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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许愿餐厅并不想爆火》 第24章 入V二合一【清汤鱼丸】
“老板……”一向爽朗的姬鹏难得扭捏,“我可能给你惹麻烦了。”
前段时间他被廖初做蛋炒饭的英姿迷晕,偷拍了一小段视频,考虑到个人隐私问题,给人脸打了码。
几天前表弟过来玩,借他手机打游戏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那段视频,觉得挺有意思,就顺手转发了。
现在自媒体发达,这种类似于炫技的专业类视频颇受欢迎,点击还挺高。
一直到这里,其实也都没什么,但万万没想到世界上有人那么闲得慌!
有网友说主人公身材这么好,一定是个帅比,就起哄要露脸。
奈何这视频转了好几道手,这个要求必然要落空。
结果第二天,竟然有所谓的“技术大神”人工去除了视频中的马赛克!
卧槽,还真是帅比!
当今社会,颜狗当道,哪怕做同一件事,帅比和丑比的待遇堪称云泥之别。
于是这段视频迎来了第二波小高峰。
廖初大小也算圈内名人,脸露出来之后,很快有人认出身份,并现场来了一波科普,扒拉出来他前几年在老滋味餐厅工作的事情。
群众的力量是可怕的。
短短三天,廖初的工作照、采访稿,甚至还有早期比赛视频和名人合影,无一幸免,全部曝光……
坦白之后的姬鹏很有点忐忑:
要是……老板取消我抢购烤乳猪的资格可怎么办!
廖初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不太喜欢拍照而已,并非见不得人,更没想隐藏过去。
小伙子一开始打码了,考虑也算周全。
就算后期真的出什么问题,也该怪擅自去除马赛克的家伙。
姬鹏小心翼翼地问:“那烤乳猪……”
廖初有点无语,看过去的眼神十分复杂。
现在的青少年怎么回事?满脑子就不想点别的!
祖国花朵都是这个品质的话,未来蓝图有点悬。
“能抢到你就买。”
姬鹏先是欣慰,继而心酸。
无他,太难抢了!
虽然现在烤乳猪的数量从以前的每天两只上升到四只,足足翻了一番,但依然限购!
每人每次最多买半只,每三天最多只能购买一次。
私底下姬总就曾不止一次感慨:
“从没想过有一天,买猪比摇号买学区房更艰辛……”
更何况还是半只!
接下来几天,流量威力初显:
廖记餐馆的客流量突然激增,营业额持续创新高,每日续命用的满意值都以10天为单位飙升。
新增食客大部分是本地住户,算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们以前没来过,偶然刷视频才知道有知名帅比大厨悄默声在这里开了家私厨餐厅,就抱着猎奇的心态过来凑热闹。
这一尝不要紧,不乏现场惊为天人者。
卧槽,这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痛心疾首道:“老板,你为什么不打广告!”
“是啊,眼皮子底下开店我们都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啊!”
“卧槽你家竟然还有烤乳猪?这合理吗?”
廖初忙得要死,头也不抬,“现在不是知道了?”
他觉得部分食客动机不纯。
进门没有反应,吃饭没有反应,唯独看了他之后,满意值蹭蹭飙升。
虽然续命效果喜人,剩余寿命已然增长到接近1年零8个月,但廖初隐约觉得自己的工作性质发生偏差:
卖菜和卖脸,一字之差……
对此,持续几天下线的系统表示没毛病:
“古人云,秀色可餐……”
廖初冷漠:“词用错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系统发出尖叫,“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廖初:“……”
你失踪这几天到底去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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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是假,实力说话!大家好,我是吱吱。”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手持自拍杆,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旋即,她收敛笑容,突然严肃:
“今天的目标呢,是最近网络上小爆的廖记餐馆……”
近几年来网上吃播横行,吱吱便是异军突起的一位,以娇小的身材,漂亮的容貌,以及完全不相符的毒舌迅速崛起。
两年前,她对一家印度菜馆的辛辣评价流传至今:
“众所周知,部分印度菜品确实很像翔,但你不能真的把它做成翔……”
餐馆老板脸都绿了,要不是在直播,估计能直接把“翔”泼到对方脸上去。
跟一般吃播追求的大饭量不同,吱吱的卖点就是打假。
因为她家境不错,也喜欢钻研,积累了相当丰富的餐饮经验,点评颇具专业和公正性。
许多城市和有自信的餐饮行业甚至会主动请她过去。
虽说也不乏当众翻车的,但黑红也是红嘛。
流量时代,就是这样丧心病狂。
往餐馆走的路上,吱吱还不忘见缝插针介绍:
“这里是清江市的绿苑区,因为毗邻省级重点高中和初中,靠近省博物馆等知名景点,距离市商业中心也只有两站地铁的距离,所以房价一直居高不下。”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镜头也随之上摇,郁郁葱葱的植被修剪成线条流畅的造型,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那个小区,是清江市有名的富人区之一……”
脖子上的小风扇呼呼吹着,可她还是热得汗流浃背,一边走一边道,
“今天真的好热!听说廖记餐馆的柠檬薄荷饮和海盐柠檬水也很厉害,等会儿点一杯。”
说到吃喝,我们可就不困了啊!
直播间立刻刷过一片弹幕:
“薄荷柠檬饮YYDS!”
“胡扯,海盐柠檬水才是真绝色!运动后来一杯,简直爽歪歪!”
“有一说一,我觉得廖厨煮的桂花酸梅汤最好喝,酸甜可口生津止渴,而且暑期地铁志愿者免费,嘿嘿……”
“难道没人尝试无糖豆浆吗?”
“深刻怀疑老板是颜狗,菜色香味俱全也就罢了,饮料也都超级好看,拍照不用P图的程度。”
“擦,外地人民可耻地羡慕了。”
吱吱念了几条,也跟着笑起来,“行,都喝。廖初在业内外的评价一直都挺不错的,至今没有翻过车,所以我也算有备而来,主要目标有且只有一项:烤乳猪!”
市面上口碑不错的烤乳猪均价大约在500到1000块之间,这个价格普通民众可以接受,味道也过得去。
而高档餐厅的价格波动较大,从一两千到上万块都有,一般都不会难吃,但具体值不值?只能说各花入个眼吧。
“据说很抢手,所以我坐了最早的航班,刚落地!”
吱吱得意洋洋道,“现在才九点,一定能抢到……”
有铁粉刷礼物,“来,大声喊出主播牛比!”
十分钟后,廖记餐馆。
“什么?!没了?”吱吱目瞪口呆。
直播间忠实地展示了她的震惊,弹幕齐刷刷“哈哈哈!”
打脸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大概是她两眼血丝遍布的狼狈模样实在太惨了,唯一的服务员关文静主动安慰道:“今天抢不到,明天还可以试一试嘛。”
毕竟作为招牌大菜,对中产阶级来说也不算太便宜,真正三天买一次的顾客并不太多。
所以如果真的掐准时间来排队,成功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吱吱痛苦抱头,“为什么会这样啊!”
抢不到烤乳猪的人生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老祖宗教育我们:今日食今日毕!
明天还有其它美食等着我啊……
恰在此时,一股奇异的香气随着空气的流动,轻轻划过吱吱的鼻端。
很轻的一下,似江南烟雨中美人的柔荑,含羞带怯,却反而越加令人心痒难耐。
“烤乳猪!”
吱吱猛抬头,半闭着眼睛用力一吸气,顺着往前走了几步。
啊,这个香味。
我人没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老饕,敏锐的嗅觉就像狙击手的鹰眼,绝对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稍后吱吱睁眼时,就发现一名黑皮少年正面露惊恐地看着自己,上半身后仰,双手死死护住身前的狭长油纸包。
就是这个了!
吱吱笃定道:“小弟弟,这是烤乳猪吧?”
姬鹏拼命摇头,转身欲走。
吱吱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就见油纸包一阵摩擦后,biu地探出一角红棕油亮的小巧猪蹄。
吱吱:“呵!男人!”
刚否认过的姬鹏:“……”
这就尴尬了。
姬鹏都快哭了,“姐姐,这个真的不能让!”
老爸早出晚归,老妈起不来,弟弟年幼……如此家庭重担都落在他一个少年的肩头,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等到开学后,可能真的要拜托老爸的助理来接棒了!
鬼晓得为了给儿孙们弄一口吃的,那些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时需要别人让座的大爷大妈们会变的多么强悍。
四五点钟,你见过凌晨四五点钟的太阳吗?
姬少爷含泪点头,他见过。
凌晨四五点的清江市不仅有初升的旭日,还有一排拎着马扎子来排队抢购的大爷大妈!
他一个花季少年容易吗?
吱吱露出核善的微笑,“弟弟,你是这附近的住户吧?”
姬鹏沉默。
吱吱翻出机票,用力在他面前抖开,“你看嘛,姐姐大老远来一趟,真的很不容易的。这来都来了……”
“那你去许愿啊,”姬鹏灵机一动,“看见外面墙边那口鱼缸了吗?许愿很灵的!有个姐姐升职加薪全靠它!我月考还进步了呢!啊,还有,还有前几天孙阿姨家顺产……”
吱吱满头黑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上去就不像什么正经餐厅。
廖总厨,你堕落了!
“哈哈哈,人家小姑娘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宋老头儿嚼着毛豆道,“给人家尝一口嘛。”
姬鹏满脸幽怨。
这老头儿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自己因为有老太太约跳舞没抢到,就心生嫉妒,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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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追赶香味时,吱吱根本没顾得上拿手机,所以直播间里的粉丝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分钟后,镜头一阵晃动,短暂下线的吱吱重新出现。
然而她顾不上跟粉丝打招呼:
“不是吧弟弟?这么点儿?”
姬鹏看着盘子里切下来的烤乳猪,心如刀绞。
足足半个巴掌大呢!
抗议归抗议,同为吃货的吱吱很明白姬鹏的难处,于是大方表示:
“下次我抢到再还你嘛!”
又要请姬鹏吃饭。
黑皮少年心中警铃大震,抱着幸存的烤乳猪狂奔而去。
吱吱:“……”
因为是切开的,中间的断面就露出来:
表皮红棕如玛瑙,中间便似浅色琥珀,下层的肥嫩猪肉呀,白似雪,洁如霜,嫩如膏。
袅袅热力催动下,莹润的肉汁缓缓渗出,随着纹理汇到底部,聚成浅浅的润润的一汪。
这是猪肉内多余的脂肪,经过长时间的热力烘焙,都化作液体,最大限度的降低了油腻感。
肉块还是有些大。
而且一口气吞吃的话,太过浪费!
吱吱本能地吞了下口水,向关文静借来刀子,轻轻压下去。
晶亮的表皮立刻蛛网般碎裂了!
压在下面的热气顺着缝隙呼哧直冒,带上来新鲜的,酝酿已久的浓香。
吃过的,没吃过的,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来。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疯了,糊到人脸都看不清。
吱吱完全沉浸在美食中,压根没有跟人互动的心思。
她用手掌扇了几下风,面露陶醉之色。
中餐讲究色香味俱全,虽然现在还没入口,但前两者明显超标了。
她拿起筷子,郑重地夹起一片。
牙齿压下去的瞬间,“咔嚓~”脆响。
猪肉怎会有这样酥脆的口感!
皮的部分甜而不腻,一口下去,竟像咬碎了满口甘浆,略一吮吸,就化了!
化了!
连皮带肉化掉了,听上去简直荒唐呀,你敢信?
人间美味!
做它的大厨就是人类瑰宝!
吱吱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感受着肉汁和肉质在口中完美交融又猛烈炸开的过程,竟有点激动:
何德何能,我何德何能啊!
而直播间的观众们早已炸开锅:
“我的嘴角流下了渴望的泪水!”
“主播这表情有点儿不对啊……整个看上去就很嗨。”
“我来翻译:这滋味,简直令人上头!”
“路人表示每天都从那里走,然而一次没抢到过,好在还有晚饭可作安慰,微笑。”
“楼上惊现土豪,蹭蹭!”
“同蹭蹭,不进去……”
“……”
“管理员:账号V3407游客发言不纯洁,禁言三天。”
大红字体飘过屏幕,迅速引发一波爆笑。
一块烤乳猪下肚,吱吱开始挠头:
老板究竟用了什么蜜,才使得外皮如此清新淡雅酸甜可口?
槐花蜜?
枣花蜜?
荷花蜜?
好像都有点像,又都不太像。
宋大爷就笑,“别想啦闺女,这是人家老板的秘方。”
这家餐馆里的所有菜品都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滋味,是外面没有的。
吱吱不甘心,跑去柜台那边找廖初,“老板,冒昧的问一句,您这里头到底加了什么品种的蜂蜜?”
好的烧烤制品除了麦芽糖之外,绝对需要一点好蜂蜜!
她自认尝遍国内外各种品牌的蜂蜜,可现在,竟然尝不出!
廖初正在收拾鱼,小尾巴果果蹲在旁边看。
前段时间休渔期刚结束,今天早市上就有了活蹦乱跳的马鲛鱼。
这种鱼肉厚刺少脂肪丰富,又有着海鱼特有的柔韧口感,一直很受欢迎。
廖初买了几条,准备一部分做香煎马鲛鱼块,剩下的刮出鱼茸来做鱼丸汤。
“哇,好大的鱼呀!”果果看看马鲛鱼,再跑出去看看水缸里的大金鱼,越发震惊。
金鱼一甩尾巴,蹿到水面吐了个泡,“布鲁~”
哼,大惊小怪。
大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被吃掉。
它有我美吗?
廖初闻言,瞅了吱吱一眼,“既然冒昧,就不必问了。”
吱吱:“……”
老板,你这种钢铁直男很难找对象的!
紧接着就听廖初继续道:“感情。”
吱吱一愣,“哈?”
廖初却没再说话。
他加了感情果。
然而吱吱已经展开疯狂脑补。
感情?!
对啊!我竟然没想到!
是啊,做菜一定要用心,对食客的真诚心意和感情,才是菜品得以升华的关键!
想到这里,吱吱甚至有点感动。
真不愧是廖厨,这境界太高了。
果果仰头看着她,用手指头戳了戳廖厨,小声道:“那个姐姐好奇怪哦。”
自己在那里表情变来变去的,好像还要哭出来的样子……
廖厨见缝插针教育:“外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果果不要理。”
唉,马上就要开学了,也不知怎么就冒出这么多担心来。
之前他看“育儿群”的家长们哭天抢地,还觉得滑稽,现在……
小朋友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鱼,显得有些激动,试探着伸出手指去摸人家的背。
马鲛鱼结实的尾鳍一甩,啪一下甩了果果满脸水。
小姑娘傻眼,缩着脖子跳脚,“好凉呀,好凉呀!”
廖初失笑,这小东西。
怕她再着凉生病,廖厨干脆洗干净手,把人提到楼上换衣服,“在这里玩吧,舅舅要工作了。”
等会儿他可要杀鱼呢,那场面可不好看。
小姑娘乖乖点头,又跑到靠近马路的窗边看街上的行人。
廖初故意逗她,“不要再把脑袋卡进去啦。”
果果捂着小脸儿嘿嘿傻笑,有点不好意思。
舅舅好讨厌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手起刀落把鱼拍晕,斩下鱼头、刮掉鱼鳞、抠掉内脏。
清澈的水流落到鱼身上,经过廖初忙而不乱的手,瞬间被染红。
水池中仿佛流出了一条血河,滴滴答答……
刚还活蹦乱跳的一盆马鲛鱼原地去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他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双手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活做的干净利落,没有半分多余。
冷酷?残忍?
却又带着点儿诡异的美感。
准备香煎的切块腌制,准备做鱼丸的剖开两半,先用大镊子把里面的刺拔掉,然后用工具反复刮。
“嗤~”
“嗤~”
从头到尾,带着独特的节奏,一下,又一下。
原本光滑的粉色鱼肉表面很快变得粗糙,细碎的鱼茸慢慢攒了一小堆。
马鲛鱼肉水分含量比较多,用它做鱼丸时,就不必再额外添加蛋清,只需要沿着一个方向搅拌,一会儿就能上劲儿,粘性自然就出来了。
吱吱哇了一声。
值了!
这手法就值了!
现在市面上真材实料的鱼丸虽多,但许多店铺为了省时省力,都改用更方便快捷的绞肉机。
普通食客可能尝不出什么差别,但对经验丰富的老饕们而言,完全无法容忍。
人工刮出来的鱼茸会有天然的颗粒感,因为总顺着一个方向一下到底,彼此间的黏连性也更强,最终的成品鱼丸自然更Q弹。
宋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呦,今晌午吃鱼啊?给我来一份。”
廖初嗯了声,“有香煎马鲛鱼和清汤鱼丸两种。”
宋老头儿大手一挥,“都要都要,快死的人了,做什么选择。”
李老爷子就很嫌弃地离他远一点,“要死你死,我可得多活几年。”
好不容易有点顺口的。
大家就都笑。
旁边的吱吱对着手机一阵疯狂操作,几分钟后长出一口气,“我也要!”
宋老头儿好奇道:“闺女,干啥呢?”
吱吱微笑,“订酒店。”
“订酒店?你来旅游啊?”
“不,等明天抢猪。”
“……”
今天意外提前下班的胡顺听了,不禁肃然起敬。
这是何等的精神!
相较之下,我只早起半小时来吃早茶的行为真是弱爆了。
最顶级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不管是煎马鲛鱼块还是鱼丸汤,都不需要太多配料。
廖初提前用葱姜蒜泡了水,用海盐口味的感情果汁代替盐巴腌制入味。
两个灶盘同时点火,一个注入清水等烧开,另一边的平底锅中倒入一点橄榄油,烧热后放入腌制好的鱼块。
加油是为了增强口感、催发香气,花生油、菜籽油等自带的味道有些重,会掩盖鱼肉特有的鲜美,所以需要选用底味更清香的品种。
如果没有橄榄油,玉米胚芽油也可以。
“滋啦~”
鱼肉和热油接触的瞬间,立刻发生了某种美妙的反应。
粉嫩的鱼肉迅速变白,随着淡淡热气一起散发出来的,还有清新的香味儿。
是白肉特有的味道。
而这个时候,那边锅子里的水已经烧好。
他不慌不忙调整重心,左手抓起鱼茸,拇指和食指中间的虎口处留出圆圆的空隙,后面几根手指只一推一挤!
Biu!
一颗圆润的鱼丸就冒了头。
右手的勺子在根部轻轻一刮一抖,圆润润的丸子就噗通跳入水中,溅起秀气的水花。
像唐代的美人哩,丰腴又不失灵活,大胆中透出少女的娇羞。
如此反复操作几下,十颗鱼丸在锅中上下翻滚,那边的马鲛鱼块也好了。
廖初摆好一盘一碗,右手铲出马鲛鱼块,左手提锅倒入鱼丸汤。
只眨眼功夫,一菜一汤便冒着氤氲的热气出现在柜台上。
他用干净的大毛巾擦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按铃,“上菜!”
关文静立刻麻利地端菜,“三号桌,香煎马鲛鱼、清汤鱼丸!”
一整套流程干脆利落,颇有些行云流水般的韵律美。
一鱼双吃暂时安慰了吱吱痛失烤乳猪的悲伤。
她重新架好手机,像往常一样先展示菜品。
马鲛鱼块十分肥美,表面大部分已经变成动人的金黄,只有纹理间还隐约透出一丝雪白。
厚重的两块斜躺在灰色的粗陶盘子里,没有多余装饰,呈现出一种近乎粗犷的天然美。
像宣纸上大开大合的涂抹,增色不少,却不至于喧宾夺主。
吱吱先闻了下。
头一个就是香,继而是海鱼的鲜甜。
因为长期浸泡于海水中,海鱼的腥味更小,且自带咸香,烹饪时并不需要加太多盐和重味调料。
如果原材料新鲜,清蒸、白灼、香煎等最基础的做法即可。
吱吱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眼睛顿时一亮。
她天生味觉敏感,对鱼、羊、内脏等自带膻腥的食材要求苛刻,一般厨师再怎么处理,她都能尝到异味。
但这个没有,口腔中弥漫开的唯有鲜美。
开局不错!
她眉眼弯弯,又舀一勺清汤鱼丸的汤喝。
传统美食中不乏开水白菜、清汤鱼丸之类看上去清汤寡水的菜肴,其实越是这种越麻烦。
就拿开水白菜来说,乍一看好像一碗清水里丢了截白菜叶子,但那汤底却大有来头:
需要以上等肥嫩鸡、鸭、排骨熬制出乳白浓汤,然后加入鸡肉蓉和猪肉蓉等吸收杂质。
片刻后,高汤变得澄澈透亮,果然有了几分开水的外貌。
这一招叫返璞归真。
当然是字面上的。
做得好的才叫“开水”,不然就是“泔水”。
一口下肚,整副肠胃都跟着舒展开来。
吱吱缓缓吐了口气,第一次意识到一直被自己暗中抵触的水产,竟然如此美味!
那清汤鱼丸的汤底到底是怎么熬的?!
究竟加了什么,才会这样既醇厚又清爽,既爽口又令人回味无穷?
又是秘方?
她不信邪,从背包中掏出一次性手套,又向关文静要了一只空盘子。
相较河湖的平静,海洋水流湍急强劲,海鱼的肉质往往比淡水鱼更加紧致,做出的产品也更弹牙。
优秀的鱼丸是可以当球打的。
一松手,雪白的鱼丸自然落下。
“咚!”
碰触到盘底的鱼丸底部瞬间变形,复又弹起。
紧接着,连续不断的“咚咚咚”响起,间隔越来越密集,最终归于平静。
十五次!
吱吱默默数着。
这个体积,这个次数,何等惊人!
第25章 酒名:向死而生
明天就要开学了,花季少年姬鹏的心中充满悲伤。
他决定用一顿丰盛的晚饭安慰自己。
熟门熟路来到廖记餐馆,一抬头,少年大惊:
“你怎么还没走?!”
正埋头打字的吱吱得意洋洋道:“我大四了!”
大四学生重在实习和写论文,学校并不强制要求返校。
写论文?
在餐馆?!
姬鹏好奇地往她电脑屏幕前凑了眼,就见一行大字映入眼帘:
《论现代网络多媒体盛行对实体餐饮业发展的利与弊》
姬鹏:“……”
我竟无言以对!
夜深了,灯亮了。
无数飞虫在昏黄的路灯下飞舞,如流动的光晕,不断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空了小半天的餐馆内再次被形形色色的食客填满。
卸下一整日的疲惫,点几样爱吃的佳肴,跟饭友们谈天侃地。
说说白日的趣事,吐吐生活的压力。
白天的他们可能是执掌一方的商业巨鳄;
可能是兢兢业业唯唯诺诺的乙方;
也可能是背负着房贷车贷,上有老下有小的加班狗……
但在廖记餐馆,所有的不愉快好像都神奇地消失了。
不大不小的一间餐馆,给这些人生路上疲惫的旅人们,搭建起一角可以放松的小窝。
也不必放什么音乐,后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热油入锅的嗤啦声,大堂食客们的说笑声……
都是最具烟火气的乐章。
“哎,老板,那个孙老哥是不是好长时间没来啦?”正喝着酒,宋大爷突然问道。
他说的孙老哥就是那个拾荒大爷,大家熟悉起来之后才知道对方姓孙,比他和李老头都大几岁。
廖初拍了铃,让关文静上菜,脱口而出,“今天是第六天。”
嗯?
他愣了下,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相隔时间一旦超过三天,正常人的记忆都会开始混淆,而他根本没特意数过。
该不会……
之前系统提示刷出稀有buff,当天夜里他就睡得特别好,接下来几天也都精神饱满。
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更好了,脑子也更清楚。
前两天他还在想,是不是错觉?可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
“binggo!”系统突然上线。
廖初觉得不可思议,“但这种增益不应该是施加在许愿者身上?”
他没许愿呀。
“不是哦,”系统正色道,“增益目标会根据许愿人的意愿来判定。”
只要意志够坚定够虔诚,作用在仇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廖初越发惊讶。
有人为我祈祷了?
为什么?
“可以知道是谁吗?”
“没那个功能哦。”毕竟对系统而言,重要的只是宿主和结果,至于是谁做的……有关系吗?
廖初突然觉得这个系统有点鸡肋。
“我说怎么觉得跟少了个人似的?”
赵阿姨恍然大悟。
孙大爷?
吱吱茫然地看向拼桌的姬鹏。
黑皮少年低声解释了几句。
吱吱有些惊讶,再看向廖初和食客们时,眼神更多了几抹复杂。
名厨,乐手,老总,白领,学生,拾荒大爷……本该泾渭分明的几类人,却奇异地融合了。
这一角屋檐下,好像无论什么都能包容。
孙大爷虽然来得不频繁,来了之后话也不多,但他好像自有一股令人亲近的气质,偶尔谁心里不痛快了,都会找他说一说,而他也从不心烦。
就好像,好像真的是大家的爷爷一样,很可靠。
“哎呀,他这么大年纪了,又自己一个人住,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此言一出,店内顿时静了一下。
赵阿姨忙掏出手机,“咱们也别瞎猜了,我给街道办那边打个电话。”
说起来,认识这么多天了,大家还不知道孙大爷到底叫什么。
问他也不说,只是笑着摇头。
“哎你好,我想问一下,就是在咱们这几条街上,有一个姓孙的大爷,就是经常背着蛇皮袋来捡空瓶子的那位,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哎对,头上好像还有一道疤的那位……
对对对,就是他,我想问一下,他最近去哪里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啊?!”
大家都不自觉停下手中的活儿,竖起耳朵听赵阿姨讲电话,然后就见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担忧。
过了会儿,赵阿姨挂掉电话,素来笑盈盈的脸上多了几抹哀伤。
“老爷子……走啦。”她的眼眶刷地红了。
整个餐馆里的人都愣了。
走了?
去世了?
怎么可能呀?
池佳佳愣愣道:“就,就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大家还一起过生日呢……”
好端端的,怎么……
赵阿姨抹了抹眼角,“街道办的人也是前天刚发现的,说找到了几个月前的医院诊断报告,是肝癌晚期。”
孙大爷是这一带比较少的低保户,没什么亲戚朋友,平时也不跟人来往,就自己住在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里。
前几天街道办的人过去给他送低保金和米面,进去之后才发现人已经没了。
后面志愿者帮忙整理遗物,竟然意外发现了一摞捐款证明和一枚志愿军纪念章。
谁也没曾想到,这个每天从街头走向街尾,一路靠捡瓶子过活的老爷子曾是一名悍不畏死的解放军,头上的疤痕就是当年和鬼子拼刺刀时得来的。
后来他伤重退伍,也从未向政府要求过什么。
而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他仍陆陆续续捐了七万多元……
最近天气湿热,孙大爷被人发现时,遗体的情况就已经不大好了,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立刻安排了收敛火化,昨天就已经安放到公墓里去了。
谁也没想到,仅仅几天不见,就会迎来这样的结果。
果果似懂非懂地拽了拽廖初的衣角,“爷爷飞走了吗?”
廖初摸摸她的脑袋,“嗯。”
小姑娘眼中迅速蓄起泪水,搂着他的腰呜呜哭起来,“不要,不要爷爷飞走……”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对死亡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但是飞走,就意味着永远都见不到了。
这简直是人生中最难过的事情。
她喜欢那个爷爷。
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和蔼慈祥,还会送自己甜甜的杏子和桃子。
果果伤心坏了,听说老人家飞走后会住在小房子里,坚持说想去看看。
廖初也想去送送那个平凡又不平凡的老人。
第二天一早,廖初切了两碟孙大爷生前最爱吃的卤味,又做了豆腐酿肉、小葱拌豆腐两样豆腐饭,都装到大食盒里。
老爷子生前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想来会喜欢的。
做这些的时候,廖初不禁有些唏嘘。
当日孙大爷来吃长寿面时,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吧?
也不知老爷子当时是何种心情……
昨晚他仔细梳理了刷出稀有BUFF当日的客人,算来算去,都是孙老爷子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既然许愿,他为什么不祈祷自己的身体好起来呢?
或许绝症无解的观念深入人心,他根本就没想过会有奇迹发生。
但在为别人许愿的时候,老爷子的心却如此虔诚……
“那个……”
吱吱看着空荡荡的餐馆,有些迷茫。
廖初道:“抱歉,今天暂停营业。”
吱吱赶紧摇头,“我在酒店吃过饭了,就是……我也想去送送那位孙大爷,可以吗?我叫了车,等会儿跟着你们就行,绝对不会打扰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来。
论理儿,她跟那位孙大爷没有半点交集。
廖初有些意外。
他这才注意到对方换了白裙子。
这个姑娘应该很喜欢红色吧?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她的裙子、背包甚至电脑手机都是热烈的红。
甥舅俩都换了黑白色的素服,在大门上贴了今天暂停营业的标签。
一转身,就见赵阿姨也是一身黑,眼睛红红的。
两边看见对方的打扮后都愣了下,微微颔首示意。
“坐我的车吧。”廖初说。
赵阿姨道了谢,坐到后座时,神情还有些恍惚。
“老爷子……唉,真是好人不长命。”
一向活泼的果果也蔫哒哒的,五官都往下耷拉着,过了会儿才问:“人飞走后要去哪里啊?”
短短一个来月,她就已经经历了两个人去世,幼小的心灵已然有了一份不合年龄的感慨。
廖初想了下,“可能在天上吧。”
谁知道呢。
果果听后,努力往车窗外看去。
孙爷爷能看见果果吗?
果果和舅舅去看您呀!
本以为可能没什么人,万万没想到,公墓的门卫比廖初他们还惊讶:
“是哪个大人物没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可若真是大人物,也不该埋到这种偏僻的公墓……
廖记餐馆的常客都来了,还有好多不认识的。
大家手里都没空着:
有的是几颗水果,有的是一把菊花,有的是一支烟……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和地点,许多原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聚在了一起,低声交谈着。
而通过这些细碎的片段,一段已经开始消散的人生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重新变得清晰。
就像一副残破而陈旧的画卷,虽然或许不够精致,但却那样令人动容。
在这之前,没人知道那个朴素的拾荒老头生前曾做过那么多事:
他怎样在暴雨的时候不怕脏,不怕累,去疏通堵塞的下水道;
也曾在小孩子差点被拐走的时候仗义出手,一直拖到警察来……
或许他没做过多少惊天动地的伟业,但这些堆垒在一起,却铸就了一座令人仰止的高山。
他多怕给人添麻烦呀,一生无儿无女,也从不祈求谁的怜悯。
甚至在查出癌症之后,也没寻求过政府帮助,而是拼命拾荒,给自己买了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墓地。
他是一个普通人,却又不那么普通。
就像大海中的一朵浪花,不,甚至连浪花都不是,就像一粒土一颗沙,安安静静地存在于某个角落。
从生到死,鲜少有人知道它曾经来过。
“老哥哥,”宋大爷拿出了他的二胡,李老爷子掏出了唢呐,“我们再送你一程!”
天阴霾霾的,仿佛随时都要下雨,又好像是老天爷在难过一个好人的逝去。
这座墓园的环境并不算特别好,很偏僻,远离城市,但却莫名契合老爷子的一生:
孤独倔强,从不给人添麻烦。
终于开始下雨了,细细密密的,像牛毛,像银针,落在头上脸上微微刺痒。
柔柔的,像老爷子生前温和的眼神。
二胡独有的悲凉音调合着唢呐响起,空旷而悲壮,裹着风,带着雨,一路飘到天上去。
廖初忽然觉得很神奇,这两种乐器,真是能把人从生送到死……
一曲毕,将思绪从遗憾拉回现实,来送行的人陆陆续续散了:
大家毕竟还要养家糊口,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就上学。
廖初和几个熟客又在孙老爷子碑前站了会儿,这才三三两两往回走。
走出几步,就见迎面换过来三个20岁上下的年轻人,一个个吊儿郎当嘻嘻哈哈,根本不在意这里是无数人的灵魂安息之处。
赵阿姨看得直皱眉头,“真是不学好……”
选择葬在这里的人,要么贫苦,要么孤寡,可能常年累月都没有人来探视,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这里聚会,逢年过节还会偷拿人家的贡品,非常可恶。
廖初脸色不善,把赵阿姨挡在内测,抱着果果继续前行。
两拨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见其中一个小青年笑骂,“昨天这儿埋了个老头子,听说穷得叮当响,还他妈的打肿脸充胖子捐款,真是有钱烧的!”
同伴放声大笑。
“傻比,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人来拜祭来着,没准有好东西呢……”
姬鹏气得脸都白了,“我艹!”
廖初一把安住他,把果果放到地上,云淡风轻道:“你们先走。”
赵阿姨看他眼神不对,有点担心,“小廖……”
廖初慢慢卷着袖子,“没事。”
姬鹏正是热血上头的年纪,见状忙四下乱瞟,摸起不知哪座坟前的一截断砖,就要往上走。
结果被廖初一把按住,“照顾好赵阿姨和果果。”
姬鹏才要说话,却见廖初已经大步流星走过去了。
他人高腿长,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就到,二话不说抬起长腿,先把其中一人撩倒,然后双手齐出,一把拧住剩下那两人的脖子,用力往中间一磕。
眨眼的功夫,三个人就都倒了。
姬鹏整个人都他妈傻了,举着断砖喃喃道:“我艹……”
稳准狠,这是真练过呀。
“舅舅……”果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来地就想往那边走。
姬鹏赶紧丢了砖,把小姑娘抱过来哄,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往那边看,“舅舅马上回来了,舅舅打坏人呢。”
果果不听,小肉手努力去扒他的手指,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听哥哥的话。”那边廖初忙里偷闲来了句。
果果抽噎着,果然不动了,“舅舅……”
那三个混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后,骂骂咧咧着就要往上爬。
“你数到100,舅舅就回去了。”廖初面无表情补了脚,把一开始那个挨踹的踩在脚底下,另外两个,一人一条胳膊扭着按在地上。
果果哽咽着点头,带着哭腔开始数数,“1,2,3……”
呜呜,果果是勇敢的小孩。
廖初手上微微发力,让那几个混混朝着孙老爷子墓碑所在的方向跪着,“道歉。”
“我……啊!”
小混混还想嘴硬,廖初手上一加力,他就龇牙咧嘴地叫起来。
“道道道道道我这就道歉还不行吗?”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
廖初微微弯下腰去,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又黑又深的眼睛里,却像包了两团暗火。
“跟老爷子说对不起。”
他是个真正的英雄,哪怕生前默默无闻,也不该在死后被人渣这样侮辱。
社会底层人员最擅长见风使舵。
那三个混混见打不过,知道碰上了硬茬子,立刻颠三倒四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可心里却想着:
呸,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这些人一走,我非往那老杂种的墓碑上撒几泡尿不可。
老东西,哼!
然而没想到,下一刻廖初就迅速在他们脖子上掐了一把。
三个人哎呦一声,立刻觉得身上的筋骨都被抽掉了似的,软绵绵横在地上,浑身无力半天动弹不得。
廖初在他们身上翻了一遍,摸出各种证件拍了照,又摔在他们脸上,居高临下道:“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有,想想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天阴沉沉的,光从他背后照下来,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
他的声音不算特别高,语调也不算特别重,但偏偏就有一股特别认真的狠劲儿在里面。
一阵凉风袭来,风吹过周围的松林,穿过中间的墓碑,呜咽作响,宛如狼嚎鬼叫。
冰冷的雨丝混着廖初的话一起砸下来,阴恻恻带着狠厉。
那三个混混猛地打个哆嗦,顿时觉得冷汗都出来了。
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们平时也不过是偷鸡摸狗口花花,弄点小打小闹的,一旦遇上硬茬子,自己先就怂了。
“大哥大哥,我们不敢!”
“错了错了,我们真错了,真不敢……”
廖初皱了皱眉,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朝墓园外的方向一抬下巴。
那三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爬起,踉踉跄跄往外跑走了。
廖初把袖子一点点放回去,扣好袖扣,照样板板正正的,任谁也看不出他刚才以一敌三并获得压倒性优胜。
而这个时候,被捂着眼睛的果果刚数到60几。
廖初顺手把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撸到后面,走过去,一把把她抄在怀中,“走,回家。”
小姑娘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小小声问:“舅舅把坏人打跑了吗?”
廖初蹭了蹭她毛茸茸的后脑勺,像抱着全世界,“嗯。”
果果搂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刚才的担忧迅速消散,剩下的只有安心。
舅舅没有骗我哦。
他真的不等果果数到100就来接我啦!
赵阿姨松了口气,还有些后怕,“哎呀,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许这么冒失了,实在不行可以报警嘛。”
廖初一怔,浑身戾气收敛,低低嗯了声。
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对他而言太过稀罕。
见他这个样子,赵阿姨就知道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种事,就算报警也……”
那几个小混混说不定还没成年呢。
就算是成了年,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警察也不会管。
就算管,顶多是口头教育,或者关两天,回头出来越发肆无忌惮。
姬鹏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向廖初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近乎崇拜的光芒,无比炽热,“卧槽,老板你牛比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一句卧槽走天下。
都能一打三了,还说自己没练过。
宋大爷他们有自己的车,姬鹏就跟廖初他们一起回去,一路上,黑皮少年都在喋喋不休,还左一下右一下,挥舞着胳膊模仿。
这样,再这样,对,就是这么打!
廖初被他烦得不行,等红绿灯的空档终于无奈道:“没练过。”
见少年不信,他又补充道:“不过你要是从小就跟人打架,会比练过还厉害。”
有钱人锻炼不过是为了锦上添花,而他……是为了活命。
他们停下的时候红灯就已经快走完了,说完这句话,绿灯亮起。
廖初一脚油门,车子刺破雨幕,重新狂奔出去。
没经历过的人可能想象不出,在小地方的福利院长大是种什么体验。
虽然有国家政策在,但是大部分优质的资源还是会向大城市倾斜,等到了小城市,不过是饿不死而已。
而且被抛弃的孩子中,大多是残疾或有重大先天性疾病,或是原生家庭遭遇意外,整个福利院的气氛就非常压抑。
宣传视频中那种充满阳光和欢笑的福利院有吗?
可能有吧,但至少廖初没遇到。
狼多肉少,小孩子很容易被欺负。
他很早就进入社会,大家看他年纪小,无依无靠,自然也少不了明争暗斗。
欺凌打压,抱团排挤,都是家常便饭。
可以说廖初能有今天,有一半是暗地里打出来的。
晚间,众人再次齐聚廖记餐馆。
廖初没有接待新客人,等着那一波熟客到齐就关了门,从后厨房抱出来一个灰色的小酒坛。
“最后一杯酒,送孙老。”
灰色的酒液在灯下莹莹有光,看上去却反而有几分沉闷,正像那个悄然逝去的老者。
可若轻轻摇晃几下,波光潋滟间又有一种莫名的活泼,就像初升的日光。
宋大爷端起来轻轻嗅一口,“这是什么酒?”
他这辈子也算阅酒无数,竟从未闻过这样的香气。
初始叫人下意识排斥,可待到后劲儿慢慢挥发出来,却又令人无限向往。
就像,就像经历了绝望后迎来的希望。
廖初给自己倒了一杯,“向死而生。”
以绝望和新生的感情果酿造而成,这酒名为“向死而生”。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敬亡者,敬生人!
第26章 虾肉馄饨
回到酒店后,吱吱久久不能入睡。
来清江市的短短两天,实在给了她太多触动。
她甚至去了人人谈而色变的公墓。
那里并不像想象中一样恐怖,反而,反而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其实她经常会想,想真正的社会是怎样的,是不是真的像父母说的那样残酷又冷漠。
但是现在……
吱吱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将已经写了三分之一的论文删掉,然后重新建立一个空白文档。
她决定了,要重写!
思索片刻后,吱吱郑重地打下新的题目:
《论餐饮中的烟火气——人生百味》
趁着有灵感,她一通狂写,待到东边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这才胡乱睡了两个小时,然后扛着笔记本朝廖记餐馆狂奔而去。
今天,今天她一定要抢到烤乳猪!
结果……
“什么?”吱吱大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今天不做?”
熬夜人伤不起。
廖初戴着口罩,一边飞快地捏馄饨一边说:“果果今天开学。”
最终选定的幼儿园叫青叶,占地面积很大,基础设施完备,一应教师和员工都有正规资质,而且教学理念很棒。
唯独一点:距离餐馆有点远,哪怕顺利不堵车,单程也要将近一个小时。
所以今天不光烤乳猪没得卖,甚至午餐都不做了。
好在有校车。
等果果慢慢适应了上学生活,对青叶幼儿园有归属感之后,廖初就能解放出来。
“好消息啊!”
门铃一响,素来很沉稳的赵阿姨竟直接闯了进来,发型都乱了。
大家都去看她,“什么好消息?”
什么事能让她这样失态?
赵阿姨坐下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面带喜色道:“刚才我去收租,路上碰见社区的工作人员,正巧说起孙老爷子的事,那人说社区的领导已经把老爷子曾是志愿军的事情报上去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迁入烈士陵园呢。”
店内先是一静,然后就轰的炸开嗡嗡的议论声。
还真是好消息!
如果能进入烈士陵园,不光会有工作人员定期清理打扫,逢年过节,还会有各个单位、学校的人组织参观拜祭……
孙老爷子是英雄,他理应接受后人敬仰、供奉,而不是在那偏远荒凉的公墓角落里被世人遗忘。
姬鹏急忙忙道:“唉,早知道就先不急着下葬了。”
想起昨天那几个盲流子无赖就来气!
什么玩意儿!
宋大爷就说:“想得轻巧,这事儿是咱们说了算的么?”
入烈士陵园的资格审查非常严,不仅要有徽章,还必须查证生平过往,核对各种资料,几个月都算快的了。
老爷子已经走了,哪儿能在外面干等,自然得先入土为安。
李老爷子点头,“是好事,当浮一大白。”
廖初缓缓吐出一口气,瞬间轻松起来。
真好。
果果不太明白迁入烈士陵园意味着什么。
她拉了拉廖初的衣角,“舅舅,什么是陵园?”
“就是英雄们住的地方。”廖初想了下,说:“孙爷爷是英雄,生前打跑了很多坏蛋,现在住的地方太偏太不好了。有很多人尊重他,正在想办法帮他搬家。”
果果似懂非懂,“那,那搬了家之后,我们还能去看他吗?”
“到时候不光我们,还会有很多人去看他,感谢他。”廖初耐心说着。
果果就高兴起来,“那快点搬家吧!”
孙爷爷是好人,果果以后也要去看他。
廖初也很高兴,“今天的早饭我请了。”
众食客们就都欢呼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包馄饨的动作越发迅捷:
右手捻皮子,左手持竹片往馅盆中抹一下,往馄饨皮上一带一按,竹片刚一离开,右手几根手指就穿花蝴蝶般动起来。
不过眨眼功夫,一只圆润饱满的馄饨就出现在垫板上。
单手捏馄饨!
吱吱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忘情地拍摄起来,直播间疯狂刷过一串666。
“这脸,这技术,捏个鞋底也好吃!”
“口罩完全阻挡不了我欣赏老板的美貌!这眉眼绝了……”
“叹气,人家高鼻梁戴口罩是巨折线,波澜起伏,而我是一马平川!”
“楼上的扎心了啊……”
手指到底怎么动的?!
她竟然要靠0.5倍的慢回放才勉强看清。
这动作帅的,分明在厨房灶台间,但方寸间的大开大合竟有种难言的潇洒。
仙侠剧掐诀也不过如此了。
眼睛:我学会了。
手:呵呵……
今天的馄饨有三种馅料:虾仁、鸡肉,以及青菜鲜笋,荤素都有。
不爱吃馄饨的还可以改做蒸饺,比起馄饨,更干爽劲道。
烹饪就是这么神奇,分明材料都是一样的,可只要换一种做法,竟能演化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味。
廖初每种馅料都捏了近百个,取出一部分,利落地抖入开水锅中。
皮薄馅大的馄饨们迅速变了颜色,微微透出一抹粉的是虾仁的,翠色若隐若现的是青菜鲜笋。
一只只吃透了热气,肚皮越发鼓胀,在翻滚的水中上下浮动。
面皮边缘被廖初捏出褶皱,此时微微透着亮,随水波舞动游走,好似舞者洁白的裙摆,灵巧而鲜活。
已经换上校服的果果扒着柜台看,“好漂亮哦!”
一定好好吃!
那校服并非这些年盛行的西式西装格子裙,而是中式斜襟盘扣,下面搭配灰蓝色的过膝百褶裙,优雅大方,也不用担心动作幅度过大走光。
就很好看。
吱吱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包包头,“果果要上学啦。”
果果仰脸冲她笑了下,圆嘟嘟的苹果脸上泛出点担忧,“其实,其实我不太想去……”
吱吱来了兴致,弯下腰问道:“为什么呀?去幼儿园可以交到好多朋友哦。”
果果捏手指,包子脸上写满担忧,“万一舅舅照顾不好自己怎么办呀。”
唉,她可太操心啦!
刚进门的赵阿姨等人闻言噗嗤笑出声。
果果扭头,认真道:“真的呀!”
大家都不忍心打击小朋友的积极性,纷纷点头,“是呀是呀。”
果果拧起小眉头哼了声,转过头去,“哼,不要跟你们讲话了。”
都在骗小孩!
我可不是会被轻易哄骗的三岁小孩啦。
众人越发大笑。
那边廖初将馄饨捞出,依次放入不同的汤底,一手托着大托盘,一手拍了拍果果的后脑勺。
“准备吃饭。”
人不大,想得还挺多。
果果欢呼一声,快乐地去洗手。
至于刚才的骗小孩,嘿嘿,早忘啦!
小朋友熟练地洗了手,嘿咻嘿咻爬上儿童座椅,自己主动围上围兜,亮闪闪的眼睛里满是从天而降的馄饨碗。
“谢谢舅舅!”
汤水中的馄饨皮很滑,像调皮的白鱼,总在你放松的那一刻溜走。
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捉到一只,抿紧嘴唇,小心翼翼地贴着碗壁往上移动。
鱼鱼呀鱼鱼,不要跑,乖乖让我吃掉你!
氤氲的水汽中带着浓郁而复杂的香气,扑到脸上,叫人的毛孔都打开了。
果果才要张嘴,却听廖初道:“烫。”
“哦!”小姑娘赶紧缩回来,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呼,呼呼~”
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舔舔嘴唇,吞下口水,试探着咬过去。
啊呜!
分明在水中煮过了,但馄饨皮竟依旧弹力十足,牙齿和面皮分开的瞬间,被压迫的断口处竟又嗖地弹了回去。
莹白的面皮好似羊脂美玉,与丰满的馅料完美搭配,色彩清新,说不出的动人。
馅料处理过程中会流出很多汁液,水当当的,有人为了后续包时省事,便会倒掉。
但廖初特意保留了大部分。
这么一来,煮熟后的馄饨内部也会蓄满鲜美的汤汁。
不是灌汤,胜似灌汤。
果果先吸掉汤汁,捧着腮帮子咀嚼,脸上挂满了满足的笑,桌子下面的腿儿晃呀晃。
小朋友的词汇有点匮乏,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该怎么说。
哎呀,反正,反正就是……可真好吃呀。
只吃了一只,吱吱就忍不住习惯性评价起来,“老板,你这个面皮很不一般啊。”
廖初替果果擦掉脸颊上的汤汁,“里面揉了虾肉。”
众人都哇的一声,恍然大悟。
难怪这样鲜美!
池佳佳来了好奇心,舀起一只鸡肉的,“那这个呢?”
廖初:“加了鸡蛋反复捶打。”
所以是三种里面最劲道的。
姬鹏接棒,“那青菜鲜笋的呢?加了什么菜汁?”
廖初面无表情:“那就是普通的面皮。”
新鲜时蔬已经足够鲜美,而且它们的味道偏清淡,如果面皮太复杂的话,很容易主次颠倒。
姬鹏:“……”
为什么偏偏是我?
吱吱再次打开手机,默默地将本该退房的订单又续了半月。
她决定了,要在这里写完论文!
美食、美景,还有……老板的帅脸,足够安慰自己被毕业论文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内心了!
半小时后,早餐结束,意犹未尽的食客们慢慢散去。
临走前,众人仍不忘殷切叮嘱:
“老板,千万记得回来做晚饭啊!”
午饭忍忍也就算了,这要是晚饭再没有,还能活?
廖初指了指黑板,“有的。”
为了补偿午餐的“亏空”,今天的晚饭会比较丰盛一点,目前已经定好的正菜就有麻婆豆腐、狮子头和清蒸鱼。
等果果放学的空档里,他决定去附近的菜市场转一转,看有没有什么特色食材。
众食客们流着口水目送甥舅俩远去,依依不舍的眼神比情人更缠绵。
不当家长真不知道孩子入学这么繁琐。
别的不说,单日用品就装了满满一个大包,活像搬家:
换洗衣服,中午的洗漱用品,日常用的手帕两条,外加零食和水壶。
原则上幼儿园不主张家长给孩子们带零嘴儿,但刚入学的几天除外。
等孩子们逐渐适应之后,就要减少零嘴儿摄入,让幼儿园的营养师大展身手啦。
之前廖初在育儿群做笔记,看有些更小的,家长还要带尿片……
果果晃着小腿儿,哼着不知名的儿歌,“舅舅,我们出去玩吗?”
廖初从后视镜看她,“是去幼儿园。”
小东西心眼儿越来越多了,现在还会装傻了。
被识破的果果哼哼几声,“那,那果果想舅舅了怎么办呀?”
廖初失笑,“那我们约好,下午四点见呀。”
小东西,还会动之以情了。
果果歪头,“四点是多久?”
廖初趁机教她时间制,“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四点是下午十六点,你数一数。”
果果立刻低头盘算起来,一张小脸儿非常严肃。
等她算得差不多,廖初也能看见青叶幼儿园的大门了。
这一片的建筑都隶属于青叶教育集团,实行幼小初直升,隔壁就是小学,还是挺有保障的。
今天是正式开学日,除了小班的十八名新同学之外,还有中班和大班的师兄师姐们。
相较部分崽崽们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老家长的脸上都挂着解脱的笑。
终于把神兽们送走了!
天晓得这一个暑假他们是怎么过的!
果果也有点触景生情,搂着廖初的脖子不撒手,红着眼睛抽噎,“不,不去幼儿园。”
廖初蹭蹭小姑娘的额头,“乖,不是跟舅舅约好了捉迷藏吗?”
果果用力把肉乎乎的下巴卡在他脖颈间,理不直气也壮,“宋爷爷说,小朋友可以说话不算话。”
廖初:“……”
您老怎么不教点好的呢?
“这位家长?”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您把小朋友放到地上就可以的。”
其实小孩子最精明啦,家长越不舍得,他们就越不配合。
廖初转身一看,愣了,“您是?”
来人也不过二十出头模样,穿一件简单的白体恤,浅蓝色牛仔裤,看上去清爽又干净,像极了秋日的天空。
对方指了指自己的工作牌,“我是小叶子班的老师,余渝。”
廖初了然,“哦记得,之前家长群里看到过您发言。”
自从开始养崽后,他的微信中就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群:
育儿群,家长群,昨晚又被拉进一个什么“家长委员会”群……
没想到老师这么年轻。
刚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大学生。
余渝笑了下,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状,“是的,您是果果舅舅吧?”
开学前学生家长方面都会递交资料,老师们会事先了解记忆。
一般小朋友的监护人都是爸爸妈妈,再不济也是爷爷奶奶,唯独这个舅舅……叫人想记不住都难。
他迎光而立,琥珀色的眼睛里透出柔和的光,鸦羽般的长睫也被晕染了橙红色的光晕。
整个人就像一颗小太阳。
廖初忽然有点不自在。
他的前半生充满了阴霾和争斗,活像南方常年不见天日,长满了青苔的阴暗窄巷。面对这种阳光属性的生物,总有些……
向往,却又自惭形秽。
“果果舅舅?”余渝轻声道。
廖初瞬间回神,依言将果果放到地上,“我们拉钩,四点见。”
相处这么久,果果已经明白,一旦舅舅用了这种简短的语气,事情便无法挽回了。
小姑娘红着眼眶,抽噎着与他拉钩。
“那,那你一定要来接我呀!”
廖初认真点头,“一定。”
小姑娘看上去难过极了,“呜呜,舅舅不会丢下果果的,对吗?”
廖初强忍着抱抱她的冲动,“舅舅会陪果果长大的。”
小姑娘哭得不能自已,活像要被抛弃的小可怜儿。
周围还有好几个小朋友的哭声此起彼伏,说实在的,有点刺耳。
但余渝却没有一点不耐烦。
他蹲下去,直视果果的眼睛,“廖果小朋友,我是余渝老师,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他的声音柔和而温暖,果果不自觉就被吸引了,下意识看过去。
“老师,”小姑娘抽噎着说,“老师好看的。”
廖初扶额。
这小东西……
余渝噗嗤一笑,伸出手去,“那你愿意跟好看的余渝老师做朋友吗?”
果果犹豫了下,习惯性看向廖初。
廖初有点欣慰。
还好,没忘了舅舅。
见廖初对自己点头,果果才将肉乎乎的小手放到余渝的掌心,“愿意。”
鱼鱼老师的手掌没有舅舅的大,但也好温暖哦。
余渝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通贴纸,“果果真棒,老师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果果低头一看,双眼一亮,转头对廖初喊道:“舅舅,是不挑食的猪猪!”
廖初:“……”
这个梗过不去了。
果果拿着那张小猪画片看了又看,小心地放到小口袋里,然后打开自己的零食小挎包,拿出一支小老虎的奶酪棒来。
小姑娘盯着奶酪棒看了又看,小脸儿上明晃晃透着肉痛。
唔,今天果果一共就带了两个……
可是鱼鱼老师好温柔好好看哝。
果果想跟他交朋友。
想到这里,果果下定决心,将其中看上去比较大的一支奶酪棒递过去,脆生生道:“果果也送给鱼鱼老师礼物。”
“余渝”这两个同音不同调的字连起来读,对三四岁的小朋友们而言还有点难度,基本上最后都会变成“鱼鱼”。
余渝有点意外。
他分明看到了小朋友脸上的不舍,也看到零食格子里只有两支奶酪棒,于是笑着拒绝。
但果果很坚持。
“舅舅说,好吃哒要跟朋友分享!我想给鱼鱼老师吃。”
说着,又吞了下口水,小小声道:“我舅舅很厉害哒,做什么都好吃!”
廖初好像突然就明白何谓“来自老父亲的欣慰”了。
余渝有点不好意思,“果果舅舅……”
他真没想跟小朋友抢零食。
年轻的老师仰头看过来时,仍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满是灿烂的阳光。
像个天使,廖初默默想着。
分别的瞬间,他下意识从对方身上摘取了两枚金灿灿的果实。
是阳光的味道。
温暖而干爽,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正式报道时间是早上八点,而等十八个小朋友都安抚好情绪进入幼儿园时,已经将近九点了。
从这里回餐馆也要一个小时,下午四点放学,再来接又是一个小时。
太折腾了,没必要回去。
廖初收回视线,捏捏眉心,刚准备去附近转转,就听到身后一声响亮的抽噎。
他本能地扭头去看,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哥哭得不能自已。
廖初:“……”
就是送孩子上幼儿园而已,下午四点就见到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大哥扶着车子哭了会儿,大概觉得不够,竟又走回幼儿园的围墙边,努力从栏杆和门缝中向内眺望。
廖初这才惊愕地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栏杆上……长满了姿势各异的家长!
高个儿踮脚站着,从上面看;
矮个儿弯腰撅腚,从底下看。
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青叶幼儿园面积很大,从这里根本看不见小班的教室。
然而这并不妨碍新家长们抹眼泪。
果果舅舅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但让他也趴在墙上哭……做不到,这个真的做不到。
第27章 野马分葱
大哥又学着别的家长那样,歪头对着幼儿园围墙哭了一阵子。
等到后面好像颈椎有点撑不住,这才揉着脖子回到车旁边。
他看见廖初后颔首示意,“抱歉,失态了。”
廖初就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
一般来讲,成年男性被人发现自己因为小事哭泣后,往往会产生类似羞恼的感觉。
但对方却完全没有。
他只是单纯因为自己哭起来难看难听,影响了别人而道歉。
那人背过身去,飞快地抹了抹脸,重新转回来时,看上去已经很正常了。
当然,如果不去看红彤彤的眼睛的话。
他对廖初伸出手来,主动自我介绍:“您好,我叫柳溪,是个作家。”
廖初跟他握了握手,“廖初,厨师。”
柳溪点点头,“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几年前我去取材,还专门了解过行政总厨这个职业。我记得当年你22岁,对吧?这个年纪能做到那个位置,真的很了不起了。”
廖初有些惊讶,“过奖了。”
顿了顿又道:“比不上您,工作又潇洒又高雅。”
柳溪听了直摆手,苦笑道:“工作嘛,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您管人生理食粮,我也就是给人送精神食粮的。说的好听,是作家,说的不好听,就是爬格子的。潇洒的时候是真潇洒,累的时候也是真累,你看我才三十多岁,这腰椎颈椎就跟六七十岁的人似的……”
说到这里,柳溪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赚钱嘛,都不容易,各行有各行的难处,既然是自己选的,就受着呗!”
廖初点头。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停着,就这么靠在旁边说话。
九月初的日照仍然十分强烈,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就晒得受不了,脸上细细密密冒出一层油汗。
两人立刻退到树荫底下。
日头虽然毒辣,但整体温度已经降了不少,只要避开日晒,瞬间就凉快了。
柳溪擦了擦汗,掏出一张名片,“对了,这是我太太的名片,她是做典礼策划的,生日宴会、结婚典礼什么的都可以,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说完自己就笑了,“不是强买强卖,就是看我太太挺辛苦的,就偶尔帮她发一发。”
一般来说,对妻子好的男人都不会太坏。
廖初接了名片,也给了张自己的,认真道:“了解,以后有需要一定找你们。”
柳溪就笑得挺满足,有种终于替妻子分忧解难的成就感。
“对了,廖总厨,你怎么突然来清江了?”柳溪好奇道。
廖记餐馆,这是自己要单干了吗?
前段时间,他一直带着女儿四处游走,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进行签售,直到大前天才为了开学回来,真没留意网上的舆论,所以也不知道廖初的情况。
廖初简单说了下,“我现在已经不是总厨了,暂时自己开了个小馆子,就在绿苑区那边。”
“绿苑区?”柳溪一愣,又问了详细地址,当下一拍巴掌,“这不巧了吗?我去年刚在旁边那个小区买了房子。这下好了,以后吃饭有着落了!”
这还真是巧了。
廖初也觉得挺有意思。
什么父母教育什么样的孩子,柳溪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想必他的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
看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果果开学第一天就能交到好朋友呢。
以后两个孩子一起上学、放学,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孩子送进去了,家长们却不想走,干站在这里有点尴尬。
柳溪就问廖初等会儿怎么安排。
廖初道:“难得出来一趟,我准备在这边的菜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食材。”
这一带已经很靠外环了,再往北走几公里就是本市最大的城际农贸市场,有很多源头直供的商铺和摊点,一般市场和超市没有的食材,这里也会有。
柳溪最近不用赶稿子,也是打算等下午女儿放了学一起回家。
他正不知该怎么消遣接下来的时间,听了这话就说:“这么着吧,相逢即是缘,我也想来外面看看这些烟火气,给下一本小说采个风。方便的话,咱们一块儿,我向你学习一下这个烹饪的技巧。”
虽说能叫外卖,或者是去外面吃,但饮食文化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占了相当重的比例,尤其是亲子之间的交流,很大一部分发生在烹饪和进餐过程中。
如果他能学那么一两手,以后跟女儿的关系肯定会更亲密。
廖初没什么意见。
说起来,他这个监护人还是半路得来的,对于养孩子这方面的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人家跟自己学厨艺,自己也可以借机跟人家取经。
聊到养孩子,柳溪的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
“这事你还真问对人了,”柳溪扶了扶金边眼镜,胸有成竹道,“其实之前我们不住在清江市,我太太的公司在隔壁市,后来我们家倩倩准备要上学了嘛,就做了特别多调查和工作,发现这边的青叶幼儿园很不错……”
走进菜市场的柳溪,就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看什么什么稀罕。
他跟着廖初走了两步,满脸好奇地拿起摊子上一把绿菜,“哇哈,这个韭菜好强壮啊!”
摊主:“……”
廖初:“……那是蒜苗。”
“哦哦。”柳溪恍然大悟,又小心翼翼给人家放回去。
然后又使劲看了几眼:
嗯,这叫蒜苗,下次注意。
发生了把蒜苗认成韭菜的乌龙之后,柳溪明显谨慎许多,再开口之前就先跟廖初偷偷确认。
“对了,咱们这幼儿园的老师都大有来头。”在经历了十次出手,八次认错之后,柳溪好像终于接受了自己对烹饪方面毫无天赋的现实,继续把话题转回养孩子。
“尤其是那个余渝老师,你别看他年轻,听说是个神童跳级来的,大学期间就在国内外好几家重量级期刊上发表了论文,对幼儿身心健康成长很有一套的。
听说之前他研究生还没毕业,就有好几家幼儿园的负责人去学校直接对接了……”
柳溪和太太原就倾向青叶幼儿园,确定余渝会来这里执教之后当场拍板,先过来在绿园区买了一套房子,年初刚装修好。
因为柳溪的工作性质特殊,对于时间和地点要求并不苛刻,所以平时主要由他负责带孩子,太太有时间就从隔壁城市过来一家三口团聚。
这些信息廖初还真是不清楚。
他只是觉得那个叫余渝的老师给人第一印象非常好,很值得信赖,却没想到竟然这么了不起。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摸了摸口袋。
那里放着两枚金灿灿的感情果,很温暖。
一路上,柳溪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要么跟廖初分享他和太太的养娃心得,要么就抓着菜市场的菜贩们聊天,刨根问底打听各种故事。
有的菜贩子愿意说,他就乐颠颠听,偶尔甚至还会掏出录音笔来记录。
有的不愿意说,他也不介意,照样笑呵呵。
廖初也是开了眼界。
中间柳溪说得口干舌燥,跑到路边买水,顺手递给廖出一瓶,“我是不是有点话唠啊?”
廖初点头。
话确实多,现在他耳朵里还嗡嗡的,活像跑过去一群嘎嘎叫的鸭子。
柳溪震惊于他的耿直,有点尴尬的挠头。
“干我们这一行的吧,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埋头写稿子,基本上不跟人说话,时间长了,语言功能都要退化了,所以难得出来,就拼命跟人说……”
他和好多同行都是这个样子,经常在社恐和社牛之间反复摇摆,很有点人格分裂的前兆。
正说着,就见廖初停下脚步。
柳溪顺着伸脖子一看,才要开口,却又赶紧刹住,小声问廖初,“这个我记不真切了,是什么螺来着?
谁知这个菜贩子耳朵尖,直接扯着嗓子喊:“这是田螺,这一批特别肥,先生来点?”
柳溪立刻把脖子甩成啵啷鼓。
他对这种湿乎乎黏嗒嗒的东西,有种先天的恐惧。
他连海洋馆都不去的。
廖初蹲下去,从水里捞了两只看,“不错,怎么卖?”
单体很沉,证明肉质肥厚;颜色很正,轻轻一戳就动起来,证明很新鲜。
菜贩子就笑:“零卖是一个价格,你要要的多,当然能再便宜。”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小伙子这架势一出来,得了,绝对是经常干采购的。
廖初点头,“这一箱我都要了,你把钱算一下。”
夏日的夜晚人们往往胃口不佳,有时候分明不饿,可嘴巴馋,总要弄点什么来嘬。
香辣田螺鲜香开胃,麻辣过瘾,既解馋又不占肚皮,最合适不过。
“好嘞!”能一口气出货是最好的,小贩麻溜儿过秤算钱,又指了指旁边的二维码,“零头给您免了。我们主要经营淡水养殖的虾蟹螺贝,渠道质量绝对可靠,明天还有小龙虾,品质比这个只高不低,老板可以扫我的微信,如果没空亲自过来的话,市内我们送货上门的。”
廖初付了钱,把名片抽出来一张给他,“下午四点,麻烦您把货送到这个地址。”
小贩瞅着名片看,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嘶,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柳溪问:“是不是要炒田螺?”
他虽然没做过,但是吃过呀!
他立刻就决定了自己和女儿的晚餐归属。
田螺活着的时候可怕,但死了之后,它好吃啊!
逛完菜市场之后,廖初又在柳溪的建议下去了书店,买了不少小朋友们爱看的启蒙画本和益智玩具。
柳溪继续唠叨:“虽说现在国家提倡什么快乐教育,但咱们家长还是不能放松,成绩、特长,总得有一样拿的出手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难就难在,怎么能够及时挖掘?
现在孩子还小,大可以一样一样试过去,总能找到既擅长又喜欢的事情。
廖初深以为然,同时又对自己的疏忽感到羞愧。
迄今为止,果果除了那只破旧的毛绒熊之外,还没有一样真正的玩具,更别提这些精美的画册了。
在相互交流经验的过程中,时间飞快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
两名奶爸提前返回青叶幼儿园大门口,听着放学的钟声响起,竟微微有些紧张。
一天没见了呀!
柳溪的眼圈又开始泛红,连珠炮似的小声哔哔起来:
“也不知道倩倩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跟别的小朋友相处的怎么样?有没有打架?有没有好好吃饭?中午吃饭后刷牙了吗……”
廖初就觉得刚消停一会儿的脑瓜子又开始嗡嗡疼,立刻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几步。
早就听说文艺工作者们普遍心思细腻敏感,可这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等待的时间有点无聊,廖初的思维不自觉发散起来:
柳溪这种多愁善感的话唠,可别养出个小林黛玉来……
不是说林妹妹不好,而是太多愁善感的话,以后活得会很累。
“爸爸!”
高亢而清亮的欢呼声瞬间拉回廖初的思绪,他定睛一看,陷入沉默。
就见一颗圆滚滚的小炮弹从幼儿园门口激射而出,哇哇叫着冲进柳溪怀中,直接把下蹲双臂张开作迎接状的后者撞倒在地。
廖初:“……”
嗯,挺活泼。
“舅舅!”
背着小书包的果果踩着小碎步直直往外冲,焦急地一阵乱看,发现他的身影后明显松了口气。
廖初赶紧过去,“余老师。”
余渝拉着果果的小手,把她交到廖初身边,“廖先生来得很早嘛。”
廖初没说自己压根没回去,“果果怎么样?”
余渝又像颗小太阳似的笑起来,西斜的日光落在琥珀色的眼睛里,闪闪发亮,“小朋友很懂事,吃完饭之后还主动帮忙收拾餐具呢,您教的真好。”
小班的孩子们还太小,收拾碗筷很容易受伤,幼儿园内有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员工,所以果果很快就被劝去玩了。
但她能有这样的意图,就证明是个很独立,又很乐意助人的善良的孩子。
廖初摸了摸果果的脑瓜,“真棒。”
果果嘿嘿笑,转过身去,让他看自己书包上贴的小红花,“鱼鱼老师奖励的!”
来自成年人的夸奖和肯定对幼崽来说意义非凡。
毕竟是第一天上学,家长们都很急于了解这家小朋友在学校的表现,廖初简单跟余渝交流几句便分开了。
果果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走起来一蹦一跳的。
廖初就发现她的小辫子变了样。
早起自己梳的是两条小麻花辫,就是把头发全部拢到一起之后,三股的那种基础版。
但现在的小辫子变成了四股,一边编发一边拾取头发的那种,整体更加利落也更时尚。
“老师给你梳头发了?”廖初问道。
不得不说,这个确实比自己弄得板正。
果果很开心的摸着小辫子,“鱼鱼老师梳的。”
顿了顿又道:“他给好多小朋友梳了头发。”
幼儿园中午要午休,早上起来的辫子肯定要拆开的,所以为小朋友们打理头发也算幼师的一项必备技能。
“很喜欢余渝老师?”
廖初笑道。
每个班一共有三名固定老师,但小姑娘迄今为止却一直在说关于余渝老师的话。
果果嘻嘻笑,用力点头。
“另外两个老师也喜欢,不过最喜欢鱼鱼老师啦!”
鱼鱼老师好温柔哦,果果最喜欢啦!
“来,倩倩,认识下新同学。”
那边柳溪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米白色的休闲裤上沾了好大一块泥土痕迹。
名叫倩倩的小姑娘跟果果差不多高,白白嫩嫩的,体型嘛,可以说是长辈和厨师们最喜欢的风格:
圆滚滚的!
圆润的脸蛋,圆润的鼻头,圆润的嘴巴……
甚至还有圆鼓鼓的小肚皮和嫩生生的胳膊。
不算过分胖,整个就像一颗四喜丸子一样讨喜。
果果轻轻拽了拽廖初。
廖初顺势弯下腰,就听小姑娘在耳边赞叹道:“这是今天吃饭最快最好的小朋友!鱼鱼老师夸奖啦。”
还给了小熊贴纸呢!
羡慕!
柳倩小朋友很活泼,直接上来拉果果的手,“你好呀。”
哇,这个小朋友好漂亮哦,是小仙女吗?
果果还是第一次跟小朋友这样亲近,有点激动,有点开心,“你好呀。”
喔,这个小朋友的手好软哦,像棉花糖!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怎么的,就都咯咯傻笑起来。
两个家长对视一眼:
妥了!
“这是我舅舅,”果果急忙忙炫耀着自己的舅舅,“他做饭可好吃啦!”
倩倩不甘示弱,“那是我爸爸,他,他会写书!还拍电影!”
柳溪赶紧纠正,“惭愧惭愧,是改编电影。”
就很严谨。
廖初也摸了摸倩倩小朋友的脑瓜,“走,跟爸爸去叔叔家吃晚饭。”
小姑娘的眼睛刷地就亮了,“吃饭!”
柳溪觉得有点丢脸,干咳一声,“快谢谢叔叔。”
倩倩哦了声,突然说:“叔叔,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
廖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柳溪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嚎,用力捂住了上半张脸。
紧接着,就见圆滚滚的小姑娘一脸严肃地抿着嘴,用四头身摆出个近乎白鹤亮翅的造型。
廖初:“……”
我该鼓掌吗?
倩倩把自己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歪歪斜斜地换动作,双臂瞎抡,“哈!”
没站稳,踉跄了下。
她努力喘了口气,重新找准重心,认真解说:“野,野马分葱!”
柳溪已经捂着脸蹲下去了。
都说了是“野马分鬃”啊!
廖初:“……噗!”
果果愣了会儿,噼里啪啦鼓掌,“好厉害!”
倩倩见好就收,小脸红扑扑的,还有点害羞。
“嘿嘿,也没有,也没有很厉害啦,嘿嘿……”
柳溪艰难地站起来,满脸破罐子破摔,“去年我和太太工作忙,她爷爷奶奶带了一阵子。”
老两口每天都会跟老伙伴们一起练太极,久而久之,倩倩无师自通。
廖初艰难憋笑。
“咳,挺好的,强身健体嘛。”
柳溪叹气,“自从练了什么野马分葱,饭量飙升……”
有没有强身健体不知道,反正开胃的效果是稳了。
第28章 狮子头,爆炒田螺
回去的路上,廖初打开车载音响,找到音乐频道听。
一开始放的是古典钢琴曲,他想了下,又找了一通,最终翻出来一首二胡独奏。
毕竟果果以后是要学二胡的,还是听点这个吧!
小姑娘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好听!”
顿了顿,又补充道:“宋爷爷的更好听。”
廖初点头,“确实。”
这倒不是小姑娘瞎说,就连他这个外行也觉得宋大爷的更好听。
乐理方面,他是不懂的,但这些发布出来的单曲总给人一种过分雕琢的匠气。
好像温室中精心修剪过后的娇花,虽美丽,却没有生机,边边角角都被规划过。
有些木讷。
但宋大爷的演奏就不同了,老头就那么随便一坐,随手一拉,像狂风猛烈地吹过山涧中的野花,随风摇曳,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与活力。
那是真正的由心而生。
是自由随性的音乐。
“今天在幼儿园里过的怎么样,中午吃了什么?”廖初问道。
果果摆弄着刚得来的贴纸,努力想了会儿才回答:“有鱼有鸡有肉肉,还有青菜,还有酸奶和水果……”
“好吃吗?”真是没有白花的钱,营养还挺全面的。
小姑娘诚实地点头,不过马上就又补了一句,“不如舅舅做的好吃!”
廖初失笑。
这小马屁精。
“是真的呀!”
小姑娘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在后面强调道。
“嗯,是真的。”
廖初也愿意相信。
“舅舅,”果果在后面眨巴着眼睛问,“今天我去过幼儿园啦,那明天我可以留在家里和你玩吗?”
廖初从后视镜看过去,“怎么啦,幼儿园不好吗?”
小朋友的一双脚脚转啊转,带着点小委屈,“可是,可是人家想舅舅了嘛……”
廖初的心立刻就软得像一汪水,差点立刻就失去理智答应下来。
但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呼,好险好险。
甥舅俩回到餐馆时,就见赵阿姨的生活超市和餐馆之间的空地上坐了一片嗷嗷待哺的老食客,打头的就是夕阳红组合。
宋老头今天穿了一套烟灰色的中式对襟套装,就这么坐在马扎子上拉二胡。
九月初四五点钟的太阳还有些刺眼,老头儿自备墨镜。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副场景: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墨镜,拉着凄凄惨惨的二泉映月,天边一抹斜阳,衬着铺天盖地的晚霞和嘎嘎归林的倦鸟……
真是说不出的辛酸。
有一对小情侣刚从地铁站出来,听见乐声后不由驻足。
年轻的女孩子忽然从挎包里翻出三枚钢蹦,放到宋老头面前还没喝完的酸奶上。
偏这老头也蔫儿坏,压根没有拒绝,只是听见动静后朝对方微微颔首示意。
然后手腕一抖,竟用二胡拉出一句“谢谢”。
这两个字十分清晰,竟还抑扬顿挫,颇有感情。
那对小情侣都愣了下,惊叹着走远了。
廖初:“……”
过分了啊。
光他今天穿的这一身定制衣裳可能就得近万块了,咋还能骗人家的三块钱呢?
小情侣刚一离开,旁边的李老爷子就看不下去了,举起唢呐吹了句“不要脸”。
刚下车的柳溪听了,不由赞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用乐器打架吧?真厉害啊!”
倩倩小姑娘一听打架两个字,圆溜溜的眼睛里立刻有了光,“打架?谁打架?”
柳溪:“……”
他和太太都是典型的文艺相关工作者,为什么养的女儿隐约有点好斗?
一两分钟后,一曲《二泉映月》拉完,四周掌声如雷。
宋大爷施施然起身还礼,然后拿起地上的几个钢蹦擦了擦,溜溜达达来到廖记餐馆门口的许愿缸边丢了进去。
大尾巴金鱼甩了下轻纱般的鱼鳍,窜到水面吐了个泡泡。
讨厌,又是硬币!
李老爷子再次举起唢呐,吹了个“呸!”
宋大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自己凭本事赚的,哼。”
见廖初回来,老头儿急躁道:“可算是回来了!”
这都要饿死了。
果果叭嗒叭嗒跑过去,“爷爷好。”
宋大爷摸了摸她的脑袋,“上学去啦,爷爷拉得好听吧?”
果果用力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诚恳和崇拜,“好听。”
宋老头就得意的笑。
廖初一边开门,一边忍不住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果果可千万别跟着这老不休学坏了……
唉,幸亏幼儿园的余渝老师靠谱!
这附近好多人都习惯了临近饭点就来廖记餐馆坐着,今天白天餐馆关门,大家突然就跟缺了什么似的,不自在起来。
直到廖初重新拉开卷帘门,众人鱼贯而入,去自己的老位置上坐好,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妥了!
廖初介绍了柳溪父女的身份,让果果跟大家一起玩儿,自己去处理刚刚送到的田螺。
那个卖家说的不错,他们家的田螺确实质量有保证,非常干净,已经不太需要厨师怎么清理杂质了。
今晚几道菜中,狮子头所需要的烹饪时间最久,所以最先下手。
清蒸鱼和麻婆豆腐用的时间差不多,但前者放凉后容易有腥味,对于嗅觉味觉敏感的时刻不太友好,所以放在最后做。
一开始柳溪还在听夕阳红组合说过去的故事,而随着后厨那边当当当剁肉馅的声音响起,他的全部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
就见廖初双手各持一把大刀,雪亮的刀刃上下翻飞,红白相间的五花肉迅速成块成泥。
狮子头要想好吃,各色配比是关键,最要紧的就是要六分肥四分瘦。
因为后期烹饪过程中会流失大量油脂,如果肥肉过少,成品会发干发柴,不够鲜美。
好麻利!
柳溪暗自惊叹。
“好帅哦。”倩倩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跟果果一起扒着柜台看,肉乎乎的脸上满是痴迷。
果果深以为然,“舅舅是最帅的。”
说完之后又茫然道:“什么是帅啊?”
倩倩张了张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仰头去问柳溪。
柳溪心里酸溜溜的,“就是好看。”
哼,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帅?
老爸难道就不帅了吗?
斩完肉泥后,廖初又换了把切素菜的刀处理马蹄,随后一并加入蛋清,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上劲。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有魅力,确实如此
此时一身厨师服的廖初像极了开疆辟土的大将军,锅碗瓢盆就是他的武器,然后一往无前!
狮子头开火之后,便是第二费工夫的田螺。
廖初找了一把钳子出来,挨个剪断田螺的尾巴。
这样不仅稍后烹饪的时候容易熟,也更方便入味。吃的时候只要用力一嘬,整颗田螺肉就能伴着汤汁滑入口中。
剪完田螺尾巴之后,他又放了一盆清水浸泡,做最后的冲洗。
中间这段空档,廖初快手快脚地处理好了鱼,放入葱姜料酒腌制。
等廖初在那边准备豆腐的时候,砂煲中的狮子头香味已经飘出来了。
那盖子被顶着噗噗作响,边缘不断由水汽化成的利剑喷射而出,伴着浓香一起氤氲开来。
最近早晚的天气已经不是那么热了,人们对肉菜的渴望增大,现在闻到这个香气都饿得不行。
随着固定菜品越来越多,单纯的小黑板已经无法满足需求。
前段时间廖初就找人订了一批古色古香的细长小木牌,用毛笔写了菜名挂在墙上,售罄的就翻扣过来,十分方便。
第一次来的柳溪被数量繁多的菜品晃花眼,一下子就点了五道:“要清蒸鱼,麻婆豆腐,狮子头,再要一个爆炒田螺,清炒莴苣!两碗米饭!”
这两天家政阿姨有事请假,爷俩整天吃外卖,都快吃吐了。
民以食为天;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保暖而思淫欲……
如此种种,都说明一日三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
尤其是晚饭。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学习,不得弄点好吃的,慰藉一下疲惫的身心吗?
清蒸鱼的火候刚刚好,里面熟了,外面也不老,用筷子轻轻一夹,那大片大片雪白的肉就像下雪一样落了。
盘底的汤汁也不能浪费,沾一下放入口中,又肥又嫩,舌头根底下都透着鲜甜!
麻婆豆腐表层的肉沫是灵魂,深红色的浓汤是骨干,从上到下,一勺子贯通,趁热送到嘴里,鲜香麻辣瞬间爆开。
仿佛有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口腔、舌尖一路流窜,一直逼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有些对辣味敏感的人呀,体表马上就会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好像一整天的疲惫都从毛孔飞走了。
说来也怪,单纯吃一大口肉时,很难不腻。
但当它们变成狮子头后,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从剁肉馅搅拌到成型,大厨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边边角角都上了劲儿,嚼起来既鲜嫩又弹牙,细细吮吸时,还能感觉到肉汁呢。
时刻还没来得及觉得腻呢,马蹄丁儿就跳出来了!
那些可爱的白色小方块,活像是浓墨重彩的油画里冒出来的一缕小清新,又如夏日闷热午后的一场细雨,凉风一吹,什么荤腥油腻全送走!
再来一口清爽沁凉的海盐柠檬饮,嗨!这哪是什么肉丸子重菜呀,分明就是开胃小甜点。
夏日在人们的心中总有点不一样的地位,烧烤,炸串……
有时也未必就是饿了,灵魂只在一个“嘬”字上。
嘬粉儿,嘬螺,嘬汁儿,嘬壳儿!
跟熟悉的朋友一起吃上头,还嘬手指呐!
那份爽劲儿真不是语言能形容得尽的。
爆炒出来的田螺表面都焗了油,亮晶晶红艳艳,打着卷儿,拐着弯儿,像妖娆的异域女郎,悄无声息散发致命诱惑。
考验技术的时候到了。
有经验的人会先嘬壳儿,那表面浓郁的汤汁可是精华,不容错过。
然后用牙签挑掉开口处的甲片,对准了里头用力一嘬!
这时候往往能分出高下来:
有的角度找不对,红油汤汁连着空气一起喷到嗓子眼里,人呛的满脸通红,螺肉还乖乖躺在壳子里呢!
廖初和姐姐都很喜欢吃辣,以至于果果这小家伙也有点遗传,看着自家舅舅吃红彤彤的麻婆豆腐拌饭就眼馋。
“果果也想吃。”小姑娘咬着勺子,眼巴巴的说。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每时每刻都在成长,食欲之旺盛难以想象。
他们什么都想吃,尤其是大人嘴里的,仿佛平添十倍的吸引力。
针对这个问题,廖初还专门请教过育儿群里的专家。
对方的意思是原则上不建议小朋友吃太过刺激的食物,但这个问题也因人而异。
就好像有的小朋友天生数学好,有的自带艺术天分一样,也有的人就是与生俱来爱吃辣,能吃辣,那么这个原则就不太适用了。
另外,儿童的好奇心非常可怕,也是非常执着的,如果一味粗暴地回避和拒绝,反而容易激发他们的逆反心理。
所以可以适当的给他们尝尝鲜,孩子接受不了的话自然会主动拒绝;如果接受得了,后期身体又没有任何不适,那么也可以隔三差五给一丢丢解馋。
廖初犹豫了下,从麻婆豆腐的盘子里挖了一勺看上去不那么辣的部分,又仔细将上门的红油刮去,然后挑了一颗小田螺。
结果果果抗议,“要大的!”
哼!
这小东西,还会讨价还价了。
廖初啼笑皆非地将那个小的放回去,果然又挑了一颗大个儿的。
他也不敢让小姑娘自己吸着吃,怕呛着,直接拿了一颗牙签把田螺肉挑出来,“辣的。”
只要没有外壳和汁水,里面的田螺肉就没什么辣味了。
果果开心极了,学着自家舅舅的样子,用勺子把米饭和麻婆豆腐拌在一起。
说是麻婆豆腐,其实上面最刺激的香辛料已经被廖初刮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红。
还有些热,她熟练地鼓起腮帮子吹了几口,然后流着口水吃了一口。
“好好……唔!”
最后一个“吃”字还没说出口,小姑娘就瞪圆了眼睛。
廖初生怕她被辣到,立刻推过去一张纸,“吐出来。”
谁知果果非但不吐,反而捂住嘴巴飞快地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廖初:“……”
这到底是辣还是不辣呀?
小姑娘抱着酸奶喝了几口,笑的一脸满足。
“好好吃哦,嘻嘻。”
这就是辣味吗?
果果喜欢辣味!
见小姑娘脸上还有些跃跃欲试,廖初赶紧把盘子移开。
“不可以了。”
毕竟还小呢,肠胃弱,要适可而止。
果果鼓着腮帮子哼哼两声,也不闹,乖乖缩回去吃田螺肉。
好大一颗!
她试探着放入口中咀嚼,眼睛立刻就亮了!
“好吃!”
像qq糖,弹弹的!
廖初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一定要仔细嚼碎了才可以咽。”
这玩意儿可不消化。
果果点头如啄米,小声哀求,“舅舅,我可以再吃一颗吗?”
好好吃,好好玩哦。
廖初扬了扬眉毛。
果果秒懂。
呜呜,不可以……
半小时后。
“爸爸,好饱哦!”倩倩摸着圆溜溜的小肚皮,不死心的看着桌上剩的半颗狮子头。
真的好好吃哦……
柳溪很不雅观地打了个饱嗝,捏着女儿肉乎乎的腮帮子转过头来,“晚饭要吃七分饱,今天咱们已经超标了,这很不好。”
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这何止七分饱,感觉都顶到嗓子眼了。
倩倩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做垂死挣扎状,“可是,你和妈妈平时教育我说小朋友不可以浪费粮食。”
柳溪叫人打包,闻言得意一笑,“浪费不了,爸爸晚上做宵夜。”
今天见了几个不同职业的人,了解了几段不同的人生,突然就有了灵感,回家之后一定要马上整理出来。
用脑嘛,肯定会饿的啦……
倩倩不服气,“那我也要吃宵夜。”
柳溪轻轻弹了弹女儿圆滚滚的小肚皮,“嗯,西瓜熟了。”
倩倩嘻嘻笑起来。
柳溪抱着她放到地上,“吃太多了,活动活动。”
倩倩哦了声,熟练地对大家说:“我表演个节目吧!”
在众人如雷鸣般的掌声中,小姑娘歪歪斜斜伸胳膊蹬腿儿:
“野马分葱……”
第29章 胡辣汤,牛肉馅饼
第二天一大早,柳溪父女俩就兴冲冲来到廖记餐馆。
“早上有什么好吃的?”
昨天的晚饭简直是这爷俩本月以来吃过最舒坦的一餐,一直到睡觉前还念念不忘。
尤其是柳溪。
他昨天熬夜写书,中途用打包回去的饭加了个宵夜,生理心理一起饱。
然后今天早上就更饿了。
说来也怪,有的时候人饿着不吃晚饭,第二天早上反而不会太饿;
可要是头一天晚上吃得太饱,往往第二天早上觉得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他们本以为自己来的就够早了,没想到进去一看,已经有两个老头端着碗嘶溜上了。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复杂而的香味,若有若无一丝辣,带着点甜头儿和暖意,叫人鼻腔发痒。
是胡椒的香气。
那碗里的像汤却比汤稠,像粥却比粥稀,暗暗的红棕色里面漂浮着红白黄等许多其他色彩。
柳溪闻到的复杂香气就是从这里面飘出来的。
“这是,”柳溪扶着金边眼镜看了一眼,惊喜道,“胡辣汤!”
早年他去关中一带采风时,就曾喝过,算来也有些年头没遇到了。
嘿,今天有口福啦。
“嗯呐!”
宋大爷慢慢悠悠把一只白馍撕成小块泡进去,用甜白瓷的勺子按一按,等稍微吸了汤汁,连汤带馍一起吃进嘴里。
美!
那白馍原本是早上卖卤肉夹馍的,撕碎了泡在胡辣汤里,别有一番风味。
除了这个之外,廖初还准备了一荤一素两种陷饼。
荤的是洋葱牛肉馅儿,素的是菠菜鸡蛋木耳,配胡辣汤吃都好。
其实这种素菜盒子最经典的是韭菜鸡蛋,但是韭菜的味太冲了,对于许多上班族来说不太友好,所以廖初就换成了更平稳的菠菜。
倩倩小姑娘吞着口水跑到前台那边,努力踮起脚尖看后厨,“叔叔早啊,果果早啊!”
廖初一个人守着三个灶,左右开弓气势磅礴,颇有大将之风。
左边那个平底锅里放的是牛肉洋葱馅饼,右边那个平底锅里放的是菠菜鸡蛋木耳馅饼,而里边土炉里烤着白馍。
因为这三样的构造不同,所需要的时间也不一样,倒不必担心手忙脚乱的。
胡辣汤虽好,可未必每个人都喝得惯。
这样多出来两种荤素盒子,既可以配汤,也可以单独吃,或者来一碗牛骨汤,更能满足多种客户不同需求。
果果右手拿着勺子喝胡辣汤,左手牛肉馅儿饼,正吃得满嘴流油,闻言含糊不清道:“倩倩早呀,柳叔叔早呀!”
今天的早餐好好吃哦!
自从跟舅舅回家,她好像就没吃过重复的早餐哎!
每天都有新惊喜,美滋滋。
倩倩跑到她面前看了看,然后又吞着口水去看廖初,由衷感慨道:“好香哦!”
廖叔叔好香哦!
不对,是那个汤好帅哦!
话音刚落,那边廖初就收到了“满意点10”的提示。
嗯……总觉得这份满意的来源与食物味道没什么关系。
柳溪酸不拉几的过来,抬手往女儿的脑瓜子上轻轻敲了下。
“人小鬼大,要两碗胡辣汤,馅饼每种先来一个,嗯,卤肉夹馍要一个,单独的白馍也要一个。”
才几岁呀,就知道看脸啦!
爸爸难道不帅吗?
胡辣汤顾名思义,以胡椒和辣椒打底做的浓汤,然后根据需要加入配料。
虽然因为各地需要和喜好,配料有所不同,但大多会有豆腐皮,木耳,黄花菜和肉。有的是牛肉,有的是羊肉。
成品乍一看有点像大杂烩,乱七八糟,稍显不够文雅,而味道也并非每个人都能接受。
可喜欢的人是真喜欢呀!
廖记餐馆的汤底用的是牛骨高汤,香醇浓厚。
说句不中听的,但凡有这种汤底,随便丢点什么进去都好吃!
因为清江市本地居民不太擅长吃辣,所以廖初就减轻了辣椒的比重,适当提高了胡椒的量。
九月份的早上已经微有凉意,热乎乎的浓汤下肚,似一股洪流缓慢而坚定地推进,一路走来那点凉气顿时烟消云散,整套肠胃都跟着舒坦。
胡椒性辛,但远比其他同类型的配料来的更温和,不像辣椒那样刺激,也不像大蒜那样冲,柔柔的,暖暖的,像老母亲的大手轻轻抚摸,朴实又温馨。
经过熬煮的豆腐皮吸饱水分,又肥又嫩;
黄花菜又鲜又美,把握好烹饪时间,会比想象中更加滑嫩。
晚下锅的木耳丝脆生生的,在一众或柔嫩或爽滑的食材中标新立异,如凌冽寒冬里一抹翠松般显眼。
柳溪用卤肉夹馍配着喝了半碗胡辣汤,脑门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味道好像很熟悉,那几座被黄土包裹的古老城市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似穿越时光来与他相会;
又好像有点陌生,带着清江市和这座餐馆特有的独特气息。
他昂起头,双肩下压,缓缓吐出一口白气,舒展着酸痛而僵硬的颈椎。
随着爆豆子一样的骨骼摩擦声响起,仿佛连熬夜的疲惫都被带走了似的。
再看女儿,呵!
好家伙,吃得头也不抬,半张脸都埋到大碗里去了。
只是小姑娘有点烦恼。
她扎着一条小辫子,每次低头喝汤,小辫子就会吧嗒落下来,头发稍在胡辣汤碗上空扫来扫去,看上去极度危险。
倩倩又要拿勺子喝汤,又要抓牛肉馅儿饼吃,根本腾不出第三只手,十分着急。
她歪头看了看旁边的果果:
呜呜,果果妹妹扎的是两颗小丸子头,然后沿着一圈套了紫色小珍珠的发带,看上去又漂亮又方便……
羡慕!
委屈!
柳溪笑了笑,干脆一手拽住女儿的小辫子,免得拖到汤里去。
倩倩大喜,喝汤的气势越发雄浑。
看她吃得香,柳溪也忍不住拿起剩下的那半牛肉馅饼。
说老实话,他其实不太爱吃馅饼这玩意儿。
主要是没遇到过特别好吃的。
好多人都觉得竟然是馅饼,那么只专注于馅儿就好,面皮便十分敷衍,要么被里面的汤汁一泡就软囊了,要么干脆烤的硬邦邦,一口下去还戳嘴角。
或者干脆连馅料都不过关,为了防止后期发生面皮软囊的情况,把馅料中的汤汁过分榨干,吃起来零零碎碎,没有半点浑然一体的美感。
但这个!
拿起来的瞬间,柳溪就仿佛听到这半截牛肉馅饼在冲自己大喊:
“我们不一样!”
皮是皮,馅是馅,界限分明,没有任何软塌的痕迹。
金黄的外壳层层叠叠,只是捏的动作稍微大了点,横截面就疯狂涌出丰沛的汤汁,顺着金灿灿的面皮流淌,给它刷上一层亮晶晶的油膜。
比起牛肉馅的细腻,大颗的洋葱稍显豪放。
并非厨师刀工不过关,而是两种食材所需要的火候不一样,这样就能保证肉馅儿成熟的同时,洋葱保留一点爽脆的口感。
毕竟这种蔬菜是以肉质肥厚而闻名,如果火候太大,会变成粘糊糊的一团,非常影响口感和视觉。
短暂的欣赏过后,柳溪赶紧咬了一口。
唔!
刚出锅不久,里面还有点烫,他立刻张开嘴巴,发出嘶嘶的呼声。
氤氲的热气伴着浓香交织,顷刻间化为一条白线,一并翻滚在布满晨曦的空气中,金灿灿的,宛如新鲜出炉的西方印象派油画。
牛肉和洋葱的汤汁混合在一起,在他口腔中引爆了一颗名为“绝美”的炸弹,疯狂席卷各个角落。
就在这一刻,他的味蕾全部苏醒。
问世间何为绝配?
这就是了。
最令他惊叹的一点是,这肉馅如此柔嫩多汁,面皮竟然依旧十分干爽!
隔壁桌的池佳佳看出他的惊叹,以一种过来人的自豪主动讲解:
“这可是老板的绝活,当初我就是这个入坑的,你看看那层次那厚薄,啧啧,艺术品!”
看到的第一眼就会让人想起一个词来:
薄如蝉翼!
公里公道的说,老板有这手艺,哪怕光专攻酥油饼一项呢,在这省会城市年入数十万绝不成问题。
她对面的吱吱正在直播,不过形式与以往有些不同:
以前她在直播时会穿插的点评和自己的感想,可现在?
开什么玩笑!我就长了一张嘴,吃还吃不过来呢!
沉浸式就挺好!你们就自己看吧。
喜欢和不喜欢骗不了人,哪怕吱吱不开口说话,但她沉醉的眼神,投入的微表情都说明一切。
几天沉浸式直播下来,粉丝数不减反增……
“草,一种植物,看主播天天这么吃,我忍不了,下周我有两天的假,直接坐动车过去!”
“这哪是打假啊,这就是上门打脸……”
从没见哪个主播赖在餐厅附近不走了的!
“舅舅,”果果顶着半张油乎乎的小脸跑到后厨,“还想吃。”
廖初看着她圆滚滚的小肚皮陷入沉默。
小朋友的肚皮弹性这么好的吗?
“想吃夹馍……”
想吃肉肉。
小姑娘用力吞下口水,高高举起盘子,眼神中充满了诚挚的渴望。
这谁顶得住?
但廖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新手奶舅了!
哼,他可足足有了两个半月的带崽经验呢。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切下……曲奇那么大的一块。
早餐盘子有点大,迷你夹馍放进去之后,竟有种大漠孤树的凄凉和空旷。
果果:“……”
舅舅好小气哦。
廖初失笑,“等你长大就能吃的更多啦。”
果果下意识看向吱吱和池佳佳那桌,就见那两名勇士已经吃到第二轮。
呜呜,长大了好棒呀。
我什么时候也能长大呢?
果果也想吃那么多。
吃过饭后,柳溪带着女儿去门口伸个懒腰。
正值上班上学时间,无数人群脚步匆匆,从四面八方往地道口汇入。
他们之中大部分是年轻人,也有些人到中年,前者脸上大多是蓬勃的朝气,后者则多了几分游历岁月的沧桑和沉稳……
初升的朝阳斜斜挂在东边天际,橙红色的阳光温柔洒落,给所有人的头发丝都镶了朦胧金边。
说不出究竟哪里好,可就是觉得很好。
因为今天有了认识的小伙伴,果果对上幼儿园的抵触大大减少,去的路上时不时说起鱼鱼老师。
欣慰之余,廖初心里忽然多了点莫名的哀伤。
等再过几年,这个小家伙的生命中就不只有自己,她会有自己的小秘密,有无话不谈的朋友,敬重的师长,以及……同进退的爱人。
想到这里,廖初突然就有点理解了昨天趴在幼儿园墙上哭的家长们……
中间倩倩用柳溪的手机打来电话,廖初用了车载蓝牙功放,两个小朋友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
“果果,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普遍嘴馋,最近正处于从家庭到幼儿园的过度期,为了防止小朋友们不适应,幼儿园方面允许他们带一点习惯的零食和点心。
一说起吃的,果果就来了精神,努力身体前倾,中气十足道:“舅舅给果果烤了小酥饼呀!”
小酥饼就是像字面上的意思,杏子那么大一颗厚厚的小饼干,非常醇厚酥脆。
廖初今天做了椒盐和奶香提子两种,咸甜双拼,口味交叉不怕腻,非常完美。
廖初补了句,“还有呢?”
“哦,”果果马上接道,“舅舅给我装了两份,等会儿到了幼儿园,我们一起吃呀。”
好多时候,人和人的感情就是吃出来的。
廖初觉得那爷俩不错,想着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就顺手多做了几颗。
电话那边的倩倩哇了一声,“好巧哦!爸爸也给我装了两个巧克力布丁,我们一起吃呀。”
然后两个小姑娘就一起咯咯笑起来。
到达青叶幼儿园时,三位老师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果果一下车就开心的喊着:“鱼鱼老师早!”
余渝笑着跟她打招呼,“果果早呀。”
果果问:“鱼鱼老师,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呀?果果今天吃了糊糊汤,还有牛肉包子。”
“是胡辣汤,牛肉馅饼……”廖初有些无奈地纠正,“余渝老师好。”
“您好。”余渝笑着点头,“辛苦啦。”
“没什么,你们照顾小朋友才辛苦。”
余渝摇头,“本职工作而已,而且,”他低头摸了摸果果的小辫子,“我很喜欢跟小朋友在一起。”
小孩子们心思直白,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跟他们相处……不必费心琢磨对方到底在耍什么心眼。
廖初并不善言辞,聊到这儿已经非常突破,就有点接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道别?可又有点莫名的不舍。
直到这份沉默被柳溪父女打破。
有了小伙伴的果果明显比昨天放得开,进幼儿园时不再那么一步一回头,唯独有一句忘不了,“舅舅,你一定要来接我呀!”
廖初点头,“一定。”
“说好了的呀!”
“嗯。”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消失在门口。
廖初低头瞧瞧刚从余渝身上收集到的感情果。
嗯,还是像昨天一样纯粹的温暖。
莫名的,他不太想与食客们分享……
或许,是太难得了吧。
第30章 烤鸭
廖总厨给自己找好理由,扭头看了眼幼儿园围墙。
嗯,今天上面挂的家长明显少了好几个。
看来大家适应得都不错呀。
倒是柳溪还在原地站着。
廖初问:“你不走?”
柳溪大惊,“你竟然舍得走?”
廖初:“……”
关键是站在这儿也看不见呀。
“今天我有两个朋友过来,”廖初说,“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柳溪很感性地吸了吸鼻子,“那行,我留在这儿,晚上再带倩倩去你店里吃饭。要是有事来不了,我帮你把果果送回去也行,反正顺路。”
自从在廖记餐馆吃了几顿饭之后,倩倩的用餐积极性就特别高,嚷嚷着让爸爸把以前那些外卖单子都扔掉……
廖初道谢,“没事儿,三点半之前我就回来了。”
果果刚上幼儿园,心里肯定还有些忐忑,如果舅舅第二天就开始翘班不接,小姑娘一定很害怕。
昨天晚上黄烈,也就是那个猎头朋友打电话,说他来这附近出差,顺便过来看看,吃顿饭。
然后今天早上又来了个电话,说又带了个人。
带来的那人廖初也认识,是小有名气的歌手兼词曲作家,叫白鹤。
白鹤这人有点社恐,不太会为人处事,前几年被人剽窃作品,闹得沸沸扬扬。
虽说后来水落石出,但他的社恐更严重了,人也更深居简出,隐约有点抑郁的倾向。
难得这次黄烈能把他拉出来,廖初怎么也得尽好地主之宜。
廖记餐馆,青叶幼儿园和本市的火车站差不多在一条直线上,正好廖初先去火车站接人。
精通中餐的第一个大前提就是掐准火候和时间,廖初在这方面一直做得极好。
等他来到火车站的旅客接站口,刚好看见两位客人往外走。
黄烈一如既往的张扬:
青灰色细条纹定制西装套装配酒红领带,骚包得不要不要的,浑身上下都写着老子很贵,你们不配。
旁边半步远的白鹤跟他仿佛处在不同时空,原白色的亚麻休闲衬衣长裤,轻薄舒适,巨大的连兜帽挡住大半边脸,乱七八糟的刘海挡住剩下半边脸,只低头看着黄烈的脚后跟走路。
当初三人分别时,廖初差不多就觉得是这辈子见他们的最后一次,永别之后就是等死。
可没想到老天开眼,他又能活下去了。
而且,似乎活得还不错。
廖初突然就笑了,朝那边招招手。
他一米九的个头极其出众,宽肩长腿令人过目难忘,此时立在人群中,便仿佛鸡窝里的鹤,哪怕斜倚车门的姿势削弱了一点身高优势,黄烈还是一眼锁定。
“靠,真热!”
动车商务座的冷气开得很足,而偏偏九月份的烈日又很给力,两边巨大的温差让黄烈瞬间感受到何谓冰火两重天。
白鹤冲廖初点头示意,听见他的抱怨后,只吐出两个字:“活该。”
黄烈:“……”
他扯了扯领带,上下打量了廖初一眼,啧啧两声,“嗯,带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
廖初本以为他要说什么沉稳了之类的话,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一句“果然有种奶爸的气场”。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旧友相见,难免有些情绪波动。
替他们放行李的档口,廖初顺便收了几颗感情果:
黄烈人如其名,感情果也透着股火热和一往无前的执拗,红色里微微透点紫。
比当年他们分别时,颜色更深了。
白鹤的果实则是漂亮的海水蓝,很澄澈清透的果子,一碰就会感受到其中细腻而忧郁的感情。
真不愧是音乐家。
廖初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两种感情果刚好可以做个甜点拼盘。
名字么,就叫“冰火两重天”好了。
三个人上了车,一路闲聊。
说是聊天,可一个半哑巴,一个真自闭,大部分都是黄烈自己在说。
半个小时之后,口干舌燥的黄烈受不了了,一边喝水一边无奈道:“两位大爷,你们倒是吱一声!”
合着自己跟两个木偶玩儿单机吗?
廖初抬头,通过后视镜和白鹤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
“吱……”
黄烈:“……”
他没好气的骂了句脏话。
白鹤依旧没说话,但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回到廖记餐馆时,赵阿姨刚好在超市门口织毛衣。
廖初就觉得这件毛衣特别眼熟,如无意外,应该就是之前那件。
只不过比上周见时还短了一大截。
眼见着都要入秋了,毛衣却越织越短,也不知赵阿姨之前放出的豪言壮语究竟能不能实现?
“哎,小廖回来啦!”
赵阿姨很高兴地说,“今天中午你要营业吗?”
他们那一批老顾客基本上就把廖记餐馆当食堂了,这两天廖初频频翘班,大家就很不适应,有种一日三餐不知该怎么解决的茫然。
廖初摇头,指了指身后的黄烈和白鹤。
“不是,今天有两个朋友过来。”
赵阿姨就有点失望的哦了声,也不多嘴问他们的身份,就继续低头织毛衣去了。
然后刚织了几针,那边廖初还没开门呢,就听她啧了声,把毛衣拿远了看几眼,摇摇头,又非常豪迈地拆掉一大截。
“别说,店面虽小,五脏俱全,”黄烈进去打量一下,“还行,今儿招待我们吃什么?”
廖初道:“烤鸭。”
今天早上他就把烫皮打糖的鸭子挂在阳台晾着了。
九月份,北方的太阳升起来之后,温度还是很高的,晾4到6个小时就可以,等会儿他再收拾一下其他的菜,时间刚刚好。
烤鸭要先烧炉预热。
廖初先去点火,然后不紧不慢拿了面盆和面。
面团需要醒发一段时间,中间正好处理其他食材。
黄烈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啧啧出声,“还是一样麻利。”
廖初眼皮都懒得掀,“还行。”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会早亡,所以每分每秒都很珍惜。
既然生命比别人短,那么他就必须同一段时间内做更多的事情才能勉强弥补……
哪怕现在可以续命了,但“一秒钟掰开八瓣儿过”这种观念早已深入骨髓,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在大厨们看来,每餐饭就像一曲乐章,有主有次。
只有主次分明,彼此辉映,才能算一桌完美的好菜。
今天餐桌上的主角自然是烤鸭。
而烤鸭滋味醇厚浓烈,有矮子将军一般雄浑的气势,那么其他配菜和主食就不宜与它类似相争,要么清新,要么尖锐才好。
廖初拟了个菜单:
挂炉烤鸭,水煮肉片,醋溜豆芽,清蒸鱼,还有用莴笋和竹笋做的凉拌双笋,主食是鸡丝凉面和米饭。
大部分都是家常菜,荤素齐全,酸甜辣咸皆有,听上去简单,却最考验厨师功力。
他正准备食材,突然听系统提示:
“满意点10”
“满意点10”
“满意点10”……
同样的提示音一直响了六遍才结束。
托这个的福,他的剩余寿命直接突破2年,晋升为“2年零1天”。
意义非凡。
廖初都愣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看空荡荡的餐厅,没人吃饭啊,也没人拿外面的免费饮料呀。
见鬼了?
莫非……是果果带去的点心?
好像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嗯,看样子小朋友们已经学会了分享。
他突然有点矫情的感动:
孩子大了,会养家了……
刚出炉的烤鸭外酥里嫩,那皮脆的都不像肉菜了。
廖初把刀磨得飞快,上半身不动,只用手腕和手臂上的几块肌肉带动刀锋,金黄灿烂的一只烤鸭就迅速分解成薄片。
高明的厨师会精准避开所有难以咀嚼的筋脉、骨骼,每一片都有皮有肉,厚薄均等。
在雪白的盘底铺开时,宛如徐徐绽放的牡丹,美得动人心魄。
皮是美丽的金色,因为挂糖的关系,微微泛着点诱人的红棕;
而里面的肉却是白中透粉,丰富的肉汁不断从纤维中渗出,给自己染上莹润的色泽。
用薄薄的小饼连皮带肉卷几片,根据个人喜好夹点黄瓜丝、葱丝,蘸些酱,卷起来,一口闷。
还热乎着呢。
饼皮极薄,透着都能看见里面缤纷的色彩;
饼皮又极韧,烤鸭片、蔬菜丝,那么横七竖八的,又有汁水浸泡,竟也戳不透、浸不破,包裹得完完整整。
随着牙齿下压,黄瓜和葱切成的细丝发出细微的咔嚓断裂声,新鲜的蔬菜汁液涌出,跟鲜美的肉汁混合在一起,变成既矛盾又和谐的汪洋。
因为蔬菜的清新,肉的香醇才分外可贵;
而正因有了肉,蔬菜的爽口才如此突出!
虽然是肉,但多吃也不会腻呢。
吃几卷烤鸭,再来几口醋溜豆芽,嘿,酸酸爽爽的,真开胃。
中间用鲜甜的清蒸鱼过度下,然后筷子挪向水煮肉片。
嗯,这可是个烈货!在嘴巴里横冲直撞的,拦都拦不住!
一番酣战过后,再来一杯沁凉的清水,瞬间风平浪静,仿佛方才嘴巴和肠胃里的美食盛宴不过黄粱一梦。
而只有残存的脑海中的快感不断提醒着食客,那可不是什么梦呀!
见白鹤眉宇舒展,不似来时那样低沉,黄烈笑笑,“怎么样,出来走走不错吧?没灵感别憋着,人都要憋出毛病了。”
白鹤嗯了声,眼睛放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说到灵感……
廖初起身去楼上拿了只小巧的细颈长玻璃瓶来。
里面盛着一汪液体,说没有颜色吧,角度流转间却又有幽幽光彩,叫人挪不开眼。
两位食客的眼睛都不自觉望过来。
廖初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推过去,“这是我前段时间新酿的酒,酒名:向死而生。”
“什么生?”
黄烈哑然,这名儿听上去……怎么不太吉利呢。
不等廖初回答,那边的白鹤竟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
黄烈:“……”
几分钟后。
黄烈把自己瘫在靠背椅子里长吁短叹,感慨这些年的起起伏伏;而白鹤则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灵感来了!
刚才那杯诡异的酒简直有魔力!
一杯下去,这辈子所经历的重重困苦波折都涌上来,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狂奔。
而正当人重新感受着绝望,琢磨着要不干脆原地去世时,艰难过后的成就却又呼啸而来,鲜花、掌声、喝彩,将那份消沉冲刷得干干净净……
如此往复,恍如隔世,如获新生。
经历了数次起伏,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等两人平复下来,已经两点多了。
黄烈和白鹤坐了大半个上午的动车,又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也有些累,廖初要去接果果,三人便分头行动。
白鹤难得主动开口,“酒很好,多谢。”
这首曲子是他近两年来最满意的一次灵感爆发,虽然只是草稿,但不难窥见成品的光彩。
黄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等他开口,廖初就冷冷道:“不量贩。”
黄烈啧了声,十分遗憾。
廖初又道:“走时可以送你们两瓶。”
两人顿时舒展开来,齐声道谢。
确实是好酒。
有深度的好酒。
来之前,黄烈已经在网上订了酒店,距离廖记餐厅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就到,刚好溜达溜达消食。
白鹤一言不发就往外走,没走几步,帽兜就让人拽住了。
他扭头,从乱糟糟的刘海往外看,一双眼睛有着不合年龄的清澈。
大概是心思过分单纯的关系吧,他真不像个30岁的人。
“方向错啦,”黄烈都无语了,“你说你一个没有方向感的路痴,瞎跑什么呢?”
这么无辜的看着我有什么用?
我又不能给你把路调过来。
白鹤又一声不吭掉头走,黄烈在后面提包,很快,跟他并肩而行。
“你说没我,你可怎么办呢?”他随口嘟囔着。
白鹤脚步一顿,从头发缝里掀着眼皮看他,“你要走?”
黄烈一愣,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不走。”
白鹤嗯了声,又恢复了平时神游天外的样子。
黄烈都给他气笑了。
算了,就这样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