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微风吹过花园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传进来，模糊而遥远。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像被砂纸狠狠磨过的疼。


    怎么回事，是生病了吗？


    顾曦月眼皮沉得像压了铅块，用尽全身力气才掀开一条细缝。


    视线先是一片混沌晃动的光斑，缓了好一会儿，世界才像对焦的镜头慢慢清晰起来。


    白色的天花板，熟悉的水晶吊灯，然后是几张凑近的人脸：医生、佣人，还有……


    顾之刑。


    “小曦，你醒了！”


    才睁开眼顾之刑就惊喜靠近，动作快得完全不像平时威严沉稳的样子。他几乎是半跪在床前，视线堪堪与躺在床上的顾曦月平齐，平日里冷硬如石刻的眉眼此刻被激动与自责取代。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我床前？还有爸爸为什么也在这里？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顾之刑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急切：“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不好。这二十年我从来没好好照顾你。你小姨的事我都已经查清楚，她欠你的我也替你讨回来了！以后爸爸一定做个好父亲，弥补你，好不好？”


    顾曦月：？？？


    什么跟什么啊？


    她迟缓地眨了眨眼，瞳孔里映出男人焦急的面孔，似乎是真心实意在道歉忏悔。顾曦月的脑子像是塞满了湿透的棉花转也转不动，完全不理解男人做这一出是为什么。


    最后的记忆是昨晚临睡前和父亲吵了一架……


    难道就因为昨晚那场大吵，所以他突然来道歉？


    可这也说不通，太突然了。二十年都冷漠惯了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性子？


    顾曦月视线下移，看清更多的细节——


    父亲身上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胡乱皱褶，毫无体面地裹在身上；衬衫领口狼狈地松开两颗扣子，露出从未示人的凌乱；眼下是连厚重镜片也遮不住的浓重乌青，下巴上甚至冒出一层胡茬，几缕发丝倔强地垂在额前。


    和平时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冰山形象截然不同。


    顾曦月不解，顾曦月懵逼。


    她现在就像是漏追了几集电视剧，跟不上剧情和状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声音沙哑，但勉强能成句：“能不能从头给我解释一下？首先，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


    “你昏迷五天了，小曦。”


    五天？


    我不是只普通睡了一觉吗？怎么昏迷五天？


    她立刻看向旁边的家庭医生——现在弄懂医生为什么出现在这了。“为什么我昏迷五天？我是得了什么绝症吗？”


    难道这就是系统抹杀自己的办法？让自己得绝症，然后慢慢死去？


    “不，你身体没有异常，这点放心。”顾之刑宽慰：“医生说你是受了严重的心理刺激，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不愿意醒来。”


    顿了顿，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与痛楚：“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顾曦月再次：？？？


    什么心理刺激？见鬼的心理刺激！


    她确实受到了一点刺激，但也不至于重创到昏睡五天，就离谱。


    “系统，是不是你干的？是你让我昏迷沉睡，对吗？”顾曦月立刻质问可疑对象。


    【是的。】系统毫不犹豫的承认，丝毫听不出愧疚。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原著开始了。】系统平铺直叙：【你是异物，你的存在会影响剧情的推进，我必须提前把隐患掐灭。】


    “可你之前不是说停止对我的抹杀了吗？你还说恭喜我生命延长……”


    【这并不冲突。】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睡眠，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环节。宿主在此期间并未“死亡”。】


    顾曦月无语。


    原来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被气笑。


    一股冰冷的荒诞感裹挟着怒意涌上心头：“我本来就只剩几天可活，你让我昏睡五天，这不是浪费我所剩无几的生命吗？”


    系统却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我提示过你，宿主，你必须融入原著剧情，成为原著剧情中的既定角色。你拒绝了我，因此我不得不做出应对。】


    顾曦月被这非人的逻辑噎得哑口无言。


    果然，系统和人类从来不是同一种物种，指望它按人类的方式思考根本不可能。


    “既然让我沉睡，那为什么又要放我苏醒，你现在不怕我醒来妨碍剧情了？”


    【……】系统没有回答，系统似乎下线了。


    “小曦，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气？你能不能给爸爸一次机会？原谅爸爸，好吗？”


    顾之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不知何时，男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握住了她搁在被子外的手。


    父亲的手很大，掌心异常滚烫，力道大得让顾曦月指骨微微生疼，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那细微的颤抖。


    这过于炽热、过于陌生的触碰让顾曦月瞬间无所适从。


    她本能地想缩回手，身体也诚实地往后微微躲了一下。这个几乎难以察觉、却无比清晰的细微退缩，似乎精准地刺痛了顾之刑。


    原来小曦已经讨厌自己到连碰触都不愿意了。


    他微微怔了怔，眼中掠过一丝痛楚，继而缓缓放开了顾曦月的手，那模样竟带着几分无措的落寞。


    窗外的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透过薄纱窗帘在厚重的地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反而让房间里这份无声的僵持显得更加突兀。


    空气里的香薰味渐淡，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种诡异又压抑的气息。


    “等等，请你不要误会。”眼前的情况已经够复杂了，顾曦月不希望顾之刑还来添乱：“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所以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


    顾之刑抬眼：“你怎么可能不生气，我对你不管不顾二十年……”


    “没人管多好啊。”顾曦月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有吃有喝有钱花，佣人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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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听人唠叨，也不用被人约束，简直不要太爽。”


    顾之刑僵在原地，脸上没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眼神却明显沉了沉：“可你是个孩子，没人管会受很多伤害。肯定有被欺负受委屈的时候，而我不管你，你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伤害？”顾曦月眨了眨眼，像是回忆起什么无关紧要的细节：“还好吧。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只要在你面前掉几滴眼泪，说几句自己被欺负了，你就会让助理去处理。那些麻烦很快就没了，比自己费力气周旋省心多了。”


    “……”


    顾之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虽然表情依然没变化，却明显受到巨大冲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顾曦月，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儿。


    她的逻辑直白到残酷，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可她脸上那份坦荡的不在意，又让他无法反驳。


    房间里的沉默更甚，阳光投下的光斑在地毯上慢慢移动。


    顾之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顾曦月不再纠结眼前的困惑，用上了最标准的社交语气感谢道：“总之，多谢爸爸关心，爸爸照顾我这么多天也累了，您去休息吧。”


    其实以前顾曦月也经常说这种关心的话，那时是营造善解人意的形象，用来讨父亲欢心。


    然而这一次，顾之刑并没有因为女儿看似关心的话语感到满意，相反，他如今清晰感受到女儿的冷漠与敷衍。


    “多谢”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看着女儿客气疏离的样子，胸口闷得发疼。


    突然意识到，顾曦月确实是自己亲生的女儿，那份刻入骨髓的冷漠与自己如出一辙。


    窗外，午后的风吹得树枝沙沙响，像谁在低声叹息，又像在为这迟来的弥补添上一笔无奈的底色。


    顾曦月刚想再说些什么打破僵局，忽然听见楼下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声音不算特别大，却穿透了静谧的楼道，断断续续飘进卧室。像是有人在强硬地要求着什么，又有人在低声阻拦，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慌乱。


    顾之刑皱了皱眉，显然也听见了。他平日里威严惯了，顾家上下向来安静有序，极少有这样失序的动静。


    “什么事？”他沉下脸，正要扬声叫佣人进来询问，门外的争执却陡然升级。


    “让开！别拦着我！”


    “等等，厉少，先允许我报告总裁……”


    “报什么告，我见小曦凭什么要向他报告？”


    这个声音，是厉云川？


    刚意识到这点，卧室的门就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逆光中，一道挺拔的身影闯了进来。


    男人发丝微乱，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眉眼此刻满是焦灼，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他的目光越过站在床边的顾之刑，直直落在床上的顾曦月身上，瞳孔骤然收缩，脚步也下意识地顿住。


    果然是厉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