般的不适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潮湿的空气中血腥味如影随形,只是这次,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血。


    耳边传来窸窣的声响,沈墨睁开眼,他看见顾青衣已经从她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出一样不起眼的木盒。她打开它,里头是码放整齐的各类小瓶、药粉、纱布,还有几样泛着寒光的工具,镊子、薄刃、钩针。她要开始替他处理伤口了,这倒并不让人担心,他们虽不是医者,但处理外伤一事也算熟稔,青衣姐姐在这方面手艺是极好的。


    她点燃了火折子,伤口还是需得照的亮些才能行事,然后她在沈墨面前蹲下,依旧是平淡冷然的表情,但火光在她侧脸上跳跃,竟让轮廓看上去有了些暖意。


    “手。”说着她将目光落在沈墨惨不忍睹的右手上。那支她射出的袖箭还深深嵌在他的掌心,半截箭杆被他的血染的透红,周围皮肉因毒而呈现不祥的青黑色,肉里散发出腥苦的气味。


    沈墨听话的将右手伸过去,被她抓住指尖的时候,动作间牵扯到伤口,他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但没发出声。


    顾青衣没有立刻动手,她先是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了他手掌周围的血污。她并没有多注意力道,粗糙的布磨过肿胀的皮肉,带出一阵尖锐的刺痛,沈墨咬紧牙关,新的细汗从他额角渗出。顾青衣觉察到他僵硬的指尖,可她并没有在意,她拿起那柄细长的镊子在火上烤了烤。没有药剂,没有安慰,甚至连一句“忍着点”都没有,她便将那玩意探入箭尖与皮肉的缝隙中。


    “呃!”沈墨浑身猛地一僵,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手下意识的想要往回缩,却被她牢牢握住。那感觉不是单纯的疼,是冰冷的器具在血肉里搅动,牵连皮肉异物感,混合着毒素所带来的灼烧般的疼,每一样都让人难以忍耐。沈墨的左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整个人都开始发颤。


    烛光让顾青衣的睫羽投下阴影,她整个人依旧是冷定的,她的动作稳定精准,没有丝毫犹豫或怜悯。拔出箭她才能上药,但她的箭头有金属的钩刺,若想不连着血管皮肉一起拔出来,她就必须仔细分开它们。银镊在血肉中深入、拨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沈墨的呼吸收紧,他的脸色渐渐开始变得惨白,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额发和里衣。可他依旧死死咬住下唇,所有的痛呼都被他锁在喉咙深处,只有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在寂静漏风的棚子里回荡。


    终于顾青衣分开了左右粘连的皮肉,她放下镊子捏住箭,以极快的速度往外一拔。


    “噗嗤。”一声,没有钩连血肉,只是箭头被整个拔了出来,肉//洞缺了堵上的东西,暗红的血立刻从伤口涌出。


    疼痛令沈墨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拔箭的瞬间他眼前瞬间发黑,几乎晕厥。他猛地仰头,后脑重重撞在身后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钝响。顾青衣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她迅速将染血的箭镞扔到一边,然后拿出盒中一瓶药粉,一下快将一整瓶倒进了那个汩汩冒血的伤口里。


    “嘶……”沈墨倒抽一口冷气,这次连闷哼都发不出了。药粉接触血肉的瞬间,伤口周围的皮肉竟被染成了粉色,肉眼可见的白烟从伤口上冒出,这痛感比拔箭更甚,沈墨整个右臂都僵直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绷紧,颤抖,就连那惯是翘起的嘴唇此刻也苍白如纸。


    顾青衣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她拿起一叠纱布用力按在了伤口上,然后用多余的部分将他的手掌一圈圈包扎好。她根本不知温柔为何,对待沈墨仿佛他是块没感觉的木头,直到包扎完毕才又一次看他的脸。


    沈墨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双目微合,勉强抬手看了一眼,伤口都处理好了,不愧是她。


    这种时候能晕过去反倒是种幸运,然而可悲的是,这种程度的伤却远未到他能承受的极限。


    “毒我也清了,不会有后遗症的。”顾青衣告诉他,然而这句话在沈墨听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他靠在墙上,只是看着她。


    “青衣姐姐……你把我伤成这样……”他的声音听上去虚弱了许多。


    顾青衣收好木盒:“你违令在先。”她好像是在表达,错的人是他,这人怎能过分成这样。


    他很痛,也好累,可是不能睡,刺杀已经完成了,既然被人看到了脸就要尽快离开……他都知道,都知道但就是不想动作,她甚至连歉都不会道。在傀眼里,杀伐果决才是正确的,他在她眼中,是否与眼前这口盛米的陶缸都没什么去别呢?只是用处不同。她没把他当人,也许……就和娘亲一样……


    一只水囊被递到沈墨唇边,沈墨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喝点水。”顾青衣说:“休息半个时辰我们要启程,你流了很多血。”


    她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注意到了……


    沈墨看着她手中的水囊,又看了看她,片刻后,他用还能动的左手接过,仰头喝了几口。清水确实让刺痛的喉咙感到些许清凉和滋润,比什么都没有强,沈墨想。


    他将水囊递还,顾青衣接过重新系在腰间,然后她熄灭了火折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


    没人开口说话,也没人发出声响,只是顾青衣偶尔抬头看看天空,用星辰月相的变化记录时间,然后安静等待着那个“半个时辰”后。


    此时此刻倒是不会有任何人再伤他了,刚才那写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已消逝无踪迹,那些尖锐的、不讲道理的,试图置对方于死地,或是逼对方就范的情绪,都暂时偃旗息鼓了。


    沈墨闭上了眼睛,他试图放空思绪,通过调整呼吸缓解掌心的疼痛,但不合时宜的奇怪念头却在这时冒出来。


    箭是她射的,毒是她下的,伤是她亲手处理的,过程粗暴得毫无人性可言。那为什么他还敢信她,还想她……待在身边……


    …………


    破败的观音庙里,漏雨的角落滴滴答答,从宅子里一起跑出的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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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孩子已经蜷缩在角落里睡下了,阿绫则抱着妹妹。她撕下自己里衣的一角,蘸着夜里积下的雨水,小心擦拭着妹妹阿萝脸上干涸的血迹。


    “疼吗?”阿绫问,她声音压得很低,却藏不住怒火。那个畜生已经死了,阿萝的脸都肿了,她还不愿意告诉自己,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萝却懂事的摇摇头,但片刻后又点点头,大颗的眼泪无声滚落,混进污水中,从跑出来后她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一刻都不敢放开。


    “那个人……”阿萝小声开口,声音嘶哑,“那个救我们的大哥哥……姐姐是怎么认识……”她不敢回忆宅子里的那些事,她只想同姐姐说些好事。


    可阿绫却打断她:“把他忘了,阿萝。”阿绫擦拭她的动作没停,语气却斩钉截铁,“阿萝你听好,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忘掉,我们没见过什么大哥哥,也没进过什么大宅子。崔大人……他是京城里来的大官,我们怎么会认识呢……”她感激那人救了她的妹妹,但她也看见了他的同伴是想对她们下杀手的,那些人那样厉害,不是她们能扯上关系的。


    阿萝听话,她虽似懂非懂,但姐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乖乖闭上了嘴。


    阿绫擦完妹妹脸上的血迹,又摸了摸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和伤疤,从胸口、后背一直向下延伸……那些疤痕的位置让阿绫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能猜到大概,可阿萝不想说,她就不问。


    阿绫深吸一口气,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天偷偷攒下的、寥寥无几的铜板和半个硬得像石头的馍。她把这些一股脑塞到妹妹手里:“狗爹不会回来了。”阿绫的声音里带着颤,但她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要保护她:“就算回来,我们也走,他把你卖个那种畜生……”


    “姐姐,那我们去哪儿?”阿萝茫然的问。


    “不知道。哪里都比这里好。”阿绫替她捋了捋头发,望向庙外渐亮的天光。时候不早了,云层后透出淡淡的灰白,她知道明日、后日、大后日都不会有人施粥了,可能县太爷还会在城里抓人。她握紧了妹妹的手:“我们靠自己。我能找吃的,能偷……不,能找活儿干。你跟着我,别乱跑,往后我保护你。”


    “那……姐姐……能不能带上他们一起?”阿萝指了指两个在宅邸的同伴。


    阿绫点了点头:“当然,阿萝想就带着,人多好帮衬。”


    心意都被姐姐允了,身上的伤也被处理了,姐姐也在身边,阿萝终于开始有了倦意,可她眨了眨眼睛,想睡又不敢睡。天都快亮了呀,姐姐说要跑。


    阿绫一眼就看穿了她在硬撑,用手蒙住她的眼睛:“想睡就睡,姐姐这次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这对她来说是比任何话都要令人安心的保证,可是在入睡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姐,”阿萝迷迷糊糊地又开口,“那个大哥哥……他是好人吗?”


    阿绫沉默了一瞬:“鬼才知道,但他就是个倒霉鬼!”这一点她可以确定。


    “倒霉……鬼?”阿萝越来越迷糊,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阿萝抱着妹妹,她想起那人挡在她们身前,被箭射穿手掌的样子,想起他摘下面罩后那张苍白却带着奇怪笑容的脸。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是个很麻烦的人,敢杀那么大的京城官员,谁知道他背后是是什么样的势力。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是不会有好下场,阿绫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想那些有的没的作甚,她眼下该考虑的,是下一块铜板该怎么赚,下一口吃食要怎么找,她要和妹妹一起活下去,往后她会保护好她的。


    天开始放亮,晨光开始一点点驱散观音庙的阴影,阿绫看着那尊残破的垂泪观音像,她一手抱着妹妹,一手轻轻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