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完结】
作品:《越轨上位》 第88章 贺凛川番外 而现在的他只是……
贺家爆出惊天丑闻后, 闹得满城风雨。
姜玥的案子因为证据确凿,审理很快,但还有一部分, 因为证据不足,官司打了很久。
这很长一段时间, 盛荣股价持续走低, 老爷子因为这次爆雷,心梗彻底住进了ICU, 就算度过危险期, 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 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
最后, 这桩舆情还是贺凛川用雷霆手段下,火速处理。
施害者得到了应有的刑罚, 而受害者也得到了应有的补偿,冯芸将她在贺兴家手里捞来的钱,还有一大笔赔偿款都捐给了家乡的福利院,建设福利院是姐姐的心愿, 也是她的心愿。
混乱的一切终于又重新明了起来。
但贺凛川并不在乎这些, 无论是沈琳, 还是贺老爷子, 他大概天生薄情,又或者说, 在贺家这种环境下,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获得过其他情感。
除了在姜随云身上。
但在那件事暴露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彻底完了,他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 连轴转的出差,开会,似乎只要不停下来,就不用去面对这一切,在贺凛川原来的世界里,没有“逃避”两个字,但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他依旧会无数次关注她,暗地里,像阴暗的老鼠。
看着他们越来越亲密,感情越来越笃定,他只觉得像一把把尖刀插在自己心上,血流满地,这对他来说是折磨,却也是生活中唯一的慰藉。
直到,在连续不眠不休工作三天,昏迷被陈助理送进医院,贺凛川才像是突然对眼下的时间有了一点实感。
这一年里,他活得就像是行尸走肉。
但他知道,他们要结婚了-
婚礼的那天,他去了。
没有请柬,没有露面,却又顺其自然。
他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红毯尽头的身影上,他看着姜随云一步步走向红毯的另一端。
婚纱洁白,头纱朦胧,衬得她眉眼愈发清晰柔和,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她穿婚纱的样子,却从未想过是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看着她仰起头对别的男人笑,眼底闪烁着幸福的光,听着神父宣读誓言,听着她说“我愿意”,这三个字砸在贺凛川心上,仿佛有千钧重量。
那一刻,所有感知似乎都集中在心脏的位置,那里传来几乎将他撕裂的钝痛。
他没有像电影里那样中途离场,他站在那里看完了全程,看她交换戒指,看他们拥吻……他以为自己能足够冷静,如同旁观一场与己无关的商业宴会。
直到,在人群间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一瞬间,贺凛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一种罕见又尖锐的恐慌在他心底蔓延,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也会有一天,因为一个人的目光而害怕。
他怕从她眼中看到惊讶,看到不悦,看到被打扰的痕迹,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他习惯了被人敬畏,被人揣度,习惯了掌控局面,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所有的冷静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个近乎卑微的祈求——不要讨厌我。不要用看麻烦的眼神看我。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大人发现前,本能地想要藏起自己的存在。
幸运的是,她的目光只是顿了顿,没有惊讶,没有厌恶,甚至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是如同看见一个寻常旧识。
那一刻,贺凛川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钝痛。
她甚至连恨都不再给他了。
他心底再度涌上不甘,那些阴暗的,他曾驾轻就熟的手段,悄无声息地滋生,但在看见姜随云明媚的笑容时,一切的一切,又归于死寂。
她很幸福,她不想和他纠缠。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徒劳。
贺凛川苦笑,在喧闹的祝福声中沉默离开,一如来时,唯独心空掉一块-
又一年过去。
贺凛川逐渐恢复独自一人的生活节奏。
今年京市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暖风来袭,寒潮却僵持着不肯退却。
春和日暖并没有出现,反而,窗外,云层黑压压的,大雨将至。
空气里都弥漫着潮气,这样的天气让人心情压抑。
贺凛川靠在办公椅上,听着陈助理一字一句的汇报。
尽管他和姜随云的人生之后会像两条平行线,再不相交,但习惯性的注视,难以矫正。
……
“姜小姐一切安好,孕期反应不大。”
……
“姜小姐顺利产下一女,母女平安。”
……
“下周是孩子的周岁宴……”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指间的烟静静燃烧。
贺凛川的腿几乎已经恢复到出事前的状态,只是终究受过伤,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就像此时,助理没汇报一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就收紧一分。
汇报完,陈助理看着自家总裁难看的脸色,识趣地往外退。
却被贺凛川叫停,他指尖落在桌上那份转让合同上,目光晦暗,盛荣的子公司近两年在S国开拓了不少业务,发展势头很不错,如果作为礼物,也算是一份厚礼。
他将文件递给陈助理。
陈助理接过,语气迟疑:“是赠与……姜小姐吗?”
贺凛川沉默一瞬,声音略微艰涩:“……给那个孩子吧。”也许这份文件,是他唯一能给的,借由孩子的名义。
陈助理也不敢多问,最后无声退了出去,关上门才重重叹了口气。
书房里只剩下贺凛川一人,他看着桌面上的相框出神。
记忆的阀门被打开,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些时日,他总是想起从前。
甚至有些恍惚。
……
第一次见到姜随云,是在京大校庆,贺凛川作为备受瞩目的杰出校友,被校领导和各方人士簇拥着。
那时,他刚被老爷子下放去子公司,美其名曰“打磨”,实则是放任他被二叔三叔的人使绊子,除此之外,还需要和那帮老狐狸周旋,每日在会议和应酬中循环,耗神费力。
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他这个身份,处处是眼睛。
这种浮于表面的热闹,让他心生厌烦。
于是寻了个借口,称要接个重要电话,不动声色地脱离了人群。
他没有去专用的休息室,反而走向礼堂后方一处连接着老旧艺术楼的回廊。
校庆活动正酣,大部分师生都聚集在主场区,这里显得格外僻静,只有斑驳的树影和远处隐约的喧闹。
他想出来透透气。
刚站定,却意外撞见了一幕。
不远处的廊柱旁,一个男生正拦着一个女孩,语气急切地表白,女孩背对着他,身形纤细,扎着简单的丸子头。
“姜随云,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大一开始就……”
“谢谢,但我不喜欢你。”女孩的声音清脆,打断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那男生似乎不甘心,又往前凑了凑,带着点自以为是的深情:“姜随云,你别这么快拒绝,给我个机会,你会发现我很好的!我保证会对你……”
女孩似乎被这纠缠弄得有些不耐烦,她微微侧身,贺凛川看到了她小半张清秀的侧脸和紧抿的唇。
这种纠缠让他微微蹙眉,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打算离开。
然后,他听到她用一种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的口吻回击:“同学,你这保证……上次高数挂科的时候也是这么跟老师保证的吧?”
那男生瞬间噎住,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贺凛川听着这话,原本淡漠的眼底,几不可查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人反应倒是快。
只是,那男生似乎有些下不来台,音量提高了几分,带着点质问:“是不是因为周学长?还是你眼光太高,觉得我们都配不上你?”
女孩轻笑了一声,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力道:
“同学,喜欢不是施舍,拒绝也不需要理由。硬要一个的话——”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温和,字句却清晰无比,“或许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不太体面。”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无声的耳光,让那个激动的男生瞬间噎住,脸涨得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最终悻悻离去。
贺凛川看着叫姜随云的女孩松了口气,抬手随意地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然后脚步轻快地朝着礼堂热闹的方向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发现廊柱后他的存在。
阳光勾勒着她干净利落的侧影,刚才那番应对,干脆利落,还带着点与她外表不符的锋芒。
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午后,偶然闯入视线的一幕,莫名鲜活,短暂地驱散了贺凛川周遭一部分沉郁的空气。
长得不错。
还有点小聪明。
大概是上位者做习惯了,贺凛川当时的心理活动都像是在公司点评员工,客观,冷静,像欣赏一幅色彩舒服的画,仅此而已。
他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袖口,迈步转身。
一段小插曲而已,只是贺凛川没想到,还会第二次遇见他。
……
在医院的楼梯间,她哭得伤心欲绝。
贺凛川脚步顿住,又一次窥见别人的隐私,他心里没有丝毫负罪感,但是面上还是说了句“抱歉。”
只是,这人大概哭懵了,整个人都愣愣的,一边抽噎,嘴里还塞满糖,鼓鼓囊囊。
很尴尬,但尴尬的不是他。
这样的情况下,贺凛川没想到,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递给了他一颗糖,问他要不要。
很滑稽,所以,他笑了。
他看着掌心那颗皱巴巴的糖,又看看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子,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掠过心头。
近距离看,他才发现,她确实长得很出挑,哪怕眼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依旧让人惊艳。
那颗糖在她掌心,带着点泪水的湿意。
他鬼使神差地接住了,只是刚接过,他就后悔了,他从不吃这种东西。
但是,看她哭得这么伤心,还是算了。
后来,他因商业纠纷被对手报复,手臂骨折,原本他应该去私人疗养院养伤,但最后改了主意。
他开始频繁地“偶遇”她。
不是出于男人对女人的原始兴趣,更像是一个长期生活在黑白灰世界里的人,第一次看到鲜明的色彩,忍不住投去探究的目光。
那时,她母亲的病情似乎短暂好转,她总在病房里摆弄几盆花草,声音轻柔地给母亲念新闻。
明明眉眼间满是疲惫,眼神却又带着点韧劲。
因为那颗糖,也因为他的刻意接近,楼梯间再遇时,她开始朝他点点头,有事会露出一抹微笑,甚至会关切询问他的伤势如何。
贺凛川心湖像是被投进一颗小石子,泛起圈圈涟漪,他承认,这样的关心,对他很受用。
只是,没多久她母亲病情再度恶化,她分身乏术,窗台上那些花草也渐渐枯萎,唯独一株白色小雏菊,颤巍巍地开出了最后一朵。
她看着那朵花,沉默了很久,最终递给了他。
“这个……给你吧。”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物尽其用的平静,“它很顽强,放在水里,还能活几天的。”
贺凛川接过了那朵花,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花。
回到病房后,他剥开糖纸,将那颗橙黄色的硬糖放进了嘴里。
甜得发腻,还有点劣质香精的味道。
果然,很难吃。
但他却没有立刻吐掉。
他沉默吃完了这颗糖,打电话给助理,让他把姜随云的全部资料调了出来,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巧合,她母亲的车祸竟然和贺家有关。
他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此刻还是有种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并非愧疚,他人生字典里很少有这样的词汇,更像是一种荒谬的命运交错感。
原本该给她母亲的赔偿款,沈琳也没有给,难怪她过得这么拮据,想到姜随云憔悴苍白的脸色,他心下莫名不悦。
本来这种事情他不该再出面,但他还是安排助理提供了匿名的资助。
像在阴暗处待久了的人,偶然见到一株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便忍不住想给它浇点水,看看它能不能继续生长。
只是,他这段时间奇怪的举动,加上频繁往返医院,还每次都会和姜随云搭上话,助理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贺总看上这人了。
当助理小心翼翼地汇报,已经为“姜小姐”安排好了新的住所和更好的医疗资源,并暗示这一切都需要她“知情”并“接受安排”时,贺凛川正在签一份关键项目的文件。
他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
助理误会他想包养她。
他本可以轻易纠正,一句话就能拨乱反正。
但在那一瞬间的沉默里,多个念头飞速闪过:解释起来麻烦;纠正下属的误解或许会显得自己之前的举动很“多余”甚至“可笑”;而且……“金丝雀”这个身份,似乎更能合理长久地将她圈定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对。他讨厌麻烦。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垂下眼眸,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
算是默许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一点兴趣,能在她身上停留多久。
说不定明天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
果然,伤好后回到公司,很长一段时间,他又开始忙碌地工作,应付各种想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口肉来的豺狼虎豹,分身乏术。他渐渐地,同时也是有意地,就这么将姜随云抛之脑后。
他不允许自己做出不合自己身份的事情来。
就像,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对某个人产生太多兴趣。
但缘分有时总是妙不可言。
贺凛川又一次想起姜随云,是在公司附近人多眼杂的咖啡厅。
他透过玻璃清晰看见对面的表白现场。
这次的表白者换了一个人,衣着体面了些,但眼神里的急切与上次那个男生如出一辙,贺凛川坐在靠窗的位置,恰好将不远处那幕收入眼底。
他知道她长得好看,气质干净,引人注目是常事,但接二连三,似乎什么人都敢凑上前来。
一种莫名的不悦,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这种情绪来得突兀,却强烈。
像自己领地边缘出现了一只不断试探的猎物,即使他尚未决定是否要将其纳入囊中,也绝不容许他人觊觎。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不适,她接受他的资助,哪怕他什么也不要求,但她也已经是他的金丝雀了,不是吗?
所以,当天晚上,他顺理成章地提出让她住进他的公寓。
他想,也许只是这段时间太乏味了,而她又恰好比较特别,引起了他过度的关注。把她放到身边,看得更紧一点,或许用不了多久,这种莫名的新鲜感和占有欲就会像他对其他所有事物一样,迅速褪去。
他的人生信条里,从来没有“非谁不可”的选项。
真情实感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唯有利益永恒。
只是,他并未意识到,这种急于“圈地”,排除干扰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背离了他所谓的“新鲜感”理论。
贺凛川甚至不动声色地,让那个表白的学长,悄无声息地出国,离开她的社交范围。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观察实验。
然而,实验对象却开始影响实验环境。
将姜随云接到静园之初,贺凛川并不觉得一切会有什么变化。
那套房子于他而言,只是个偶尔的落脚点,黑白灰的色调,极简到近乎苛刻的陈列,符合他一贯的审美——高效,整洁。
姜随云的到来,像一滴彩墨滴入了白水。
起初,她确实拘谨,像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行动间都带着小心翼翼。
贺凛川并不限制她,但也很满意这种距离感。
但渐渐地,某些东西开始失控。
她开始“嫌弃”客厅太过冷清,于是换掉了冷冰冰的装饰,又铺上了柔软的米色地毯,然后,弄来几盆绿植,认真地侍弄起来,给灰白调的客厅增添了几抹不合时宜却生机勃勃的绿意。
发现他常常工作到忘记吃饭,她会轻声提醒,见他无动于衷,甚至会蹙着眉头,带着点无奈的语气:“胃会坏的。”
第一次听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响动时,贺凛川是诧异的。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她系着围裙,有些手忙脚乱却又异常专注的侧影,一种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做的饭菜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但她将饭菜端到他面前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让他那句“我不饿”卡在了喉咙里。
他拿起筷子,在她紧张的注视下,沉默地吃完了那份,相比阿姨做的,这份晚餐实在是平平无奇。
其实还有点咸。
“怎么样?”她小声问。
“……还行。”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评价,却看到她脸上瞬间露出满足的笑,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
贺凛川最后还是沉默吃完了。
……
就这样一天天。
他的空间里,开始侵入一种陌生的气息。
不是香水,是食物温热的气味,是植物根茎的泥土味,是她身上干净的皂香。
他发现自己变了。
他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
他会注意到她看书时无意识咬笔的小动作,注意到她开心时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弧度;会注意到她今天换了新的发绳,甚至会注意到她插在花瓶里的花换了新的品种。
他开始习惯性地在晚餐时间看向厨房的方向;习惯回到住处时,有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习惯了她偶尔的“僭越”,比如嫌弃他书房太乱帮他整理,或者在他连续熬夜后,不由分说地给他热一杯热牛奶,然后陪着他熬夜。
这种关注,起初是好奇,带着审视。
不知从何时起,审视褪去,只剩下纯粹而不受控的凝视。
这座房子原本只是他众多房产之一,就像是住酒店,但因为她的存在,竟然渐渐有了“烟火气”,有了“家”的错觉。
这种不受控的关注让他感到警惕。
爱?
在这个字冒出来的瞬间,贺凛川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里,“爱”是一个丑陋的词汇。
他从小就看着他爸以爱为名,在外面四处留情,各种小三小四小五往家里领,也看见他妈因爱生恨后,各种疯狂和控制,那样的爱简直让人理智全无,丑态百出。
他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将这些异常的情绪,归结为一种对“新鲜感”的残余兴趣,或者是对这种“烟火气”的短暂贪恋。他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利益交换的一种形式——他提供庇护和资源,她提供一种能让他偶尔放松的无害的陪伴环境。
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
直到某次在国外谈一个极其重要的并购案。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会议和商务宴请,让贺凛川的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状态。
谈判间隙,对方负责人为了缓和气氛,邀请他参观当地的私人花园。
行走在异国浓郁的花香中,贺凛川的心思大半仍停留在刚才的条款博弈上。
直到一丛极其特别的花闯入他的视线。
那是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花瓣层叠,呈现出一种罕见的色调,在午后阳光下,与周围争奇斗艳的玫瑰格格不入。
贺凛川驻足观赏,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
然而,下一秒,一个完全未经思考的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这花,她应该会喜欢。
这个念头清晰得让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看到这花时,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弯起唇角,小心翼翼用手指轻触花瓣的样子。
他停下了脚步,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丛花上。
“贺先生对花感兴趣?”对方负责人适时介绍,“这是我们本地很特别的一个品种,花期长,香气也独特。”
贺凛川回过神,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
他重新迈开步伐,将话题引回商业谈判,思维依旧缜密,言辞依旧犀利。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对姜随云的这种关注,已经超出了对一个“临时住客”和“新鲜事物”的范畴。
她开始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他的生活细节,甚至侵入到他最重要的商业行程中,在他最需要保持绝对理性的时刻,蛮横地分走他一丝心神。
贺凛川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但同时很庆幸,他提前将人牢牢攥在了手里。
至少现在,主动权在他-
而这一切,姜随云毫无所知。
她只觉得,在静园的这段日子,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虽然名义上是贺凛川的金丝雀,但两人完全分房,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偶尔客厅碰个面。
这种“纯洁”得诡异的关系,让姜随云不安。
她什么也没付出,却白白承受这么多恩惠,都说天上没有掉大饼的,要不是贺凛川确实很靠谱,她都要以为下一步要把她送去某北嘎腰子了。
所以,她开始偷偷接更多的兼职,小心翼翼地攒钱,盘算着等攒够一个可观的数目,就彻底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将钱还给他,两不相欠。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些细微的举动,在贺凛川眼里有多明显。
他没想到,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竟然正蠢蠢欲动地试图飞走。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那股被刻意压抑的占有欲,灼烧了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放她走。
他想,也许他们之间是时候该多一点更牢固的关系了。
……
于是,一个看似寻常的夜晚。
姜随云结束兼职回来,屋内意外的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昏黄暧昧。
她换上拖鞋,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就看到贺凛川端着红酒,靠在中岛台边。
他显然刚应酬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但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
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革履不同,他今晚只穿了一件深紫色的丝质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散漫地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
衬衫下摆随意地塞进窄腰西裤里,勾勒出流畅而富有力量的腰臀线。
头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梳得严谨,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平添了几分野性的不羁。
这身打扮,完全踩在了姜随云的审美点上——那种介于禁欲与风流之间的微妙平衡,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性张力。
姜随云的脚步顿住了,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贺凛川,像一只刻意开屏的孔雀,无声地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回来了?”贺凛川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几分,“累吗?”
姜随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嗯,有点。”
他放下杂志,起身走向酒柜,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喝一点,助眠。”
姜随云本想拒绝,但看着他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沉的眼眸,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连日疲惫,或许是因为即将离开的复杂心绪,也或许……只是被他此刻罕见的风情所惑,她需要一点酒精来镇定。
两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酒精的作用下,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男人。
他今天……好像格外不同。
那似有若无的松木香气,那领口下的风光,那专注看着她的眼神,都像带着钩子。
贺凛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隐形的包围圈。
他没有过多劝酒,只是在她杯中将空时,适时地为她斟上。
他看着她因为酒精而渐渐泛红的脸颊,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戒备心似乎在慢慢瓦解。
当姜随云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开口提及离开和还钱时,贺凛川却先一步有了“醉意”。
他揉了揉眉心,身形微晃,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有些头晕……扶我一下。”
姜随云不疑有他,连忙起身搀扶他。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他的手臂却强势揽住了她,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红酒香甜的气息萦绕在她颈间。
姜随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手臂揽过她的腰肢,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带入怀中,在她惊愕的低呼声中,他准确无误地覆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起初带着试探的温柔,仿佛只是醉意下的情不自禁。
但一旦触及那份他肖想已久的柔软温热,心底那头被禁锢已久的野兽便挣脱了理智的锁链。
吻变得深入,带着掠夺的意味。
他攫取着她的呼吸,品尝着她唇齿间残余的酒香和她本身清甜的气息。
他能感受到她最初的僵硬和推拒,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掌控欲。
“别怕……”他吻着她的唇角,声音模糊,带着伪装的醉意,手下却精准地解开她衣物的阻碍。
酒精、疲惫、长久以来压抑的好感,以及他精心布置的诱惑,在这一刻全面击溃了姜随云的理智。
她生涩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回应了这个吻。
意乱情迷间,她依稀觉得,好像是自己先……主动攀上了他的肩膀?
一切的发生,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在卧室昏黄的光线下,他半阖着眼,任由她笨拙地“主导”,仿佛真的醉意朦胧,无力抗拒。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都是他在引导。
他感受着她生涩的触碰,听着她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内心的野兽在疯狂叫嚣,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最后的克制。
一夜缠绵。
当一切归于平静,姜随云因为疲惫和酒精沉沉睡去,他却在她身侧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醉意。
他侧过身,借着月光凝视她安静的睡颜,指尖极轻地拂过她微肿的唇瓣-
那夜之后,他如愿以偿地将姜随云以更紧密的方式绑在了身边。
然而,随之而来的,并非预期的满足与平静,而是一种更不受控的焦灼。
他的占有欲,像藤蔓找到了依附的墙壁,开始疯狂滋长,缠绕收紧。
最初那种“放在身边看着”的闲适心态早已消失殆尽。
起初,只是更频繁地确认她的行踪。
助理每日的汇报变得事无巨细:她几点出门,见了谁,吃了什么,甚至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觉得这理所应当,她是他的,他有权知道她的一切。
但渐渐地,这不够了。
他开始不满足于口头询问和偶尔的窥视。
他在家里安装更隐蔽的摄像头;在她手机上植入定位和监听;她每日接触的人,事无巨细,都会以报告的形式呈上他的书桌。
他书房的抽屉里,锁着厚厚一叠照片——她低头画图的侧影,她在阳光下微眯的眼,她和同学交谈时浅笑的瞬间……每一张姜随云都毫无所知。
起初,这些影像和数据能短暂地安抚住他。
但很快,这样也不够了。
看着照片里她对别人露出的笑容,哪怕只是礼貌性的,都像一根细刺,扎得他心绪不宁。
监听记录里,她与朋友轻松的闲聊,那毫无负担的笑声,也让他感到一种被排除在外的烦躁。
为什么她的世界不能只有他?
为什么她的笑容和注意力,要分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这种念头如同藤蔓,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理智。
他开始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让那些和她关系密切的朋友远离。
他的手段干净利落,从不亲自出面,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让那些人“自然”地远离她的生活圈。
他觉得这很好,她的世界应该纯粹,有他就足够了。
他觉得这理所应当。
他的世界只有利益和算计,他也试图将她的世界塑造成同样的模样——一个只有他的,绝对纯净的孤岛。
贺凛川想,只要有他在,她就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只是这一切,姜随云终究还是有所察觉。
她感觉身边的熟人似乎在慢慢变少,一些原本亲近的关系莫名变得疏远。
特别是贺凛川对她的监视越来越强势,他在介入她全部的生活,这让她有些不安。
但当她对上贺凛川那双恰到好处关切的眼睛时,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只是……比较保护她吧?她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贺凛川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变化。
他内心烦躁,却将这理解为她的“不乖”和“外界的诱惑”。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手段做得更加隐秘、更加不留痕迹。
他像一个顶级的猎手,耐心且一丝不苟地清理着她周围的一切,坚信这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维系他们之间“纯粹”的关系。
姜随云开始表现出无声的抗拒。
她待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越来越晚,有时他靠近,她会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
终于有一天,她放下画笔:“我想搬回学校附近住一段时间,方便。”
贺凛川握着文件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
他看到她眼底的抗拒。
他意识到,自己逼得太紧了。
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他,第一次尝试着松开手。
他告诉自己,需要一点策略,不能真的将她吓跑。
他同意了她的离开,甚至体贴地让助理帮她安排了住处,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的退让,是更长远掌控中的一环。
他自信地认为,姜随云习惯了精致鸟笼的金丝雀,飞不远,最终还是会回到他打造的舒适区。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频繁联系,按捺住想去见她,想确认她一举一动的冲动,试图扮演一个宽容的,能给予她空间的男友角色。
可他错了。
他以为的“松一点”,给了另一个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直到他发现,她身上其他人的吻痕。
他愤怒的发现,他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成了别人的嫁衣。
她早就想离开他了。
当他看到贺驰风肆无忌惮地靠近她,看到她脸上露出的在他身边时从未有过的生动神情,看到他们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氛围……贺凛川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怎么敢?
严防死守的领地被人入侵,他心底某个角落瞬间扭曲。
一种混杂着暴戾,嫉妒的情绪,几乎要让他窒息,但更多的是恐慌。
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安置的“摆件”。
她是他灰暗压抑世界里,唯一一道鲜活、温暖、能让他短暂喘息的光。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空气里有她的气息,习惯了她偶尔带来的那些他不愿承认却悄然依赖的烟火气。
他不能失去她。
如果温和的圈养留不住她,那就用更强硬的手段。
如果她自己不肯回来,那就把她绑回来。
他几乎立刻付诸行动,动用一切力量,切断她所有退路,将她重新锁回只有他能触及的牢笼里。
他甚至开始冷静地规划细节,如何让她孤立无援,如何让她只能依靠他。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所以,他要用尽手段,将她重新拖回自己的领地,锁起来,让任何人都无法再窥视分毫。
可是最后,他输了。
不是输给贺驰风,是输给了她。
他忽然意识到,即使用尽手段将她的人绑回来,也永远绑不回她了。
哪怕他有再高明的手段。
……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所有的回忆,如同这阵急雨,来得汹涌,去得仓促,最终只在心底留下一片泥泞的湿痕。
贺凛川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除了一些不常动用的文件,只有一个素色的木质小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朵早已干枯,花瓣脆弱得一触即碎的小雏菊。
那是很久以前,在医院,她递给他的那朵。
他看了很久,然后合上盖子,将小盒放入大衣内侧口袋。
心脏的抽痛难以抑制,偏执像潮水,一浪又一浪涌起,但又总会在最后一刻归于平静,循环往复,折磨着他。
贺凛川驱车,穿过雨后的街道,来到了当初的那家医院。
在角落那排嗡嗡作响的自动售货机前,他停下,投币,按键。
一盒熟悉的水果糖掉了出来。
他拿着糖,走到靠窗的一排长椅处,找了个空位坐下,拆开糖纸,将糖放进嘴里,依旧是工业香精勾兑出的甜腻,廉价,且没有丝毫能让人心情变好的魔力。
他抬头,看着天边雨后的落日正缓缓沉入城市天际线,将云层染成一片瑰丽。
光线透过玻璃,在他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安静地坐着,看着那轮落日,感受着舌尖虚假的甜味渐渐消散,最终只留下一点涩意。
没有释然,没有顿悟。
那只是一种确认。
确认有些东西,就像这朵干枯的花,和这颗变味的糖,永远定格在了过去。也像这场雨后的落日,无论多么绚烂,终将沉入黑夜。
他从来都精于算计,习惯掌控,以为能将所有变量都置于股掌之中。
却唯独算漏了自己的心,也算漏了她的心。
但他这样的人,从动了妄念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善终。
而现在的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沉默地注视着她的人生。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天空归于沉寂的墨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