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间，苏雪昭微微怔神了下，她看玄暮如切如磋的侧脸朦胧带了点暖色，忽地笑起，她仰头，声音轻轻的：“我们这样，像不像五百年前，你挑我盖头那日？”


    玄暮揭了盖头，搁在一旁，对苏雪昭淡道：“不问我为何在这？”


    “这有什么好问，你无非是怕我跟琅琇那家伙对上而已。”苏雪昭漫不经心道，“比起这个，我还是更怀念五百年前那时。”


    玄暮沉默了下。


    凡间公主对仙界掌门人一见钟情，也算是茶余饭后凡间最大的谈资。


    那时的玄暮方从神界负伤下界，紧接着就是几场闭关，等玄暮回过神，和人间公主的绯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在上届昆仑墟大长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哀求和以甩手掌柜相逼下，玄暮勉勉强强去了一趟凡间，见了那公主一面。


    隔着重重纱幔和媒婆殷勤的夸赞声中，玄暮看见那公主的身形沉默了下。


    大约这就是做道侣这么多年的熟悉吧，什么样的情况也能认出彼此。


    回到昆仑墟玄暮就应了婚约，第二日带着阿蔷来看苏雪昭，去到公主府上，苏雪昭看到阿蔷的一瞬间就晃了晃，泫然欲泣：“我已经不在乎你之前有没有过婚配，但你昨日刚应下了婚约，今日就带你和你前妻之子来我这是什么意思？羞辱我么？”


    玄暮：……


    玄暮那日被公主府的人拿着扫帚连人带孩子一起赶了出去。


    大约是闹了那一茬，玄暮尚公主当日没有来。


    洞房花烛当夜，苏雪昭一人顶着红绸盖头，上边绣着鸳鸯戏水，花好月圆。


    就这样静静坐了一夜。


    ……


    “你想补上回的洞房花烛？”玄暮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雪昭。


    “现在？在这里？这种幻境？”苏雪昭吃惊道，掰着指头数，“你的儿子，十七八个昆仑墟弟子……都被困在这里诶。”


    苏雪昭诚恳道：“你想清楚。”


    玄暮淡淡瞥了苏雪昭一眼，手指捻起一旁的酒壶，倒了一盅酒，对苏雪昭道：“你能在这这般闲适，想必不会出事。”


    “这么信我能探知到他们的命数？”苏雪昭笑吟吟道，“虽然我的魂魄是神的魂魄，但我的身子还被你压在归墟海啊，万一这种事做不到怎么办？”


    玄暮斜觑了苏雪昭一眼。


    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就对彼此的风格过分熟悉。


    藏也藏不住。


    苏雪昭觉得无趣，对玄暮道：“行吧，不和你闹了。你能知道这幻境是什么构成吗？我现在这一具身体一点点灵力都感知不到。”


    玄暮捏着酒盏的手顿了下，沉吟片刻，对苏雪昭道：“循环。”


    苏雪昭恍然：“原来如此。所以我现在成亲，是会再来一次对吧？”


    苏雪昭话音刚落，眼前的玄暮和周遭洞房花烛的陈设就扭成了一个旋涡，旋即苏雪昭眼前一暗，又是一片红彤彤。


    竟然瞬间返回了刚进幻境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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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唐羽澜第一百多次戴上红盖头了。


    唐羽澜有点糊里糊涂的，之前无论怎么闹腾、破坏典礼也好，大喊大叫也罢，都没办法撼动这个幻境分毫，时间一到又被送了回来。


    被困了这么久后，唐羽澜摆烂了。


    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后，唐羽澜又听到了尖细的一声：“一拜天地——”


    唐羽澜百无聊赖，跟着随意拜了下。


    又是一声：“二拜高堂！”


    就在这时，唐羽澜觉得不对。


    之前循环那么多回，沉默着的“新郎”，微微动了下。


    还来不及唐羽澜细想，又是一声高亢的：“夫妻对拜——”


    唐羽澜刚被压着低下头去，就觉得头上一轻，火红的遮掩视线的盖头被揭开了去。


    唐羽澜对上了一双冰冷清冽的眼。


    ……


    “……你是谁啊？”到了洞房，唐羽澜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做我的新郎官？”


    “……我没有做你的新郎官。”眼睛很好看的少年不悦，对唐羽澜冷冷道，“我是来寻仇的，误入此地。”


    “正好，我们是来查案的，我们可以一起啊。”唐羽澜真诚地说，“我们……算是误入吧？我和师门走散了，被困在这婚典上几百次了呜呜呜。我们本来是来查案子的……”


    唐羽澜蹲在喜桌前，手指蘸水比比划划半晌，把整件事说清楚了。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唐羽澜，冷然道：“你对谁都这么坦诚相待？”


    唐羽澜道：“当然不啊！但我们现在被困在一个幻境，还结为了夫妻，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当然该说实话啊，要不然怎么出去？”


    唐羽澜穿着火红的嫁衣，又是如此昳丽的容颜，带着点天真的娇憨，看着似不经世事，轻轻一戳就能碎裂的晶莹肥皂泡。


    少年的目光微微暗了几分，目光从唐羽澜的面上轻快掠过。


    唐羽澜想了下，问：“对了，我叫唐羽澜，怎么称呼你啊？”


    少年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是天地旋转。


    再一次回到婚礼开头。


    这回到了大堂上，唐羽澜直接掀了盖头，看向不远处穿着喜服的微怔少年，笑道：“果然是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燕音尘。”燕音尘顿了下，沉声道，“此处是一个循环，不断成婚的也不只你一人。我的实力有限，只能穿梭于循环间。若要打破……”


    唐羽澜好奇道：“那要怎样？”


    “需更强的灵力。”燕音尘淡道，面无表情拜了三拜，起身时，道，“但如今的修真界，当无人能得这样的灵力。我们或许是被困死了。”


    燕音尘话音刚落，唐羽澜还没来得及毛骨悚然，忽然“轰”一声巨响，阿蔷手持寒光凛冽的长剑，一剑劈开了天花板，身后带着一群穿着喜服的昆仑墟弟子。


    燕音尘：“……”


    阿蔷急切道：“唐师妹，总算找到你了！跟我走，掌门夫人还被困着——这位是谁？”


    燕音尘：“……”


    刚说完话就被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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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音尘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


    “阿蔷师兄，这是燕音尘，燕兄。”唐羽澜向警惕的阿蔷介绍完，转而安慰燕音尘，“阿蔷是我们掌门之子，神界中人，不算是如今修真界的，你说的话也不算错。”


    唐羽澜话音刚刚落地，又是“轰”一声响，天上又露出个豁口，玄暮揽着苏雪昭的腰，缓缓落在众人之间。


    “嗨。”苏雪昭笑眯眯地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燕音尘深吸一口气，问唐羽澜，“这又是谁？”


    “这就是阿蔷师兄他亲爹和亲娘啦……”唐羽澜笑得尴尬，“哈哈，好巧，好巧……”


    ……


    这个幻境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里面的人居然还在按部就班走剧情。


    十几位昆仑墟弟子满当当塞满了小小的一间洞房，玄暮冷着脸和苏雪昭坐在最中间，唐羽澜和燕音尘按着流程坐在喜床上，场面一时极其滑稽。


    阿蔷实在忍不住了，率先开口问：“……父君，你怎么来了？”


    又在问一些废话。


    燕音尘不是昆仑墟弟子，没必要给阿蔷脸面，直接不客气道：“我不关心你爹怎么来的。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说到众人最关注的问题，所有人都向玄暮看去。


    玄暮神情淡淡，半点没有想开口的样子，苏雪昭轻咳两声，道：“现在应该大家都知道我们循环在了这个婚礼现场上吧？问题的关键就是破开这个循环。破循环一般来说有两个法子，要么蛮力，要么，我们就找出设置循环之人纠结的点。”


    阿蔷忍不住道：“可以直接破吗，父君？”


    “哎，什么父君不父君的，遇事不决喊爸爸是吧，多丢人。”苏雪昭笑嘻嘻地道，阿蔷脸一下就涨红了。


    苏雪昭继续道：“所以我们先考虑解一解这个‘结’吧。我们进来都挺仓促的，应该没时间了解这个新娘到底是谁，那提问，你们觉得为什么一个人会对一场没有任何波澜的婚礼想不开？”


    燕音尘回答道：“这令她痛苦。”


    阿蔷之前失了面子，现在急着找回颜面，也道：“我看未必，也许是这场婚礼过分完美，让这女子印象深刻。”


    “也许，也许。”苏雪昭沉吟了一会，道，“但若是后者，我们怕是很难通过解开节点的方式出幻境，赌一赌前者吧。如果婚礼让她痛苦，那该怎么办？”


    这回是唐羽澜轻轻道：“那就结束痛苦。”


    “好主意。”苏雪昭对唐羽澜赞许地笑了，一伸手，对她说，“来，盖头给我。”


    唐羽澜把盖头递给苏雪昭，苏雪昭接过它，走到洞房门前，一脚踢开了木门，哐一声巨响——


    “等一等——”唐羽澜猛地抬头，忽然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唐羽澜大喊了一声：“喂，我不想嫁了——”


    “不想嫁了——”


    “嫁了——”


    ……


    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转，一时间回声一层高过一层，苏雪昭这时才笑眯眯地扭头，问唐羽澜道：“你方才让我等一等，是想同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