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作品:《尚食局女官下岗再就业

    俗话说“嚼得菜根,百事可做”,而李怀珠觉得,菜根至味,大半在坛瓮之间。


    起因是李怀珠连着几日逛菜市,眼见时鲜一茬茬涌上市头,荠菜、莴苣、新蒜、胡瓜、嫩姜、雪里蕻,春天一来,菜鲜嫩又多样,价钱却比冬日里便宜许多,尤其是那些萝卜、菘菜,因品相稍次或产量太大,几乎被庄户成筐低价处理。


    此时不做腌菜,更待何时?


    尚食局里,酱腌储菜是大事,多是皇室规制的酱醋腌臜,用料精贵,工序繁琐,如今出了宫门,要做的是能让寻常百姓觉得好吃,愿意花钱买来佐餐的开胃小菜。


    新鲜菜蔬易腐,而盐能克之,这是千百年的生存智慧。


    大周时里便有“醢人”一职,掌“五齐七菹”。东汉许慎又道,“菹者,酸菜也。——这便是咸菜酸菜的远祖了,到了北魏,做菹的法子便详详细细,有盐菹、汤菹,酿菹,坛坛罐罐,不只是为着果腹,里头已有了趣味和讲究。


    到了后世,各类腌菜口味更不相同。


    比如南方的腌苋菜,好之者谓其至味,恶之者掩鼻而过,再比如李怀珠喜爱的绍兴霉干菜,乌黑油亮的一把,与五花肉同蒸,肉的丰腴被它吸了去,变得醇厚不腻,菜的干韧得了油的润泽,软糯生香。


    小时候的芥菜疙瘩,一层疙瘩一层粗盐,压上大青石,日子到了捞出来切丝,点几滴香油,能就着喝两碗烫嘴的棒子面粥;东北的酸菜更不必说,积菜的大缸,是多少人家的念想,热腾腾的酸菜白肉锅子,暖和又解腻,是冰天雪地里的恩物。


    汴京百姓早餐多食粥、饼,她的生煎馒头虽好,但若能有清粥小菜搭配,选择更多。


    且腌菹本微利厚,若能做出特色,又是一条财路。


    当日,主仆二人便开始扫货。


    白萝卜三十斤,胡瓜三十斤,心心念念着梅菜扣肉,芥菜要的最多,足有百十斤,又另挑了些嫩姜、新蒜和食茱萸,考虑到口味,还买了两筐雪里蕻和马兰头,打算试试南方腌法。


    萝卜洗净切粗条,用盐杀去辛气,再加饴糖、米醋、茱萸粉,拌匀后封入小坛,主人家特意调整了糖醋比例,再把胡瓜对半切开,去瓤,晒至半蔫,投入用豉汁、饴糖和香料熬成的酱汁中浸泡,酱汁中加了少许橙皮,去除了豆的腥味儿,增添香气,更要密封仔细,不然有细菌进去便会发霉变质。


    香咸芥丝用重盐揉搓出水,挤干后拌入茴香、小茴香和胡麻,淋上熟油封存,关键在于香料炒制的火候,香而不燥,后味可以回甘。


    咸齑粗粝,没那么多讲究,李怀珠借鉴老法子,在坛口加了水封,确保发酵成醇香酸爽,另有一半腌制发酵,晒干脱水,等着做梅菜扣肉吃。


    四样菹菜,口味各异,半月后启封试味。


    萝卜菹酸甜脆爽;酱瓜入味,咸津津的,咬下去咔嚓作响;芥丝咸香扑鼻,咸齑酸香纯正。


    “好吃!”团娘每样都喜爱,就着吃了两碗白粥,两碟生煎,嫩白的小脸也越发圆润,仍是意犹未尽,“娘子,这个萝卜菹我能空口吃半碗,咸齑配粥也好吃,酱瓜和芥菜配生煎馒头,绝配!”


    李怀珠各自也尝了些。


    她平日喜酸甜口,这回却觉得酱瓜最清爽,笑道,“没你觉得不好吃的!”


    菹菜有了,李怀珠又推了几种寻常粥品,粟米、绿豆、小豆粥,和别的早食摊并没什么不同。


    且凡买了生煎馒头和粥的顾客,李怀珠便让团娘去赠一小碟菹菜。


    第一位幸运顾客老丈,得了一碟酱瓜。


    他咬一口生煎,喝着粟米粥,再夹一筷子酱瓜,咀嚼几下,眼睛便眯了起来:“嗯!这瓜酱得好,咸里带甜,脆生生,配这油香的生煎和热粥,正合适!解腻!”


    旁边一位带着幼子的妇人要了碗小豆粥,选了咸齑,说是配粥能提味。


    娘子们却更多喜爱酸甜口的糖醋萝卜菹。


    四样小菜,各有拥趸。


    免费赠送的策略很快吸引了许多客人,人家原本只打算买生煎,见有菹菜送,便顺手带碗粥,一顿朝食吃得有干有稀,有荤有素。


    不出几日,李记的粥菜便传开了,尤其是那几样别致的菹菜,打破了大宋人民对“咸菹”粗劣的刻板印象。


    有人吃完还要问:“娘子,这菹菜可单卖?想带些回家。”


    顾客的询问,李怀珠早有准备。


    她前几日便去窑坊订了一批青灰陶罐,每罐约能装二斤左右,罐身素朴,只用红纸贴上品名,“李记糖醋萝卜菹”、“李记酱瓜”等,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说明:“密封阴凉处,旬日后滋味更佳。”


    当再有熟客询问时,李怀珠便笑着指向柜台一侧,那叠放的陶罐。


    “承蒙各位喜爱,小店这几样菹菜也可整罐售卖。一罐二斤,定价八十文。买回家密封存放些时日,其味更醇。无论是佐粥,还是平日下饭,都便宜。”


    八十文一罐菹菜,比起新鲜蔬菜自是贵了不少,但比起酒楼里的蜜煎、酱菜,却又显得实惠,李怀珠在门口摆了条案,将四种陶罐整齐陈列,旁边放着试吃的小碟。


    有客人犹豫,便有伶牙俐齿的娘子过去介绍。


    “贵有贵的道理。您尝尝,这是春天好菜好时节,慢工细作出来的。一罐能吃许久,算下来,每日不过添一两文钱,就能让餐饭有滋有味。”


    客人一试,果然与记忆里难吃的腌菜天壤之别,加上李怀珠“宫中手艺”名声隐约流传,虽然心疼,但尝过那滋味后,咬牙买一罐回家佐餐、待客的,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讲究些的殷实人家和酒楼食馆的采买,更是成罐来买。


    一罐菹菜成本约三十文,售价八十文,毛利五十文。


    且制作一次可售卖多日,损耗低,又能带着一起卖粥,每日光是搭赠和零售的菹菜,利润算来着实可观。


    团娘数钱数得眉开眼笑:“娘子,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几样菹菜,竟也能赚这许多!”


    瞧把小姑娘开心的,李怀珠笑道:“这叫做‘趁贱收贮,待缺供须’。春日菜贱,咱们便把它变成能存放的东西。大家吃个新鲜,咱们赚个巧钱。”


    人红是非多,生意好了,难免引来打探。


    这日,李怀珠正在洗大缸子的米豆,团娘匆匆进来:“娘子,前头来了两位生客,一直打听咱们菹菜做法,问得可细了。”


    李怀珠心下了然,净了手,解下攀膊走到前店。


    只见柜台前站着两位中年男子,见李怀珠出来,那位颇像钱老板的富态男子拱手笑道:“这位便是李掌柜?鄙姓胡,在城西也开着间食肆。尝了贵店的几样菹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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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独特。不知掌柜的可否指点一二?”


    胡掌柜面上笑呵呵,心中却在叫骂。


    他城西的生意这月淡了不少,打听下来,竟是有好些老客被李记勾了来,今日过来,说是讨教,实则是来探底细——若她没什么根基,或是个软柿子,那“讨教”不成,总还有别的法子……这市井里的生意,可不全靠手艺。


    李怀珠闻言,略看一眼二人,一个绿豆芝麻三角眼,一个尖嘴猴腮似螳螂,女人的第六感马上响动,嗯,来者不是善茬。


    “胡掌柜谬赞了。不过是些家常手艺。说起来,这做菹的法子,还是当年偶得一位老尚食指点做的。宫中规矩大,许多方剂讲究‘传授有自’,具体香药配比、盐糖之数不敢妄传,恐失了原味,也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好意。”


    她抬出“宫中规矩”堵人家的嘴。


    那胡掌柜与同伴对视一眼,心底却暗啐一口,门小户的竟有这般来历?可若是真的,硬逼强索就得掂量掂量了。


    但一计不成,还有另一计。


    账房老赵打了个哈哈:“原来如此!是鄙人唐突了。李掌柜手艺精湛,自是得了真传。不知菹菜可否多供些货?鄙店也想进一些。”


    李怀珠心中明镜似的,也跟着打太极:“承蒙胡掌柜看得起。只是小店刚起步,人手有限,眼下只够供应自家铺子,零星售卖,实在没有余力外供。”


    “况且胡掌柜若真有兴趣,不妨贵店也试试时令菜蔬?春日物产丰饶,只要肯花心思,总能做出来些滋味。”


    嘿,这小娘子有两下子!


    胡掌柜看她一眼,三言两句,既婉拒供货,又给了自家台阶下,还顺带鼓励他自个儿研发——反正意思就是,核心配方她不会给,甭想。


    见她如此,二人知道今日是讨不到便宜了,便也识趣不再多问,买了两罐菹菜,客气告辞。


    一出店门,走到巷口拐角,胡掌柜脸上的笑便垮了下来。


    “你怎么看?宫里秘方的话,有几分真?”


    老赵道:“真假难说,但这女子话里套着话,防得严实,硬来恐怕不妥。”


    “那难道就干看着她抢生意?


    “自然不是。”


    老赵凑近些,“她这菹菜用料,无非是些萝卜、芥菜之类。咱们派人去她常拿货的菜农那儿,把这几样菜价抬高,先断她的便宜来路。若她成本涨了,要么提价客人不满,要么硬撑利润变薄。此其一。”


    “其二,咱们也回去试做。多试几次,未必不能摸到点边。就算味道不及,咱们卖便宜些,总有人贪那个实惠。日子还长,慢慢来。”


    胡掌柜闻言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就这么办。让她先得意几天。”


    两人低声议论着,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送走这两人,团娘还没反应过什么滋味:“娘子,你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打发了。”


    做生意,手艺要紧,周旋也要紧。


    她们的东西好,别人自然会眼红,但也不能把路堵死,结仇不如结缘。


    怎么说也是两辈子人了,李怀珠没团娘那么乐观:“今天他们空手而归,但咱们礼数到了,话也给了面子,将来或许还有打交道的时候,且等着吧。”


    谁知一语成谶,几日后,这交道便又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