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旁卖梨子的中年男子开口道：“还不是那宋玉攀，仗着自己的姐夫是镇北侯，这些年来胡作非为。镇北侯爱护百姓，明令禁止城内跑马，其他大人都谨慎行事，就他，经常在城内纵马狂奔。这不，片刻前他打马从这里出城，大有适才躲避时慢了半拍，连人带炉子一起摔了，幸好只右胳膊碰到了炉子，秋天穿的也不薄，才没有烫伤。但这腿，可能是摔着了。”


    玄灵闻言，小小眉头紧拧：“是哪条腿不适？”


    大有哽咽道：“左侧小腿，刚才被马蹄子扫到了。”


    此时邱容和邱黎也已来到近前。邱容弯腰蹲下：“你且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大有面露犹豫之色：“还是不必了，莫污了您的眼。”


    玄灵颇为惊讶：“只是看看伤口是否严重，如何就污了我们的眼？谁都保不齐会受伤，难道就不治了？”


    邱容也温言说道：“万一这腿折了，你再耽搁下去，将来可就说不好了。”


    大有闻言，不再扭捏，把左腿裤腿向上慢慢卷起。玄灵一看，只见他小腿中间高高肿起，红通通的，看起来便吓人得很。


    邱容秀目微眯，扫视了片刻，又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沉声道：“小腿骨折了。”


    玄灵闻言，急声说道：“那要马上去医馆看看才行。”


    大有却道：“无事，我回家躺躺便好。”


    邱黎见这大有适才疼成那样，此刻却说要回家养着，也觉不大妥当。他转向邱容：“娘亲，要不我们用马车送他去医馆？”


    邱容点头，正要叫车夫帮忙把大有扶上车去，大有却惶恐道：“不敢劳烦夫人，我家在城外，我父会接骨，家里也常备一些治外伤的草药，无须去医馆。”


    一旁车夫也道：“眼下马上到镇北侯府发喜钱的时辰了，这城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医馆都在城里，怕一路上通行不易，反倒白白浪费了时间。”


    邱容颇觉有理，思索片刻，向大有道：“我们用马车送你回家，可好？”


    大有慌忙推辞道：“您这马车一看就干净得很，我浑身腌臜，便不劳烦您了。一会儿待我缓过来一些，自己回家便可。”


    此时，一旁的卖梨男子上前道：“大有，你腿受了伤，还有这炉子、小推车等物，我看怕是难自己推回家。现下也有出城的牛车，不如我去帮你找来，雇上一辆，拉你到张家村。”


    大有低头，摸了摸袖中破旧的钱袋，犹豫道：“我再看看。”


    卖梨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那好，现下未时了，我也要去抢喜钱了。你且在此歇息罢。”说罢，男子就要提起篮子离开。


    玄灵忙向男子道：“大叔且慢！”随后她转向大有：“可是银钱不凑手？”


    大有低头，默默无言，显见是被她说中了。


    玄灵立刻看向邱容，不待她开口，邱容便拿出一小块银子道：“这位大哥，你看，这些银钱可够为他雇一辆牛车的？”


    卖梨男子一看，忙道：“够的够的，还余下很多呢。”


    邱容将银子递给那卖梨男子：“那便劳烦大哥帮忙给他雇辆牛车，再帮他把东西收拾好放上去。余下的钱大哥便留着罢，权作耽误你功夫的辛苦钱了。”


    卖梨男子喜上眉梢，忙不迭地点头：“自会帮您办好。待会儿我便不去抢喜钱了，那么多人，也抢不到几个子，还白白地挨挤。我便陪着大有一路回家罢，我们两个的村子离得也不远。”‘


    邱容三人闻言，均放下心来。玄灵看向大有，叮嘱道：“日后可要多加小心，别再受伤了。”


    大有闻言，满眼感激：“谢谢小小姐，我定会记得各位的大恩大德。”


    玄灵摆手道：“那倒不必，你安心养伤便是。”


    大有又望向满地的烤红薯，面露可惜之色：“这回小小姐吃不上我烤的红薯了。”


    玄灵安慰道：“东西比人要紧，你先养伤，等伤好了再出来摆摊罢。”


    这时，邱容上前来，又拿出一块银子递给大有：“这银子你拿着，算是适才的红薯钱。”


    大有连忙推拒：“刚才您已为我出了牛车钱，怎好再要您的银钱。”


    玄灵见他不要，从邱容手中接过银子，硬是塞到大有手里：“一码归一码，适才是牛车钱，现在这是红薯钱。你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拿着罢，好好将养身体。”


    大有闻言，只好接过了银子，不住道谢。


    待卖梨男子去找牛车，三人也上了马车，出发去城外了。玄灵回头一瞧，只见那大有一边眼巴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一边抹眼泪。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马车内气氛便不似刚才那么愉快。


    邱黎疑惑道：“都说人间现在一片祥和，怎的我们今日便遇到两件不甚太平之事。”


    车夫笑道：“小少爷，你说人间，难道你不是来自人间吗？”


    邱容和玄灵一齐瞪了邱黎一眼，邱黎自知失言，忙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玄灵则笑道：“我们是外地的，刚来到这城外庄子上居住，我哥哥说话有些大舌头，他应是听说这严州城一片祥和。”


    车夫一想，人间和严州，发音确实有些相像，便不再纠结此事，继续说道：“我便是严州城本地人，我小时候，本朝初立，因连年征战，土地荒芜，家家户户家徒四壁，个个都吃不饱肚子。这四十多年来，太祖和太宗励精图治，整顿民生，各地方便逐渐缓了过来。严州城虽靠北了些，但有湟水河灌溉，沃土千里，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了，说是一片祥和，也不为过。”


    车夫所言，与玄灵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吻合，这里的老百姓看着确实过得不错。


    玄灵问道：“老伯，你可知刚才纵马过街的宋玉攀？”


    车夫冷哼一声，沉声道：“岂会不知？我常年拉客人进出城，路上就怕遇到他。有一次，我拉一位夫人和她的儿女去城外，差点被他的马给撞了，他反倒骂我挡了他的路，一鞭子险些抽到我身上。当时，我十分后怕，我家里儿子去的早，好几个孙子孙女等我养呢。”


    邱黎听完，很是气愤：“就没人管他么？”


    车夫语带无奈：“谁敢管？他是知州之子，他姐姐也为镇北侯生下了儿子，没准以后镇北侯府就成他们家的了。”


    玄灵不解：“您这是何意？”


    车夫低声道：“你想啊，若这小世子有个什么意外。。。”


    玄灵吃惊捂嘴，怪不得这城里的人都对这个宋玉攀敢怒不敢言，原来是有这个揣测在里头。


    车夫叹了口气：“这小世子投生到镇北侯府，说他命好，倒也真是命好，生来富贵，衣食无忧。可说他命不好，也真是不好，恐怕这世上，已无真心疼爱他之人。如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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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倒还不如穷人家的孩童，至少有爹娘疼。”


    马车内，邱黎和玄灵均双眉微蹙，面带同情，一言不发。邱容见他们如此，便伸手轻轻揽住二人，三人相视一笑，面上阴霾也消散开去。


    出城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想是都去凑那镇北侯府的大热闹了。待到了他们出来的那片柳树林，前后均看不到行人了。


    邱容扬声对车夫道：“老伯，就停在这儿罢。”


    车夫诧异：“贵人不是去城外湟水河外的庄子上？”


    邱容笑道：“我们是借住在庄子上，但那庄子有规矩，不让生人进。待会儿便有人来接我们。”


    说罢，她又递上一小块银子道：“这一路上辛苦老伯了，还陪我们聊了那么久。这点银子你拿着罢。”


    车夫一看，忙推辞道：“之前雇车那小子已给过钱了，怎还能再要你们的钱。。。”


    玄灵脆声道：“快收着罢老伯，咱们有缘才能坐你的车，且你家全靠你养，这银钱上肯定紧张。”


    车夫闻言，语带激动：“我这是遇到好人了，今日那卖烤红薯的小哥也是积了德，遇到贵人你们。那我便收下了，惟愿贵人们以后一切平安顺遂。”


    车夫接过银钱，仍不住道谢，而后才跨上马车，马鞭高高一扬，向城内方向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玄灵对邱容道：“邱姨，我们出来一趟，竟做了散财童子了。”


    邱容微微叹气：“人间老百姓生活不容易，既然遇到了，能帮助一点是一点罢。若给多了，他们反而不会要。”


    邱黎提醒道：“娘亲，赶紧看看附近是否有人，我们好将这些包裹收起来。”


    邱容颔首，随后凝神运气，以神识探查四周。片刻后，她睁开双眼，低声道：“无人。”


    言毕，她伸出右手手指，指向地上那两个大包裹，一阵白光瞬时将其笼罩，一息后便消失不见。


    总算做完一件大事，三人这时略有疲惫，便走近柳树林，迅速跳入湟水河内，化出本体休憩一番。


    待三人在水中舒缓完身体，太阳已然落山。


    玄灵想到一事，向邱容道：“邱姨，今日怎的突然要给我做个南珠挂链？”


    邱容答道：“我在清点南珠之时，发现其中有一颗千年蚌珠。千年蚌珠乃千年蚌精之妖丹。据说，这千年蚌珠可宁神静气，安魂定魄。灵儿化形前神思不属，化形时又遇到了大磨难。我便想着，这个珠子给你做个挂链正好。”


    邱黎连连点头：“还是娘亲想的周到，妹妹很是需要这个。”


    玄灵的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邱容把幼时寝具、珠宝首饰都给了她，现下又给了她一棵千年蚌珠，时时刻刻为她着想。


    还没有等她道谢，邱容却好似有所感应，马上道：“灵儿，可别再谢我了，今早你已谢我多次了。”


    闻言，玄灵逼回即将浸出的眼泪，强笑道：“嘿嘿，那我便不道谢了，免得邱姨耳朵磨出茧子来。”


    明月初升，倒映在这河水中。四野一片寂静，只闻秋虫低鸣。


    湟水河上，一条金色泥鳅和一条黑色鲤鱼在水面上飞快游走，好似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旁侧不远处的水面上，一条金色大泥鳅懒洋洋漂在水面上，似已陷入沉眠。


    下一刻，大泥鳅猛然睁开双眼，轻嘘一声：“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