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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许愿餐厅并不想爆火》 第61章 猪油渣
在老家一待一个月,吱吱觉得自己对廖记餐馆的烤乳猪已经思念成疾。
等终于参加完了爷爷的寿诞,她就迫不及待连夜打包。
“哈哈哈,我终于又要杀回来啦!”
她在“护法群”里发了条语音。
几分钟后,回复炸开了锅。
“卧槽,你再不回来,就要错过好戏了!”
“速归!”
“我方需要火力支援!”
吱吱都傻了,“怎么回事?”
正逢晚饭时间,大家都比较清闲,池佳佳马上回了条语音:
“廖老板跟人干起来了。”
啥玩意儿?
吱吱整个人就傻了。
廖老板不是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烤乳猪”吗?
跟人干起来……是她理解的那个干吗?
打住打住,清醒一点啊吱吱!
这是清水治愈文,不可以想暴力黄色!
池佳佳不愧是从事广告宣传业的,抓重点的能力非常出色,当场给她总结了:
“简单来说,就是清江一中校内食堂想拿廖记做遮羞布转移重点,可没想到廖哥人狠话不多,直接正面刚……
对了,昨晚他刚申请创建了Talk账号,你是大V来着吧?别忘了帮忙转发啊。”
群里甚至已经有了口号:
“廖记是我家,维护靠大家”
卧槽!
吱吱瞬间清醒,连忙开了Talk搜索。
账号名字就叫“廖记餐馆”,目前只有一条状态:
全都是各种营业执照、食材质检和从业人员体检的报告书,以及餐厅、厨房各大卫生死角光可鉴人的照片。
文字也只有几个字,充分体现了何谓“字越少,事儿越大”:
“欢迎监督,拒绝诽谤。”
吱吱又一目十行扫了护法群内讨论记录,捡了几个重点问,很快摸清事情发展始末。
简单来说,就是几个好消息和几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廖记餐馆终于开外卖了,而且生意很好;
坏消息是,因为生意太好,一度威胁到了清江一中校内食堂的经济效益,对方出了损招:
以“外面商家卫生堪忧”为由,直接禁止校内师生点外卖。
学校方面虽然没有明说具体是那家餐厅外卖卫生有问题,但之前一直陆陆续续有师生点外卖,没人在意,偏偏到了廖记餐馆送外卖之后就重点出击……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针对谁。
真要说起来,这个理由早就被用烂了。
但万万没想到,这次踢到的廖记餐馆如此之刚。
吱吱给气够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家廖老板安安静静做菜,招谁惹谁了?
她自己的Talk账号有将近700万粉丝,是个彻头彻尾的大V,结果转发后一看,嗯?
我竟然不是第一个转发的大V?
“数星星的孩子”是谁?也有500多万粉丝呢。
嘶,点进去瞅瞅。
好么,内容全是一水儿的学前教育和幼儿心理,余老师吧?
他是第一个转发的。
“文玩爱种地”又是哪路神仙?
听上去就不太正经的感觉。
“酷boy”,宋大爷?!
好家伙,您老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网瘾老年,竟也有六十多万粉?
“猎头黄烈”
“音乐人白鹤”
这两位倒是很一目了然。
甚至就连青叶幼儿园官方Talk账号也掺了一脚:
“廖记餐馆是本校本年度庆典指定糕点供应方,经过多重考核和检测,品质有保障。”
幼儿园会这么做,倒是一点不意外;
你们指桑骂槐,说廖记餐馆卫生不行,那将我青叶幼儿园置于何地?
要是任由流言发展,外界岂不是要说我们不将小朋友们的安全放在心上?
以后还怎么混!
吱吱大略统计了下,算上自己,光以上几个账号的粉丝加起来,就过3000万了。
而且,活粉居多。
这样一支力量联合起来,不管放在什么活动领域,都不容小觑。
网络红人的带动效果是可怕的。
虽然廖记餐馆的账号创建至今不到48小时,但经过以上几位的转发带动后,粉丝疯长,如今已经有20多万粉了。
尤其白鹤的粉丝们,想法基本都一样:
我家白鸟一年到头不冒泡,想给他做数据都无处下手。
现在难得见他公开维护什么朋友,这会儿不冲什么时候冲!
朋友!我们白鸟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四舍五入一家人!
转发!
点赞!
评论!
加关注!
就吱吱退出去“护法群”交流的那么会儿工夫,再点进来时,又蹦了一千多。
转发栏中也多了几位,都有一定粉丝基础,来自各行各业,应该是廖初以前的食客。
吱吱用力握拳,“yes!”
在这个时代,流量就是话语权。
他们从没想过打压谁,但也不会容许被谁打压。
而一旦掌握了流量,就有了主动权。
她昨晚想烤乳猪想得一宿没睡,又在去机场的路上一顿操作猛如虎,等上了飞机,一接触到头等舱宽大舒适的座椅,竟直接睡死过去。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吱吱赶紧打开Talk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乐了。
廖记餐馆上热搜了!
热搜就意味着曝光率。
而有了曝光率之后,一干网友纷纷好奇:
这廖记餐馆究竟是哪路神仙?怎么就能力压一干流量艺人,跻身热搜榜?
有的还以为是不是那个新出道的组合啊节目之类的,顺手就点进去。
嗯?!
竟然真是一家餐馆?
呦呵,食客都有点厉害哦。
网友们有的没听过,好奇,搜搜看;
有的觉得耳熟,在哪儿见过?搜搜看……
你也搜,我也搜,爬榜更快了。
热度上来之后,有人就联系之前吱吱拍过的视频二次科普,逐渐把热度聚集到廖初个人身上。
“原来是他啊,我说呢,之前就觉得老滋味变味儿了,后来才知道前任行政总厨去年就离职了。”
“他挺牛的,不过怎么突然发这个?是有人吃出问题了吗?”
“不可能,我今天早上还去吃来着,后厨那边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里面什么样一览无余,跟廖初自己发的照片没有任何差别。”
“有一说一,这厨房简直比我卧室还干净……”
“楼上的扎心了啊。”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场跳出来说:
“以前因为某个项目,跟廖初合作过一段时间,我们私底下都叫他间歇性强迫洁癖症患者,具体表现为:让人会根据地点不定时表现出强迫症和洁癖的症状。
锅碗瓢盆必须闪闪发亮,食材按大小个儿排序,连带着杯子把儿都要朝同一个方向,我都怀疑他在部队的炊事班干过……
合作那段时间,所有人每天上班前都要检查指甲缝,也不许喷香水、戴首饰。
抹布分区,一天一洗,一周一换,还曾有人因为晾晒位置不对被当众骂哭……
我们的烹饪理念可能有分歧,但要说这人开店卫生有问题,我头一个不信。”
一群看热闹的沙雕网友纷纷大笑:
“部队炊事班,有画面了哈哈哈!”
几分钟后,有人跳出来自爆:
“当初因为晾抹布被骂哭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下……”
他本是来吐个槽,没想到这条回复意外火了。
上个厕所再回来看时,后台的@和点赞数以千计,简直比他开通账号几年来加起来都多。
他吓得够呛,赶紧上线回复:
“火得猝不及防,网友给面子,那我就多哔哔几句。
其实这事儿真不是□□,可能很少有人真正接触过中式餐厅的后厨,东西特多特杂,忙起来的时候就很容易乱。
需要保持整洁的地方太多了,抹布也多。
一般后勤采购抹布都是成批的,如果不注意,就很容易出现混用。
当然,确实有相当一部分餐厅为了降低成本,主观混用……”
当时两边餐厅负责同一个大项目,廖初是总负责人,做的第一个要求就是:
抹布根据区域分色。
这么一来,一旦弄混,就非常突兀。
结果这位网友刚去,既紧张又没经验,收抹布的时候把两个相近的颜色放在一起了。
廖初发现后,直接抓出来立了典型。
“他训人也不是破口大骂那种,就是简简单单几个字,然后几个眼神,压迫力十足……”
哪怕时隔多年,再次回忆起来,这人还是心有余悸。
沙雕网友欢乐多。
看着这名网友描述的经历这么惨,众人纷纷打出一串“哈哈哈”。
笑完之后,正经评论才渐渐冒头。
“这些要求听上去虽然苛刻,但确实挺有必要的。”
“对,现在餐饮行业的门槛太低了,如果每家餐厅都这么高标准严要求就好了。”
“两天前刚因为吃外卖上吐下泻的人路过,手背都因为打点滴扎肿了。”
不过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意义的一面倒。
有人夸廖记餐馆,自然也就有人质疑。
“这人我听都没听过,厨艺怎么样不知道,反正看这架势,买水军倒是玩的倍儿溜。”
“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吗?昨天这家餐厅的老板刚建了账号,今天就有好几个大v同时为他站台,绝对是有预谋的。”
“这家餐厅我去过,挺贵的,两人吃了600多,味道嘛,也就一般般……”
余渝看着新刷出来的评论,气得直捶沙发。
“这些人怎么这么坏?!”
不过捶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连忙摸摸粉紫色河马的小耳朵,“对不起啊,我不该迁怒你……”
把人家的小耳朵都锤扁了!
赶紧拽起来!
努力把河马沙发的耳朵恢复原状之后,余渝就在那几条评论下认真回复:
“世界是很大的,你没听过的,不代表人家不好……”
“一分钱一分货,我每天都在那里吃,用的食材和用心都是看得见的,绝对值这个价格……”
他一边打字,一边气愤愤的嘟囔:
“一般般?怎么可能一般般!分明好吃得要死……”
随口胡说的人最可恶了。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有不少人:
“味道一般般?纯路人笑了。你可以嫌贵,也可以怀疑看不见的卫生死角,但说到味道,我可就不困了。
且不说廖初获得过的几个金奖,麻烦你们上网查查,已经是国内外业内竞赛天花板。历来获金奖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方大拿。
还有老滋味餐厅,如今虽然成了网红款,但那曾是多少老京城人的童年回忆。廖初担任行政总厨的那几年被称为最后的辉煌,这是当地老百姓公认的,不接受反驳。
他担任行政总厨的时候才多大?22岁!酸人家的麻烦回想下,自己22岁的时候经济自主了吗?
你质疑廖初在烹饪界的能力,跟跑去质疑游泳世界冠军,说人家技术一般般没什么分别……”
余渝就偷偷给这条评论点赞。
说得太棒了。
余渝在那边一回复,廖初就看见了。
这位数星星的余老师言辞过于温和,一看就很好欺负,刚一冒泡就成了靶子。
他直接给余渝打了电话,“不要回复了。”
那种人你说的越多,他们就越来劲。
“可是他们说的太过分。”余渝愤愤道。
“我听过更过分的。”廖初很平静地说。
一个福利院的孩子出来闯社会,什么阴私龌龊没见过?
这道理余渝懂,只是……看着总令人不快。
“多谢余老师的维护,”廖初听不见那边的动静,怕冷了对方的心肠,笑道,“很有用。”
余渝也跟着笑了,“哪有什么用,他们骂的更凶了。”
他实在是不太擅长跟人网上对线。
今天下了点秋雨,淅淅沥沥的,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从这里看出去,但见满地黄叶堆积,很有点肃杀。
“来吃饭吧,毛血旺?”
廖初笑道。
上次他感冒时就心心念念想吃,正好今天食材都有。
余渝蹭一下从河马沙发上跳起来,将刚才的不快都抛到一边,“马上下去!”
他下楼时,雨已经挺大了。
有个阿姨刚买菜回来,光着脑袋,也没打伞,拖着装满瓜果蔬菜的小拖车一路狂奔,“哎呦呦”叫着。
余渝赶紧快跑几步,帮忙打伞。
“真是谢谢你啊,小伙子,”阿姨道谢,“早起天只是有些阴,谁知道这么快就下了。”
余渝笑道:“没事,您回家后可得赶紧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阿姨点头,“那是。”
她住的有点远,路上也不闲着,“小伙子今年多大啦?听口音不太像清江市本地人,有对象了吗?”
余渝被她问得头皮发麻,只好装傻。
等终于看见阿姨说的楼号时,他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
阿姨们的热情总叫人无处安放。
“谢谢你啊,”阿姨弯腰,从小拖车里摸出来一只老大的苹果,“拿着吃!可脆可甜!”
余渝本不想要,奈何阿姨硬塞,只好道谢。
好家伙,入手沉甸甸的,得将近一斤重吧?
这真是苹果?
余渝抱着苹果一路狂奔:
快快快,要赶不上吃毛血旺啦!
今天是周末,又下雨,好多附近的食客都叫了外送,廖记餐馆店里的人就有点少。
余渝打眼一看,基本上都是熟面孔。
时间久了,大家都不光把这里当食堂,而是一个可以见见朋友,轻松聊天的地方。
只要不到关门时间,哪怕你坐着不消费,老板也不会赶人。
时不时还会有服务员走上前,问你要不要加点水什么的。
这次廖初忽然申请Talk账号,外头的人不知道内情,可旧食客们都清楚,一个个都很忿忿不平。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维护,廖初颇有些感动,这两日就专门做了时令糕点赠送。
今天是栗子糕。
市面上栗子糕不少,他做的是老式的。
也是最香甜可口的。
刚上市的新鲜栗子中选取最饱满的,一个虫眼都不能有。
剥了壳,削去内层绒皮煮熟、捣烂成泥。
这一步是最琐碎的,好多人怕麻烦,会煮过之后再剥壳去膜。
但这么一来,栗子壳中苦涩的味道就会渗进肉里,做好的栗子糕也会有杂味。
廖初亲身示范了两次,指导着那两个厨房打杂的助手剥壳。
这两个助手一男一女,都很细心,隐约有点想拜师的意思。
不过廖初现在还年轻,暂时没考虑收徒,只是这么调理着。
老实栗子糕由三层组成,栗子蓉只是其中之一。
这一步没什么技术含量,交给助手们做即可。
廖初看他们剥的不错,就去熬猪板油。
这是传统中式糕点中绕不开的精华。
熬油这活儿,看起来简单,实则不然。
熬,谁都会。
但想熬得好,需要技巧。
火开大了容易糊,开小了,太慢,最初渗出来的油脂也会因为加热时间过长而流失香气。
如何在两者之间找到均衡的点,都需要厨师自己摸索。
熬好的猪板油清亮见底,乍一看好似清水,入口醇香,不带一点焦糊气。
剩下的猪油渣也不能浪费。
撒点糖,拌点盐,或是沾点酱油,直接吃香酥可口,跟零嘴儿一样。
或是留着炒菜、包包子,不用另外放油,就显得很清爽。
偶然咬到一颗,“卜滋”溅出一汪汁水,再咬几下里面变得紧实的猪肉碎碎,别提多香啦!
廖初拿出一半的油渣调味,分成小盘子。
正好余渝带着一身水汽进来,“好香啊,什么味道?”
“鱼鱼老师!”
正在一起玩的果果和倩倩齐声道。
今天柳溪有个专访,一大早就去了摄影棚,专门把倩倩寄存在餐馆。
余渝把伞放好,笑着过去跟两个小朋友打招呼。
这几天大家没少明里暗里帮忙,廖初亲自端着小盘子出来,“猪油渣。”
余渝和其他几个年轻的一脸茫然,“什么渣?”
他们都没吃过。
倒是赵阿姨和夕阳红组合一脸追忆。
“呦,没想到还能见到这玩意儿。”
宋大爷眯着眼睛拈起一颗。
刚出锅,还微微有点烫。
金灿灿的一颗,在灯光下莹莹泛着光。
香!
喷香!
怪好看的。
余渝心道。
他洗了手,好奇地往嘴巴里扔了一颗。
“咔嚓!”
太酥了!
牙齿轻轻一压,油渣就碎了。
肉类特有的油脂香相当霸道,虽然只是小小一颗,也以惊人的态势席卷整个口腔。
廖初已经提前控油,留在油渣中的油脂并不多。
恰恰因为少,才更叫人觉得稀罕。
“这是什么做的?”
余渝吃了一颗又一颗,好奇地问道。
“什么做的呀?”
果果吧嗒吧嗒吃着,嘴巴上沾着一点金黄的碎屑,也跟着问道。
“猪板油熬的。”
廖初道,“等会儿吃栗子糕,晚上吃猪油渣包子。”
“好哎!”
余渝快乐道。
虽然没吃过,但廖先生做的,肯定错不了。
两个小姑娘你一颗我一颗,吃得小嘴油汪汪的。
“好好吃哦~”果果捧着小脸儿感慨。
“真的好好吃哦~”倩倩也赞同道。
顿了顿又道:“可惜爸爸不在。”
那我就替他多吃点好啦。
余渝知道等会儿还有好东西,以惊人的意志力克制住。
“别吃的太多,”他给两个小姑娘擦擦嘴巴,“慢慢来。”
果果仰着头给他擦。
小姑娘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带来的大苹果,满脸震惊,“这是苹果吗?”
“是呀。”余渝也觉得有趣,拿起苹果跟她的小脸儿对比了下。
嗯,真是苹果脸。
“舅舅!”果果简直把苹果搂在怀里,吧嗒吧嗒跑到后厨那边,献宝一样展示,“看,鱼鱼老师的大苹果!”
廖初一看,也吓了一跳。
真的好大!
“哪儿来的?”
“路上一个阿姨给的,”余渝笑说,“我去洗洗,等会儿当餐后水果。”
忒巨型,他自己估计得啃一整天。
“妈呀,冻死我了!”
正说着,许久不见的吱吱推门而入。
屋里开了空调,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赶紧转过头去,对着还没关上的门,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哎呀,咱们大小姐回来了!”
众人纷纷笑道。
吱吱吸了吸鼻子,昂首挺胸,抬手示意,像女王巡视自己的领土,骄傲道:
“我回来了!”
“吱吱姐姐!”
果果表达了热烈的欢迎,“有好吃的猪油渣!”
“哪里哪里?!饿死我了。”
吱吱顾不上喊冷了,身手矫健地冲过来。
她都没吃飞机餐,专门留着肚子过来的。
哇,几天不见,余老师更好看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廖记餐馆内却其乐融融。
还没到饭点,大家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说着闲话。
重点就是跟一中那边的拉锯战。
都说无奸不商,其实这话也有褒义,意思是能成为一方巨贾的,必然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精明。
比如说姬总。
在此次事件中,他就发挥了超乎想象的作用。
清江一中有自己的家长委员会,平时有什么事,会选出代表和校方沟通。
人多了,声音也多。
这次的事件以外卖而起,部分家长就没发表意见。
如果这么下去,很可能因为一盘散沙而不了了之。
于是姬总来了个狠招:
他拉了个专业律师进群,并对大家晓以利害,将重点放在学校食堂上。
不管你叫不叫外面,总要吃食堂的吧?
一中的学生,谁没在学校食堂吃出过异物?
不满由来已久,只缺个人牵头。
“姬总的意思是,先发制人,让家长委员会推举代表,和校方代表进行谈判,谈判时提出突袭食堂……”
众人发出整齐的“哇~”
真损啊!
一开始先用外卖转移视线,趁他们没有准备,直捣黄龙。
简单,粗暴,必然有效。
而廖初则在网上和线下同步开放廖记餐馆的卫生死角,堵住一切质疑的声音。
等到了那个时候……
想想就很精彩。
然后事实证明,也确实很精彩。
几天后,学生家长代表,学校代表,还有市卫生局代表进行了三方会谈。
姬总拉进来的那个律师将学生们这些年拍到的从学校食堂吃出来的异物做了个照片合集,在名义上为“要求外卖进学校”的谈判桌上突然发难,要求突袭学校食堂。
尤其是后厨。
看着那些照片,学校代表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因为在开会之初,大家都已经主动上交手机,这会儿他们想通风报信都来不及。
如果是在平时闹出这样的风波,也没什么所谓。
可眼下,正值创建文明城市时期,上级领导督察组不断巡视,这些家长大有“本事不解决,我们就往上举报”的意思,逼的相关部门不得不尽快解决。
卫生部门的代表看向校方代表的眼神中都带了杀气:
狗日的,关键时候掉链子!
如果真的在这种时间点闹出卫生丑闻,整个体制内都要大地震了!
话说回来,一高家长内部还真是藏龙卧虎。
这次也不知是谁牵的头,家长们竟然这么冷静统一……
然后一群人就呜啦啦杀向一中。
为了保持公正和公平,整个过程都有专人录像,资料暂时不对外公开。
但是事后,根据曾有幸作为代表一块儿突袭的家长透露,现场情况非常令人作呕。
对外开放的公共就餐区域倒还算整洁,后厨简直是天壤之别。
各种食材和抹布水桶胡乱堆放在一起,工作人员就那么踩来踩去。
地上有烟头,垃圾……
甚至就在他们突袭的时候,还有工作人员在抽烟!
好多人嫌碍事,根本就不戴口罩,就这么在食材上方和烹饪过程中大肆谈笑,唾沫横飞。
前面廖记餐馆刚刚公布了自己的抹布每周一换、分区摆放,这边那些油腻腻的完全看不出年月的一中抹布就狠狠打脸。
一块抹布走遍天下!
前面刚拿了擦锅,后面就能抹灶台……
很多菜下锅前根本就不清洗,随便在一盆明显变浑的水里逛一逛。
更有甚者,甚至已经有了明显的发霉腐烂现象,可工作人员只是随便削了削,就继续用……
卫生部门的督查人员黑了脸,几个家长当场破口大骂。
“就这样的烂菜,放到市场上都没人买!你们怎么敢给孩子做饭?”
“这土豆都发芽了,有毒啊!”
“我们自己的孩子怕磕了怕碰了,好不容易送进来,就是让他吃猪食的?你们自己没有孩子吗?就不怕别人也这么对他们!”
虽然早就知道吃大锅饭,可能讲究不到哪里去,来之前他们也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亲眼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那几个工作人员都懵了。
也没接到通知,说上面要来检查啊?
大冷的天,校方代表却热出一头汗,一张脸涨得通红。
“餐厅负责人呢?赶紧把他叫过来!”
稍后,餐厅负责人到时,身上还有明显的酒气。
“这个,”一看到卫生部门的人,他也慌了,讪讪道,“可能是下面采购的人疏忽了,最近不是原材料涨价吗?可能是贪小便宜了,我一定严惩,一定严惩……”
“你是不是当我们傻?”一个家长代表就指着他的鼻子骂,“这是涨价的问题吗?谁不知道学校食堂都有专门的财政拨款!”
自己如珍似宝辛苦养大的孩子,却要在这里吃这种东西,几个家长的肺都要气炸了。
你说人家外卖不卫生,我们信了。
可好歹你自己搞搞啊!
早知如此,还不如吃外卖!
至少味道好!
第二天,整个清江市论坛都轰动了。
论坛首页最显眼的位置,一个加粗标红的大标题不断闪烁,烂俗过时的配色极其刺激眼球:
“一高食堂连夜整改!”
事态发展太过迅速,好些市民都没听到什么风声的,上来就是这个大消息。
“是不是又集体食物中毒了?”
“哈哈哈,这个【又】就很有灵魂。”
“啧啧,连夜整改,品,你细品。”
“不用细品了,我妈就是家长代表,回来之后骂了一夜……然后今天早上跟我爸达成一致,轮流请两边的老人去学校给我送饭。”
“我这边也是,我爸爸说暂时不让我吃学校的饭了,只不过没人给我送……”
“你们不知道吗?家长委员会那边又单独拉了个新群,说要轮流搭伙送饭。”
“那还不如直接从廖记叫外送!又干净又好吃。”
“楼上的,确实好吃,可特么的也贵啊……”
“说到廖记,我这里有个瓜,不敢保熟哈,就是听说这一切都是廖记的老板暗中操控,故意炒作……”
“你说反了吧?分明是一高觉得人家抢买卖,阴阳怪气唱独角戏,各种含沙射影的。这样的招数用了不是一回了,以前那些小店铺都认栽,可没想到人家廖记头铁,根本不care!”
“要我说,一高活该,仗着是卖方市场就不讲理,谁不知道做餐饮的最重视口碑和卫生?如果后期闹大了,人家廖记还要不要活了?”
往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一高则是焦头烂额。
食堂更换承包商势在必行,但他们还是没有对外卖松口。
家长们对此没什么意见。
毕竟学校食堂脏,外面大部分外面饭店也不干净,一旦放开,后果不堪设想。
能有现在这个局面,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但这几天的学生伙食不能不管。
学校领导连夜开会,第二天早上就给住校的学生们准备了速食面包、牛奶和鸡蛋。
有学生拍照吐槽:
“单看这伙食,不知道的还以为遭灾了呢……”
面包也是外面做的,这会儿你们不怕不卫生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廖记餐馆,却突然在Talk和自家公众号上表示要提前开放第二层。
众食客纷纷惊叹:
廖老板这一手就很绝。
听说你家倒闭了?
嘿嘿,这不巧了吗?
我家要扩大营业规模了。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替廖初可惜。
要是学校能进外卖的话,生意肯定更上一层。
廖初自己却没关系。
因为一开始想的就是这个结果:
学校食堂整改,廖记餐馆清白,并杀鸡儆猴。
经此一役,廖记餐馆已经有了相当流量,成了公认的卫生标杆,想来以后再也不会有谁敢质疑了。
一劳永逸。
吱吱盯着廖初的脸感慨,“老板,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这就是人狠话不多的真实写照了吧?
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上来就开大招啊。
你这会儿扩大经营,简直就是打脸!
他甚至还学会了抽奖感谢!
现在天气冷了,部分糕点可以抽真空后冷鲜快递。
吃嘛,谁不喜欢?
这个消息一放出去,网民就很沸腾。
吃过的,没吃过的,都来掺一脚。
虽然概率低,但……万一中了呢?
廖初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本来开放二楼也是计划中的事。”
只不过提前了一点而已。
既然一高拿他当幌子,那么他也不介意蹭一波热度。
事实证明,效果很好。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廖记餐馆受了委屈。
这几日订单猛增,两个送外卖的小伙子光赚提成就美得合不拢嘴。
余渝则关注到另一个重点:
“可开放二楼的话,你跟果果住哪儿?”
廖初把做好的栗子糕切成漂亮的菱形,在他眼前放了一碟。
“我们行李不多,已经租了赵阿姨的房子了,后天就搬。”
可惜要到明年才有购房资格,不然就直接买了。
不过赵阿姨很大方地表示,那套房子可以给他留着。
等一年纳税期一满,她就过户。
左右也是卖,能卖给一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小伙子,再好不过。
糖糯米底层,栗子蓉夹心,糖猪油封顶。
三层的栗子糕色泽温婉,甜而不腻的口感颇有层次,俨然已经成了最近几天食客们的新宠。
余渝眼睛一亮,“哪栋?”
廖初笑了下,“在你对面那一栋。”
昨天去看房子的时候,果果还高兴来着,说以后一开窗就能看见对面的鱼鱼老师。
第62章 果酒
又是一天吃饭时。
一群人吭哧吭哧挪到廖初正对面,隔着一道玻璃墙疯狂拍摄。
一般后厨很少用玻璃墙。
一来烈焰高温,普通玻璃很难承受;
二来中餐烹饪过程多油烟,玻璃墙但凡溅到一滴油花都清晰可见,后期清洁难度也大。
但廖初却极大胆地做了这样的设计,并斥巨资订购了专业的高温防爆玻璃。
事实证明,效果极佳。
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后厨操作过程,就很放心,自然多回头客。
隔着巨大的玻璃窗,能清晰地看见廖初在后厨颠勺。
众目睽睽之下,他手腕一抖,橙红色的火苗一窜三尺高,惹得众人惊呼连连,快门声不绝于耳。
短暂的沉默过后,余渝感慨道:“这段应该上传到廖记餐馆的官方Talk上去!”
太绝了!
众人深以为然。
这样的技术,这样的视觉冲击力……
这样的身段,这样的脸!
不公开就是极大的浪费。
廖初原本没往这方面想。
却听吱吱煞有其事道:“廖哥,你这种观念要不得。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咱们又不炒作,适当的宣传还是很有必要的。”
“是呀,”池佳佳也说,“不然我们做广告的靠什么吃饭?”
众人齐齐发出鄙夷的“噫~”
池佳佳哈哈笑了几声,拍着胸脯道:“你只管正常做菜,拍摄的事情我们来,后期剪辑交给我!”
“对嘛!”
“既然开了Talk账户,该利用的就要利用起来嘛!”
“如此男色……”
“这句掐掉!”
也不用多么官方多么刻意多么矫揉造作的宣传,那样太假了。
就隔段时间放一小段类似于今天这种随手拍就好。
自然,接地气。
行政总厨不管地位多高,总归是分管一域,并不涉及外宣,所以廖初对这方面确实有些疏忽。
可现在不同了,他自己做老板,自然该补齐短板。
“就按市价来。”
赚钱都不容易,他也不想白占便宜。
大家又临时拉了个群,把各自拍到的视频贡献出来进行比对。
“哎余老师,你拍的这个不行啊!”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
一群人托着下巴看了半天,也不知是谁突然冒出一句,“好像偷拍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家再去看时,刚才觉得诡异的点都有了解释。
这个拍摄角度就很有问题!
就没有一个大大方方正面的。
余渝:“……”
坏了,他平时也不太拍视频,暗访调查做的太多了,下意识就把这习惯带进来。
廖初了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但其他人却不明白。
池佳佳摸着下巴,嘿嘿奸笑,“余老师,你这个动机非常可疑呀……”
吱吱跟她对视一眼,也嘿嘿笑起来。
好端端的,干嘛偷拍嘛!
嘿嘿……
“不是,我……”
他总不能说自己以前暗访干多了吧?
余渝刷地红了脸,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解释时,廖初道:“行了,别闹他。”
池佳佳和吱吱却又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憋着什么主意似的住了口。
余渝长长吐了口气,冲廖初投以感激的目光。
又有点不好意思。
晚上余渝翻看自己白天拍的视频,好像确实透着点鬼祟,脸上热辣辣的。
不过……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镜头里的人五官相当立体,被窜起来的火苗一映,就现出清晰的明暗交界。
火苗晃动,那些光与影也跟着流动起来……
余渝心道,我拍得挺好看的。
这么帅么!
当天晚上,余渝就做了个梦。
梦见他到处偷拍,结果被人发现,一群人举着盘子筷子在后面喊打喊杀。
吓得他抱头鼠窜,结果一推门,廖初举着一口熊熊燃烧的大铁锅迎面打来……
余渝是被自己吓醒的。
好险好险!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喝了口水压惊。
余渝定了定神,看向床头闹钟。
唉!
竟然比平时早醒15分钟!
他懊恼地捶了捶被子。
这样的时间差最令人沮丧:
若想补眠,时间太短,难以入睡;
若是起床,又不甘心。
15分钟!
足足15分钟!
余渝抱着自己的脑袋,无声哀嚎片刻,然后炸着满头呆毛起床。
“早啊~”
他跟河马沙发打招呼,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去洗漱。
在电动牙刷的嗡嗡声中,总要做点什么。
这么想着,余渝就顺手点开了Talk,看关注的好友们有什么动态。
结果第一条蹦出来的就是“廖记餐馆”。
是视频!
含着满口泡沫的余渝本能地点开,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说白了,这段视频就是用昨天大家拍摄到的那段拼凑而成。
但专业剪辑确实不同凡响,整个就很浑然一体!
中间貌似不经意插入的背景音乐也颇有画龙点睛之效!
明亮整洁的厨房内,穿着白色厨师服的高大青年正在灶前忙碌。
“嚓嚓嚓~”
雪亮的刀锋抖出残影,一整块的老豆腐立刻化为细丝。
“啪!”
一声饱满的轻响,蓝色火苗跃起,快乐地舔着锅底。
厨师转动手腕,锅子内壁上均匀地染了一层油光。
配料入锅,“嗤啦~”
食材入锅,“嗤啦~”
下一刻,就见他手臂发力,铁锅一抬一带,原本安静燃烧的火苗瞬间汹涌,沿着锅沿攀爬,幻化成巨大的火球!
“轰!”
接下来用了0.5的倍速慢放,以及不知谁的镜头:
窜起的火舌已经逼近厨师的脸,然而他却丝毫不惧,神色间仍是一片淡然。
火光映在眼底,光影游走在脸上,薄汗顺着肌肤纹理肆意涂抹……
沉着,冷静,健美,像西方油画中的斗士降临。
厨房就是他的战场!
“吧嗒!”
余渝这才发现自己牙刷都掉了,慌忙捡起来。
起身时,他下意识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脸有点红。
太色了……
不是,咳,剪辑的人不对劲!
廖初在所有的画面里都包裹得很严实,但经过加滤镜、慢放和镜头切换之后,竟显出几分隐晦的色气!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严谨……
反正就是有点……勾人。
余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往脸上拍了几把冷水。
是池佳佳不对劲!
他小声道。
去上班的路上,余渝忍不住再次打开Talk。
“廖先生是我的朋友,我就是看看反馈……”
他对自己说,然后心安理得地点开了。
从视频发出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但评论和转发数却已都过五位数,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穿多了!”
“廖老板我可以!”
“搞视频的人有点东西……”
“为什么我们这边的厨师们都是脑袋大脖子粗的流水线长相!哭了!”
“屏幕太脏了,我舔舔。”
“去吃饭的话,能看到这样活色生香的廖老板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禁欲系了,他穿的越多,表情越冷淡,我就越兴奋!”
“楼上的你不对劲,大清早的,醒醒!”
“点赞了姐妹,党和人民都看得见!”
“送你上去丢人……”
余渝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些评论,世风日下啊!
他摇摇头,忽然觉得自己正派起来。
点开昨天临时拉的微信群,发现里面早已炸了锅。
所有人都在@池佳佳,然后整齐地刷队形:
“膜拜大佬!”
“膜拜大佬!”
余渝噗嗤一笑,也跟了一次。
“膜拜大佬!”
池佳佳抽空上线摸鱼,“好说好说,众卿平身,昨天那不过发挥了本座十分之一的功力!”
宋大爷跟了句,“小廖拍得不错,有我年轻时的风采了。”
众人:“……大爷您别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闹了一会儿之后,吱吱跳出来@池佳佳:
“大佬,视频源文件能分享下吗?”
看Talk不过瘾,必须下载保存!
池佳佳秒甩。
众人再次排队感谢大佬。
余渝的手指动了动,有点挣扎。
保存朋友的视频,好像有点怪怪的……
几秒种后,他手机文件包里多了段视频。
要有发现美和欣赏美的眼睛!
下车的余老师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
“廖记餐馆”的Talk账号正式开始营业啦!
趁着视频的热度,廖初发出了第三条内容:
招聘启事。
增加了二楼接待区之后,每日工作量必然暴增,现有工作人员不足以支撑。
廖初简单计算了下,相应的收银、清洁、服务生和配菜工等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需要再加9人。
至于厨师,暂时不需要。
他越来越意识到系统给出的“长命百岁”承诺,是多么逆天:
随着寿命的延长,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不光基因病带来的虚弱状态消失了,甚至就连以前留下的旧伤也慢慢恢复。
体力,精力,恢复力……一切都被调整到巅峰。
不,是超越巅峰,来到一种他以前完全无法想象的层次。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廖初这几天刻意加大了工作量。
可哪怕前一天再疲惫,一夜过后,所有的症状都会消失无踪。
现在的他,仿佛一台人形机器。
还是不会损坏的那种。
“恭喜宿主自行探索出长命百岁的真正意义!”
系统快乐地说。
“所以,我以后都不会生病,不会受伤?”
廖初缓缓问道。
这样的话,只是说出口就令人心跳加快。
“健康的缺失会有损寿命,你确实不会生病,”系统道,“只是外界带来的伤害不可控,所以你的恢复能力会被调整到人类极限。”
廖初慢慢吐出一口气。
果然。
“所以,请放心大胆地向着目标迈进吧!”系统大声道,“打造一座最富特色的餐厅!”
如果走普通招聘网站的渠道,想凑齐这么多人很可能要几个月。
但网络就不同了。
之前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不少小网红也来蹭热度,或真实或编造地讲述他们以前在老滋味餐厅偶遇廖总厨的经历。
后面甚至清江市旅游宣传部门的官方Talk也跟着转发:
“游在清江,吃在清江,欢迎廖大厨来此扎根,也随时欢迎全国各地的朋友们来玩!”
众网友就都笑:
这波热度蹭得妙啊……
“之前官方旅游指南上就推荐了廖记餐馆,这会儿又公开表态,四舍五入一下,廖老板也算清江市旅游部门的亲儿子了吧……”
短短几天,廖记餐馆的粉丝数量已经破百万。
各路网友不禁惊呼:
“男色误人啊!”
我也不想关注的。
但这手啊,它有自己的想法!
当晚廖初打开邮箱,准备筛选简历时,却被“未读邮件99 ”的红标刺痛双眼。
点开一看,一多半都是:
“廖先生,你这样的条件不进娱乐圈实在浪费了,做厨师太辛苦……”
“哥哥约不约?”
“我出一万,能买到什么服务?”
廖初:“……”
世风日下!
人员到位之后,廖记餐馆的营业规模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扩大。
廖初在Talk上放了点餐公众号的二维码,除了原来的外卖和堂食点餐功能外,还增加了一项异地抢购功能。
不过因为适合长途快递的食物不多,目前只有三款果酒:
甜蜜果酒,柠檬海盐果酒,以及自酿葡萄酒。
每款果酒每天上架两瓶,每位顾客每种一个月内只能抢购一次。
然后第二天,就有人去廖记餐馆的官方Talk账号下抱怨:
“太难抢了!”
“秒空啊我去!”
“母胎单身27年的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手速!”
“国内人口基数真的太大了,真的……”
就在部分人怀疑是不是根本就只是个幌子时,有幸运抢到的顾客放出了照片和饮后感。
“我抢到的是甜蜜果酒,整体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跟名字一样可爱活泼。
口感很柔和,很纯正,真的名副其实,特别甜美,但多喝也不会腻,实在不知道廖老板用的什么配方,不像任何一种水果。
喝完之后真的就特别开心,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不是醉了,就是特别清醒地知道自己开心……超级神奇!现在已经晋升为我和闺蜜的新一代快乐肥宅水,只是难抢,所以要省着喝。
度数也不高,是年轻女孩子们也可以放心饮用的程度。
但个人感觉喜欢烈酒的人也可以大胆尝试,因为回味特别悠长……”
还有人放了图片,就特别丧心病狂。
“收藏级别,截至目前为止还没舍得喝……”
拍照的人显然有两把刷子:
盛满酒液的细长晶玻璃瓶立在木质餐桌上,秋日午后璀璨的阳光直直照下来,穿透酒瓶,赋予淡海蓝的酒水瑰丽的色彩。
轻轻晃动后,那液体便旋转起来,似被日光笼罩的海面,波光粼粼。
内中仿佛有金粉流转,如梦似幻。
一干没抢到的人冲到他们账号下发出哀嚎:
“酸,太酸了,真的!”
“做个人吧,自己安安静静地享受不好吗?非要引诱我!”
“卧槽这酒的颜值有点儿高哦。”
“嘿嘿,物似主人形呗,老板长得帅,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丑不到哪里去……”
“楼上胡说八道,然而……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第63章 【捉虫】青椒酿肉
要不怎么说池佳佳活该升职加薪。
经她剪辑过后的视频后劲儿十足,已经逐渐从Talk蔓延到其他几个短视频网站,不断有不知情网友在下面留言,到处打听这帅哥是何方神圣。
“内娱偶像圈苦丑男久矣,果然,帅哥都在民间啊!”
“等会儿,这难道不是电视剧片段吗?”
“这种姿色竟然不入圈?”
“为啥一定要入圈?娱乐圈多糟心,又不是不知道,入圈就跟下海了似的,人家就这样,每天安安静静做做饭,赚的也不少。”
“他还真是做饭的?不是网红吗?”
“要说是不是网红,得看网红是什么概念?他如果有个人talk帐号的话,粉丝应该也不少的。指路Talk搜索廖记餐馆有惊喜……”
网络无边界,很快这股风就刮到了青叶幼儿园。
这天余渝在办公室午休,隔壁中班两个女老师手拉手过来,指名要找他。
余渝茫然。
他完全不认识这两个人。
“请问有什么事吗?”
为了做好教学,青叶幼儿园也是下了苦功夫,全国各地搜罗各种优秀教师和应届毕业生。
今天过来的两个女老师也是去年刚刚研究生毕业,蛮青春活泼的。
两人笑嘻嘻在余渝对面坐下,“余老师,听说你和廖记餐馆的老板是朋友,对吧?”
余渝点头,马上准备掏出手机安利,“你们要订餐吗?有个公众号的,不过我们幼儿园有点远,不在送餐范围之内。”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噗嗤一笑,“我们想点个廖老板。”
余渝就傻眼了。
两个姑娘笑得越发厉害。
余渝在学校里年纪是最小的,好多同龄人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个别老师和工作人员的儿子都比他大,大家就很喜欢逗他。
眼看着余渝的脸慢慢涨红,两个姑娘这才收敛了。
见好就收嘛。
一次逗狠了,以后都没得逗了。
“咳,说正事,”其中一个姑娘努力收敛一下笑容,“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下,你知不知道廖老板有没有女朋友啊?”
话音刚落,旁边那个女孩就脸红红的拉了拉她的胳膊。
“赵老师,你好歹委婉点。”
“哎呦,这种事有什么好害臊的嘛!”
赵老师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余渝愣了会儿才终于意识到对方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还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呢。
“这个……”余渝抓了抓头发,“他的私事,我也不好过问的。”
赵老师啧了一声。
哎呦,还真是个小孩儿,傻乎乎的……
“这种事哪里用得着问?就你平时看他身边有没有关系比较亲密的女孩子啊?”
关系亲密的女孩子?
余渝犹豫了。
“好像是,没有吧……不过我也不太确定。”
前面22年,他都忙于学习和做公益,完全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限定关系是否亲密,这话说起来就有点没底气。
赵老师她们也觉察到了,痛心疾首道:
“你这个朋友当的不合格呀,连对方有没有女朋友都不知道?”
余渝低头抠手,“不可以随便问别人隐私的……”
他一低头,脑袋上一根呆毛就跟着抖了下。
赵老师她们一看,忍不住就想笑。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问一下?”
“啊?”余渝迟疑道,“不太好吧?”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的嘛!”赵老师恨铁不成钢道,“你就问一下嘛,一句话的事儿。如果有女朋友了,那当我们没说;如果没有的话,你看我们黄老师多么优秀!”
旁边跟她一起来的黄老师脸上满是血色,显然十分害臊,可看过来的眼神中,也满是期待和请求。
“就这么说定了啊!余老师,等你的好消息!”
赵老师丢下这句话,干脆利落的拉着朋友跑了。
“哎?!”
余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想该怎么跟廖初开口。
朋友之间问这个问题,算不算冒昧?
对方会不会觉得被冒犯?
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友谊?
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呢……
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廖记餐馆门前。
天越发冷了,餐馆门关得严严实实。
透过巨大的门玻璃,能看到里面热热闹闹的人群。
今天好像有一桌在过生日。
桌上摆着漂亮的生日蛋糕,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头戴纸质王冠,笑靥如花。
对面的男生也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那姑娘开怀大笑,隔着桌子伸出粉拳打他。
两人笑着闹着,只是这么看,就觉得幸福。
如果廖先生有个女朋友的话,会不会也这么幸福?
余渝叹了口气,认命一般推开门。
他进去的时候,就见果果正撑着桌面,踩着儿童座椅的脚蹬站起来,努力往门口这边张望。
此时见他进来,小姑娘的苹果脸都笑开了,拼命朝这边挥手。
“鱼鱼老师!”
余渝瞬间回神。
餐馆里温柔的烟火气铺满全身。
他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鱼鱼老师,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呀?”果果终于能安心坐下来,晃着两条小短腿问。
厨师掌握着整个餐厅的人的胃口,却唯独不能掌握自己的用餐时间。
越是饭点,越忙碌。
除了早餐和不营业的周六之外,廖初平时很难陪果果一起吃饭。
四岁的小朋友,最喜欢热闹和陪伴。
她虽然懂事,从来不闹,可内心却很向往其他桌上那种团圆热闹。
倩倩和柳溪倒是常来,但霍女士如今正努力把工作重心往清江市这边挪。
她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家三口一起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果果也不好再过去打扰。
这些日子以来,小姑娘已经习惯了等余渝一起吃饭。
余渝笑了下,“抱歉,老师有点事耽搁了。”
果果帮忙把筷子递给他,还小心翼翼地摆正,“什么事呀?”
“呃……”余渝语塞。
难道说有人想做她舅妈吗?
“大人的事。”余渝含糊过去。
小姑娘撅起嘴巴,“大人为什么这么多事嘞?而且都不跟小朋友讲,我已经4岁了欸……”
余渝失笑,用食指去拨弄她下巴上的小肉肉。
“等我们果果长大了,也会有好多事,说不定连舅舅和余渝老师都不会告诉呢。”
果果怕痒,被他一戳就嘻嘻哈哈缩成一团,好像一颗圆润的肉丸子。
过了会儿,廖初亲自端着菜出来。
“这么开心?”
果果笑嘻嘻点头,仰着脸问他,“等果果长大了,你要把大人的事告诉舅舅和鱼鱼老师。”
廖初听得满头雾水。
什么大人的事?
他下意识看向余渝。
或者一下子想起来,今天赵老师拜托的事情,“那个,廖……”
不行,不可以现在问,小孩子在旁边呢。
“嗯?”
廖初本能地把身体转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这是他跟人交流的习惯,显示在认真听。
身材高大的人一旦俯视,自带压迫感。
余渝瞬间心虚,“呃,没事……哇,今天是青椒酿肉!”
廖初挑了挑眉。
这人心里有事儿。
“青椒酿肉,不是你刚才自己点的吗?”
廖初似笑非笑。
余渝摸摸鼻子,索性埋头扒饭。
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后脑勺停留了足足三秒钟才离去。
唉……青椒酿肉真好吃!
呜呜!
以前他在外面住的时候,也曾尝试过自己做饭,当时还想挑战一下青椒酿肉来着。
然而,结果……
虽不至于火烧厨房那么夸张,但结果就是很失败。
软趴趴,黑乎乎,活像一堆不成形的厨余垃圾。
真的又丑又难吃。
眼前这盘青椒酿肉跟自己曾经做过的,好像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被掏空的青椒内部慷慨地塞入大量肉馅,先把青椒表面煎出虎皮纹路,然后再加入调味汁。
等调味汁逐渐收干,里面的肉馅也熟了。
这道菜的调味是一个难点,而更大的难点却在于:
如何尽可能保持青椒的立体和完整性的同时,让肉馅入味。
其中,涉及到的火候和水量,非常考验厨师的个人技巧。
已经不是简单的“少许”“适量”可以概括。
余渝尝试着咬了一口,发现外部的青椒竟然还保留着一丝脆嫩爽口,而内部的肉馅却已经充分吸收了酸甜可口的料汁,不由十分震惊。
这到底是怎么做的?完全不科学好吗!
传说中的隔山打牛不过如此吧!
果果面前摆放着的那只是廖初单独做的,用的是没什么辣味的青椒。
经过烹饪之后,青椒里的大部分辣味散去,只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痕迹。
而蔬菜的清甜却很好的保留下来。
配着里面的肉馅,一个真的不够。
小姑娘很忧伤的叹了口气,却记得舅舅说过的少量多样,只好把小胖手挪向虾丸汤。
虾子是今天早上刚买的,一直到刚才被斩成虾丸之前还活蹦乱跳。
非常新鲜。
斩好的虾肉加入一点葱姜蒜泡出的调味水,沿着一个方向充分搅拌上劲儿,然后用手攒出一颗颗桂圆大小的丸子。
入高汤锅煮十几秒,变红后即可捞出。
这样火候下的虾丸劲道弹牙,鲜嫩爽口,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其营养成分和甜美,一点都不比其他做法逊色。
晚饭过后,廖初照例带着两个小的去散步。
果果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活泼,活动范围随之扩展,一眼不看着就跑出老远。
廖初怕小朋友跑丢,就给她买了个背带式的牵引绳。
这会儿小姑娘一个人在前面疯狂蹬车,他就和余渝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
“说吧,什么事?”
廖初忽然道。
“啊?”余渝愣了下,有点不好意思,“被你看出来啦?”
廖初心想,你就差在脸上挂块招牌,写我心里有事儿了。
余渝摸摸鼻尖,“那个……廖先生,你有女朋友吗?”
这一带绿化特别好,风景也优美,晚上就有特别多小情侣出来散步。
迎面有几对青年男女说笑打闹着跑来,根本不看路,而余渝这会儿又心不在焉,两边差点撞上。
廖初皱了皱眉,把人拉到里面。
“谢谢……”余渝忽然觉得这种环境下问这种问题有点怪怪的,忙补充道,“是我的一个同事让我帮忙问的,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没有。”就听廖初道。
余渝瞅了他一眼,发现好像并没有生气,就又问:“那……”
“没兴趣找。”廖初直接把他剩下的话堵死了。
“哦。”余渝点头,闭嘴不说话了。
把这个答案告诉赵老师他们的话,应该可以过关了吧?
不是我不问哎,是廖先生专注事业……
廖初的话不算太多,现在余渝又不出声了,空气突然沉闷下来。
天气已经很冷了,迎面走来的小情侣大多借机拉着手磨磨蹭蹭。
有的还故意去买了超长超大的情侣款围巾,两个人围一条,走几步就对视一眼,浑身上下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廖初看了余渝一眼,“那余老师呢?”
余渝吸吸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子,“我也,也不太想找。”
他对于正常的婚姻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好像从有记忆开始,爸爸妈妈就没感情和睦过。
要么是歇斯底里的争吵,要么是冷如冰窖的僵持……好像没有人记得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也没有人担心,目睹这一切的小孩会不会害怕?
等到了后面,他辗转各个亲戚家,好像也没遇见过什么特别和睦的家庭。
有钱有有钱的苦,没钱,更是贫贱夫妻百事衰。
余渝忽然觉得有点高兴。
他又发现了自己和廖先生的一个共同点。
正要开口时,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瘦削的男子。
对方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他们脸上打量一番,好像有点遗憾地看了廖初几眼,最后果断向余渝递上名片。
“同学,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节目?”
这附近经常有大学生来玩耍,他看余渝样貌年轻,就先入为主的认为他还是在校生。
余渝道:“抱歉,我已经工作了。”
对方似乎愣了下,“冒昧的问一下,你今年多少岁?”
“22。”
“那正好啊,”对方显然更兴奋了,眼睛都在发亮,忙掏出工作证来给他们看,“自我介绍下,我是隔壁电视台的,我们正在筹备一档大型的选秀节目,要求的年龄限制就是18到23岁之间,你这个年龄正好的,难得外貌条件这样好,不去试一试吗?”
工作了也不怕的呀,没准还能挖出点什么有话题性的故事呢。
选秀的事余渝倒是听过,好像已经有几个确定参加的素人开始花钱炒作起来了。
因为幼儿园里面女老师居多,经常讨论,他也被迫听了几耳朵。
具体细节虽然不知道,但总不过也就是唱跳卖脸那些。
貌似是下个月就正式开赛了,然后最后的终极决赛恰好放在春节期间。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非常大胆,回报率也可能很高。
如今的春节晚会是一年不如一年,大部分老年人还怀着追忆的心思坚持看看,但年轻人却没有什么归属感,基本都会干别的。
而看选秀节目的人群与这些年轻人高度重叠,如果操作得当,很可能是一款爆火节目。
但是……
余渝摇头,“对不起,我没有兴趣。”
说完,就要绕过他走。
“哎同学,不对,帅哥!”
那人却抢先一步挡在他前面,“你没听我说完呀。我们这个选秀节目呢,不光可以帮你一夜成名,如果确定出道的话,马上就能签订合同,摇身一变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顺利的话,还会跟知名剧组签订合约,马上进组拍戏,年入几百万不是梦!”
怎么样,心动吧?
没有年轻人能逃脱一夜成名的诱惑。
余渝忽然笑着说:“我朋友也很帅啊!你为什么不找他?”
廖初:“……”
那人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尴尬,转身又看了廖初几眼,叹气,“这位帅哥生不逢时啊!”
这种长相和身材放在十年前肯定能爆火,但是现在娱乐圈都一窝蜂的追求白幼瘦美,他个子太高,又自带气势,很难有人压得住。
到时候不管是成团也好,拍戏也罢,没人搭得上啊!
“嘶,我怎么觉得好像你有点眼熟呢?”那人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么着吧,你这个条件埋没民间也实在是可惜了,我给你个电话,他是模特经纪人……”
其实走秀男模的最佳身高是一米八八,这位帅哥好像还是稍微高了点。
不过硬件确实不错,应该也有人专门好这一口。
祸水东引的余渝就吭哧吭哧笑起来。
廖初瞅了他一眼,“走了。”
余渝笑着点点头,又对那人说:“谢谢,但是不用了。”
对方还想纠缠,却见廖初突然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眼皮猛地一跳。
卧槽……
这尼玛要是去选秀,是评委选他呀,还是他选评委?
一直到走出去一段了,余渝还在憋笑。
“哈哈哈,廖先生生不逢时,真是可惜了哈哈哈……”
廖初一言不发伸出手,突然往他后颈掐了一把。
余渝脑袋里嗡的一声,感觉跟触电一样,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一张脸瞬间涨红。
廖初也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自己没用力吧?
余渝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非常尴尬。
他脖子一带一直就很敏感。
廖初上前一步,他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往后跳一步。
廖初:“……噗。”
余渝脸上热辣辣的,忽然有点气,“谁都有弱点的好吧?你还生不逢时呢!”
说完,吭哧吭哧就往前走,一头微微带点自然卷的短发跟着跳啊跳。
廖初在后面忍笑,刚才掐过脖子的手本能地缩了缩。
第64章 【捉虫】蛋烘糕,大包子
早上半梦半醒间,廖初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张开粉红色的肉球爪子,冲自己张牙舞爪。
他伸出手去,稳稳捏住了猫咪的后颈皮。
刚还嚣张至极的猫儿瞬间乖巧,四只小脚悬空蜷缩。
喵喵叫着,软乎乎的。
猫咪的白毛好像还有点自来卷。
廖初挺稀罕,才要去摸摸时,对方却突然扭头,狠狠咬了他一口。
然后他就醒了。
“梦啊……”
廖初盯着雪白的房顶,喃喃道。
白猫。
卷毛。
脖子……
他下意识举起手看了看。
这个梦,好像不太对劲……
廖初索性起床洗漱。
他先去看了果果。
果果还在睡。
小姑娘长大了不少,但睡姿依旧豪放。
廖初看着她面朝下,撅着屁股趴着的体态,忍不住将一根手指放到她鼻端。
嗯,确实有微弱的气流有节奏地流出……
他松了口气,又轻轻带上房门。
这里的房子都是南北通透的格局。
步入客厅,南可望阳台,北可观小花厅。、
有太阳的时候,整栋房子都特别亮堂。
透过北面小花厅的巨大半窗,就能直接看到后方楼层的阳台。
后面八楼的阳台窗帘还拉着,想必主人没起。
廖初洗漱完毕,简单做了下运动,又去看昨晚泡好的红豆。
他今天准备给果果带蛋烘糕,暂时准备了两种馅料:
白糖芝麻和红豆沙。
先在这边煮好红豆沙,等会儿带去餐馆做就很方便了。
蛋烘糕起源于清朝道光年间,现在是四川的名小吃。
从它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这样点心的主要原材料就是鸡蛋。
至于馅料……
在吃这一方面,中国人向来以思维敏捷而著称。
所以只要自己喜欢的,都可以加。
在许多传统的中式糕点中,豆沙都不用煮得太细。
可能跟传统文化里包容和刚柔并济之类的思想有关,粗中有细的口感,尤其受到推崇。
试想一下,在细腻甜美的豆沙中,突然冒出来几颗完整柔软的豆子,该是多么满足的感受!
大约会有种中奖的窃喜吧。
冷水浸泡一夜的红豆涨大了不少。
廖初用清水淘洗几遍,往锅子里加了一点白糖,慢慢熬煮起来。
加了糖的东西急不得。
火一旦开的大了,要么糊锅,要么掺杂了焦糖味,很容易盖过豆子本身的香甜。
汤汁逐渐变的浓稠。
甜美的幽香在清晨的空气中缓缓扩散。
“舅舅~”
睡眼惺忪的小姑娘踩着拖鞋走出来。
她被香味唤醒了。
小姑娘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循着香味,准确搂住廖初的大腿。
“饿了……”
肚肚都扁啦!
说完这话,她就像橡皮泥一样淌到地上。
廖初把她抱到椅子上,熟练地梳了个马尾。
“去洗脸刷牙,等会儿咱们去餐馆吃饭。”
小姑娘送上一枚香香软软的早安吻,乖乖去洗漱。
洗完脸之后,又认认真真涂儿童霜。
舅舅说啦,天冷了,要抹香香。
不然脸蛋会变成红屁股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迫不及待的跑到后窗处,掂着脚尖往后看。
“鱼鱼老师~”
小姑娘把手放在嘴巴旁边,做成喇叭的形状,一开口,却是微弱几不可闻的气声。
舅舅和鱼鱼老师都说过,不可以大声喧哗的。
仿佛是约好了一样。
几分钟后,后方八楼的落地,窗帘刷的一下被人拉开。
穿着白色睡衣的青年出现在客厅里。
距离很远,其实根本看不清脸,但果果还是一眼认出,就是心心念念的鱼鱼老师。
她拼命挥着小手,再次发出除了自己之外,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的气声:
“鱼鱼老师早呀!”
廖初过去瞅了一眼,发现余渝也在那边挥手。
两栋楼间距将近四十米,从这边望过去,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型。
张牙舞爪的。
大清早的,还挺有活力……
廖初失笑。
果果就超级满足的跑去拉二胡了。
学习乐器需要坚持练习。
搬家之前,廖初特意请专业人员把其中一个房间做了隔音处理。
这样一来,果果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练习,也不用担心扰民了。
等红豆沙熬得差不多了,廖初又往里面加了一点今年新得的桂花蜜。
桂花红豆沙,最是相宜。
“好甜哦~”
抱着那一大罐桂花红豆沙下楼时,小姑娘一路都在眼巴巴瞅着。
她也不说要吃,可满脸都写着渴望。
廖初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她的脑瓜,“等会儿吃好的。”
“好呀~”果果欢快地答应,扭头冲来人喊,“鱼鱼老师,有甜甜的红豆沙呀!”
地上已经开始有薄霜了,绿化带里的草木边缘也嵌了一层银边。
被太阳一照,像撒了一层碎金。
红豆沙?
余渝本能地望过来,眼睛亮闪闪的。
看着这一大一小脸上如出一辙的“想吃,但是我不说”,廖初就觉得有些好笑。
“走吧。”
“哦~”
两人齐声应道。
昨天半夜略降了几滴雨,就把今天的日头冻得晦暗了。
仿佛有些阴天的意思。
西北风乍起,过夹道时呜呜咽咽,已然颇具威力。
果果的校服外套已经换成更具保暖性的羊绒大衣,廖初也穿了件深灰色的。
那外套极长,剪裁恰到好处,宽肩往下急剧收缩,勾勒出穿着者倒三角的身材。
四片式下摆在膝盖上方,走起来轻轻翻飞,极有气势。
旁边的余渝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又一眼。
有点羡慕。
果然个子高了穿风衣就是好看。
第三眼时,就被人抓住了。
廖初扬了扬眉毛,眼底隐隐泛着笑意。
也不知怎么想的,余渝一下子就把外套领子立起来了。
把自己的脖子裹得严严实实。
廖初直接就笑了。
余渝:“……”
笑屁哦!
你个生不逢时的!
他们到餐馆时,关文静等人已经系数就位,将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送来的食材也交接完毕。
廖初仔细检查一遍,在拿过来的单子上签字。
打下手的人多了之后,做老板就真的省心。
一夜低温发酵过后,面坯早已膨胀。
廖初指挥着几个帮厨切成分量等同的剂子,自己则去调馅儿。
一般的步骤可以交给下面的人,但调味至关重要,他们还把握不住。
肉和菜都有人切好了。
廖初看了眼,随手指出几处不足,四个帮厨赶紧记下。
哪怕四个人里足有三个,比廖初的年纪还大,可依旧学得认真。
隔行如隔山,普通人可能很难想象廖初在烹饪界的地位和意义:
这样年轻,这样的成就……
能成功应聘,每个人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竞争之激烈难以言表。
人的名树的影,他们都是奔着拜师来的。
历史悠久的职业大多讲究师承,厨师也是。
从烹饪学校毕业,就好比孩童学会走路,离跑,可还远着呢!
只有真正拜到名师门下,学会了独一份儿的技巧,那才是真的成材了。
虽然廖初明确表示暂时没有收徒的意思,可能在这种级别的大厨手下工作,本身就是难得的机遇。
可能对方随口指点的一句话,就能叫人豁然开朗。
熬几年下来,哪怕没有师徒缘分,再历练几年,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没有师徒名分,可廖初大部分操作根本就不瞒人,大有“能学的会你们尽管学”的架势,四人就很感激。
就好比这会儿做蛋烘糕,怎么调面糊,怎么弄火,怎么找平,廖初都是敞开做的。
厨师行当里分红案白案,绝大部分人只能专精一种。
可在这位年轻的老板手上,好像并没有绝对分明的界限。
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信手拈来。
只有真正的内行人才知道这多么不容易。
这会儿还早,客人没没到,店里只有余渝和果果两个。
两人动作一致地坐在后厨玻璃墙对面的桌上,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
蛋烘糕,听着就好吃!
今早主打包子,上笼屉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空档。
四个帮厨忙活完了,便轮流来廖初这边取经。
其中一个叫胡海,今年只有二十岁,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大。
他看着那一盆面糊,先在心里大略算了下,这才大着胆子道:“老板,这能做百十个吧?”
其余三人就都看他。
你怎么敢开口啊!
廖初目不斜视,“一百个。”
胡海啊了声。
“一百个。”廖初终于抬眼看了他们四个一圈,“做厨师的第一步,了解自己手下过的食材。”
如果连多少量能多做少都估摸不准,只能有两个结果:
要么不够,要么浪费。
干脆别做了。
胡海脸上刷的红了。
其他三人都跟着说“知道了”。
玻璃窗外的余渝和果果听不见里面的谈话内容,可还是下意识缩脖子。
余渝小声道:“廖先生好有威严……”
果果问:“什么是威严?”
余渝想了下,学着里面的廖初板起脸,又手动把嘴角抹平了,瓮声瓮气道:“这就是威严,见过老爷爷吗?”
果果咯咯直笑,突然道:“舅舅,饿了!”
余渝:“……”
他本能地转头,脸上拙劣的表情模仿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廖初皱眉,搞什么鬼。
隔着玻璃,他就看余渝和果果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廖初:“……”
真该紧紧后颈皮了。
吃过早餐,廖初亲自拿着三个零食盒子出来。
里面装的是蛋烘糕,刚才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尝过了。
被折叠成半月形的蛋烘糕是漂亮的金黄色。
外壳薄而脆,内里却十分柔软。
咔嚓嚓咬下去,一口就能吃到里面满塞的馅料:
白糖芝麻淳朴而悠远,仿佛跨越时光的古老钟声,在口中回荡了一下又一下。
桂花红豆沙甜而不腻,淡淡的桂花香,就像夏日西瓜里最中心的一口,清新爽口。
偶尔吃到大颗的豆子,令人尤其惊喜。
一盒自然是果果的,另一个是倩倩的,那么还有一盒……
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到余渝面前。
喂猫的。
余渝十分惊喜,又有点不好意思,才要说话时,脖子上就被掐了一下。
廖初忍笑,看着他恨不得头发都炸起来的样子,心情十分愉悦。
别以为刚才你在外面说我坏话我不知道。
余老师捂着脖子落荒而逃。
明天要穿高领毛衣,他愤愤地想着。
*****
“娘啊,到了,咱下去吃个早饭吧?”
应天长对副驾驶上的老太太道。
老太太约莫七十来岁年纪,头发花白,但精神很好。
听了这话,她就撇了撇嘴,“有啥好吃的,都不如咱自己家包的大馅儿水饺、大包子。”
应天长哭笑不得道:“这家可有名,网上吃的人都说好,咱去尝尝。要是实在吃不惯,咱就买了材料回酒店自己包!”
带着老娘出门自驾游,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
老太太从一开始的半推半就到后面的兴致勃勃,再到如今的兴致缺缺,变化非常之快。
从几天前开始,老太太就嘟囔外面的饭菜吃不惯,不香,闹着要回家。
风景固然好,每天跟儿子吃喝玩乐也不错。
但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终归四个字:
故土难离。
应天长好劝歹劝,又从网上看到最近特别火的廖记餐馆,这才连夜进入清江市地界。
快八点了,习惯了早起的老太太也真饿了,就自己下了车。
母子俩的脚刚一落地,就本能地抽动鼻翼:
“哎呦,什么这么香?”
廖记餐馆的官方Talk账号正式运作后,廖初就开始把每天的特色菜品拍照上传,一天三顿引得网友嗷嗷乱叫。
应天长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眼,顿时喜出望外,“娘啊,这不是巧了吗?今天早上他家卖山东大包!”
老太太立刻探头往他手机上瞅了眼,“嗯,看模样倒是不糙……”
那就去尝尝!
只是闻着……咋还有股羊肉味?
娘儿俩到时,店里已经人头攒动。
应天长眼疾手快,正好瞅见一对情侣吃完了要起身,忙先过去放下随身背包,又回来搀扶老娘。
老太太挺要强,一脸嫌弃地避开他的胳膊,“我又没瘫!不用你扶。”
正好隔壁桌就是宋大爷和李老爷子,听了这话就笑,“老姐姐高寿?身子骨挺硬朗嘛。”
老太太一看是同龄人,心里畅快,就把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74啦!人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也是快入土的人啦。”
众人就都笑,纷纷道:
“您耳不聋眼不花的,少说还有30年大寿,怕什么!”
老太太连连摆手,一脸惊恐。
“可不敢,可不敢,能动弹得动自理了就行,也不强求什么长命百岁,成儿女的负担……”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呐,跟儿子来探亲?”
一说起这个,老太太老骄傲了。
“那是俺儿,”她指着正在跟服务员详细咨询的应天长道,“说俺累了一辈子了,也没机会出来玩玩,非拉着出来弄什么自驾游。”
虽是抱怨的话,可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上仍放着光彩。
去年老伴儿去世,儿子吓坏了,见天守着她,生怕有个什么。
她自己倒看得开。
人生下来就是奔着死去的,早晚有那一天,怕什么呢?
可儿子不愿意,又懊悔父亲在世时没能好好陪伴。
后来还是儿媳妇做主,撵他带着自己出来玩……
正说着,应天长回来了。
“娘,我问过了,人家今天早上卖三样包子,新疆的烤包子,还有咱们山东的白菜猪肉包子和素三鲜包子。我先一样的要了俩,又要了一罐小米粥,不够咱们再加。”
老太太闻言十分稀罕,“那包子还能烤着吃了。”
刚才跟她说话的几名食客就笑,“羊肉的,能吃,好吃着呢!”
自从又招聘了几个厨房帮手之后,一应洗菜,切菜,配菜等零碎活都不用廖初再沾手,偶尔几样简单小菜也可以交付。
他反倒清闲下来。
不过,他偏偏又是个闲不住的人,于是店里的饭菜品种越发多样。
就好比今天早上,光包子就弄了三个种类。
有口味浓烈的羊肉,有大众化的猪肉,还有照顾素食主义者们的素三鲜。
甭管你爱什么,来了总不落空。
等包子的过程中,周围的食客们又跟应天长娘俩闲聊。
“你这么带着你娘出来,你媳妇乐意?”
应天长就笑,“这主意还是我媳妇儿出的呢。”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竖起大拇指,“俺那个儿媳妇真是没得说。”
她又指了指人高马大的儿子,“孝顺爽利,有文化,比俺儿强。”
众人便都善意地笑起来。
应天长显然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偏心眼,只是挠头憨笑。
有人就羡慕,“老太太开明,有福气啊!家庭和睦是福。”
老太太就点头,“是呢,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最好。”
顿了顿又道:“俺就看不惯那些把儿媳妇当仇人的,图什么?闹的全家上下鸡飞狗跳的图什么!俺不管,俺活这么大年纪,从来就不多管闲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说你个老帮菜了,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撒手就挺好!
不多时,包子上桌。
众人就见老太太的脸一下子放了光。
她率先抓了足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巨型包子,轻轻捏了下,看着那丰满的表皮迅速回弹,欣喜道:“哎呀,有日子没见了,真俊啊!”
这体型,这分量,这手感,这可太熟悉了!
“娘,刚出笼烫着呢,”应天长伸手要接,“我给您掰开。”
老太太避开他,身手相当敏捷,“用不着,你吃你的。”
应天长很是无奈,只好把小米粥给她吹了吹,又推过去一碟泡菜。
“那您慢点吃。”
老太太试探着咬了一口,在汹涌的热气中,一个劲儿点头,“嗯,就是这个味儿。”
就这么一口,就好像回到老家似的。
这味儿咋调的?怪可口的。
作为最常见也最便宜的蔬菜之一,大白菜好像一直处于蔬菜圈底层,为许多人瞧不上。
但是,这可真是一样好菜。
它曾经在无数个岁月陪伴无数个家庭度过无数个日夜,或艰难,或幸福。
如今,虽然技术发达了,反季节蔬菜常年不断,可大白菜,仍旧是许多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白菜猪肉馅的大包子,更是许多老山东人记了半辈子的传统美食。
现在的瓜果蔬菜水分大,看着不少,一下锅,好嘛,一锅菜,半锅水。
所以如果做包子,必须捏馅儿。
可又不能捏得太干,不然只剩下纤维,吃起来发柴。
经验丰富的大厨好像都掌握着世间至高的魔法。
一把下去,看着那淅淅沥沥的菜汁儿淌一会儿,果断松手。
只要时机把握得当,包子馅儿就会像现在一样柔软细腻,丰沛多汁。
要做好这种巨型大包子,可不容易。
光有好馅儿还不行,面皮也至关重要。
因为它庞大的体型就决定了面皮必须要有相当的支撑力。
不然出锅时,可就成馅饼啦!
说到揉面皮,就不得不提一嘴和大包子齐名的山东大饽饽。
那也是水磨的功夫。
说起来,倒也有趣。
分明是儒家文化源头,可齐鲁大地却有着浓烈的尚武之风,既矛盾又和谐。
那里的人干脆,豪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包子馒头也要大个儿的。
甚至就连葱,也比人高……
“你还没有俺家的葱高。”
这可真不算骂人的话。
上等的大饽饽和面皮一样,和面都不能太软,而且还要反复使劲儿揉。
揉得好了,饽饽也好,包子皮也罢,都会呈现出重重叠叠的美丽景致。
薄而韧,细而坚,汤泡不透,越嚼越香。
就好比现在:
蓬松柔韧的包子皮内侧饱吸汤汁,变成淡棕色,吃起来细腻绵软,却一点儿不囊。
有好多小孩儿不爱吃菜,但却偏爱包子皮。
老太太年纪虽大,胃口却依旧不小。
短短几分钟,就吃下去一只大包子。
吃饱了,不想家。
只是这么一个大包子,她就好像回山东老家走了一趟似的。
儿时经济还没这么好。
她在老家住时,爹妈专门在墙外开了个小菜园。
按时节撒些种子,一年四季的菜蔬就不愁了。
有时瓜果蔬菜丰盛,自家吃不完,便用提篮一装,四处串门去。
我给你一扎豆角,你回我两个茄子;
我家今年冬瓜结了不少,给东邻送去;
东邻今年丝瓜泛滥,也给我做汤……
那时候的菜可真好吃啊。
就是特别香!
茄子有茄子味儿,西红柿也有柿子味儿,随便搁几滴油,炒两个鸡蛋就能下一大碗饭。
可惜打从几年前开始,农村改造。
院子不见了,平房推倒了。
家家户户都住进了小洋楼,干净,敞亮。
可对他们这些老人而言,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
缺了什么呢?
缺了墙外的菜地,缺了夏日去场院里扇着蒲扇乘凉,缺了仰头就能看见星星的天,也缺了一出门就能聊天的老邻居……
老太太突然有些惆怅起来。
罢了罢了,人上了年纪,就爱想七想八。
不想了,不想啦!
她意犹未尽地喝了两口小米粥,视线在烤包子和素三鲜上面徘徊两下,果断伸向烤包子。
“还真是烤的……”
老太太拿着那四边四角的烤包子,翻来覆去地看。
不同于蒸包的柔软,烤包子显然更具有大西北的粗豪的风味。
被折叠成四方形的表皮烤出零星的焦黄色燎泡,微微有些发硬。
可只要轻轻按压,就能感受到表皮之下柔软而充实的内心。
老太太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大块羊肉混杂着洋葱和香料的味道扑鼻而来,在口腔中疯狂肆虐。
薄如纸的烤皮中包裹着大块大块的羊肉,莹润的汁水满溢,散发着浓浓的羊油味儿。
烘烤远比汽蒸更耗费水分,为了达到口感上的均衡,烤包子就比蒸包需要更多的油脂。
这里面用了五分肥瘦的羊肉配上羊尾巴油,少一点儿都会发柴。
热力将肥肉中的油脂逼出,滋润了洋葱和面皮,使得外酥里嫩。
薄薄的面皮便好似画龙点睛一样。
山东人也爱喝羊汤,所以老太太吃的也挺美。
她见其他桌上有的放着果汁,有的放着酸奶,就有点馋。
“天长啊,那是什么啊?”
老太太眯着眼睛,明知故问。
应天长看了眼,就笑:“人家说光空口吃羊肉烤包子容易腻,喝点果汁和酸奶胃里舒坦。”
老太太就哦了声。
她也不说要,只是眼巴巴瞅着。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
人上了年纪之后,往往嘴巴馋,可碍于颜面,又不好意思明说。
见状,应天长也叫了一瓶酸奶,一杯果汁,“娘啊,您尝尝?”
听说酸奶是老板用牧场直送的纯牛奶自己做的,果汁也是鲜榨的。
老太太擦了擦嘴巴上的油,扭捏道:
“哎呀,这不是有小米汤吗?还买这个干什么,不便宜吧?怪祸害钱的……”
到底没拒绝。
酸奶和果汁是廖初亲自送过来的。
“您吃得怎么样?”
廖初问道。
地方性美食,还是当地人最有发言权。
老太太瞅了他一眼,“哎呀,这身板真好,个头真高啊。”
当地的老人,最喜欢长得结结实实高高挑挑的汉子。
能顶事儿,拉出去当爹娘的脸上也有光。
“老板,您这包子做的绝啦!”
应天长竖起大拇指,又小声道:“刚才我妈都说,比她调的味儿好。”
不过这话可不能给老太太听见。
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廖初失笑。
怪有意思的娘儿俩。
这就是母子间最好的状态了吧?
他从这两人身上收取了几枚很独特的果实。
属于老太太的几枚是从内部一点点透出来的蜜色,颜色最深的地方近乎红棕,微微带着点苦。
可到了外部,更多地还是带着点儿盐味的甜,舒朗而豁达。
要想甜,加点盐,这显然是位颇具生存智慧的老人家。
儿子的则是深深浅浅的红,跟本人一样热烈外放。
对母亲的孝,对妻子的关爱,对子女的呵护……
是个外粗内细的好男人。
多好的一家。
廖初竟微微有些羡慕。
他将那蜜色的果实命名为“慈”,红色的果实名为“善”。
投桃报李,廖初额外送了母子俩一盒蛋烘糕。
老太太连连推脱不要,硬要儿子付钱。
廖初笑道:“我是第一次做山东大包,您老就来了,也是缘分。”
老太太犹豫了。
应天长爽朗道:“行,那就谢谢了!回头我让我媳妇儿给你寄点儿正宗的山东大葱,可甜可好吃!”
廖初也笑了,“多谢。”
山东大葱极为有名。
那些动辄一二米的巨物有着与外表极其不符的细腻内心:不辣!
对其他地域的人来说,葱可能只算配菜。
但对习惯了巨型大葱的部分北方人而言,这可是正经能上桌撑场面的。
葱爆蛋,猪肉大葱水饺,都鼎鼎有名。
就连吃烤鸭,吃蘸酱菜,也有山东大葱的一席之地。
它的口味极其清甜,空口吃也不会觉得刺激……
娘儿俩跟聊了小半天的食客们道别,一前一后走出去。
吃饱喝足的老太太腰杆挺直,背影里都透着点儿畅快。
就隐约听到当儿子的问:“娘,咱还家去不?”
老太太哼哼唧唧道:“难得出来一回,多耍两天也不孬……”
****
余渝把廖初的原话转达给赵老师她们。
两个姑娘脸上明显带着失落,道了谢,垂头丧气地走了。
余渝咔嚓嚓吃着蛋烘糕,有点想不明白对方这份感情因何而起。
她们根本没有见过廖先生呀。
何谈喜欢?
反正……他不太懂。
晚上下班,余渝习惯性去廖记餐馆吃饭,谁知还没进门就被人拦住了。
“余老师!”一道瘦巴巴的人影从角落里跳出来,吓了他一跳。
“对不起!”对方马上歉意道,慌忙站到路灯底下。
余渝捂着心脏做警惕状,看清来人模样后,狠狠松了口气。
人吓人,真的吓死人。
他还以为以前暗访太多,终于被人找上门来报复了呢……
他记得这个黑瘦的年轻人。
好像是廖记餐馆第一次扩招时来的,叫胡海,干起活来很卖力。
“你找我什么事?”
余渝问道。
胡海挠了挠头,似乎有些赧然。
“那个,您知道廖老板的生日吗?”
“嗯?”
余渝愣了。
好端端的,你问你家老板的生日是要干嘛?
生日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啊!
不对,等会儿!
最近为什么总有人找我问廖先生的私人问题!
胡海茫然地眨了眨眼,“因为看上去您跟老板最熟……”
来廖记餐馆之前,他就听说老板朋友不多,来了一看,确实。
赵阿姨、宋大爷等人虽然也天天来,但毕竟有年龄差,好像都不如眼前这位余老师来的亲近。
听了这话,余渝心里就有点安慰。
对嘛,我跟廖先生是朋友哎!
然而就听胡海继续道:
“而且你们还住在一起,我就想着……”
“等会儿!”
余渝直接原地跳了起来,脸上热辣辣的,“这谣言你从哪儿听来的?”
胡海又开始挠头,指着餐馆的方向说:
“他们都这么说啊,你跟老板每天都一起从小区里出来。”
余渝有点抓狂。
“那你也别多想啊,同一个小区的人成千上万,我们压根儿都不在一栋楼。”
然而胡海没听进去。
或者说根本不关心。
他只是执着的问着最初的问题,“您知道老板的生日是哪天吗?”
余渝就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进棉花里,憋的够呛。
“不知道,不过你问这个嘛?”
打听老板的生日什么的,好像并不是一个合格员工必须具备的条件吧?
胡海顿时窘迫起来。
余渝隐隐看到血色从他黝黑的面皮底下沁出来。
年轻人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指头,结结巴巴道:“我,我想拜师,我想学真本事,我想……”
我想赚大钱。
他家里很困难,砸锅卖铁才凑够了烹饪学校的学费。
如今好不容易毕业,却愕然发现漫长的职业生涯甚至还算不上入门。
好的餐厅都更倾向于有经验的厨师,而小餐厅给的少不说,工作也累,恨不得把你一个当十个人使唤。
正好他无意中听说廖记餐馆招聘,老板就是业界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廖初,他就一咬牙一狠心,直接辞职跑来应聘了。
他原本想拜师,可廖初目前却没有收徒的打算。
胡海就想着,听说大城市求人办事都要表示诚意的,他出来这一年多,虽没攒下大钱,可,可好歹能买点小礼品吧。
这些话胡海虽然没说出口,但余渝也能猜到几分,就挺感慨。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廖先生的朋友,据我的了解,他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余渝认真道。
胡海的脸都白了,“啊?”
余渝道:“廖先生是个很公平的人,你应该也发现了,他对你们四个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谁的履历更光鲜就多照顾谁一点,对吗?”
胡海愣了下,点头。
确实。
“如果你真想拜师,捷径是走不通的,甚至有可能起反作用。”余渝耐心道,“廖先生面冷信心热,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谁努力了,谁没努力,虽然嘴上不说,但肯定心里都记着。
招聘还有个实习期呢,更何况拜师?
如果他真有收徒的打算,只要你踏踏实实用心做,早晚有一天会心想事成。
如果没有……”
余渝没说完。
不过胡海也想到了。
如果廖初没有收徒的打算,那什么也白搭。
其实这些道理并不难懂。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之前胡海一门心思想赶紧赚大钱,牛心左性上来,差点就走了歪路。
他年纪小,没经过什么特别大的波折,身边又没有亲朋师长提点,一时半刻想歪了也没人帮衬。
这会儿余渝几句话,就像给他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似的,瞬间明了。
胡海就跟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似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什么小心思都没了。
他僵在原地半天没动。
良久,才狠狠吸了口气,认认真真给余渝鞠了个躬。
“谢谢您,余老师。”
当老师的,确实不一样。
见他想明白了,余渝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也没说什么,是你自己想得清。”
倒不是刻意谦虚,而是名利的诱惑太大了,好多人一旦起了这个念头,外人的话就再也听不进去。
胡海虽然一时糊涂,但仍能分辨好坏,就证明本性不错。
向余渝道谢之后,胡海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耽搁您的时间了,余老师,谢谢您,我回去干活了。”
余渝笑笑,“加油!”
胡海用力点头,一路小跑着从餐馆后门进去了。
余渝也跟着高兴,结果一转身,就被角落里的大片阴影吓得够呛。
“谁?!”
他招谁惹谁了?
阴影动了动,慢慢走出来一个廖初。
也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听了多少,余渝忽然有点不自在。
他转身就往餐馆走。
廖初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
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走了一段儿。
快进门了,才听背后的人带着笑意道:“谢谢余老师的信任。”
余渝脸上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偷听!
卑鄙!
第65章 豆角焖面
生日礼物,生日礼物……
朋友之间,是不是要赠送生日礼物来着?
余渝自己琢磨了半宿,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第二天课间休息时,他就去问同办公室的张老师。
张老师跟他不一样,是知名社交达人,听说微信好友多得都装不下。
“送朋友礼物?”张老师忽然冲他挤了挤眼,“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呀?”
“男朋友。”余渝不假思索道。
此言一出,办公室其他人都发出暧昧的“哦~”
余渝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又被捉弄了。
“不是那个意思,是男性朋友……”
他小声解释道,脸上呼哧呼哧直冒热气。
一干老师都发出善意的哄笑。
“哎呀,不要紧啦,现在时代进步了,人们的思想开放了,就算是男朋友也没有关系的。”
“对嘛对嘛,害什么臊呢?”
眼见着余渝脸上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始作俑者张老师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人家余老师说正经事呢。”
余渝就挺幽怨地看着她:
分明是你最先不正经的!
张老师顿时有点心虚。
她用腿作桨,吭哧吭哧划着滚轮椅子过来,在余渝面前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摆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形象。
“送礼物呢,其实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余渝顿时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甚至抓了一个小本子,准备做笔记。
说起这个,张老师还真是颇有心得。
“就说最实际的吧。
如果那个朋友经济状况普通,我个人比较建议你送实用性强的生活日用品。
比如说锅碗瓢盆啦,床单被褥啦,都是可以用的上的。
这样一来,既不会因为不实用的东西挤占储藏空间,又因为他每天都会使用,而经常记起你们的情分……”
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
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如此。
余渝目瞪口呆:
原来竟还有这样的讲究?
他下笔如飞,不断点头。
学到了,学到了。
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见他这样,张老师越发得意,呷了口茶水,更加滔滔不绝起来。
“相反,如果你那个朋友很有钱,什么都不缺,那么还是送一点带娱乐性质的东西比较好……就是咱们说的精神生活。”
因为那里人生活一般都比较讲究,衣食住行各方面,大部分都有固定的品牌和使用习惯。
如果贸贸然送礼,人家可能根本用不上。
到时候两边都尴尬。
“比如说装饰品呀,艺术品之类的,但这很考验功底,要送对了胃口才好。”
说到这里张老师,忽然问:“你对你那个朋友的喜好了解吗?”
余渝愣了下,迟疑道:“应该……”
应该算比较了解吧?
廖先生喜欢什么呢?
他对穿着好像并不特别讲究,几乎全凭喜好。
像最近穿的羊绒大衣,用料考究裁剪立体,又没有明显的logo,很可能是找专业裁缝定制的,必然价值不菲。
但有的时候,他又会浑不在意的穿着几十一百包邮的T恤……
说到底,只要人长的好,就是人挑衣服,而不是衣服挑人了。
余渝脑子转得飞快,笔下也不停,很快密密麻麻写满两张纸。
等张老师说话告一段落,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一边揉着,因为长时间疯狂写作而有些酸痛的右手,一边问道:
“张老师,那你平时给朋友送礼物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吗?”
张老师愣了下,然后才表情复杂地说:
“朋友和朋友也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
余渝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上课铃响起。
几位老师纷纷回归原位,抓起准备好的教案去教室。
余渝刚站起来,就听张老师忽然喊了他一声。
“其实,”她笑了笑,“只要是真朋友,不管你送什么,他都会喜欢的。”
*******
傍晚,廖初像平时一样去接果果放学。
中间碰上柳溪,难免说几句话。
天越发的冷了,一开口就会有浓白的水汽喷出。
路上行走着的,仿佛一台台人型喷雾机。
偶尔一股风吹来,刺得人直缩脖子。
校车缓缓驶近。
车门打开,从里面蹦出两个小姑娘来。
相较于果果的保守,倩倩用的是近乎立定跳远的姿势。
“嘿~!”
稳稳落地。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的运动细胞确实相当发达。
“老师再见,司机叔叔再见!”
果果和倩倩冲他们挥着小手,发出整齐的奶腔。
老师笑眯眯冲他们摆手,又和廖初、柳溪打了声招呼,这才继续剩下的旅程。
廖初帮果果提着粉红色的书包,就听她突然说:
“舅舅,我要当艾莎!”
廖初:“什么鲨?”
“是艾莎!”果果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里面仿佛有光,“我是冰雪女王,biu~”
她猛地向前跳了一步,小短腿一跺,双臂张开作拥抱太阳状,左一下,右一下。
“莱特狗~莱特狗~”
小朋友的周身迅速弥漫起细细密密的情绪层。
是明亮的橙红色,酸甜可口的味道,显示主人正处于纯粹的喜悦和兴奋中。
廖初:“……”
什么狗?
旁边的倩倩也仿佛被感染,跟着唱起来。
一时间,半条街上都充斥着荒腔走板的莱特狗。
柳溪:“……”
就一天没见而已,这孩子是咋了?
不过等倩倩又做了几个标志性动作之后,柳溪猛地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
“艾莎女王,冰雪奇缘啊!”
不是“莱特狗”,而是“Let it go”!
廖初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又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
“童话故事吗?”
他是个没有童年的人。
需要童话的时候,没有条件。
而等后来有条件了,他却早已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
柳溪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状若疯魔的两个小姑娘,有点儿头痛。
“确切的说是迪士尼家的一个动画大IP,迪士尼公主,你知道吧?就是跟这个类似的童话故事改编的电影,不过里面的主人公挺特别的……”
动画片是儿童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就像一盒积木,少了就拼不起来了。
许多无法用口头表达的宝贵品质,却能在动画片中演绎得淋漓尽致。
比如说亲情,友情,责任感。
所以,青叶幼儿园每周都会挑选一部具有教育意义的经典动画片,给孩子们播放。
通过或轻快活泼,或跌宕起伏的动画片,小朋友们不知不觉就接受了熏陶。
很多效果都会比简单的说教强。
看来今天放的是《冰雪奇缘》。
号称没有小姑娘能够逃脱主人公魅力的神奇动画电影。
以前柳溪不信。
现在看来,大意了!
果果又对着路边的冬青做了个类似发射法术的手势,激情澎湃道:“我是艾莎!”
就听倩倩在前面说:“我也想当艾莎女王哎。”
果果拉着她的手说:“那我们都当艾莎好啦。”
然后两个便装艾莎女王就再次开启了第无数次的莱特狗合唱。
廖初:“……”
柳溪:“……”
就……略有些羞耻。
他们小时候也这样的吗?
不,不会的!
果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忧伤道:“艾莎的衣服不是这个样子的。”
倩倩愣了下,对哦!
她转过来,冲柳溪道:“爸爸,我们想要艾莎的衣服!”
还要艾莎的书包,艾莎的文具!
廖初:“……”
那玩意儿也有卖的?
好爸爸会满足女儿一切合理的要求。
区区艾莎装备而已,那必须搞起来。
柳溪头大如斗,一边走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搜索起来。
还真有!
不过……
他把手机屏幕给廖初看了眼,拧着眉头道:“还是正版的周边呢,做工也忒粗糙了。”
肉眼可见的糊弄,几乎明晃晃地告诉消费者:
我就是想圈钱,怎么滴吧。
廖初也不满意。
画面里显示的是一款蓝色纱裙。
哪怕是儿童模特精修后的图片,也不能掩盖它完全不合体的剪裁和轻薄的材质。
再过几天可就入冬了!
果果决不能穿这样的衣服,冻也该冻坏了。
价格倒不算贵。
但他宁可贵一点,也不想让果果穿这样的“装备”。
谁家女王这么寒酸!
廖初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羊绒大衣,“你看过那部动画片?有没有别的比较有代表性的衣服,厚一点的?”
柳溪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几下,“我记得好像有两部,第二部 的衣服就比较厚来着……哎呀,但是没有类似的周边啊。”
本来衣服做的就少呢。
廖初就道:“那就把样子拷贝下来,请裁缝做。”
柳溪点头,“我看行。”
众所周知,迪士尼的版权意识极其强烈,严禁随意复制。
但如果只是用来自穿,就没问题。
国内外各大视频网站上,经常就有手工达人的网红博主们发布自己做的迪士尼公主裙。
柳溪随意点开几段看了,反正就觉得比这个官方做的精致多了……
稍后余渝来到廖记餐馆时,两个小姑娘走火入魔的情况仍在延续。
果果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小胖手:
我什么时候能拥有魔法呢?
我也想像艾莎女王那样变一座冰雪城堡出来!
余渝顿时忍俊不禁。
天真的小朋友们总是很容易相信屏幕里面发生的事情。
见他进来,廖初亲自端着盘子出来上菜,语气复杂:
“类似的动画片还多吗?”
余渝:“……这个,不好说。”
关键得看小朋友们的痴迷程度。
就好像《冰雪奇缘》,小姑娘们的热情远远超过小男孩。
今天的动画片刚一看完,教室里瞬间就多了六七个艾莎女王。
剩下的小姑娘也在安娜和雪宝之间徘徊。
“我不喜欢王子了!”
一个小女孩气愤愤的宣布。
这部动画片里的男性形象也是突破性的:
一举打破了以前英俊潇洒的王子,必须是救世主的设定。
“我们来玩公主的游戏吧!”
另一个小姑娘提议道,众人纷纷响应,随即提出了另一问题。
“可是谁演坏王子,谁演车夫和驯鹿呢?”
一群小姑娘们面面相觑,几分钟后,陆续把目光投射到角落里的男同学们身上。
男同学:“……”
好可怕!
余渝把白天的情形一说,廖初和柳溪顿觉啼笑皆非。
他们似乎已经预见了可怕的未来。
小朋友的感情总是来得迅速而猛烈。
今天是艾莎,说不定明天又会变成其他什么精灵、仙女。
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我们几个老师已经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把奖励画片换成《冰雪奇缘》里面的角色……”
然后表现最优秀的小朋友可以得到艾莎公主!
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誉!
无数小朋友将为她疯狂!
“作为家长……”余渝忽然笑眯眯看着两位男士,“我个人建议你们也去看一下这部动画片,其实内涵真的很成熟,也很适合成年人看。看完之后,有利于更好地了解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方便增进亲子关系。”
廖初:“……”
他真的要去看动画片?
还是什么迪士尼公主系列?
这像话吗?
柳溪也有点儿崩溃,频繁拿手干搓脸,唉声叹气的样子仿佛沧桑了十多岁。
他是些现代刑侦推理系列的作家,跟天马行空的迪士尼童话完全是两个极端,打从心底里就没办法全身心投入。
而且……这万一要看了,再把自己的思维带跑偏了可咋办!
“我看,我还是先给倩倩多买点艾莎的周边做礼物吧……”
好歹等写完手头这本再说。
赶稿期的作家,伤不起。
说到礼物……
余渝忍不住偷偷看了廖初几眼。
现在的关键在于,他并不知道廖先生的生日是哪天呀!
之前张老师就说了,送礼物这种事最好是瞒着对方进行。
谁不喜欢惊喜呢?
可是……该从何处下手呢?
余渝老师揪着眉毛,陷入纠结之中。
廖初抽空往外看了眼:
那猫又怎么了?
一直到晚上回到小区,各自道别往自己家走时,余渝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廖初皱了下眉。
他看看前面仿佛拥有无限精力,还在蹦着跳着喊什么莱特狗的果果,“今天在学校里好吗?”
小姑娘立刻跑过来,拉着他的大手说:“大家一起玩,好开心的!”
她现在可喜欢上幼儿园啦!
每天都有好多小朋友在一起玩。
廖初又问:“那今天鱼鱼老师怎么样?也很开心吗?”
果果想也不想的点头,“对呀,我最喜欢鱼鱼老师了。”
廖初一愣,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有些好笑。
跟个四岁孩子打探什么!
不过孩子是最敏感的,既然果果都说没事,那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回到家后,果果还是像往常一样开始练琴。
廖初检查了下家里的电器。
走到后窗时,他习惯性向后面那栋楼扫了眼。
正好余渝在窗边做伸展运动。
隔着几十米,两人视线交汇。
其实看不清什么的。
但余渝还是朝他挥了挥胳膊,然后继续拉伸。
今天天气不好,他们没有出去锻炼。
但是认真健身不能停!
总有一天,他也能拥有廖先生那样的身材。
廖初抱着胳膊看了会儿,想了下,发了一条微信:
“刚才的拉伸不到位。”
余渝:“……”
韧带已经好痛了!
他气呼呼拉上了窗帘!
廖初:“???”
几秒种后,余老师回了条微信:
“看你的动画片去!”
隔着屏幕,好像都能看到这人磨牙。
廖初笑了几声,然后迅速陷入沉默。
他真的要去看动画片吗?
几分钟后,廖老板就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一脸严肃地上网搜索起来。
要收费的。
他又临时充了个大会员。
然后一整晚,廖老板都在“莱特狗”的梦境中奔跑。
他甚至还梦到自己套上了可怕的公主裙,还会魔法!
biu一下,河水结冰!
biubiu几下,冰封千里!
艾莎公主的后劲十足,第二天早上,廖初就是在“莱特狗”的立体环绕声中来到了餐馆。
他的脑海中竟然也在回荡这段旋律!
回忆起昨晚的梦境,廖初忍不住用力捏了捏眉心,心如死灰。
太可怕了。
动画片真的太可怕了。
简直像洗脑!
就在刚才,他几次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破锣嗓子,试图跟着哼唱……
几个店员显然也对小东家嘴里的莱特狗颇感兴趣,只是不敢问出口。
难道老板家里养狗了?
好像昨天那个叫倩倩的小姑娘也这么喊来着。
那应该是一只挺可爱的小狗吧!
不过等正式开工之后,他们就顾不上瞎想了。
多少人眼巴巴等着呢!
他们可是有填满那些嘴巴的使命。
啪,灶火被点燃。
轰,油烟机开始工作。
嗤啦,食材下锅的声音……
又是一天早上。
无数平凡的人重复着平凡的事,可若细细去看时,平凡中又透着那么点儿不平凡。
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每一天也都是新的开始。
今天早上的特色早点是豆角焖面。
廖初用的是今年自己晒好的干豆角,比起鲜豆角,更有一番时光沉淀的风味。
焖面算是北方比较常见的一种家常饭,尤其流行在西北和中部地区。
跟普通的水煮面不同的是,焖面用水量极少,主要利用水蒸气把面条和配菜焖熟。
这样做出来的面条比较干爽,口感也相对浓郁。
而在无数种焖面之中,豆角焖面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胡顺溜溜嗒嗒进来,去习惯的老位置上坐下,张口就喊:“麻烦特早来一份!”
有跟他前后脚进来的食客就愣了下。
下意识低头看手机,7:35,不算特早了吧?
这就是老食客和新食客的区别了。
经常来廖记餐馆的人都知道,老板每天都会推出特色饭菜。
尤其是早餐,几乎每天都不一样。
特早,就是特色早餐的意思。
所以有经验的老饕们进门就会喊一句特色早餐。
时间长了,就被简化为现在的“特早”。
这两个字仿佛成了一句暗语。
只有老食客们才知晓的美食密码。
而说出这句密码的时候,他们就好像回到了童年,听长辈们讲述芝麻开门的故事一样。
而与童年不同的是,如今的他们也有了自己的“芝麻开门”。
而新客人呢,往往比较忐忑,坐下之后就开始研究菜单。
而每当这个时候,老客人们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就会带着一种诡异的优越感:
嘿嘿,又是菜鸟……
他们可是身经百战的老鸟啦!
不多时,豆角焖面上桌。
胡顺这才有空问服务生是什么菜,源自哪里?然后赶紧上网搜资料。
来的次多了,他们也跟着老板尝遍山南海北的美食,有意无意增长了许多知识。
查完资料之后,胡顺就笑:“老板,多照顾一下我们南方人啦!”
背井离乡打工已经好辛苦的了,如果再不能时时长一点家乡风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谁知他的话一出,周围便刷刷刺来锐利的目光。
池佳佳第一个不服气。
“胡哥,你这根本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没照顾啊,之前又是什么早茶,又是什么靓汤的,都是你们那边的特色吗?你看看你这才多久啊,你都吃胖了好几斤了!”
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声讨起来。
“对呀,我大新疆到现在才出来那么三两样,我说什么了吗?”
“要怪就怪咱们国家地面忒大,美食忒多,廖老板也得雨露均沾不是……”
群众的力量是可怕的。
胡顺瞬间兵败如山倒,赶紧举起手来讨饶。
众人便都发出善意的哄笑。
“哎呀,如果吃不惯的话,你可以不吃嘛,让给有需要的人呐。”
吱吱笑着补刀。
廖记的生意一直很红火。
如今,有了自己的账号之后,更是每天都有许多新人从各地慕名而来。
像是这种每天的特色菜,很多人根本就抢不上。
胡顺赶紧摇头。
让是永远都不可能让的。
在吃货的世界里,没有退步可言!
被调味料浸染的面条呈现出淡淡的红棕色,微微泛着油光,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的样子。
风干豆角特有的香气散发出来,既有蔬菜的清香,又有五花肉的醇厚,融合在一起就……很踏实。
对,就是很踏实的感觉。
其实若论样貌,豆角焖面实在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丑萌丑萌的。
没有任何华丽的点缀,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衬托,就连盛面条的盘子也是最常见的。
可它就是能给人一种家的感觉,稳当!
来了,就是能安心坐下吃饭的。
哪怕是胡顺这个广东人,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真是神奇,内心仿佛都跟着平静下来。
他缓缓吐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慢慢咀嚼,细细品味。
豆角在晾晒到半干的时候,就已经被廖初撕去两侧的经络,所以一点都不必担心吃到异物。
风干蔬菜远比鲜菜更有嚼劲。
而且经历了风吹日晒之后,那种活力逐渐沉淀,形成一种语言很难描述的香味。
就好像一个人,成熟了,沉稳了。
值得信任。
焖熟的面条也比水煮的更加劲道,吃到嘴里弹弹的,但却一点都不妨碍咀嚼。
牙齿将面条碾碎,一下又一下,小麦的香气穿透一切,缓慢而坚定地透了出来。
越吃越香。
胡顺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很开心。
又是一餐美味。
他固然钟爱南方故土美食,但常年随工作和学习四处游走的经历,也让他的味蕾和肠胃具备了相当开阔的胸襟和气魄。
偶尔吃一吃其他地方的特色美食,也会觉得是种享受。
当然,家乡的风味才是最好的!
昨天那对外出旅行的母子又来了。
相较昨天进门时的半推半就,老太太今天明显精神很多。
她甚至还嫌弃儿子磨蹭。
“你看看,这么些人,年纪轻轻起那么晚,回头卖完了看你哭去。”
应天长直接戴了痛苦面具。
太纠结了!
老娘蔫嗒嗒的不好,可太精神了,也不好!
“长啊,七点了,快起吧!”
应天长本能地爬起来,这么快就七点了?
感觉完全没睡够啊。
眉眼干涩的他打了个哈欠,努力掀开眼皮去看手机。
结果……
五点半!
老太太五点半就来敲门!
他痛苦地抱着头,“娘啊,咱是出来玩的,多睡会儿不好吗?”
老太太理直气壮道:“你也知道是出来玩的,这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钱?得使劲玩才回本!”
应天长:“……”
是我错了。
“赶紧的,”老太太对着镜子整理下小挎包,精神抖擞道,“我烧好水了,灌了两瓶,你也带一瓶。”
出门忒费钱。
连喝口水都得花钱买。
两三块呢!
应天长早已麻木。
行吧,自己带水也挺好的。
就是沉。
老太太还坐在昨天的位置,眉飞色舞地跟夕阳红和赵阿姨他们讲述昨天的游玩经历,满面红光。
大家就都夸应天长孝顺。
应天长还有点不好意思,“应该的,应该的。”
就听一个大爷感慨,“老姐姐,你这儿子好啊,不跟我家里那个似的,就是头没缰绳的驴,栓都拴不住。一年到头不回家……”
他本是想求共鸣的。
可没想到,刚还美滋滋分享旅行经历的老太太一抹嘴,开口就道:“你这话说的不对了。”
那大爷都愣了,“咋不对?”
老太太指着她儿子道:“老弟哎,时代变了。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那会儿不一样了,咱们那会儿愁什么?房子、工作,都国家管着,一家人都在一处,咱们闷头干活就行啦!可孩子们不一样啊,啥都没有,没人管呐,都得自己挣!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
一干上班族就都点头,差点把豆角焖面吃出眼泪的滋味。
妈的,社畜太难了!
那大爷还有点不服气,“我,我也没怎么着,就是叫他常回来看看。”
“有家谁不想回?”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可给人家打工,不自由啊。上面是咱们这些老货,下头还有娃娃,那不得挣钱?年轻人,正是搞事业的,咱们当父母的得支持,别老往家跑,那没出息!”
“好!”
就有人给她鼓掌。
老太太可忒通透了。
等掌声停了,老太太又问那大爷,“我看你这年纪也不大,孩子也就三十来岁?”
那大爷嗯了声。
“对嘛!”老太太道,“俺儿三十来岁的时候也是天南海北的跑,俺也想,可咱没别的本事,帮不上忙,就不能叫孩子分心……”
老话说什么来着?
三十而立!
三十来岁,正是搞事业的时候呢!
这会儿往家跑,老的是舒坦了,可等孩子以后要钱没钱,要事业没事业,你两腿一蹬两眼一闭死了,孩子咋养老?
应天长点头,冲母亲竖了个大拇指。
他爹娘就从来没闹过,特别省心。
大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支支吾吾道:“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
老太太哎了声,“对嘛,俺看你年青力壮的,腿脚麻利,脑子也好使,打视频嘛!实在不行咱就自己去看孩子……”
于是稍后老太太离开时,众人都自发掌声欢送。
远远望去,那道稍显苍老的背影竟隐隐散发出正道的崇高的光芒!
余渝也跟着鼓掌,敬佩之余,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原来,世上也有这样通情达理的家长……
罢了罢了,多想无益。
他用力做了下深呼吸,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回来。
对了,我这两天要干嘛来着?
一边吃着豆角焖面,余渝一边忍不住去看看后厨房。
礼物……
“唉,礼物……”
余渝一愣。
哎哎哎,我说出声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长叹。
余渝本能的回头去看,却发现另一个少年满脸愁容。
“年纪轻轻的,怎么大清早还叹气呢?”
他笑着问道。
姬鹏摸摸鼻子,微微有些赧然。
大约是正需要建议,而眼前的人又值得信任,少年索性抱着饭碗来到余渝和果果这一桌,低声问:“那什么,我同学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送件礼物,可是想来想去又不知送什么好,余哥,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余渝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他才用力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共勉。”
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我也不知道啊!
姬鹏愣了下,这才贼兮兮的凑过来问:“你也想给人送礼物啊?”
余渝含含糊糊的嗯了声。
谁知对面的果果听见了,抬起脸儿,“什么礼物呀?”
童声又清又脆,落在对面两个大小男人耳中却不亚于惊雷。
两人都跟炸了毛的猫似的紧绷起来,不约而同对她比手势:
“嘘~”
果果愣了下,然后赶紧捂住自己油乎乎的小嘴巴,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在外面咕噜噜转。
几秒钟之后,小姑娘扒开一条手指缝,小小声的说:“果果知道了,是秘密,对不对?”
余渝和姬鹏狂点头。
余渝:这事儿可不方便让廖先生提前知道。
姬鹏:这事儿可不方便让我爸知道。
余渝同样压低声音说:“秘密是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的。”
果果忽然有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绷着小肉脸点头,“好的,果果不会让人知道的。”
余渝:“舅舅也不可以说哦。”
果果明显犹豫了,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挣扎许久,这才面带沉痛地点头,“好叭。”
呜呜,舅舅,对不起!
姬鹏猛扒几口面条,用一种地下党接头的紧张感问道:“余哥,你要送给谁啊?”
余渝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不行,要掌握主动权!
他突然回想起之前张老师的套路,于是笑眯眯道:“你要送给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呀?”
淡淡的红晕从黑皮少年面皮底下透出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傻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渝感慨道:“青春啊!”
姬鹏笑得更傻了。
“可不许耽误学习啊。”
余渝见缝插针地提醒道。
姬鹏点头,“放心吧!”
余渝就问:“是上次那个同桌吧?”
说开了之后,也就没什么好害臊的了。
姬鹏点头,小声道:“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我就想送她点什么,可你也知道,她挺要强的,每次我送点什么,她一定要还礼。所以我又不好送太贵重的……”
高敏的家境普通,送太贵重的礼物,对她而言是一种负担。
余渝抱着求知的心态虚心请教,“你怎么知道人家生日的?”
姬鹏嘿嘿一笑,“高考不是需要身份证吗?我偷看的。”
余渝:“……”
完蛋了。
这一招他学不来!
“不是,余哥,你别打乱我话题啊,”姬鹏回神,“给点儿有用的建议啊。”
余渝心道,我还没谱呢。
不过旁观者清。
越是局外人,越容易出线索。
他还是认真思索起来。
“你们还是学生,礼物实用最好,天冷了,你送点围巾手套保温杯啊不就挺好?还用得上。”
张老师的金玉良言:
对经济条件普通的朋友,礼物要以实用为主!
姬鹏眼睛一亮: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
“余哥,”他用力拉住余渝的手,“你就是我亲哥!”
余渝:“……油蹭我手上了!”
廖初递过来三个零食盒子时,余渝竟然觉得自己已经有点习惯了。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
廖初忽然道。
余渝的眼睛嗖一下,瞪得溜圆。
他又看出来了?
廖初忍笑,点头,“嗯,看出来了。”
余渝:“……”
有这么明显吗?
廖初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脸。
“写出来了。”
余渝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会读心术吧!
廖初低笑出声。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这么笑起来的时候更有磁性,余渝就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痒痒的。
正好班车来了,余渝赶紧往上爬。
廖初就看果果。
小姑娘看看余渝,再看看他,突然用力捂住嘴巴,闷闷道:“鱼鱼老师不让说!”
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可以讲的!
廖初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鱼鱼老师脚下一个踉跄,一脑袋扎在班车座位上。
余渝:“……”
他用力捶了下座位。
果果啊,你还不如明说呢!
一直到班车缓缓开启,余渝还能听见外面廖初的笑声。
他竟然笑出声!
第66章 开水白菜
余渝正纠结该怎么搞到廖初生日时,就听办公室里几个老师突然惊叫一声。
“卧槽!你们看talk热搜第一条了吗?”
“我正在看!”
“真是震惊全家呀!”
张老师举着手机,啧啧有声道:
“这下可真是跌落神坛,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余渝本来不怎么关注的,可是他们讨论得太过投入,忍不住也跟着打开手机看起来。
热搜的头条已经被打上了鲜红的“爆”字样,刺眼的颜色标示着这条消息有多么抢手。
点进去之后发现,确实值这个排场。
被爆的是这几年国内最火的一个流量小花,平时随便穿点什么,都能让全网卖脱销;随便去个地方,就能成为知名打卡景点的那种。
然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被人揭发伪造年龄!
足足改小了六岁。
也不知揭她老底的那个人从哪弄来那么多证据,连原始户口本复印件都有。
私自盗取他人隐私,这肯定是不道德,甚至是犯法的。
但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那个小花直接就被钉死了,连一点翻身狡辩的可能都没有。
从消息爆出来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小花本人和她的团队、经纪公司集体装死。
唯一还疯狂奋斗在前线的就是她的死忠粉们。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小花及其团队的态度也让粉丝们的心一点点冷下来。
常年混饭圈的人都知道:
不黑不火,而但凡那些黑料中有一点可以辩驳的机会,艺人都不会放过。
余渝跟着唏嘘一番,然后……
也就没有然后了。
娱乐圈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完全无法引起共鸣。
就听有个老师感慨说:
“唉,我还喜欢过她一阵子呢,难怪觉得这两年脸垮得特别快……”
以前还以为是整容失败了,没想到竟然是年纪到了!
“她不是刚进剧组拍戏吗?好像有一部分取景,还要到清江市这边呢……这下是不是得重拍啊?”
“剧组要哭死了。”
“恐怕前途就毁了吧?”
另一老师就说:“十有八九,我看百科上的年纪已经改过来了,如果那边没有得到确切消息的话,肯定不敢这么快的。”
“哎也不一定,”一开始说话的那个老师听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现在社会对艺人多包容啊,而且只是改年龄而已,说到底顶多不道德,骗人,可实际上也没犯法啊。
她现在就是公司的摇钱树,公司肯定也会力保的,先低调一阵,等风头过去了,做点慈善呀什么的,也就能洗白了……”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道理。
但余渝的关注点却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他脑袋里好像biu~一下亮起一颗小灯泡,困扰许久的麻团突然找到了线头。
年龄?
百科?!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我竟然没想到!
廖先生也非无名之辈,网上肯定有他的资料吧!
想到这里,余渝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上网搜了之后,果然就蹦出廖初的百科页面,个人资料栏清楚地写着生日:
12月18日。
那不就是半个月以后?
余渝暗道好险,要是再犹豫的话,说不定就错过了。
在生日栏的旁边,还配了廖初的照片。
当年接受采访的那张。
大概是三四年前拍的,照片上的人还有些青涩,但眼神已经足够沉着。
百科的下半部分就是个人履历。
廖初的出身和成长历程、成就,都被拉了一条时间轴。
上面清楚地写了,他是和姐姐一起被遗弃的,福利院的地点名称也都在。
联想到之前去过的康明福利院,再把现在廖记餐馆的老板放过去,余渝心里好像突然被一根刺扎了一下。
他也曾经像司和、李若那些孩子一样,挣扎着求生吗?
现在的康明福利院有他们,那曾经廖先生生活的福利院,又是怎么样的呢?
余渝重新打开页面,输入那家福利院的名称,然后就发现现在竟然已经不存在了。
大概七年前,那家福利院所在的城市与周边大城市重新进行了区域划分,
最后,它作为单独的一个区,并入了上级城市。
从日后发展前景来说,归到大城市里,肯定是更好的。
但这么一来,以前的一些行政机构和相关配套,就必须做出改变。
而廖初出身的那家福利院就在其中。
因为行政单位上降了级,那个地方不能再有福利院,相关人员挪走、并入其他地区之后,福利院本身也被拆除了。
难怪廖先生跟自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公益,却从来没有提过,想回去看一看。
但网上依旧能够搜索到福利院原来的老照片。
破旧,荒凉,矮小,都是它的代名词。
甚至连康明福利院都不如……
看着那栋老建筑,再看看取而代之的居民区,余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像……一个人过去的痕迹被粗暴且强行地抹除了。
他本来就没有爸爸妈妈,福利院可能就是曾经唯一有归属感的地方。
但是现在……
那个唯一的地方也没有了。
人在遭遇困境时,会本能地想要寻求安慰。
而这种安慰,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固定的居所。
余渝几乎无法想象,在廖初初入社会,举目无亲,又遭遇重重困难时,心中作何感受。
他也曾无数次觉得老天不公,让自己像个四处流浪的野孩子。
可现在想来,就连那种不公,可能也是一部分人求而不得的。
他的爸爸妈妈虽然不要他,但毕竟还有亲戚。
哪怕大家明面上再嫌弃,毕竟也没有短过吃穿,没有将他撵出去……
看着那条时间轴,余渝忽然有些感慨:
一个人的25年,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的25年,竟就这样被压缩成一条线。
颇有种黑色幽默的荒唐感。
当傍晚余渝下班,像往常一样去廖记餐馆吃饭时,再一次看到了那个曾经看过无数次的许愿缸。
他本来是不相信什么许愿祈祷的。
可就在此时,他却想破例一次。
余渝从背包里翻出一枚硬币,擦了擦,认认真真投了进去。
他回忆着以前看过别人祈祷的动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说:
“希望廖先生的余生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廖初刚接了果果回来没多久,正在大堂跟人说话,结果一抬头就见余渝在外面许愿。
他是知道对方的想法的,根本不信什么神明。
正觉得奇怪,突然就听系统铿锵有力道:
“检测到强烈的信仰之力!”
“激发稀有增益buff!”
廖初愣住了。
余渝许愿?
竟然还成功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他突然变得如此虔诚?
稍后余渝推门进来,廖初甚至忍不住主动问:“许愿了?”
余渝用力吐出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很重要的仪式一样,“嗯!”
“许了什么愿?”
廖初难得好奇。
余渝却笑了笑,“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廖初默默地往门口看了眼,“会实现的。”
然后他就看到余渝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两只眼睛都弯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室内的照明落在他眼底,像两团揉碎了的光。
廖初微微怔了下。
对方此时的情绪,太过厚重。
但并不沉闷,反而有种孕育着希冀的别样生机。
令人心生向往。
“进来吧,果果等你吃饭。”
他侧过身,轻轻托了下余渝的后背。
他并不清楚余渝今天经历了什么,才会使得这次的感情果这样璀璨。
空前明亮的金色宛如烈日,灼灼有光。
不刺眼,却浓烈到在中心处酝酿出一抹沉沉的红。
很甜。
像秋日的柿子一样甜。
中国人讲究“吃时令”,就是说什么季节吃什么菜。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瓜果蔬菜便是应四季流转而生,乃是萃取了天地日月精华的结果。
所以对厨师而言,食材中的上上佳品必然是应季菜。
而反季节蔬菜,就很有点逆天而为的意思。
可以吃,但实在算不得美妙。
正值秋末冬初,提到蔬菜,自然避不开大白菜。
民间有句俗话,叫做“白菜可做百菜”。
说的就是白菜的精妙。
你若说它低廉,偏偏能做开水白菜这样奢华的大菜:
可若说它高贵,偏偏又烂大街,动辄几毛钱一斤,是生活最艰难的老百姓们最爱的家常蔬菜。
它好像和什么都能搭配,丝毫不显得突兀,既不抢人家的风头,也能轻而易举地杀出一条血路,悄然呈现出自己的风味。
这可真奇妙。
就好像老国人的风骨一样,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真遇到事儿了,却怎么都不弯。
前段时间廖初着实进了一批好的。
他腌制了两缸酸菜、两缸辣白菜,预备着慢慢吃。
剩下的,就算日常出售。
今天做的确是一道正正经经的大菜。
开水白菜。
光看名字的话,可能会以为只是开水里丢几片白菜。
但实际上,这菜堪称奢侈。
它的奥妙就在于神似开水的清汤上。
做菜的第一步就是吊高汤。
只看它需要的材料,便知一二:
老母鸡,老肥鸭,上等火腿,排骨,干贝等等。
这里面随便哪一样,单独拿出来都能做几品相当有排面的正菜。
可如今,却都要甘心做绿叶。
这道菜的做法极尽繁琐,廖初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了,却一直到今天晚上才正式上桌。
光将上述几样食材熬出高汤还不算完,因为这时候的高汤还是一团白色,望之不见底,搅动中杂质颇多,看着很有点乱,距离名字里提到的开水相去甚远。
所以,额外要再用鸡胸脯肉茸反复吸附杂质,至少三四遍之后,高汤才会逐渐清冽。
这时候的高汤香味浓郁,醇厚,清甜却不油腻,乃是滋补养生的上上佳品。
几天的努力之后,汤汁融汇了所有食材的精华。
而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高端食材,现在却成了被掏空的锦囊,空有其型,食之无味,只好弃之不用。
就连里面飘着的白菜也有讲究。
只能选取应季大白菜最里面几片黄色的嫩芯,一整颗里也只好挑选出小孩手掌那么大的一二片。
先用滚水微微焯过,去掉蔬菜本身的异味,再用已经做好的开水高汤,反复浇淋到熟透。
一直到这个时候,所有的“配件”才算是备齐了。
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计其数。
正常情况下,这种级别的大菜需要一名主厨,和若干帮厨打下手。
数人相互配合,如此才能保证从一而终的精力和水准。
若非最近廖初的身体状态已经被调整到最佳,单靠现在的厨房人员配置,任何一名厨师都不会选择做这道菜的。
累,太累了。
不光是身体上的累,还有必须保持全神贯注的巨大精神压力。
中间但凡出了一点纰漏,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一直到几分钟之前,开水白菜才算成了。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这样高难度的菜品。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将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廖初再一次确认,自己好了。
全方位的好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什么能阻挡他。
这几天廖初过得犹如走钢索,那四名帮厨也不好过。
他们被允许旁观,却不能插手。
实在是因为帮不上忙。
以他们现在的水平,观摩的时候就好像人站在山脚下看巅峰,只能看到云山雾绕的一点尖尖,对中间的过程却完全琢磨不透。
从选材到手法,再到后面的火候把控和细节调整,每一步都是对厨师本人的极致考验。
难!
太难了!
难到让他们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和天赋:
我的脑子还在吗?
不然怎么完全撑不下来!
四个人甚至还凑钱,背地里大着胆子,偷偷试了一回。
可最终的结果就是,不光手没学会,连眼睛和脑子都没学会……
花重金购置食材却一无所获,四个人再上班时难免有点沮丧。
廖初挨个瞄了一眼,那四人便心脏狂跳起来。
老板话不多,可偶尔看过来却叫人肝儿颤。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正在四人忐忑时,却听廖初淡淡道:
“在学会走之前,不要尝试跑。”
浪费食材是要遭天谴的。
四人心里一咯噔,“是。”
廖初挨个检查等会儿要用的小汤盅,“做菜就像盖楼,最要紧的是打地基,地基打好了,以后再想起摩天大厦,也易如反掌。”
盛热汤的汤盅要事先烫过,保持跟汤品温度一致。
不然后期上菜时,冰凉的汤盅会反过来吸收菜品的温度,令口感大打折扣。
胡海忍不住偷偷抬头,近乎崇拜的看了他一眼。
老板竟然没有骂我们?
普通人很难想象,厨师界其实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
师承,门派,斤斤计较。
以前他在别的地方干的时候,后厨什么等级能干什么事都有明确规定的。
他也曾像现在一样妄图越级尝试,可是后来被大厨知道,第二天,当着众人的面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开工。”
廖初没有再说什么,轻飘飘几个字,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但也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
在他看来,厨师必须要有刻苦钻研的精神和上进心。
这四个人,不错。
姬总今天刚一进门,就发现墙上了一块椭圆形的木牌。
金色的。
和“烤乳猪”并列,高居所有普通长条木牌之上,无声中透出一股生人勿扰的金贵。
一眼看过去,他的眼睛就瞪起来了。
开水白菜。
是他了解的那个开水白菜吧?
跟烤乳猪一样,这道菜底下都没标价格。
但懂行的都懂。
“要四份。”
姬总直接没问。
只要大厨的手艺值得信任,那么这道菜多少钱都值。
他直接给家人挨个打电话。
在家门口就能吃到开水白菜,这是什么天降的福气!
不来吃对得起谁!
开水白菜有了,其他的经典款还会远吗?
联想到日后的美好生活,姬总甚至开始琢磨,要不干脆让爸妈和岳父岳母都搬到清江市得了。
人上了年纪,就该养生。
看到这块菜牌的不止他一人,懂行的立刻开始在心里估算自己的经济实力,不懂行的,马上掏出手机搜索。
原本安静的餐厅中,突然热闹起来。
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口价格。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和和气气说了个四位数。
竖起耳朵偷听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
是我僭越了!
余渝看着桌上那一盅,有点懵。
他没点啊。
几片白菜叶安静浮在清汤上,好似春日的嫩柳叶,温柔和煦,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幽幽香气,随着袅袅水雾散发开来,打着旋儿往人的鼻孔里钻。
不亲身闻过,真的很难想象,世界还有这样的香气!
又浓郁又清淡,又香甜又爽口……
好像所有形容美食的词汇都能来一遍,丝毫不过火。
余渝偷偷给廖初发了条信息,“我没点开水白菜呀。”
他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委实有点囊中羞涩。
廖初的回答只有几个字,“朋友送的。”
余渝的眼睛微微睁大,朋友的待遇这么好吗?
隔着玻璃墙,他的表情悉数落入廖初眼中。
后者忽然就觉得心情很好。
余渝看看对面的果果。
小姑娘丝毫不知道手边摆的那个小汤盅意味着什么,只是很开心地说:“鱼鱼老师,你怎么不吃?这个汤甜丝丝的,很好喝。”
余渝心道,确实……
明天是周末,倩倩一早就被霍女士接走,一家三口要去外面旅游。
正好那边也在等上菜,倩倩就用儿童电话和果果联络:
“果果,你今天吃什么呀?”
果果瞅了眼,“舅舅说,是大白菜。”
顿了顿又补充道:“泡在开水里的。”
柳溪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什么泡在开水里的大白菜?”
廖老板不至于这么虐待孩子的。
等会儿,啥玩意儿?
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
啊啊啊!
我们为什么要今天出来旅游!
清江市不好玩吗?
还是开水白菜不好吃!
伴随隔着电话都能听到的柳溪的哀嚎,余渝怀着近乎虔诚的心态,慢慢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一滴都不能洒,真的,一滴都不能洒!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汤汁的美味仍旧超乎他的想象。
鲜,就是鲜!
这个中国人特有的烹饪界词汇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而那几片白菜叶虽然保持着外形完整,实则已经熟透了。
只是用唇齿微微一抿,就化成菜泥,和着高汤一并流入腹中。
余渝缓缓吐出一口气,发自肺腑的叹了一声。
太好吃了。
从上到下,五脏六腑都跟着舒坦的那种好吃。
他忍不住用力捶了把大腿,发尾的卷卷也跟着轻轻跳了下。
何德何能!
我何德何能拥有这么一位滋养身心的朋友啊!
第67章 烤蜜薯
清江市沿海,空气湿润,多雨多雪,从进到11月份开始,就陆陆续续飘起雪花。
不过一直都不算太大。
往往刚落到地上没多久,就化成一滩泥水,总攒不起来。
这可苦了上班上学族们。
非但不能欣赏雪景,反而要踩着泥泞的路面出门,出门前再怎么精心打扮也会溅一脚泥。
就连裤腿也不能幸免。
前几天被扒出篡改年龄的小花,终于在talk上公开道歉。
她承认了自己欺骗观众的行为,说并不乞求大家的原谅,接下来两年会暂时不接戏,潜心打磨自己的演技。
大家就说她的这个做法实在高明。
这几年她实在太火了,本来就容易招惹是非。
虽说不是大是大非的重大错误,但毕竟欺骗了粉丝。如果在这个风口上还死咬不退,只会败坏路人缘。
其实人的忘性是很大的,尤其娱乐圈日新月异,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出不同的丑,谁也不会把这件事记太久。
像这样干干脆脆承认错误,低调一段时间,等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再挑个好剧本,翻红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小花出事时正在一个叫《清风颂》在剧组里拍戏,本来是当之无愧的女一号,可谁能想到……
事发之后,剧组和资方也不敢再用她,连夜换了另一位。
好在剧组刚开工不久,女主角的戏份并没有拍很多,再翻新也不算太麻烦。
12月8号,《清风颂》剧组正式来清江市取景。
不少粉丝慕名而来,寻求偶遇,意外掀起一波旅游小高峰。
这部戏之所以会吸引众多关注,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去了一个顶流小花,但上到替补的女主角和原男主角,下到一干配角,都是不可小觑的流量艺人。
甚至剧组还非常艰难地挖来了老戏骨戴小云加盟,在剧中饰演一位城府极深的角色。
戴小云的戏份不多,但每次都在剧情中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意义非凡。
而且单人镜头会占据很大比重,所以综合来看,也能排到女四号的位置。
在这些年流量艺人大行其道的背景下,50多岁的戴小云能拿到这样的戏份,殊为不易。
这几年,影视圈特别流行一个套路:
用流量搭配老戏骨。
流量可以为影视剧提前预热,吸引观众;
而在老戏骨的加持下,哪怕片子再烂,后期也多少能有点演技可以吹。
甚至如果有流量艺人稍微用点心,还能被带动一二,形成短时期内演技爆发的假象。
足够脑残粉们吹一辈子了。
具体是哪一家率先开创的这个模式,如今已经不可考。
但实践证明,真的很好用。
甚至这几年,不少本来已经无戏可拍的演技派老演员,竟意外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
事业回春自然好,可偏偏却是这种原因。
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剧组到来的当天,廖记餐馆就迎来几位形迹可疑的客人。
压低的帽子,大口罩,围巾,走几步就警惕地环顾四周……
就差在身上挂个牌子,上书:
我有问题,快来拍我。
在廖记餐馆中干了这么久,关文静也有了些眼色,看他们这个样子,就隐约猜到一点,便亲自上前服务。
那些人进来之后就报了提前预订的包厢名,然后一口气点了好多招牌菜。
关文静歉意道:“真不好意思,几位点的三样招牌大菜中,烤乳猪已经售罄,开水白菜需要提前三天预订,现在是没有的。几位要不要换两种?”
再过去几天中,廖初又做了一道红酥手,简单来说就是卤猪蹄。
但他用了自己独创的改良配方,又要小火慢炖大半天才好,非常麻烦。
用这个方法做出来的红酥手油酥软烂,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绝对是猪肉菜中的上上佳品。
所以就获得了继烤乳猪、开水白菜之后,第三枚金色菜牌。
那几人面面相觑。
现在才下午五点多,你就跟我说已经卖完了?
关文静笑容不变,“现在我们的烤乳猪已经加量了,每天供应十只,可以买一只,也可以买半只,不过三天内只能消费一次,一般在上午十点左右就会销售一空。”
有了帮手之后,廖初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做烤乳猪。
奈何还是供不应求。
不过他暂时没有继续扩大规模的打算。
其中一人摘了帽子,口罩和外套,露出一张这两年频频在各大媒体出现的脸,笑嘻嘻地说:
“美女,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不能通融一下吗?”
关文静摇头,“真是抱歉。”
对方的笑容僵了一下,旁边几个人吃吃发笑。
“哈哈哈哈,人家没认出你来……”
关文静当然认得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餐馆来的名人还少吗?
来到这里,也不过是个普通食客罢了。
结果一周后,这些人又来了。
而且不光他们,还多了好几个,一共十六七个人。
领头的是一位气质出众的女士,虽然微微有了点年纪,但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十分赏心悦目。
关文静照常上前迎接,一看对方的脸就惊呆了。
但是她还是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认真有序地为对方引导。
那位女士说话和声细气,非常温柔。
她先将菜单递给同桌的年轻人,又对关文静道:“姑娘,我们今天早上抢购了一只烤乳猪,留言帮忙留着的,现在可以上吗?”
关文静跟她确认了留言信息和电话,点头,“是的,您约的是中午十二点,再有约莫十分钟就能上桌。”
那位女士就松了口气,笑吟吟对同桌的年轻人们道:“来之前,我可是做过攻略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刚说完,旁边一个年轻人的脸就有些火辣辣的。
不过谁也没注意到他。
在这张桌上,说话的那位女士才是真主角。
于是众人纷纷奉承道:“戴老师真棒!”
“真不愧是戴老师,考虑的就是周道。”
戴老师摆摆手,不让他们继续说下去,“点菜吧。”
大家就都不说话了。
关文静明显发现,上次来的那几位食客也一改当日的乖张,变得乖巧起来。
毕竟是老艺术家,哪怕现在不怎么火了,大半辈子积累的人脉也不容小觑。
况且人家本来也不靠刷脸吃饭,地位在那儿摆着呢。
随随便便一句话,捧人、压人,都跟玩儿似的。
用餐完毕,关文静才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进去总账。
确认账单无误后,那位女士点点头,签了字。
直到这会儿,关文静才声音微微发颤地道:
“请问您是戴小云女士吗?”
对方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你还记得我。”
因为没有喜欢的剧本和角色,她已经好多年没出现在荧幕上了,年轻一辈的孩子们大多不认识她。
关文静拼命点头,“我怎么会不认识您呢?我们全家人都是您的粉丝,我是看着您的戏长大的,真的特别棒,尤其是《黄河水》里面的牧羊女,真的绝了。”
对于戴小云这种级别的老艺术家,奉承话真的听得太多了,久而久之,其实也不太往心里去。
可如果一个粉丝能够清晰地说出自己演过的角色,那就不同了。
证明她是真的喜欢。
戴小云的表情和眼神肉眼可见变得柔和,“那可是一部老剧啦!多谢你的喜爱,我也很喜欢。”
关文静哆哆嗦嗦掏出纸笔,“能,能麻烦您帮我签个名吗?”
戴小云爽快答应,甚至还主动问道:“要合影吗?”
关文静看上去快哭了,“我能吗?”
我配吗?!
戴小云失笑,“是我的荣幸。”
她笑起来很好看,每条皱纹都在无声诉说着主人的魅力。
接下来几天,《清风颂》剧组的人没有再出现。
但是几位演员的助理却隔三差五就来。
也不多做停留,打包了餐食就走。
12月17日,清江市迎来今年第一场真正意义的大雪。
只要温度够低,沿海城市空气中饱含的水分就能最大程度发挥威力。
鹅毛大小的雪片在半空中相互纠缠,变成一团团棉絮一样的雪团,远远望去,仿佛云朵坠落。
短短一个小时,地面就全白了。
明天是周日,廖记餐馆像往常一样不营业。
送走食客之后,廖初也没急着走。
他搜罗到一筐品质优良的蜜薯,数量不多,也不太适合对外出售,就留下来自己烤着吃。
果果和余渝在桌边排排坐,晃着腿儿,眼巴巴看着红彤彤的烤箱。
“叮~”
一大一小的眼睛都亮了。
廖初失笑。
他戴上隔热手套,将烤盘拖出。
打开烤箱门的瞬间,积蓄已久的浓香便爆炸开来,白色的蒸汽像满溢的云朵,顺着台面哗哗流淌。
“好香啊!”
那一大一小吸着鼻子,发出整齐的感慨。
这种香味很不好形容。
像棉花!
暖暖的,香香的,把人包裹在里头,说不出的安心。
廖初隔着手套拿起两只吹了吹,“当心里面烫。”
两人狂点头。
烤好的蜜薯表皮变得皱巴巴的。
有的地方已经和瓤脱离开来,轻轻一撕,就露出内部湿润的金红色。
这种蜜薯水分含量低,甜度高。
在烘烤过程中,许多果肉的糖分就被析出,在表皮形成红褐色的糖浆。
用勺子尖儿挑起来,拉出长长的琥珀色的糖丝。
往嘴里一放,蜂蜜都成了往事。
蜜薯的个头都不大,尖尖细细长长,有点不起眼。
可当你捏着两头,微微用力一掰,那美丽的瓜瓤儿就露出来了。
深深的红褐色,微微透着金,像琥珀,赛蜜糖。
“呼呼~”
“好烫好烫!”
“好甜好甜!”
余渝咬了一口,被烫得龇牙咧嘴,又赶紧去帮果果吹。
小朋友肌肤娇嫩,可不能烫坏了。
果果不断吞着口水,眼巴巴看着。
两只小手揪在一起,一个劲儿的捏来捏去。
好想吃呀!
廖初看得好笑,自己也拿了一只来吃。
外面雪花飞扬,店内却暖意融融。
三人正吃着,却听门铃叮当一声响。
廖初扭头,“抱歉,打烊了。”
看清来人后,他微微怔了下。
是戴小云。
戴小云本能地吸了口气,歉意道:“真是抱歉,刚下了戏,偶然路过这里,实在是太香了……”
廖初迟疑了下,“您要吃一点吗?”
戴小云露出点小女孩儿似的惊喜,“可以吗?”
廖初点头,“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右他们也要吃完了再走。
只要不额外起锅,也不耽搁。
戴小云走过来,又跟余渝和果果道歉,“打扰了。”
余渝很有点受宠若惊,“没什么……”
是戴小云哎!
之前她来时,自己也不过匆匆一瞥,可现在竟靠得这样近。
果果手里抓着热气腾腾的蜜薯,仰头看得呆住了。
良久,小姑娘才傻乎乎道:“阿姨好漂亮,你是仙女吗?”
廖初:“……”
这台词听着有点耳熟。
戴小云扑哧笑出声。
她摘了手套,将两手相互在掌心暖了暖,这才轻轻摸摸果果软乎乎的腮帮子,“你也是小仙女呀。”
果果嘻嘻笑了起来,然后认真道:“可是我想当艾莎女王。”
廖初:“……”
余渝:“……”
戴小云笑着看了看外面的雪天,“那你要建冰雪城堡吗?”
阿姨知道艾莎!
果果高兴地点头,“舅舅说,过几天我的魔法衣服就要到了,到时候我就要建一座大大的城堡!”
廖初和余渝对视一眼,看对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即将上岗的苦工。
孩子喜欢城堡,那就得建……
果果抓了一只蜜薯,递给戴小云,“仙女阿姨,要剥了皮吃啊,吃之前呼呼,里面很烫的。”
戴小云笑着点头,“好的,多谢提醒。”
她没有化妆,脸上有明显的皱纹,但比起同龄人,显然保养得很好。
这样的戴小云没有明星光环,好像只是谁家的和气小老太太。
她吃了一口蜜薯,笑了,“真甜,我们年轻那会儿也常吃红薯,只是都没有这么甜。”
果果吧嗒吧嗒咽下去嘴巴里的食物,“因为这是舅舅做的。”
在她看来,外头的东西不好吃,都是因为不是舅舅做的。
廖初既欣慰又不好意思,“童言无忌。”
那个年代的吃红薯,意义完全不同。
戴小云摇摇头,“她说的也不错,您的厨艺确实很好,其实之前我就想去老滋味餐厅来着,可惜没有机会。”
她跟人一起弄了个话剧团,常年在上海活动,北上的次数本就不多。
偶尔有几次,也是行程满满,步履匆匆。
说到这里,她难免有些黯然。
听说曾经煊赫一时的老滋味已然大不如前,圈内外不少人唏嘘。
可娱乐圈,又何尝不是?
之前她带剧组的小朋友们来廖记餐馆用饭,本是想借那次机会了解下,现在娱乐圈的后辈们在想什么。
虽然没有明说,但纵横圈内多年的戴小云还是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
他们已经来过了。
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剧组分明这样忙。
那天也是因为天公不作美,有一场戏被迫延后,然后才空出来几个小时的时间。
戴小云见剧组众人面和心不和,就提议自己做东出门团建,这才有了当日的廖记餐馆一行。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是了,剧组集合当天晚上开过一次剧本研读会,但是那几个年轻演员迟到了。
想必就是那天吧。
作为一名演员,分明知道有拍摄任务在身,来到新地点之后,不努力调整节奏、钻研剧本,竟忙着出来找吃的。
还为此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实在荒唐。
她年轻时候的剧组,只要开机,大家就拧成一股绳,衣食住行都在一处,恨不得每天挤出25个小时来研究剧本、讨论戏。
现在呢,投资更多了,整个剧组却像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几个主演甚至经常凑不齐,Cut之后瞬间没影。
他们甚至连剧组的盒饭都不吃……
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吗?
廖初眼睁睁看着刚才笑语盈盈的戴小云,周身逐渐弥漫出厚重的情绪层。
一会儿是激情澎湃的红,一会儿是哀伤阴郁的蓝,两种颜色疯狂交织,像压在冰层下的活火山……
最后,化为浓烈的紫色。
前所未有的瑰丽色彩。
“您喝酒吗?”
他问。
戴小云愣了下,有些纠结,“明天还有戏。”
说真的,她现在实在很想来一杯烈酒,浇一浇心里的愁。
这份儿钱赚得憋屈,昧良心。
犹豫了下,戴小云又问:“如果度数不高的话,可以来一小杯。”
廖初莫不作声的拿了一个小瓷瓶过来。
瓶子不过火龙果大小,灰突突的,很不起眼。
可当酒液倒出来,却像抹去尘埃的明珠,在灯光下幽幽发亮。
“这是什么酒?”
戴小云几乎看呆了。
他如今虽然低调,但也算资产雄厚,古今中外的酒也算见过不少。
可这个?
“柳暗花明。”
廖初道。
或者也可以叫苦尽甘来,只不过稍显直白。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余渝也在眼巴巴瞅着,不由好笑。
于是也给他倒了一小杯。
“要慢慢喝。”
这酒度数虽不高,但后劲儿大,喝急了容易醉。
果果举手,“果果也想喝。”
廖初给予她残酷一击,“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果果哼哼唧唧,“那舅舅也要喝吗?”
廖初摇头,“舅舅也不喝。”
小姑娘瞬间心理平衡。
“柳暗花明……”
戴晓云把这名字念了两遍,端起核桃大小的酒杯,轻轻抿了口。
唔……
苦的。
她皱了皱眉。
这可真是一杯苦酒入喉,恰似此刻自己的心情。
而几秒钟后,变化开始:
“甜了?!”
余渝惊喜道。
确实甜了。
就好像阴霾的天空中,突然拨云见日一样。
她忽然笑了。
这个老板确实有意思。
他应当是看出自己此刻心情不佳,所以故意选了这款酒。
当真恰如其分。
柳暗花明……
或许吧,或许这个圈子也是个轮回。
等再过几年,也许自己能亲眼见证死去的艺术重新焕发生机。
戴小云其实很健谈。
她又是经历过特殊年代的,本身就是一本故事书。
为了表达谢意,她给在场三人讲了两段故事。
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过分的修饰,但却格外引人入胜。
果果都听哭了。
余渝也眼眶微红。
等故事结束,不知不觉已经11点多了。
戴小云站起身来,向他们微微颔首致意,“烤蜜薯很好吃,今天的酒,也很好。”
真是一家不错的餐馆。
三人关了店门,溜溜达达往家走。
果果意外地精神。
她迎着雪花,张开双臂,一边唱着“莱特狗”,一边欢快地蹦着跳着。
“biubiu~”
艾莎女王来啦!
到了楼下,余渝忽然道:“廖先生!”
廖初这才发现这人有点儿不大对劲:
白皙的面皮上泛着两团红晕,猫眼儿水汪汪的,眼角微微泛红。
有点儿……不合年纪的可爱。
这是喝醉了吧?!
你不是说自己酒量挺好吗?
余渝嘿嘿傻笑几声,神秘兮兮道:“你等我!”
说完,扭头就跑,结果几步就是一个大马趴,脸朝下扣在厚厚的雪堆里。
廖初:“……”
我等你摔跤……
他忙三步并两步过去把人拎起来。
余渝冻得打了个哆嗦,额发上都是雪花。
可他竟然还在笑。
“不许跟着,要惊喜的。”
喝酒的人力气大的吓人,他竟然真的挣脱开来,继续歪歪斜斜往前跑。
廖初跟了几步,就见素日极其温和的余老师猛地扭回头来,直勾勾瞪着他,“不许跟!”
像一只龇牙咧嘴的猫。
廖初:“……”
他默默掏出手机。
可以说是珍贵史料了。
每栋楼的入户大厅里都有一排储物柜,余渝晃晃悠悠走过去,弯下腰,几乎把脸紧贴在储物柜上,挨着看过去。
“……7,8,就是这个!”
他认真点点头,掏出钥匙牌,揪起眉头,努力对准感应处刷卡。
廖初悄没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同样蹑手蹑脚的果果。
果果捂着嘴巴,小声问道:“鱼鱼老师在干嘛?”
廖初:“……”
在犯傻。
几分钟后,跟储物柜搏斗的余老师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
他拖着个巨大的纸箱,一扭头,发现廖初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又笑了。
“廖先生,”他低头看看腕表,认认真真等着表盘上的数字跳过12点,这才扬起脸,“生日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外面呼啸的北风停了,飞扬的雪花不见了,一切嘈杂全部消失。
廖初知道都是错觉。
可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第68章 生日
昨晚虽然喝醉了,但是还没有到完全失忆的程度。
余渝现在坐在床上,依旧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昨晚的片段:
包括自己摔倒,傻笑……
他抱着脑袋哀嚎一声,把自己缓缓蜷缩成一颗球,用力埋进被子里。
如果这里是一片荒地,那么他尴尬的脚趾已经可以抠出一座紫禁城。
黑历史,绝对的黑历史!
幸亏是大半夜,外面没有几个行人,应该没被别人看到吧?
至于廖先生……他应该不是那种去外面乱讲的人。
这么想着,他坚强地爬起来,扶着墙去洗漱。
路过客厅时,眼角余光瞥见河马沙发。
几乎是同时,余渝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组画面:
身上满是泥水的自己搂着河马沙发,哽咽道:“廖先生,你以后会很好的!”
余渝:“……”
他痛苦地捂住滚烫的脸,背靠墙壁,缓缓滑了下去。
不要活了!
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人,余渝一边麻木地刷牙,一边想着:
或许我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可是……当初写论文时,我也喝过两听啤酒啊!
他显然忘记了自己当初喝的是奶啤。
不行不行,不想了!
余渝,要加油!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洗完澡后,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握拳,眼底流露出悲壮。
果然,喝酒误事!
不过,幸好礼物顺利送出去了。
他正想着,就听有人敲门。
“谁呀?”
“廖初。”
昨晚惨烈的记忆卷土重来,余渝面红耳赤僵在原地。
几秒种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余老师?”
频率明显提高。
余渝瞬间回神。
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过去开门。
门外廖初的手刚举起来,显然正要第三次敲门。
他的右手还提着一只保温桶,保温桶把手上挂着两个装小菜的盒子。
“想着你可能还没吃早饭,”廖初把保温桶往前递了递,“小米粥,养胃的。”
顿了顿,又语带笑意道:“以后不要喝酒了。”
余渝脸上热辣辣的,小声道:“没经验而已……”
多喝几次就不会了。
他下意识往对方身后看了眼,“果果呢?”
廖初有些无奈道:“艾莎的定制衣服来了,她和倩倩都拿到了,两人现在在那边玩疯了……”
今天一大早,果果就开始披着床单练习“魔法”。
可以说非常勤奋了。
余渝想了下那个画面,扑哧笑出声。
供暖的室内和屋外冷热对比鲜明,他见廖初的手都有些冻红了,忙让开一条门缝,“进来坐吧。”
人家都来给自己送饭了,总不能连杯热水都混不上。
廖初点头,“打扰了。”
屋子主人应该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一点水汽。
刚吹完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他就看见几撮头发随着主人的走动,跳啊跳。
余渝自己好像也感觉到了,忙抬手用力往下压。
几秒钟后,刚被压下去的头发再一次缓缓站了起来。
“b~i~u”
缓慢,坚定。
我是不会倒下去的!
廖初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余渝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去厨房翻出一只大碗。
刚要往里倒,才发现碗底的标签还没撕,只好用指甲吭哧吭哧抠起来。
话说标签为什么要贴在内壁啊!
就跟个别苹果上的标签一样,就很不合理!
而且……为什么会这么黏?!
廖初脱了外套,拖了椅子去他对面坐下,“还没用过?”
余渝有点不好意思,“以前一般都吃外卖,隔着袋子套上就行……”
所以根本不用在意到底有没有标签。
后来搬到这边,大部分时间都在廖记餐馆吃,自然就用不到自家餐具了。
他以前倒也想过做饭。
奈何实在没有这个天分。
最终决定还是不浪费食材了。
青年低着头,纤长的脖颈弯着,认真跟碗底的标签奋斗,脑袋上的呆毛一会儿就滑下来。
他时不时腾出手,往后拨头发。
可每每拨过去,要不了几秒钟,头发就又掉下来。
余渝把自己气得不行!
就很气!
竟然不听话!
廖初低头,双肩因为憋笑而微微抖动。
余渝又羞又气,“不许笑!”
廖初就叹了口气,把碗从他手中拿过来,“吹风机有没有?”
余渝点头,脑袋上抖出一片深棕色的波浪。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廖初用吹风机对着碗底加热几秒钟,轻轻松松撕掉了标签。
余渝:“!!!”
刚才差点把我逼疯的小东西,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廖初本来觉得没什么,可见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样子,忽然就有了点诡异的成就感。
莫名愉快。
余渝终于能把小米粥倒出来。
金灿灿的小米粥十分粘稠,倒的时候,能清晰地看见挂壁。
说明米中油脂含量非常高,所以才会有这么纯正浓烈的香气。
两样小菜:
一个辣白菜,一个对半切的咸鸭蛋。
辣白菜腌的正是时候,不像完全发酵时那么刺激,稍微有一点酸味,最适合用来做开胃小菜。
配肉配饭都好。
鸭蛋也是廖初自己腌制的。
切得很漂亮,青色的外壳边缘整齐而光滑,不难想象那刀会是多么锋利,持刀者的动作又是多么干脆果断。
白色的蛋清,金色的蛋黄,配着青绿色的外壳,好像一幅极简的油画。
蛋黄中微微透出一点莹润的红,筷子尖儿轻轻一压,就从粗砂一般的颗粒中缓缓沁出晶莹的油脂。
余渝本来没觉得多饿,可一看到面前这简单却色彩缤纷的早餐,五脏六腑就唱起空城计来。
“你不吃吗?”好像是一个人的分量诶。
廖初朝墙上的挂钟抬了抬下巴,郑重提醒,“余老师,快九点了。”
现在面对他,余渝隐约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闻言哼哼道:“周末嘛,睡个懒觉也很正常……”
廖初只是笑。
不喝酒的其它周末,也没见你睡懒觉。
说起来,该剪头发了,刘海都有些戳眼睛。
余渝又吧嗒吧嗒跑回卧室,翻了根皮筋出来,在脑袋上扎了个小揪揪。
很好!
现在不碍事了!
余渝开始认真吃饭。
一口接一口,吃得特别香,特别有仪式感:
一口辣白菜,一口粥;
一口咸鸭蛋,一口粥……
廖初一早就发现了,这人很有点孩子气。
每当遇到可口的饭菜,就会眉飞色舞的,藏在桌子下的右脚脚尖也会偷偷打拍子……
周末了,天气又冷,好多人便都窝在家里睡懒觉,整片小区都没什么声响。
屋子里安静得很,只能听见挂钟一下又一下的咔嚓咔嚓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廖初开口:
“礼物,我打开看了。”
余渝猛抬头,小揪揪上都透着紧张。
喜欢吗?
廖初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谢谢,我很喜欢。”
礼物确实出乎意料,是一台天文望远镜。
昨晚,他研究到半夜才弄懂使用方法。
然后剩下的半夜失眠。
这是他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余渝就笑了,“那就好!我就觉得星星简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东西,所以想让你也看看。”
我把最喜欢的星星跟你分享。
廖初隐约明白了点什么,“所以你的账号就叫数星星的孩子?”
余渝嘿嘿笑着点头,“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看星星……”
总觉得有星星陪着,就不那么难过了。
然后他现在长大了,就想成为别人的星星。
“今天是你的生日,难得又是周末,你准备怎么过?”他问。
廖初沉默片刻。
“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
余渝吃饭的动作都顿住了。
“呃,对不起……”
廖初摇头,“没什么。”
其实在这之前,他本来就觉得生日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反正或许今年,或许明年,自己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过不过的也没什么分别。
对他这种人而言,仪式感本就是奢侈品。
但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可以活得更久,可以拥有更多计划。
然后又有人突然告诉他:
你可以过生日,你的人生可以更圆满……
这种感觉很新奇。
就像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的糖果时的甜美。
令人一触难忘。
余渝歪头想了会儿,“那今晚我带你看星星吧!”
廖初尚未回神,就听自己说:“好。”
离开余渝家时,他的脚步异常轻快,甚至连凌冽的寒风也觉得不那么讨厌了。
他是讨厌寒冬的。
因为儿时的福利院供暖不足,也没有更多保暖的衣服,连想睡个好觉都是奢望。
为了抵御严寒,大家的胃口会不自觉变大,但是……也没有那么多食物。
所以哪怕后来经济条件改善,在他的固有记忆中,冬天也总是代表着苦难。
但现在,他终于窥见了白雪皑皑下隐藏的一点暖意。
以至于去接果果时,柳溪盯着他满脸狐疑。
“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廖初刚要习惯性说没什么,却无意中看到了落地镜中的自己:
好像嘴角确实微微有点上翘。
他过生日了。
有人要陪他过生日。
他的心底好像多了一汪泉水,悄然流淌出甘浆;又像盛夏午后波光粼粼的湖泊,温润的湖水宁静又满足。
但他却自私的,不太想与人分享。
“果果呢?”
他生硬地岔开话题。
“哦,”柳溪给他倒茶,“刚才拉着倩倩也不知嘀咕什么,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跑去外面,我太太不放心,偷偷跟着了。”
于是廖初又下楼。
半路上,就看见远处蹦蹦跳跳往这边走的小朋友。
昨天的大雪下了一整夜。
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等比例缩小定制的艾莎女王蓝色羊绒外套在雪白的背景中,分外显眼。
霍太太先发现了他,弯腰对果果说了句什么。
小姑娘猛地扭头往这边看,然后撒腿狂奔而来。
她的手里擎着一朵玫瑰花,血红血红的,像冬日雪地里灼灼燃烧的火焰。
“舅舅!”
果果用力撞进廖初怀中,把玫瑰花举起来,“生日快乐!”
昨晚她听到鱼鱼老师对舅舅说生日快乐啦。
她也希望舅舅可以快乐。
廖初惊讶地接过花,一把把她抱起来,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最亲爱的小姑娘呀!
他轻轻吻了吻果果的脸蛋,声音微微带着点哑,“谢谢果果。”
果果搂着他的脖子,认真在面颊上印上一枚亲吻,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可是我把零用钱都用光啦,暂时不能养舅舅了。”
廖初用额头蹭了蹭她的,“没关系,舅舅可以等。”
果果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指,“那我们说好了哦。”
廖初嗯了声,认认真真和她拉钩。
那边倩倩母女也走过来,先后道了句生日快乐。
廖初慢慢平复下心情,“谢谢。”
这一年,在原本的人生轨迹中,他本该躺在病床上等死的这一年,收到了祝福。
这么多祝福。
原本听说晚上鱼鱼老师要来,果果兴奋地不得了,一下午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要给对方展示自己的艾莎衣服。
谁知因为白天太亢奋,精力提前耗尽,天刚刚擦黑,小姑娘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廖初啼笑皆非道:“困了就睡。”
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说话间,果果就猛地往旁边栽去,半路又把自己晃醒。
“不要……”
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廖初沉默片刻,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小姑娘仰着脸,张着嘴巴,睡得天昏地暗。
可每当廖初想把她抱到卧室去时,她又能精准地将眼睛撑起来一条缝,黏糊糊地问道:“鱼鱼老师来了吗?”
艾莎女王已经困得不行了。
廖初无奈,只好把被子拿出来,先给小姑娘在沙发上安个窝。
“睡吧,来了就叫你。”
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
艾莎女王秒睡。
等九点半,余渝拎着小蛋糕过来敲门时,果果的梦都不知做了多少段了。
廖初看到他拎的小蛋糕,愣了下。
余渝摸摸鼻子,小声道:“吃蛋糕,吹蜡烛,才算过生日嘛。”
他倒是也想做长寿面来着,奈何没本事。
“鱼鱼老师来了吗?”小姑娘的耳朵很尖,门一响,就本能地挣扎起来,努力挑开眼皮往那边看。
余渝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果果还没睡嘛?”
果果揉了揉眼睛,从被子里爬起来,“要等鱼鱼老师。”
说着,她就手脚并用从沙发上跳下来,歪歪斜斜走到客厅中间,半闭着眼睛,仰头问:“鱼鱼老师,看我的艾莎衣服!”
这套定制衣服是羊绒的,其实很怕皱,可刚刚小姑娘死活不肯脱,这会儿几乎被揉搓成一个蛋。
就连她的小辫子也被搓得东倒西歪,好几缕头发都散了……
女王的威风荡然无存。
就算是女王,可能也是逃难范儿的。
余渝心里又酸又软,“果果真好看。”
果果半闭着眼睛嘿嘿发笑,没等笑完,就干脆利落地躺在地摊上,呼呼大睡起来。
她给鱼鱼老师看过了!
满足了!
可以睡觉了!
廖初:“……”
余渝:“……”
这也太迅速了!
廖初啼笑皆非地把小朋友抱进去,又帮忙换了睡衣,这才拿着皱巴巴的小礼服走出来。
他撑起挂烫机,先把衣服熨了一遍。
这样就能随时穿了。
那边余渝已经帮忙调试好了天文望远镜。
见他忙完,余渝拼命朝他招手,压低嗓子道:“看,月球!”
阳台是全封闭的,但是中间几扇大窗子可以打开。
望远镜的镜头就从那里探出去。
角度什么的他都已经调好了,廖初过去弯下腰,对着镜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无垠宇宙中的一颗巨大星球。
今天不是满月,星球的一半隐藏在茫茫黑暗中,完全看不到边界。而剩下的另一半,却在散发着明亮的银光。
它跟平时呈现在各大媒体上的形象截然不同,虽然发着光,但其实还是有些灰突突的,体表坑洼遍布。
但是……
肉眼见到这种庞然巨物的冲击感,是无论再怎么凭空想象,也想不出的。
或许人类天生就有种对宇宙的向往,看到月球的那一刻,廖初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好。
“你再往这边看,东南方,”余渝也凑过来,帮忙调整角度,“那边是猎户座,是不是整体是梯形?但是中间有三颗很亮的星星,像腰带。猎户座是北半球冬半年最具辨识度的星座……”
两人凑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说话带出的气流。
那气流甚至来不及变冷,就温柔地扑到面颊上。
廖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好也在看自己。
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对视。
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一时间,都愣住了。
气氛忽然滞涩。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悄然滋生。
良久,也不知谁先回神,两人齐刷刷别开眼。
心跳声清晰可闻。
耳根热辣辣的。
怪怪的。
不太对劲。
“还能看什么?”
过了会儿,廖初率先打破沉默。
“啊,你看到猎户座的星云了吗?”余渝暗骂自己,心虚什么!
接下来,他们又看了土星和它的卫星……
但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冷风从敞开的窗子灌入,源源不断,吹得五官发紧,鼻子尖儿都麻了。
可心脏却砰砰直跳。
廖初突然去关了窗子。
余渝眨了眨眼。
“起风了,先进去吧。”
廖初说。
这人昨晚刚在雪窝里打了滚,别再吹感冒了。
余渝下意识照做,中途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看上去跟平时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也不是……
好像更柔和了。
回到客厅的瞬间,好像重新过了一次春天。
温暖干燥的空气将刚才的暧昧稍微冲散了点,只残留一点痕迹,淡得近乎错觉。
余渝张了张嘴,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那个……”
我该走了。
“你先坐,我去煮姜枣茶。”
廖初道。
很简单的话,可就是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叫人本能地照做。
反正余渝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乖乖坐在沙发上了。
斜前方就是冰箱。
里面放着他带来的小蛋糕。
对哦。
还没吹蜡烛呢。
水是提前煮开的,重新沸腾只花了几秒钟。
廖初站在灶台边,微微垂着眼帘,看水波中不断翻滚的红枣和姜片,不知在想什么。
稍后他端着茶壶回客厅时,就见余渝正在弯腰点蜡烛。
屋里很暖和,余渝脱了外面的大衣,身上只剩一件毛衣。
此时弯腰,毛衣清晰地勾勒出脊背的弧度。
脊背顶端,延伸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
从侧面看过去,光影清晰地勾勒出他起伏的眉骨、鼻梁……
廖初极其缓慢地抖了下眼睑。
再睁开时,就见对方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廖先生,吹蜡烛吧,许个愿!”
许愿?
自从开店以来,类似的话廖初听过不知多少次。
但从来没自己做过。
许什么愿?
他沉吟片刻,“呼”一下吹灭了蜡烛。
余渝卖力拍手,“许了什么愿?”
廖初看过去,一本正经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余渝:“……”
这话听起来好耳熟。
次日早上醒来时,廖初难得没有马上起床。
他盯着房顶看了会儿,缓缓眨了眨眼,脑海中不断回放昨晚的片段。
温柔,旖旎,像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几分钟后,他眼底的睡意散尽,慢慢爬了起来。
他改变了以往的路线,径直来到客厅。
那里有台小冰箱,冷藏着昨夜残存的“碎片”。
廖初走过去,打开冰箱,跟里面剩下的半个蛋糕对视。
早上好。
确实不是梦。
红丝绒蛋糕胚,夹着两层酸奶慕斯,很柔和细腻的口感。
酸酸甜甜的清爽,多吃几口也不会腻。
说起来……虽然是自己过生日,但好像余渝吃的更多点。
被冰箱灯映出光亮的眼中泛起一抹笑意。
他好像确实对甜食情有独钟。
稍后甥舅俩下楼,在熟悉的路口习惯性停顿,向后看去时,就发现了一颗余渝球。
厚底鞋,羽绒服,手套围巾帽子口罩……
果果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廖初:“……”
某人是真的很卖力在过冬。
余渝看着只穿一件羊绒大衣,头脸脖子都光秃秃的廖初,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都睁得溜圆:
“你不冷吗?!”
从小一路冻过来的廖初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他,“距离冬天结束,还有两个月。”
初冬就这样,以后可怎么过?
余渝噶吱嘎吱踩着雪过来,把围巾往下拉了拉,喷着白汽道:“我只是不适应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南方屋里屋外基本上一个温度,出门反而没什么感觉。
但北方的集体供暖太香了,简直香过头,每次开门就要经历冰火两重天,巨大的温差着实令人崩溃。
廖初摇了摇头,“早上想吃什么?”
余渝眼睛一亮,“可以随时点单吗?”
廖初诚实道:“今天不能。”
一般第二天要做什么,都会提前一天准备,临时点单很不现实。
余渝眼里的小灯泡瞬间熄灭。
逗人玩儿吗?
“你可以提前告诉我。”
廖初说。
余渝就美滋滋的,“好啊!”
他实在很好哄。
果果举起被手套裹得圆滚滚的小手,“果果想吃小饼干!”
廖初给予她比冬雪更冷列的一击,“早餐不可以点零食。”
也不知是一夜未停还是临时起意,天上正密密撒着盐粒。
细小的颗粒落在衣服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一连几天,食客们都发现老板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好像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
有人大着胆子借机点菜单上没有的菜品,竟然成了。
池佳佳等人大呼不科学。
宋大爷私下就嘿嘿笑:“这是铁树开花啊!”
二十五六的人了,也该搞对象了。
对面的李老爷子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也不看看自己满脸褶子,做这个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琐。
说起搞对象……
好像也没见老板跟哪个姑娘特别亲近。
大家就在之前拉的两个群里问来问去。
然后就问到余渝头上。
“余老师,你每天跟老板同出同进的,有没有内幕消息?”
哪里同进同出……我们分明不一栋楼。
余渝莫名心虚,不过还是装着没事儿人似的回复道:“有吗?我都没注意到。”
池佳佳就道:“嗨,白问了,你这是灯下黑!”
众人很快岔开话题,却不知道分明那盏灯就混在大家中间。
不过,无论如何,老板心情好了,绝对是有百益而无害的好事。
最近几天店里又多了不少新客人,其中最惹人眼球的就是戴小云。
她最近的戏份不多,隔三差五便会过来。
与其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消遣,或者换个地方用功,因为总带着剧本。
有时是一个人,有时也带着几个脸熟的年轻演员。
可到了后面,差不多就成了戴小云和另一个年轻姑娘的固定组合。
好像也是个演员,20岁出头的样子,偶尔也会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找她要签名。
两人一直很低调,来了就找个角落坐下,安安静静点餐吃饭,默默观察着来来去去的食客,也不打扰谁。
看似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廖初却能清晰地感知戴小云的变化:
从她身上获取的感情果依旧是青红交加的紫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中忧郁的蓝色越来越少,充满热情的红色越来越多,孕育出的感情果,也逐渐从浓郁纯粹的紫色转变为紫红色。
就像是一棵日渐枯死的大树脚下,又多了一株稚嫩的绿苗,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种变化,是从那个叫芦笙的年轻演员开始固定跟她一起出入开始的。
老戏骨和年轻演员,枯树和嫩苗……
传承总是令人欢喜的。
而与此同时,不经常来的男女主角就慢慢传出恋爱中的消息。
听说好多媒体和粉丝都挤到剧组的拍摄地和酒店去了,整天扎堆儿偷拍,把酒店大堂和两个路口堵得水泄不通,搞得附近不少居民烦不胜烦。
有住在同一家酒店的网友半夜吐槽,“真是哔了汪,白天忙了一天,本想晚上好好睡个觉,结果某炒作艺人半夜下戏归来,一干粉丝跟嗑药了似的嗷嗷乱叫……”
有粉丝跑去掐,那个网友也刚,直接甩出两段视频:
“狗屁的蹭你家哥哥热度,老子不混娱乐圈,少拿饭圈那套恶心人!”
视频中的保姆车被层层叠叠的人群围住,伴随着各种尖叫疯狂往前扑,活像丧尸围城。
两边很快掐得热火朝天,而两位当事人却集体眼瞎,仿佛没看见似的。
等到第二天早上,热度发酵到一个高峰时,剧组和两名艺人的工作室才迟迟出来表态,呼吁理性追星什么的。
半小时后,两个演员先后在talk上出了似是而非的公告,先是毫无诚意的道歉,说什么只是普通朋友,对给大家造成的困扰很抱歉云云。
终究是没有义正词严的否认。
按理说,如果想要避嫌,就该低调行事,可两天之后,两人就前后脚来了廖记餐馆,点了一大桌子菜。
等结账时,关文静气得够呛,直接跑来跟廖初告状,“一桌菜就没动几口,太浪费了!”
如果饭菜真有什么问题也就罢了,你跟我们说呀。
这不摆明了糟蹋人嘛。
廖初平静道:“把那两人拉黑,以后再来就说客满。”
他可以接受只点一碗粥,却在店里坐一整天的食客,只要不剩一粒米。
却唯独不能忍受这种浪费。
几分钟后,Talk最新热搜新鲜出炉:
某流量和某新晋小花因戏生情,被人拍到在某网红餐馆约会。
下面自然是一群粉丝夹着专业水军嗷嗷乱叫。
有送祝福的,有说要独美的,还有工作室专门雇佣来搅浑水的,愣是自己舞得呼呼带响。
不过在那一干评论区中,有几条被点赞颇高的流言分外醒目:
“什么网红餐馆啊,人家廖记是被清江市官方承认的好嘛?”
“就是,麻烦炒作换专用地点,给我们这些职业吃货留一片白云蓝天,谢谢!”
“真的好烦啊,现在每天都有好多脑残CP粉去打卡,根本不是来吃饭的,挤得好多食客都没地方坐……”
结果第二天,一直装死的“情侣”就突然齐齐发声,号召粉丝们不要打扰别人。
余渝惊讶道:“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这几天真的好吵,弄得他都想打包回家吃了。
廖初看着角落里的戴小云,若有所思。
稍后结账时,廖初亲自过去,“今天这顿免单。”
芦笙愣了下,有些不知所措。
戴小云却看着廖初笑起来。
“廖先生,请坐。”
见她似乎有话要说,廖初也没急着走,“您有话不妨直说。”
戴小云真就说了,“我想邀请您和您的餐厅参加一档节目……”
她的先生是知名导演祈安,从去年就开始策划一档饮食节目。
说是节目,其实就是纪录片的形式。
不过,作为历史悠久的饮食大国,国内有关美食的节目不在少数,想要脱颖而出,难度很大。
祈安的本意是想每一期都选择一家有代表性的特色餐厅,不光拍美食,还要进一步挖掘美食中隐藏的故事。
以情动人,才是文艺工作者的终极追求。
眼下,他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
符合他要求的餐厅太少了。
之前戴小云来廖记餐馆,其实也是受了先生的影响。
她想亲眼看看,这家被列入备选行列的新晋餐厅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毕竟比起同名单上的其他几家,廖记餐馆的资历实在太浅,而掌门人似乎也太过年轻了。
作为老一辈艺术家,她自认早已脱离了衣食住行的束缚,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真的不一样。
“……这里有很浓的人情味,”戴小云看着店里低声谈笑的客人们,百感交集道,“这社会上好像有个不成文的规则,高消费往往与冷漠淡薄挂钩,这里真的很不一样。”
她几乎能从每一位食客身上,感受到由衷的幸福。
她从没想过一家能做出正宗开水白菜的餐馆里,会容纳这么多形形色色不同阶层的人。
在这里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仿佛都带着不一样的故事。
所以她喜欢来这儿,因为演员就是要体味百种人生。
对面的芦笙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
来这里的每一天,戴老师都会让自己仔细观察每一位食客,每一位工作人员。
她说,那每一张脸后面都隐藏着一段不一样的人生,可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跌宕起伏,轰轰烈烈;也可能是他们这些人到最后反而求之不得的宁静和恬淡。
以前的她不懂,可几天下来,好像确实感受到了一点老师们口中的烟火气。
“每个人都是烟火气孕育的孩子……”
哪怕不是电影爱好者,祈安的大名,廖初也是听过的。
那是一位在国内外都拥有相当知名度的导演,拍摄的每一部作品都会在省台甚至央视上星播放。
这样的橄榄枝对任何一家餐厅而言,都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
“请问拍摄周期会多久?有没有详细的计划书?”
他需要对食客和这家餐厅负责。
芦笙诧异地睁大眼睛:
那可是祈安导演呀!
他的一个特写镜头就值得七成以上的演员打破头。
戴小云却好像早有预料,“每家餐厅的拍摄周期一般都在3到5天,再加上后期补拍也不会超过一周。至于详细的拍摄计划,稍后会发到你的邮箱里。”
如果对方什么都不问,就一口应下,她绝对会主动建议丈夫放弃这家餐馆。
第69章 【捉虫】红酥手
廖初把廖记餐馆可能要参加纪录片拍摄的事情跟经常来的食客们讲了。
毕竟拍摄期间他们肯定会在现场,这也涉及到个人隐私,还是需要提前知会下。
谁知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
“上电视?!还有这种好事?!”
“啥时候?我得去趟美容院。”
等确认是祈安导演后,一干人的情绪进一步高涨:
“快打醒我!”
“不是好多演员都哭着喊着求他拍戏?四舍五入,我也是腕儿了……”
廖初:“……”
最后那句话,虽然玩笑的成分居多,但足以看出祈安在的路人缘和业内外的地位。
廖初就说:“具体通知和拍摄方式后期会通知大家,届时我会在餐厅内划分区域,不喜欢入镜的朋友也不必担心。”
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别看现在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好像随时都能去电视台刷脸一样。
可等真正面对镜头,浑身僵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大有人在。
晚上余渝就跟他笑,“没准儿节目播出之后,咱们店也会摇身变为明星孵化地呢。”
廖初就觉得“咱们”用得很好。
特别好。
后面戴小云又带着芦笙来了几次。
芦笙杀青那天,戴小云还给她买了半只烤乳猪。
妹子一口下去,就哭了。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吃这种高热量的食物是什么时候了。
真香。
不过也只敢吃两片,然后就被戴小云送给其他桌的客人。
芦笙还在神情恍惚地回味时,就被温柔的戴老师打发到后厨洗盘子去了。
说这是给她上的第二课,体验。
当天晚上,从没吃过苦的芦笙摔了两个盘子、一个碗,按打零工的工资算下来,一天劳动所得都不够赔的。
妹子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一听这个消息,差点又哭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这么难。
接下来几天,芦笙又顶着廖初嫌弃的目光,硬着头皮在廖记餐馆刷了几天盘子,然后就被撵到外面送外卖去了。
一开始,戴小云想让她直接在廖记餐馆干。
但一次性收到赔偿的廖初非常清晰地表示:
干得不错,以后不要再来了。
于是,芦笙就借了助理的身份信息,在某外卖平台上注册了外卖员。
她送外卖去了。
外卖这个新兴行业,绝对是能在最短时间内体验最多人生百态的。
戴小云真可谓用心良苦。
几天后,廖记餐馆新应聘来的服务生接待了一位很特殊的客人。
对方坐下之后,先趴在桌上,眯着眼睛把边边角角都用湿巾摸了一遍。
看着依旧雪白的湿巾,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要点“炖猪蹄儿”。
服务生客客气气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这边没有炖猪蹄。”
那人指了指墙上的木牌,“那不就是?”
服务生看了眼:红酥手……
关文静偷偷跑到后面报告廖初,“老板,正主来了!”
廖初擦了擦手,挑开帘子往外一看:
嗯,很正宗的地中海。
是祈安没错了。
不过就算是知名导演,也没有特殊待遇。
炖猪蹄,不对,红酥手本来多少,还是多少。
会选择拍摄美食纪录片的导演必然也是一位资深老饕。
稍后红酥手上桌,祈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然后拍照。
他将盘子挪动了一点,调整到某个角度后,发出诚挚的赞美:
肥厚,优雅,线条流畅。
真是一只优秀的猪前蹄。
祈安给猪蹄来了个全方位特写,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郑重地举筷。
对美食,适当的尊重是很必要的。
眼前这只猪脚红棕油亮,微微冒着热气,刚浇上去的汁正顺着纹理缓缓流淌。
今天有点阴天,店里开了灯。
微微泛着昏黄的灯光落下来,将那层油膜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他用筷子轻轻一戳,瞬间穿透。
再一加,肉皮儿都抖搂起来,里面的大骨头只是短暂地跟它们拉扯了几秒钟,便乖乖落到盘底。
祈安持筷的手指一压,大块连皮带肉加筋头的猪蹄肉就被斩断。
往浓郁到近乎半固态的汤汁中一蘸,整块放入口中。
此时此刻,牙齿仿佛成了摆设。
因为根本不用咀嚼。
只用舌头一抿,一搅,便都化为肉泥。
吃过猪蹄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有一股异香。
是其他部位完全无法比拟的。
形全,肉烂,动之脱骨,食之即化。
皮糯,肉烂,筋黏,三种构造,三重口感,你能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吃到的是什么。
香甜软烂,肥而不腻……
这的的确确是色香味俱全,名副其实的红酥手了。
祈安半闭着眼睛,脑袋轻轻摇晃。
被几缕稀疏的头发遮盖的头顶,顽强地折射出幽幽的光。
他几根短胖的手指像极了白蝶,飞快地扭动着。
不多时,一颗白胖的大蒜就从蒜皮中滑了出来,然后整个儿被丢入口中。
“咔嚓~”
今年的新蒜,够脆,够劲儿!
他暗自点头。
浓烈的蒜香迸发开来,和嘴巴里醇厚的肉味碰撞,重新形成一股奇香。
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就是这个味儿!
当中间的大骨头彻底脱落,祈安索性放弃筷子。
他在右手上戴了一次性手套,抓起大骨,在断面处用力嘬!
一下,两下,藏在深处的骨髓终于“嗖”一下钻入口中。
经过长期炖煮,骨髓早已饱吸汤汁,浓郁的卤料味道和骨香、肉香,连同骨髓本身的奇香,都混合在一起。
又浓又滑,还有点粘牙。
这是一团天下至美的琼浆!
祈安终于完全闭上眼睛,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捶了几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是感动又是欣慰:
人这一辈子,不就为了这一口吗?
好多食客都发现了这位特殊的客人。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小激动,各种正襟危坐、梳头摆造型:
毕竟是大导演嘛,适当的尊重还是很有必要的。
可几天观察下来,发现这位导演也跟普通人一样,会谢顶,会吃蒜,会从骨头缝里抠肉吃,会被烫得嗷嗷叫……
嗨,本质上还是个人嘛!
李老爷子看罢,跟宋大爷迅速达成一致:
这人很会吃啊!
于是又对他形成一点微妙的敬意。
祈安继承了之前白鹤的“自闭症患者专用席位”。
他需要观察和思考。
大家不怎么打扰他,他也不大跟谁说话,就是每天缩在角落里暗中观察,时不时低头狂写。
有时候余渝下班回来,还会看到这位大导演蹲在外面墙角,一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一边挠着头跟人打电话。
祈安有个习惯,一旦遇到问题就爱挠头。
年轻那会儿是抓头发,但现在……只能挠头皮。
像所有饱受脱发困扰的人一样。
他每天都会极其固执地将脑袋周边部位的一圈头发往中间梳,雷打不动地执行“地方支持中央”的战略。
但北方风大,他又爱挠头,往往出去一趟,回来时就成了刚洗完还没来得及抖搂开的鸡毛掸子:
硕果仅存的几棵秀发狂乱地支棱着。
然后他又会执着地重复之前的过程:
梳头,挠头,梳头……
那天下大雪,余渝又忘了带帽子。
进门之前,他习惯性甩了甩头发。
无数积雪纷扬而下。
余渝刚要开门,就听背后传来幽幽一声,“小伙子,你很狂嘛。”
余渝:“……”
指头缝里还夹着烟屁股的祈大导演,正直勾勾盯着他浓密的头发看着,眼底满是明晃晃的嫉妒: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为什么有人有如此浓密的头发!
他每天掉的,都比我头上的多吧?
余渝飞快地往他头顶瞟了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最近祈导的“秀发”,仿佛又稀疏了一点。
廖初亲自过来开门,满面狐疑地看着这两个面面相觑的人,“站在外面干什么?”
不冷吗?
余渝赶紧进去,走了几步,很小声地问廖初,“他为什么不戴假发?”
这个问题网上有很多,但都没有答案。
不过据大家评选,觉得可能性最高的是:
“祈导诡异的自尊心。”
戴假发,不就承认自己输了吗?
廖初刚要说话,却见走在前面的祈安慢吞吞转身,“我头皮过敏。”
余渝:“!!!”
他竟然听得见?!
看着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廖初既好笑又无奈。
“他耳朵很灵的。”
余渝:“……你不早说。”
廖初:“我刚要说。”
他虽然和祈安刚认识不久,但交流几次之后就发现,对方也有点强迫症。
两个不完全强迫症患者很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时间长了,他也就了解了一点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幕。
比如说,祈导为什么脱发掉发还不戴假发。
今天餐馆不营业,三人却还凑在一起,主要是进行拍摄前的最后确认工作。
在跟部分食客聊过之后,祈安惊讶地发现,这家餐馆内隐藏了太多故事。
宁肯拾荒也不愿给国家加负担的老兵,偷偷做慈善的幼儿园老师,不为名利却注重传承的老乐手……
太多可以拍的!
他决定拍两集!
祈安的意思,是想跟拍一段余渝和廖初做慈善的过程。
但究竟拍到那一步,双方有分歧。
从导演和观众的角度来说,自然是被捐赠者们纯粹的感激最能打动人心。
但从余渝和廖初的角度来说,全国范围内的曝光很可能给孩子们带去麻烦,就不太同意。
“确实,会有人看过影片后真心想要帮助别人,”余渝认真地说,“但我觉得大部分人还是一时心血来潮,甚至只是想通过做公益来达到某种目的……这对小朋友们很不好。”
被遗弃的孩子们本就敏感,如果仅仅为了做宣传就把他们曝光出去,势必引来很多不必要的目光。
有的人可能一时感动,顺着地址找过去探望,然后又一时热血上头,许下很多虚无缥缈的承诺。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转头就会忘。
但孩子们不会。
他们会当真,会真的数着日子等着,盼着。
没有希望的等待,真的很残忍。
本身就是福利院出身的廖初自不必说,根本就不同意。
祈安又开始挠头,“就算一时热血上头,也比完全没有关注好吧?”
廖初道:“热度会退,但福利院的孩子永远都不会少,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突如其来的热度和关注确实会改善孩子们的生活环境。
但怕就怕这样的关注不能长久。
一旦后期热度消失,孩子们就会体会到第二次“被抛弃”。
给了希望又夺走……这种打击是致命的。
祈安愣了下。
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他沉吟片刻,“那这样,我能不能拍一拍福利院的环境和设施,不暴露地址。如果需要孩子们配合,也只拍摄脸部以下,绝对保障他们的隐私?”
见廖初和余渝还有些迟疑,他道:“我也希望能够改变一下现状,但你们也明白,想要改变,必须先引发广泛关注……”
如果不能引起足够关注,上面根本不会重视。
他是文艺界的人大代表,只有拍出能直击人心的作品,才有可能说服其他人,一起做提案,进而推动改革。
廖初和余渝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
确实。
造成如今现状的,归根结底还是扶持不够。
仅凭私人公益只是杯水车薪。
全国有多少福利院?又有多少需要帮助的孩子?
他们能帮一家两家甚至十家,但能帮助一百家吗?
等他们这批人死了,或是将来某天突然没了能力,那些孩子们又将何去何从?
但如果能让上面重视,引发社会的整体关注,进而改进政策,那就完全不同了。
这样好的机会,可能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们决定先跟刘院长和孩子们商量一下。
和祈安道别之后,廖初和余渝转去商场。
余渝以前没在北方正经待过,入冬后忘了给车子换防冻玻璃水。
今天早上本想去采购,结果一开,发现玻璃水全都冻上了。
非但如此,连水槽都给撑裂了。
没奈何,只好送修。
廖初就开车载他去商场。
今天果果、佳茗和胡耀祖小朋友都在倩倩家做手工,倒是不用带孩子。
快到圣诞节了,商场已经装点起来,到处都是色彩艳丽的彩带、彩球。
就连音乐也变得喜庆。
两人刚一进门,就发现商场大厅里添置了设备:
是那种可以免费载着客人去各大代表性商铺的观光型小火车。
听说是商场特别定制的,仿照老款蒸汽火车等比例缩小。
虽然是电动的,但火车头里真的可以喷蒸汽!
红绿配色的小火车沿着轨道缓缓开动,每当要到达固定站点前,司机都会鸣笛。
车头就会更加汹涌的喷出蒸汽。
“呼哧呼哧~”
“呜~”
看起来可真威风。
一开始,吵着要坐的都是孩子。
但这种设备并不允许太小的孩子单独乘坐,于是家长们便顺理成章坐进去。
有了成年人之后,其他观望中的青年男女们也克制不住,都嘻嘻哈哈上去凑热闹。
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余渝就有点走不动道了。
廖初看看他,再看看小火车,再看看他。
余渝眼神乱飞,嘴硬,“果果如果知道这里有小火车的话,一定会后悔不跟来的。”
廖初挑了挑眉毛,“余老师要不要帮忙测评下?”
余渝疯狂心动。
但他不好意思说!
于是脸红红,故意别开眼,“咳,我是大人……廖先生,我们去买东西吧。”
廖初看着他,发现这人嘴上说的干脆,脚下却一动不动,不觉好笑。
余渝被他看得大囧,扭头就走,没走动。
廖初从后面扯着他,大步流星往小火车等候点走,“那余老师陪我测评下。”
第70章 冰淇淋
余渝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乖乖钻进小火车。
车厢是密闭的,两侧的车门可以打开,真的很有坐火车的感觉。
廖初就看着对面的青年一双猫眼滴溜溜直转,好奇地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嘴角都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像个小孩子,他想。
原本余渝还想伪装一下,说几句“玩这个有点幼稚”之类的话,好挽回所剩无几的颜面。
可当小火车“呜呜”叫着缓缓启动时,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轻轻哇了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凑到窗边看起来。
好多店铺都已经挂上了红绿金三色主打的装饰物,有的还在自家橱窗里摆上了迷你圣诞树,树下堆满打着漂亮蝴蝶结的礼盒。
简直就跟坐着火车游览观光一样。
廖初也跟着看了几眼,总觉得没有同车厢的青年有趣。
小火车转一圈,大概有十个站点,每当快到站时,司机还会通过小喇叭播报:
“某某商店到啦!请需要下车的旅客注意!提好自己的行李和小朋友。”
大家便都笑。
廖初看了浑然忘我的余渝一眼,心道这里有个大朋友。
中间两人都没有下车。
一直坐够了足足一圈,这才心满意足的下来。
下车时,就听不远处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儿缠着爸爸要坐小火车。
工作人员就道:“十岁以下的小朋友需要由家长陪同哦。”
那五大三粗的爸爸可能觉得有点丢人,“人家都是小朋友,你几岁了?回头爸爸给你买个遥控车。”
小朋友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也觉得有点道理。
可他刚要走时,就看见了从车厢里跳出来的余渝。
小朋友愣了。
然后拽着他爸爸的胳膊大声道:“你骗人,那里分明就有两个大哥哥坐!”
这一嗓子十分清亮,瞬间就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不过这小火车的确讨人喜欢,乘客中不乏成年人,大家纷纷报以善意的轻笑。
余渝瞬间面红耳赤,鞋子里的脚趾头都在抠地。
但同行的廖先生却十分放得开。
他非但没急着走,甚至还施施然来到发气球的地方,对着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伸出手。
工作人员退后两步,仰头看他:“……”
这些气球一般都是分发给小孩子的。
但偶尔也有颇具童心的年轻人来要。
不过……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位型男怎么看都不像好这一口的。
把气球递过去时,工作人员在心中默默感慨。
余渝也倍感惊奇:
原来,廖先生喜欢气球呀!
结果下一秒,气球就到了眼前。
余渝一怔。
廖初又把气球往前递了递,指关节碰到了余渝的指尖。
余渝就觉得自己好像被烫了下,瞬间回神,本能的张开手接过。
廖初的手在半空中举了几秒,手指蜷缩两下,突然别开头。
他的心脏跳的好快。
工作人员手中的气球很快分发完毕,好多后来的小朋友失望而归。
周围几个小孩子就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余渝手里的气球。
满脸都写着渴望。
如果放在平时,余渝肯定就让出去了。
但是唯独这一次……
对不起啦,这是廖先生送给我的,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同时手抓得更牢了。
红绿金三色的气球十分鲜亮,被充得圆滚滚的,稳稳浮在半空中。
只是这么看着,就让人觉得满心欢喜。
余渝忍不住轻轻拽了下拴着气球的彩带。
气球猛地下坠,彩带立刻落下来一大截。
几秒钟之后,胖乎乎的气球又摇摇摆摆升了上去,最终停在了老地方。
它轻轻晃动着,静静俯视着下方的一切,很有点骄傲。
余渝笑眯眯道:“谢谢你呀,气球真可爱。”
廖初点点头,飞快地在他比平时还生动几分的脸上溜了一眼,拔腿往目的地走去。
余渝美滋滋跟着,时不时抖一抖手腕,气球就在他脑袋上方跳呀跳。
两人先去买了几条珊瑚绒毯子。
就连毯子也有了圣诞限定版!
余渝一口气买了三条,有圣诞老人图案的,有麋鹿图案的,还有雪花和圣诞树图案的。
售货员又向无动于衷的廖初热情推荐,“先生,您不买一条吗?可以上手试一试,这一款非常柔软保暖,卖得很火的。”
廖初不做声,安静得像一座人形雕塑。
“这个牌子的毯子质量很好的,”余渝开心道,“你摸一摸,很软很暖和的。”
廖初默默地伸出手摸了摸。
售货员:“……”
所以我的话不好使,是吗?
然后两人又去了地下一层超市。
开了地暖之后,屋里就很干,人就特别容易想吃水果。
余渝不光买了许多水果,还加购了好些冰淇淋。
冬天在暖房里吃冰淇淋什么的,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廖初眼睁睁看着他加了半车,忍不住出声道:“走的时候再拿。”
余渝眨眨眼,对哦。
拿早了容易化。
旁边的工作人员就笑,“先生,超过一百八十元的话,我们是可以免费送货上门的。全程冷冻运输,保证不会化掉。”
余渝爽快地给了地址。
中间还有好多小吃在现场试吃。
大约是余渝总是笑呵呵的,看上去就很好脾气的样子。那些阿姨们就特别爱招呼他。
哪怕隔着老远就招手,“小伙子,来尝尝我们家的香肠!”
“帅哥,我们的酸奶今天搞活动呀。”
“牛排要不要来一点?”
余渝吃到打嗝。
最后只好忍痛谢绝。
投喂失败的阿姨顺带着看了眼他身后的廖初,现场出现了两秒钟可疑的沉默。
“那个,后面的帅哥,要不要尝一下?”
廖初:“不要。”
阿姨:“好的!”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跟刚才余渝拒绝不成反被加倍投喂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余渝扑哧笑出声。
“其实刚才那款香肠还挺好吃的。”
廖初斜眼瞅他。
在厨师面前说别家的东西好吃?
余渝马上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觉得肯定还是廖先生你做的最好吃。”
廖初收回视线,非常矜持且不谦虚地嗯了声。
入冬以后,廖记餐馆二楼阳台外就挂满了各色风干鸡鸭和香肠。
奇异的香气随风扩散到每个角落,引得众人垂涎三尺。
但因为还不到时候,廖老板坚决不肯上架。
不过大家都已经在私底下讨论过一万遍了,说肯定好吃得要命。
余渝忍笑,趁机申请,“那廖老板,我什么时候可以有荣幸尝一尝风干鸡鸭和香肠?”
廖初心情好像很不错,“明天可以吃风干鸡,但是香肠要再等三天。”
现在香肠的水分还有点大,口感没有达到最佳。
靠近收银台的空地上新增了一排货架。
上面全都是商场自己和各大品牌合作发售的限量款小装饰品,其中,摆在最高处的竟然就是进一步的缩小版小火车!
有工作人员拆开给大家看,安装电池、加水,按下开关就可以沿着轨道跑。
“呜呜~”
竟然也会喷蒸汽的!
除了小一点,简直跟外面可以载人的那一辆一模一样!
“各位顾客,这一款既可以当儿童玩具,还可以做加湿器哦,非常值得收藏……”
廖初先去看余渝。
后者有所感应,马上目不斜视的穿过去,来到收银台结账。
他是大人了,才不想要呢!
两人往外走时,人高腿长的廖先生竟然稍稍慢了几步。
余渝瞅了他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
通往出口的路上还有许多小商铺,大多是为逛街逛到疲惫的旅客们提供的休憩场所。
各色咖啡,糕点,冰淇淋,应有尽有。
暖融融的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甜味。
余渝看了眼手里的气球,“廖先生,我请你吃冰激凌吧!”
几分钟后,人来人往的路边座椅上,多了两个啃甜筒的男青年。
椅子是按照客人们的平均身高做的,对廖初而言,就有点矮,
两条大长腿委委屈屈地缩着,而主人则一脸严肃地举着冰淇淋。
余渝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忍不住掏出手机,试图偷拍。
快门按下去的瞬间,廖初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来。
隔着镜头,四目交汇。
熙熙攘攘的商场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一切流动的人群都成了背景,像用了特殊的拍摄技巧,在余光中拉成长而模糊的残影。
余渝突然决定喜欢圣诞节。
去柳溪家接小朋友前,廖初还特意多买了一大盒泡芙。
他今天没做糕点。
圆滚滚的泡芙被奶油和巧克力妆点成小动物的模样,小狗小猫都不稀奇,还有灰蓝色的大象和粉色的河马。
粉色的河马……
廖初默默看了余渝一眼。
后者正趴在玻璃橱窗上感慨,“好可爱啊!”
粉色的河马哎!
刚敲开柳溪家的门,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进去一看,一对艾莎女王,对面的佳茗和胡耀祖小朋友分别打扮成雪宝和驯鹿。
廖初:“……”
真是辛苦你们了。
当他拿出泡芙后,艾莎女王阵线瞬间土崩瓦解。
果果和倩倩欢呼雀跃,蹦蹦跳跳去洗了手,你一颗我一颗分吃起泡芙。
这家泡芙不仅造型可爱,用料也很讲究。
酥皮奶香味很浓,微微有点嚼劲。里面的奶油分别加了柠檬酱和栗子蜜,很好地中和了整体的甜腻,可以多吃几口。
除了贵点,没毛病。
“好甜哦!”
倩倩开心道。
果果点头,不过马上又补充道:“可是还是我舅舅做的好吃。”
倩倩舔舔嘴角,“可是廖叔叔没有做过泡芙……”
果果鼓起脸颊,仰头看廖初,“舅舅,你会做泡芙的吧?”
小姑娘饱含期待的眼神足可融化冰雪。
廖初毫不犹豫地扯谎,“会。”
他不会。
没做过。
但可以学。
果果骄傲道:“看吧?”
倩倩发出羡慕的低呼,然后就去看自家老爸。
正埋头写特签的柳溪浑身一僵,诚恳道:“爸爸给你画一个?”
他曾经试图下厨,奈何当天就报销了一口新锅和一台油烟机:
巨大的火苗从灶台高高窜起,瞬间点燃了整口锅。
惊慌失措的柳大作家做了第二个错误决定:
他泼了一瓶水,试图灭火。
于是小火球瞬间变成大火球,包裹了整台油烟机。
几秒种后,伴随着脆响,油烟机上的钢化玻璃裂成渣渣,哗啦啦落了一地。
紧接着,烟火报警器被触发,漫天水雾……
最后,还是邻居果断拨打了119。
消防战士真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那天的经历还上了当地新闻。
虽然记者们很好地保全了始作俑者的个人信息,但相熟的朋友们还是从地址和楼层推断出了他的身份。
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柳溪都被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当成反面教材。
霍女士不堪忍受这样的耻辱,果断搬家……
稍后,廖初重点对两位男士表达了谢意。
佳茗小朋友还有点害羞,“还好啦……”
只要不当坏王子就好。
廖初替他擦擦嘴巴上的奶油,“辛苦啦。”
小朋友摇头,认真道:“妈妈说,绅士要照顾女孩子的。”
廖初失笑,跟小朋友握握手,“谢谢你,小绅士。”
佳茗忍不住挺起胸膛,有点小骄傲,“我的荣幸,先生。”
那边胡耀祖小朋友的心思就简单多了。
他将巨大的驯鹿头套展示给鱼鱼老师看,“老师,我是不是帅!”
余渝:“……你喜欢驯鹿吗?”
女孩子们的热爱往往集中在艾莎姐妹和雪宝上,男孩子们则相对分散,选什么的都有。
但……好歹是个人或雪精灵。
胡耀祖骄傲道:“驯鹿超厉害的!它力大无穷,可以拉着好多人!”
说完,他抿紧嘴巴,用力举起双臂,做了个大力士的动作。
余渝:“……”
我该怎么鼓励你呢?
加油,一定会成长为合格的……驯鹿?
圣诞夜很快到来。
余渝把之前买的珊瑚绒毯子仔仔细细打成礼盒,还在上面绑了可爱的蝴蝶结。
这款毯子真的超级舒服!
绒毛又厚实又暖和,躺在上面就像拥抱云彩一样,做梦都在飞。
他当初第一眼就觉得那棵圣诞树跟廖先生特别像。
高高大大的,头上还落着雪,看上去特别冷酷。
但熟悉之后却发现,这实在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就像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松树先生,总是默默守护着小朋友们的礼物。
余渝穿戴整齐,准备悄悄把礼盒放到廖初门口。
结果刚一下楼,两人就在路上撞个正着。
廖初愣了下,抓着礼盒的手紧了紧。
余渝眨眨眼,视线落到对方手中巨大的长方形礼盒上,“那个……”
廖初罕见地有点尴尬,沉默着将礼盒递过来。
余渝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廖初点头。
他的脚下动了动,地上的积雪立刻发出“噶吱嘎吱”的挤压声。
余渝瞬间高兴起来,“我也正要去给你送礼物!”
他把装着珊瑚绒毯子的礼盒递过去,顺势接了另一个。
好大,好重!
外面有点冷。
北风远远地呜咽着,偶尔刮过地面,卷起纷扬的雪沫。
天空中瞬间一片朦胧,像一场冰冷又旖旎的梦境。
礼物交换完毕,按理说该各回各家,但谁都没动。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半个字。
胸腔里好像有什么在迅速发酵,像一粒埋下去的种子,悄然发芽、抽条……
一阵风吹来,余渝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他就看见廖初的衣角猛地翻起又落下,不由有些酸溜溜的,“快过年了还穿这么少,感冒了有你受的。”
就很气。
你都感觉不到冷吗?
哼,耍帅……
他笔直立在雪地里的样子,确实像沉默的松树。
松树低低地笑起来,“余老师很有经验。”
说的是他之前感冒发烧的事。
余渝就有点羞耻,哼哼唧唧道:“医生都说我是水土不服……”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哼,走了!
他气呼呼上楼去了。
一直到关楼道门,好像还能听见那人在外面笑。
有什么好笑的!
哼!
穿那么少站在外面,明天你一定流鼻涕!
这么想着,余渝的脚步又不自觉慢下来。
他鬼使神差地退回去,扒着门把手,身体用力后仰,露出半张脸。
走了吗?
结果就被廖初抓了个正着。
看见对方不加掩饰的笑,余渝脸上热辣辣的,嗖一下缩回去,一溜烟儿冲进电梯。
丢死人啦!
廖初依旧站在原地,一直到八楼客厅的窗帘动了下,露出半截探头探脑的脑瓜子才又笑了下。
他这才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就见不远处柳溪缩着脖子溜溜达达进来。
“哎呦,廖先生?这么大冷天干嘛呢?”
顶着编辑们的夺命连环CALL,他终于熬夜写完了特签。
寄出去的瞬间,只觉得世界都清净了。
他暗暗发誓,以后谁再答应特签谁是狗!
廖初迟疑了下,“看猫。”
“猫?”柳溪往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地上有脚印什么的,“说起来,好像之前是听说小区里有流浪猫来着,下雪了,它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回头我看看买点猫粮什么的,就是不知道它们喜欢什么口味,挑不挑食……”
他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廖初突然笑起来,然后轻声道:
“挑食。”
“嗯?”
“那猫喜欢小火车。”
“嗯嗯?”
小火车是什么鬼?!
猫粮有这个牌子吗?还是什么内部人士的代称?
柳溪听得满头雾水,刚要继续问,却见对方朝自己点点头,走了。
柳大作家有点懵,立在雪地里喃喃自语,“小火车到底是什么牌子?”
不记得什么品牌是以小火车的形象出圈的呀。
几乎同一时间,拆了礼物的余老师倒吸一口气,惊喜交加道:
“是小火车!”
这可真是太棒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