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长春绒花
作品:《我在汴京做绒花》 莫说是十八贯,常春身上现在连八贯也没有,前日当衣服的三十贯,除开预备北上汴京的路费,大半都用来买丝线鬃梳剪刀等绒花所需的材料了。
她咬咬牙,一把捋下腕上一枚银臂钏,递给差役道:“此枚臂钏是妾外祖母的遗物,应当能值二十贯钱,官爷可拿去估价。”
差役接过臂钏,又转身回了船上。
这次他回来得十分迅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常春觉得他的神情也莫名客气起来。
他将云雀的身契并一枚白玉鱼佩递给常春道:“娘子,船上暂无零散铜钱,多出的两贯便以此相抵可否?”
常春不懂玉,但这莹然生光、触手温润的玉质,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的刻工,怎么看都该超出两贯钱几百倍才是。
她先是目露疑惑,随即又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可图的,于是就郑重收了,带着云雀向差役行了礼,转身向着开往汴京的客船而去。
身后船舱内,几缕晨光穿过窗棂,落在凌肃指间。
他手中一枚银色臂钏熠熠生辉,无一丝划痕,可见佩戴之人平素是多么珍重爱护此物。
臂钏上精工琢镂着连绵不断的五瓣长春花,枝繁叶茂,栩栩如生,仿佛能从那细巧花瓣间滴下露珠来。
身旁侍卫眼看着自家大人接过臂钏,沉吟了一下,又解下腰间常佩的鱼佩,对差役道:“拿给她,就说是找的钱。”
他正要说什么,却被少尹大人挥手打断:“无妨,她既有些急智,又重情义,便当做她‘姐妹’重逢的贺礼吧。”
反正今后应当是不会再见了。
从溧阳到汴京,水路上要行经四十余日,船费也理所当然高得令人咋舌。
多了个云雀,原先预备的路费便少了一大截。
常春好说歹说,勉强买下个最窄小的铺位,又同船家讲定让云雀每日去船上厨房帮忙,两人好歹在船上安顿了下来。
云雀丧着一张小脸怯生生道:“春娘子,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常春捏捏她:“无妨,多张嘴吃饭而已,你姐姐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顿了下又道:“我并非将你视作婢女,你家中既已无人,以后唤我阿姐便是。”
云雀立即仰脸甜甜叫了声:“阿姐!”
常春拍拍她的头,在这连日的紧绷与慌乱中,终于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
趁着云雀去厨房帮忙的间隙,常春取出一缕桃红丝线,展开包袱中的折叠木架将它分缕系上,再拿出鬃刷借着船舱窗边的天光,耐心地将根根分明的丝线梳得蓬松润泽。
又以纤如毫毛的铜丝每隔一段距离细致捆上,用利剪剪下后立即浸入女子梳头所用的刨花水中,趁着湿润有粘性时凹出花瓣的弧度,放至通风处阴干。
此后的粉白、朱红、青绿丝线亦是如此操作。待绒片干燥后,再换绣花小剪细致剪出花瓣与叶片的形状。
素手纤纤绕过花枝,将各色花瓣叶片以丝线捆绑组装起来。
粉白杏花清新可人,秾艳碧桃芳华灼灼,朱砂红梅凌霜傲雪,不到两个时辰,常春面前的小几上就仿佛盛开了一片花海。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船上条件有限,光线晦暗不说,行船时还会颠簸晃动,暂且只能用基础的技法,做些最简单的花样了。
常春随手取过一支杏花簪在鬓边,又将其余的花枝尽数别在一块细白布上盖好,整整衣裙,向着前舱款款而去。
时已过午,前舱甲板上的客人三三两两立着,俱是用过午饭出来赏景消食的。
常春虽只着一袭素裙,但身段窈窕,脖颈修长,脑后高挽的螺髻光可鉴人,无任何珠玉之饰,更衬得鬓边那支粉白杏花清新淡雅、浑若天成。
她出现在甲板上,立即吸引了一众女客的视线,有位胆大泼辣的娘子忍不住问道:“小娘子头上杏花是何处购得?”
又自言自语嘀咕道:“现下不过十一月,怎地这时节便有杏花了?”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常春立即莞尔一笑,伸手自发间取下那支杏花,递到她面前:“娘子请看,此物非是真花,乃是我自家做的。”
那娘子接过去细细端详了半天,手中这枝杏花花瓣粉薄,花蕊密簇,叶片青碧,经络分明,甚至连叶上的露水都晶莹剔透欲滴未滴,这、这竟是假花?!
她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骇然道:“这是如何做出的,竟与真花无异!”
常春笑道:“还是有些不一样之处——真花易凋谢,过了时令便再难寻觅。可我的绒花便是三年五载过去了,也依旧是现在这样娇艳,一年四季都能插戴。”
周围几位娘子的目光跟随着杏花,在她指尖轻轻转了个圈,又插回了发间,引来几声歆羡的叹息。
常春并未让大家的失望积攒得太久,她将另一手上一直托着的细布轻轻一揭,数十朵娇艳欲滴的绒花便粲然盛放在众人眼前,惹来一阵惊呼。
她露出标准化的营业笑容,温声向众人道:“此是妾自家手作,无论何种绒花,皆是每支三十文,两支五十文。长春绒花,愿为众位娘子鬓边添彩。”
云雀帮厨半日回来,看着眼前包袱里一堆铜钱,粉圆小脸上露出一个如梦似幻的表情。
阿姐、阿姐莫非是打劫了谁不成?!
常春看着她呆滞的表情深感好笑,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儿笑靥儿酥果:“方才还不信,现在知道阿姐的本事了?”
“收拾东西,咱们升舱啦!”
仅仅半日功夫,不仅不用再去厨房帮忙,还能从阴暗逼仄的船尾小铺位,换到前舱虽然不大,但也是私密整洁的小小客舍,对云雀而言无疑是个奇迹了。
她回过神来,双颊泛红两眼发亮:“阿姐,我给你打下手,咱们再做些绒花去卖?”
这个乘胜追击的想法却被常春无情扼杀了。
她懒懒倒在窗边舒适的小榻上,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其一,船上手作条件不好,一时应急还可,做多了我保证不了出品质量。”
“其二,物以稀为贵,这艘船的女客总共也不过数十人,若是商品饱和了,大家也就不觉稀奇了。”
“第三,我们是要去汴京做长久生意的,留点悬念,才能细水长流嘛!”
什么出品…质量…饱和……
云雀的小脑袋里乱成了一锅浆糊,她看了一眼面前小几上,放着半日前在船中帮厨时,她还眼馋得不行的鹌鹑签子、水晶脍,顿时眼神坚定:
“不管了,跟着阿姐,有肉吃!”
风顺帆满,桨橹声动。月下千倾芦苇荻花,摇摇瑟瑟,时有雪白水鸟惊起,掠过弦月。
此时已是七日后的夜晚,常春的船已行至太湖最西边的出口,今夜过得一片最深最密的苇荡,再往前方便是宜兴了。
常春停笔倚在窗边,看着船家停船靠岸,船上伙计鱼贯下船,采买食水补给。
她这几日想法借了点纸笔,将绒花制法在纸上默了个大概,又苦思冥想贴近这时代的风俗习惯之法。
船行水上晃晃悠悠,日日盯着纸张,感觉近视都要给她盯出来了,因此常春时时停下手书,向窗外作远观态。
此时岸边酒楼上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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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明,远远映出一行人在水边码头话别。
打头一男子绯袍鹤氅,身量颀长,如此远的距离只能遥遥看见个虚影,却依旧掩饰不住一身气度如同朗月青松。
常春端详了一会儿,随即下笔如风,刷刷几笔便画了个松间明月的胸针稿子,调转毛笔用笔头满意地敲了敲:
“再是美男也需要妆饰,男性市场同样值得开拓嘛!”
那边码头上的美男却忽然似心有所感,目光如电般向这边看了过来。常春砰的一声关上窗槅,做贼心虚般伸手抚着胸口。
呼!好悬被抓个偷窥的现行。
凌肃察觉到一道目光遥遥盯着这边,疑惑地抬头看去,却只见一艘客船正起锚升帆,几只水边白鹭被惊起,踏碎了水中溶溶月色。
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拱手道:“今日多谢徐知府盛情,只是年关将近,京中事繁,实在不能多留。改日定由我做东,与徐知府畅饮三日三夜,如何?”
徐知府见他去意已决,只好拱手再拜,又诚恳道:
“少尹大人心系公务星夜兼程,臣等拜服。只是太湖中匪患甚重,清剿未及,请大人的行船务必张挂官府标识,以免被不长眼的冲撞了。”
凌肃颔首,随行侍卫匆匆领命而去,张挂标识不提。
后半夜,湖面大雾弥漫,客船似乎驶进了一条浅窄河道,两岸芦苇时时刮擦舱舍窗棂,在其上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
云雀早已被吓醒,整个人拱在常春怀里。
常春一下下拍着小丫头的背,心中不安之感逐渐浓重。
忽然间她神色一凝,似乎听见远方有快船破水之声遥遥传来。
她低声急道:“快起来穿好衣服!”
眨眼间火光便映亮了前方河面。
数十壮年男子鼓噪呼喝声、击鼓声、刀剑兵器碰撞声清晰入耳。
常春沉声道:“是水匪!”
云雀满面惊惶:“阿姐,咱们快逃吧?”
常春握住她惊颤的手:“四面都是水,水匪船快如飞箭,向哪里逃都是个死罢了!”
云雀已怕得浑身发抖,仍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道:
“阿姐,待会儿他们过来,我去引开他们,你趁乱跑,总有一线生机。”
她自小被卖为奴,早不知自己的亲人在何方了。阿姐替她赎身,又带她过了这许多天的好日子,她愿意以死为阿姐换一丝生的希望。
常春却止住了她,伸手摸摸她的脸:“傻孩子。”
随即她迅速将丝线木架等材料裹上油布,打了个大包袱,横挎在自己胸前。又将银两装进一个小袋子塞在云雀身上,迅速将瘦弱的小丫头塞进小几下的茶箧里。
茶箧小而紧窄,从外表看无论如何也装不下一个人,纵使云雀身体瘦弱,被塞进去也几乎透不过气来。
外面水匪厮杀之声音越来越近,时不时可听见刀剑入肉、男女痛呼的声音。
云雀的泪终于汹涌流下来,常春对她微微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靠在门边,侧耳听着门外动静,一道粗重的呼吸和着长刀刮擦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
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找准时机一把拉开房门,如同离弦之箭般背着大包袱向后舱跑去。
身后的水匪正欲搜索她们那一间客舍,此时见有个瘦弱女子背着硕大的包袱飞跑出去,便直如见了块肥肉般,眼中射出贪婪凶光。
他草草扫了一眼室内,确定无处可藏人后,便毫不迟疑的招呼后方弟兄:
“快来!这儿有个娘们儿,背着大货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