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上上签 (gb)

    “喂……”沈墨靠近小女孩,他压低声音。


    “我叫阿绫,你凑那么近做什么!”她一下子后退着跳开,像只警惕的小狐狸似的。


    沈墨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好好好,阿绫,我叫……”


    阿绫第二次打断他:“我管你叫什么,坏人!”在城门口就是这样,遇到这人总没好事,他还要凑过来管她的闲事!


    “呵呵……”沈墨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她这么叫倒也没错,他一个杀手,可不就是个坏人嘛。“你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绫一脸狐疑的盯着他,她身上又脏又破,沾满了泥点子,一双眼睛却发亮。她生的苦,应当是比同龄的孩子早慧些,但眼前的大人却并不是她一眼能看透的。“你问这些要干嘛!”


    他明明是想顺手帮她,小孩子却一点都不客气:“帮你找妹妹,你不是说你妹妹被崔大人带走了吗?”


    “狗爹不说,我追问他就揍我,我猜的。”说到这里阿绫的声调多了点颤音,她用脏兮兮的袖子用力擦了把脸。


    沈墨把她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跟大哥哥细说说吧……大哥哥能帮你。”


    又在任务途中多管闲事,还被人看到了脸,青衣姐姐知道了会不会拿剑砍他呢?


    阿绫把他从头到脚大量了一圈:“你真能帮我?”她其实是不该信任眼前这人的,可狗爹亲手卖了妹妹,以前在街头一起偷鸡摸狗的伙伴被大水冲的没影儿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已经现在没人能帮她了。


    “你帮我找到妹妹……”她咬了咬牙,这世上不会从天凭空掉馅饼,她不知道这人图她什么,但是找到妹妹之后带着她一起跑了便是,这次她不会再把她弄丢了。


    …………


    顾青衣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她用斗笠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一整个下午父子两人都在给灾民施粥,崔大人上了年纪,第一轮粥放完便在一旁的藤椅上歇息,但崔霖却穿行在人群中,一直忙到了傍晚。初夏天色黑的比平时要晚些,但直到残阳将天际染红,周围的灾民人数还是有增无减。留在此地的这些人并不都是为了那两口米粮,洪灾冲垮了他们的房屋,冲散了他们的家人,他们无处可去,所以待在这里。待在京城来的老爷身边,好像仅仅只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便已经是一种安慰了。


    “崔大人求您帮帮我们。”他们向他下跪,隔着府衙侍卫向他求救。


    “我家里的田地全都被冲垮了,没了收成我该怎么活啊!”有些人边说边哭,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


    “崔大人……崔大人……”他们向他伸手,却只能被挡在人墙外面。


    他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便因为坐了官,套上了那身官服,便成了灾民们眼中能救世的神仙。


    这就是沈墨憧憬的“好人”吗?顾青衣默默旁观着,他的亲爹也是这种人,甚至比崔大人官位更高,深得陛下信赖。但就是那个人将沈墨送入了黯月阁,他所谋求的并非百两金杀一人,他给了阁主一个天赋极佳的杀手,用来换取情报、合作和人命……


    阁主对她说过,人从来都比“傀”复杂的多,他们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一张笑脸下隐藏着的有时是比杀意更复杂的阴谋算计。所以“傀”不需要分辨好坏、善恶,“傀”只需要遵从阁主的命令,而这次阁主的命令就是监视沈墨,她虽同他一起来到这里,却并不全然是为了帮他的,行刺者只会是沈墨,而她的刀,只会在他任务失败时杀了他,仅此而已。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与人群里污浊的空气不同,往天上看去,雨水将天空洗刷的澄净,深红的日光自云后倾泻下来,有点像是血。


    “你在这里坐了很久了,是没地方去吗?”那人走近顾青衣,他明明忙碌了近三个时辰,却依旧脚步沉稳,呼吸均匀。


    顾青衣缓缓抬起头:“我同弟弟走散了……”她看着他小声解释,她说谎时面不改色的,这种事她倒是被训练的很好。


    “是吗?入夜后这里也要收拾了,无关人等要离开。”崔霖沉声到,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姑娘还是换别处去吧。”他虽表面上客气,实际却是在驱赶她。


    顾青衣点了点头:“是,大人。”她倒是不会真的离开,换到暗处继续监视罢了。


    崔霖抬手向她指了个方向:“若是实在没地方落脚,去城东的观音庙吧,那边还有地方解脚。”


    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大人,您受伤了?”


    崔霖猛地将手放下:“无碍,只是方才磕碰了,让姑娘见笑。”


    顾青衣不在追问,但她是不会看错的,他手腕下露出几道极细的血痕,新鲜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却是数道交叠,并不是磕碰的痕迹。而且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将方才那只手紧紧握拳,手背的青筋都显出来了。


    …………


    “你姐姐呢?,怎么没同她在一起?”阿绫冷不丁问。


    沈墨右眼皮子跳了两下:“哈哈哈,我同她走散了。”他笑得没心没肺。


    “笨蛋。”她白了他一眼:“你连自己的姐姐都能丢……”


    “哈哈……”沈墨挠了挠下巴,他笑得一脸无奈,这事他没法同阿绫解释。“她一个人不会有问题的。”他只能说这么多,而这句也是实话。在绵竹县无论是遇到谁,顾青衣都是可以全身退的。


    阿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显然不太相信这套说辞,但她更关心自己的妹妹。


    “我妹妹叫阿萝,”她终于松了口:“前几天晚上,狗爹偷偷把她带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把铜钱,还喝了酒。我问他阿萝呢,他就打我,说……说女孩子都是赔钱货,阿萝是去享福了……”


    享福?沈墨嘴角一撇,如今这灾区处处都宛如人间炼狱,这里还有哪一处是能让人“享福”的地方。灾年穷人家卖儿贩女无非就几种去处,好些的给有钱人家奴仆,差些的往秦楼楚馆为倡为妓,最可怕的是卖到菜市口成了菜人,无论哪种都是地狱。


    “你那个……狗爹有没有说,具体把她卖去了哪里?”沈墨引导着她说下去,既然答应了帮她,总该多问些线索。


    阿绫努力回想,她脏兮兮的脸逐渐皱成一团:“他说什么‘阿萝那丫头,毛都没长齐,也就老爷喜欢……’,喜欢什么来着?对了‘就喜欢瘦小的,你长太大了,不然连你一起卖了’。狗屁一起卖了!”说到这里阿绫气的咬牙切齿,她似乎没完全理解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究竟代表什么,但听进去的沈墨眼睛却眯了起来。


    一股令人恶心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喜欢”、“瘦小的”、“长大了”,这些词还真是指向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可能性呢。看不出来那位在灾民面前道貌岸然的崔大人,私下里竟有这等龌龊癖好?


    “还有吗?”沈墨收起不着调的态度,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冷峻。


    阿绫被他瞬间变化的气场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没找到阿萝,但我偷偷跟过崔大人的车,有一次我看他晚上出来了,往城西头去的。但我跟丢了……也不是跟丢了,他身边有个人发现我了,把我扔到了路边,警告我不许跟着。”


    “城西现在还有什么?”沈墨试探着问,城里头被水淹过,留的下来的屋舍屈指可数。


    “还能有什么,知县大人的发妻是个悍的,不许他纳妾,他就在城西边给相好修了院子,也就只剩那个还没被水冲垮了。”阿绫急的跺脚:“但我进不去,那边比县衙守的严多了。”


    沈墨冷笑,县衙都被洪水冲垮大半,给外室建的院子却还能好好地,这位知县私下的账怕是有大问题的。


    …………


    城西?顾青衣一路跟随施粥的队伍走到此地,只觉这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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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疑点重重。


    外人只道崔大人因不想给当地添麻烦,故而住在半塌的县衙,但顾青衣却亲眼所见,半道上一队人分成了两股,连轿子也多出一架,分往城西和城中两个方向去。两顶轿子里都有人,顾青衣没法仔细查探,她选择跟着崔霖。


    他带队的轿子一路到了城西,停在一处宅院前,城中明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这里的房屋却几乎完后,除了墙上多了些水渍,门口护卫森严,甚至那些护卫的身手,比施粥时看到的衙役好好些。不过这几个人对于黯月阁的“傀”而言,倒并不是什么难事。顾青衣的身形在阴影处间几个起落,便无声地潜入了宅院。


    她如一片轻盈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无人的侧边翻过高墙,她思索片刻,直奔主屋,却在靠近时闻到些许奇异的气味。这与在城中其他地方闻到的腐烂、霉变的臭味都不同,是一股甜腻的气味,与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闻着让人太阳穴突突直跳。而且竖起耳朵去听,屋里有不止一个细弱的哭音。


    “霖儿,在门口守好了。”那位白日里清癯儒雅的崔大人,已经脱了最外的官服,拍了拍自己义子的肩,脸上带着些许兴奋的红光。他手中拿了根细长的白玉戒尺,


    崔霖点了点头,与他的义父不同,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适,额头渗出冷汗,呼吸也变得沉重。


    他看起来会一直守在门口,这让顾青衣放弃了挪动瓦片窥探室内的想法,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只俯身将右耳贴在房上。


    “好孩子,大人给你们带了礼物。”在崔明仲刚进去,里头便传出了尖叫。


    “不要……求求您,大人……”


    “别过了,我错了……我错了!”


    “大人……我想回家……求您让我回家!”


    顾青衣微微睁大眼睛,崔明仲的夫人,五年前便因失心疯自缢了,之后他未再娶,也不近女色,想来并非与妻感情甚笃,屋子里的一切才是原因。里头三个半大的孩子,但从声音听上去甚至分不清男女,全都是未长成的年纪。


    “回家?你们的爹娘把你们卖了,往后大人这里才是你们的家。”崔大人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怒气,他用力将戒尺敲在桌上,“啪”的一声,屋里的哭闹声立刻轻了,并没有停止,而是变得更为压抑。


    “大人我错了……”顾青衣听见了有人下跪时,双膝磕在地板上的声音。


    “错了?那么不听话的孩子应该怎么办?”崔明仲的声音里带着循循善诱的劝导。


    屋里的声音变了,那些能听得懂的对话消失了,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撕扯衣物、打翻家具、压倒床榻的动静。摇曳的烛火透过窗,在外头看来,那乱晃的光影投在湿淋淋的雨地上形如鬼魅。


    顾青衣看不见里面,但她注意到了外面。


    崔霖他一直都在,他守在门口,就那么笔直的站着,想一棵已经枯死的竹,竹芯腐烂几乎快要撑不住坚//挺的外观。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暗红的血珠正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的泥地里。这并非他手腕上那些细密的旧伤,而是新鲜的、会让他感到刺痛的新伤。


    “好痛!不要,姐姐!姐姐救救我……”里面突然传出呼救,然而只一瞬,孩子的嘴就被堵上,声音逐渐变得含混、轻微、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顾青衣看到崔霖的肩膀猛地绷紧,随即开始无法自控地颤抖。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任何声音溢出。但这样他就没法捂住自己的耳朵了,屋子里那些哭泣、求饶、以及玉尺落在皮肉上的细微声响,像是锋利的针一般,透过耳膜一下下刺入他的脑海。


    他听着,神情逐渐扭曲,他咬破了自己的手,血又沿着嘴角流出来,他看上去痛苦万分。


    而顾青衣就在屋顶上,她看尽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