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条大鱼


    【鱼知道了自己是鱼。】


    ——取自舒意禾的《捕鱼日志》


    -


    “你住清水湾？”


    男人的眼神犀利又深沉，难辨喜怒。


    这种眼神一点都不友好，是一种审视，对犯人的审视。


    她可不就是犯人嘛，她是芳心纵火犯！


    舒意禾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弱弱地问：“怎……怎么了？”


    难不成他看出她是为了接近他才故意搬来清水湾的？


    “一直住那儿么？”


    “前不久刚搬的。”


    “呵！”男人冷冷一笑。


    舒意禾被他笑得心里直发虚，有些底气不足，“你笑什么？”


    姜叙再次看她一眼，眼神锋芒锐利，“那你心虚什么？”


    舒意禾：“……”


    “谁心虚了。”她慌忙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斑斓璀璨的霓虹灯，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想来也是神奇，她撩男人无数，小言里各种套路都实践过，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手段她亦用过许多次。最夸张的一次，她曾为了追一个好看的西点师小哥哥而买下了一家面包店。


    有过这么多次的实战经验，照理心里应该很有底气才对，可不知为何，她刚刚居然在姜叙面前心虚了。


    警察叔叔就是警察叔叔，这份职业天生自带气场，冷硬又强大。被他那双钛合金眼睛一照，所有的妖魔鬼怪都会无处遁形，原形毕露。


    不过舒意禾不怕，她要的就是明目张胆的撩。


    她的至理名言——没有撩不动的男人，只有不努力的女人。


    姜叙车速飞快，黑色小车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疾驰不停。


    路灯残影洒进车内，男人冷硬的轮廓比起往日更为锋锐，深谙的眼底更是一片漠然。


    皂荚因子在空气里微微浮动，若有若无。


    舒意禾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往前探头，冷不丁来一句：“姜所，你心情不好吗？”


    扶方向盘的手不由一顿，五指不自觉收紧，他目视前方，不紧不慢接话：“为什么这么问？”


    女人两眼一亮，“我猜对了？”


    姜叙言语生硬，“猜错了。”


    舒意禾的直觉告诉她，她猜对了。


    十五分钟后，车子平稳开进小区，停在负一楼车库。


    舒意禾走不了路，自然得姜叙背她回家。


    把人送到家门口，她还没来得及开灯，姜叙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裤腿，软乎乎，温热的一团。


    他感到生理不适，强行忍住暴走的冲动，“什么东西？！”


    姜所长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温热，蠕动的东西，这类生物只要一触碰到他身体，他就会头皮发麻，全身僵硬。


    舒意禾一脸不解，“什么什么东西？”


    男人语气焦急，“快开灯。”


    开关就在墙上，她伸手一摁，万千辉光洒落，一室明亮。


    两人不约而同低头，发现始作俑者竟是家里的小黑。


    小奶狗在姜叙裤腿旁可劲儿拱，一边拱一边蠕动，小短腿使不上太多力，没一会儿就四仰八叉瘫地上了。这模样瞧着特滑稽。


    舒意禾赶紧把狗拎起来，神色疑惑，“你不是待在书房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家伙从书房越狱了，路过客厅，一路挪到了门口。它还不会走路，也不知道究竟挪了多久。


    她下午出门难道忘记关书房门了？


    不应该啊！就怕两小只碰面，她每次出门都会仔细锁门的。


    难道是闹闹开的？


    舒意禾似有所感，条件反射回头，黑猫警长威风凛凛地站在冰箱顶部，虎视眈眈盯着地上的小黑。


    它蓄势待发，似乎准备干票大的。


    女人凤眸一凛，恶狠狠开口：“闹闹，你敢欺负大鱼，我马上炖猫肉火锅。”


    姜叙：“……”


    这女人不是狗肉火锅，就是猫肉火锅，这么狠的吗？


    姜叙顺着舒意禾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只开脸很正，胖成了煤气罐的奶牛猫。


    对方伸了个懒腰，轻盈往下一跃，跳到了地板上，然后一个疾步冲向了卧室，没了身影。


    他看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你家猪……哦不是……你家猫身手不错。”


    不像他家四不像，跑两步就喘。


    舒意禾一脸骄傲，“别看它胖，人家是灵活的胖子。”


    姜叙想起对方对小黑的称呼，下意识问：“你刚叫它什么？大鱼？”


    “对，大鱼。”舒意禾睫毛很长，掀动间像极了蝴蝶长翅。


    “大鱼海棠？”


    她笑而不语，目光带着坦荡的狡黠。


    四目相望，姜叙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眼里寒光渐起。


    原来他才是那条大鱼。


    小奶狗被舒意禾拎在手里，明显不舒服，嗷呜嗷呜乱叫，手脚并用，一个劲儿蹬。


    她只好把狗又放回地板，小家伙围着姜叙绕一圈，左嗅嗅右嗅嗅，然后一脸嫌弃地扭开了脸。


    姜叙：“……”


    姜所长即刻拧起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略带不满，“它这是什么意思？”


    舒意禾忍俊不禁，“它不喜欢你。”


    姜叙：“……”


    刚才他家四不像生扑舒意禾，这会儿轮到她家狗嫌弃他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姜叙牵扯嘴角冷冷一笑，没好气道：“舒小姐还懂动物行为学呢？”


    女人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满脸得意的笑，“我的狗，我自然懂。”


    姜叙扔下一句好好休息，掉头就走。


    “嗳，姜所！”舒意禾及时叫住她。


    她倚着门框，笑吟吟地道谢：“这大过年的还麻烦姜所送我去医院，真是辛苦你了。”


    说是道谢，可言语间也没听出多少感激，都是浮于表面的客套话。


    姜叙不甚在意，语气温淡，毫无波澜，“舒小姐不用客气，我家毛孩子闯了祸，我这做主人总得做点什么来补救，都是我应该做的。”


    舒意禾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留姜所喝茶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男人往客厅四周扫了一眼，意有所指，“舒小姐住这么小的房子，委屈了。”


    舒意禾：“……”


    ***


    姜叙到家以后狠狠地教育了一番四不像，让它蹲墙角面壁思过去了。


    从墓园回来本就身心疲惫，还折腾一晚，他瘫在沙发上半天不想动。


    四不像那家伙面壁思过也不专心，时不时就偷偷搞小动作。


    “再不专心就多加一个小时。”被他抓到，冷声警告。


    四不像：“……”


    小家伙耷拉着一双耳朵，呜咽两声，模样委屈。


    他掏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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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往工作群里翻了翻，所里一切正常。


    又给好友傅枳实去了条微信语音。


    姜叙：【老傅，坚持你的立场，别枕边风一吹，你立马就把兄弟给卖了。】


    那边的人装聋作哑。


    傅枳实：【我什么时候卖你了？】


    姜叙：【我的住址是你透露给舒意禾的吧？】


    傅枳实：【这事儿我早跟你说了，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太晚了？让我猜猜看，今天在小区碰到舒大小姐了？】


    姜叙：“……”


    之前傅枳实告诉他舒意禾打探他的个人情况，他以为大小姐顶多知道他住哪儿，没想到这姑娘执行力这么强，二话不说就搬来他小区。


    所幸是隔壁楼栋的，要是同在8栋，以后有得头疼了。


    还真是难为大小姐了，放着好好的大平层不住，跑来挤这小小的两居室。


    瘫了一会儿，姜叙进了浴室，光速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惫。


    再出来，家里的AI助手整点报时，正好零点。


    除夕来临。


    一年之中最团圆的日子。


    小孩子才期待过年，成年人对过年只有抗拒和厌恶。


    姜叙一想到除夕夜迎接他的炮火，他就头痛。


    还是姜殊这丫头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向医院申请除夕值夜班。


    他发誓明年除夕他也要在所里值夜班。


    手机突兀地响了两声，刺破寂静的空气。


    男人细长的手指轻轻划开屏幕，收到一条新微信。


    备注是花瓶小姐。


    花瓶小姐：【姜所，毛孩子也不是故意扑我的，还请你高抬贵手别罚它。】


    男人的唇角不禁压出点笑意，想不到这位花瓶小姐还挺有爱心，自己脚都崴了，倒还惦记着四不像这个肇事者。


    他抬眸看向墙角，四不像那孩子还在面壁思过，模样可怜兮兮的。


    他沉声开口：“有人给你求情了，回去睡觉吧！”


    四不像如蒙大赦，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狗窝。


    姜叙拿上手机回到卧室，清淡目光略过床头柜上的日历，2月10日那天被他用红笔画了个圈。


    最煎熬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他松了口气，脱鞋上床。


    灭掉床头灯，黑夜如影随形。


    姜叙像是被闷在瓮里，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在瓮里打转，四处乱窜，碰不到边界，也到不了头。


    时间仿佛凝结成玻璃球，玻璃球应声落下，碎片四散。


    其中一片扎进了姜叙的心口，传来阵阵钝痛。


    刺目的红，铺天盖地的红。


    接二连三的闷响，火浪滔天，浓烟滚滚袭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火星子飞溅，承重墙摇摇欲坠，碎屑和残片乱飞，犹如无数支利箭飞射而出。


    “师父，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您相信我。”


    年轻人急得满头大汗，他拼尽全力，压在师父腿上的水泥板却纹丝不动。


    “阿叙，你快走，这里马上就塌了。”


    “要走一起走，我答应了师娘，要带您回去过年的。”


    “别管我了，快走，再不走，咱俩都得死在这儿。”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的。”


    “别再浪费时间了，赶紧走。缉毒这条路再难也得走下去，你活着，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