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猫见了老鼠似的，本能反应。


    黎葵的大脑程序没有任何指令，她低下头，平视林霖。


    中药的苦涩充盈舌腔，“噗”的一声，一口中药喷向林霖。


    黎葵：“……”


    世界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林霖和黎葵面对面站着，两人离得很近，中药几乎全部溅射到他的白色老头衫，甚至有几滴落在他的锁骨上。


    褐色药渍迅速在白色棉料晕染开来，胸口处简直惨不忍睹，压不住的中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黎葵手忙脚乱，想伸手去擦，但是条件反射，靠近林霖她就又想吐。


    一时间，手伸出去也不是，不伸出去也不行，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是呛的，也是慌的，黎葵猛咳嗽几声，把纸巾递给林霖，用手捂住口鼻，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霖皱眉，低头，鼻子动了动，问：“你这凉茶怎么一股子中药味？”


    “……？！”


    额滴二大爷的姥爷啊！


    林霖没在乎他胸前的一片狼藉，而是微关切地问道：“你不会被骗了吧？”


    吉辰轩一家很爱在夏天喝凉茶，专门请师傅做正宗的凉茶，林霖喝过，不是这味儿啊。


    不可能！


    这可是黎葵专门在某书上求问，又拜托学医的虞央欢帮她打听，是一位地中海没几根头发的几十年老中医给她开的！


    据说嘎嘎灵！


    黎葵担心露馅，憋了句：“中式凉茶，是这样子的……其实还好，就是闻着苦，但是味道还好！”


    许是怕林霖不信，黎葵原地上演一口干，喝得太急，味道堪比黄连，黎葵一个呛住，咳得脸滚红，眼泪水都淌出来，面容苦涩，怎么都不像是她说的好喝。


    “真的……yue，好……呕……好喝……”


    磕磕绊绊说完这句话时，黎葵苦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微探出的一小部分舌苔皆是青褐色的中药水痕。


    然而，她这副用力过度的反应，让林霖误会她是遭骗了，被他直白说出来，不好意思承认。


    他是不是一个不小心，导致她室友尴尬了……


    黎葵拿出大学期末考一周创造奇迹的劲儿，绞尽脑汁想林霖万一追问，或者坚持想喝“凉茶”她该怎么办。


    不想。


    林霖沉默地在擦衣服上的污渍，垂眸不语的模样莫名有几分心虚。


    心虚？


    黎葵觉得她估计是紧张的出现幻觉。


    瞧见林霖这件接近报废的衣服，她抱歉道：“对不起，你换下来我给你洗干净再给你吧。”


    林霖不在意道：“没事，一件衣服而已，大不了扔了就行。”


    “那我赔你一件新的？”


    “没事，害，也怪我，在你喝茶的时候跟你说话，把你吓到了。”


    林霖语气平淡，没有一丝生气发火的迹象，反倒反思是不是他无意间吓到她，黎葵松口气的同时，不由想到几天前，她不小心打翻牛奶的画面。


    林霖似乎也是这般的淡定，无所谓，仿佛真的就只是一杯牛奶，一件衣服，无关紧要，每次最先关注的却是她。


    黎葵愣愣的，把手上装着点残药渣的透明袋扔垃圾桶。


    林霖抿唇，扭头瞄到冰箱里足足两层“假凉茶”。


    在黎葵侧身丢垃圾的瞬，给吉辰轩发去条消息。


    Lin：[给我寄一箱凉茶，速]


    黎葵回头，看到林霖越擦越不忍看的背衫，道：“如果不需要我重新买一件，就我给你洗干净。”


    林霖本欲再度拒绝，纸巾左擦擦，右动动，试图证明衣服还有救。


    结果……纯白彻底沦为沼泽。


    林霖：“……”


    黎葵坚定：“我给你洗！”


    林霖不再扭捏，下意识地双手抡起衣角，向上拉，身体前倾，精瘦腰身骤然映入眼帘，腰侧人鱼线清晰地凹进松垮的裤腰，线条深刻利落，带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性张力。


    “！！！”


    战斗警报拉响！


    黎葵直直瞪大眼，手捂住鼻子，又后知后觉，懊恼地闭眼，十根手指合拢，遮得严丝合缝，耳垂红透。


    啊啊啊啊，非礼勿视！


    脱一半，林霖猛然记起站在他面前的黎葵是女生，他这行为，活脱脱的非礼！


    林霖慌里慌张松开手，把衣服朝下拉好，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他紧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有冒犯的意思。”


    他在干嘛！


    就算黎葵暗恋他，他也不能这么冒犯耍流氓啊！


    黎葵听见动静，连连后退，说：“没事没事！你别过来就行！”


    求你！


    “好的好的，我先进去把衣服换了，对不起对不起！”哪怕黎葵看不见，林霖扔抱歉地鞠躬道歉，后退到房间。


    匆促的脚步声，最后一道关门声，安静涌入。


    黎葵才逐渐放松，撤下手，睁开眼睛。


    黎葵感觉脸有些热，刚才的一幕清晰地一遍遍回放，黎葵怎么摇头都头甩不走，反而心跳还莫名其妙快了几拍。


    黎葵将这一切归咎为是她病情加重。


    她不由庆幸，还好刚才她闭眼及时，不然有又是一番惨状。


    啥也别说了，加药！


    -


    林霖将换下的脏衣服放到洗手间的盆里，走到客厅，和黎葵对视时，两个人都有点不自然。


    突然。


    林霖瞧见黎葵手中捏着袋新的凉茶，不禁问道：“还在生气上火吗？”


    黎葵不明所以。


    林霖解释：“就上午面试被爽约。”


    不然怎么会回来了就紧忙喝凉茶，这会又喝。


    关键是这凉茶又苦又假，喝了也不知道对她身体有没有伤害，他得催催吉辰轩，让他快点，这小子，一天闲得都去扶老奶奶过马路，搞点凉茶还磨磨唧唧。


    他全然忘记吉辰轩在国外和他有时差，而他发消息也不过才过去十来分钟。


    吉辰轩是兄弟，不是“给你三分钟，去给我的女人找凉茶”，并用直升机送来，恭敬地说上句“少爷，您的凉茶”的管家。


    林霖挠了挠头，思索瞬，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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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葵顿了下，话题被转移。


    截然不同，林霖从头到尾对她勇敢的肯定，她又忽地想到刚才在电梯里的事。


    黎葵罕见地，大着胆子，试探问：“你……刚才阻止那个人在电梯抽烟的时候，不害怕对方恼羞成怒吗？”


    林霖没料到黎葵忽然问这事，但他还是回答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怕的，是他在电梯里抽烟给别人造成不适，是他有问题又不是我。要是他真怒，那就怒呗，我吸二手烟也挺不爽，不舒服的，我还怒呢，他不服我陪他去找警察叔叔。”


    黎葵脱口而出：“你不嫌麻烦吗？”


    林霖笑了声，耍帅般挑眉，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不惹麻烦，但是麻烦找上我，我也不怕。受委屈了难道不是更难过，更不好受，更对不起自己？”


    是他的问题，他道歉且负责到底，不是他的问题，他不怕事，不受委屈。


    “反正我不舒服，我不舒服我就要说，我可不能委屈自己。”他说。


    黎葵惊讶，又觉得这的确没问题，只是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担忧阻止后的麻烦成本，可能陷入尴尬的境地，习惯了沉默平息。


    后知后觉的，回忆起白日，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她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硬刚hr和公司领导，讨要说法。


    这简直太勇了，完全可以列入她人生高光时刻。


    黎葵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可太厉害，太棒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棒！


    原来，不舒服可以直接说出来！


    不舒服，就是要说出来！


    凭啥一个劲儿地让自个儿受委屈！


    突地，黎葵学着先前林霖的模样，真心实意地说：“你说得对！你做得很好！”


    女孩的眼睛没有先前那么肿了，看着林霖时眼眸亮闪闪的，像是天上的星星，林霖觉得好可爱。


    如果林霖是孔雀，此刻他一定四处开屏炫耀：看吧看吧，我就是这么棒！看吧看吧，我的室友再次被我的魅力折服，她肯定要更喜欢我了！


    你说这事整的，这多不好意思！


    林霖低头，难得有些害羞。


    黎葵懵逼地看着突然脸红的林霖。


    她室友……咋了？


    他很小声地说：“你也是。”


    黎葵没听清，问：“什么？”


    林霖不自在地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他看着黎葵，面色正经：“我说——”


    “你也做得很好。”


    明明心底也认可，但是多年来的教育，黎葵几乎是习惯性谦虚，带着点不自觉地自贬：“害，也没有，其实挺虎的，太莽撞。”


    林霖摇头，对着黎葵这个认识不过才几天的室友，他没有敷衍，认真地说：“你这是勇敢，很珍贵。”


    在这个被规则套住，大多数人都像是被按照程序精心修剪好的盆栽，黎葵的冲动，不完美的枝叶，弥足珍贵。


    她很勇敢，她没有因为“都这样”而觉得“该这样”，她没有妥协，她还在保持初心。


    或许莽撞，或许理想主义，或许清高，但不够完美的她，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