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99 幻觉 万念俱灰
作品:《饲蛇》 明镜台,灯火如昼。
莫千钧恢复神志时,发现自己被紧紧捆在石柱上。这绳索似乎是特制的,他体内的修为在压制下,半分也提不起来。
就在他回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时,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青岚身着一袭白衣缓步走入,一袭缟素,像是守灵一般。
她抬起手,屏退左右,那副姿态俨然已成了无垢峰的新主人。
莫千钧抬眼看着她,眼底混杂着震怒与一丝极淡的困惑。他不明白,自己已经给了她最想要的东西,身份、地位、近在眼前的尊荣,她为何会在最紧要的关头反咬自己一口。
“很意外?”沈青岚走上前,低头扫视他脸上狰狞的青紫纹路,“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拿我当遮羞布,挡住你那些恶心的传闻,等风头一过,你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对不对?”
“蠢货!你被人挑拨了。”莫千钧声音沙哑,“是谁?谁与你联手设局?”
“呵。”沈青岚轻嗤,“你真是老眼昏聩,你得罪的人很少吗?难道还要我一个个帮你回忆?”
她上前两步,扫到他落在地上的衣摆,一脚踩上去,慢条斯理地蹭了蹭鞋底。
“你!”
“我这人呢,最记仇。”她俯下身,笑容里透着扭曲的快意,“你往日拿我当牲口使唤、故意折磨我的事,以为这三瓜两枣就能打发我!”
莫千钧冷笑:“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厌恶,这张脸生得像她,真是……恶心至极。”
“对,我像她。”她无所谓地挑了下眉,“但我活着,她死了。”
“哼,我眼光再差,也不至于错认人。”莫千钧语带讥诮,“连薛鸿意那般人都厌恶你,可见你骨子里便是个卑贱反覆、心比天高的小人。”
沈青岚脸色蓦地一沉:“你这老东西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若当真爱你那师妹,当年为何又与玄虎族长纠缠不清?为何将她推给旁人?”
莫千钧脸色微变:“果然是洛尘……还有谁?”
沈青岚知他在试探,索性不再掩饰。
“还有谁?”她眼珠转了转,似在回想,“或许是黎昭妍。那日她问我,世上有什么是抢不走的,倒是提醒了我。”
她忽地盯着他,露出一脸诧异,像是才看到他一般的表情,“我一想,是不够稳妥,你还在啊?”
她脸上绽开一种近乎狰狞的、狂热的表情,相较他脸上那些可怖的纹路,竟然也不遑多让。
“只有等你死了,一切才是定局。届时,我便做个高洁的寡妇,如何?”
似乎想到那般光景,她竟忍不住低笑出声,肩头颤抖。
莫千钧脸上的纹路疯狂蠕动,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咬牙道:“我若死了,你以为无垢峰的诸位长老会让一个低贱的侍妾掌权?”
“那就不劳真人费心了。”沈青岚一瞬间收敛了笑意,神色淡漠,“自有人会安排好一切。”
她瞥了一眼渐沉的天色。
“时辰到了。”她转身朝外走去,声音飘散在夜风里,“来人,熄灯。把无垢峰的大门全打开,别挡了客人的路。”
——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雨淅淅沥沥。
顾衡提着剑,走在山道上,昔日禁卫森严的无垢峰此刻门户大开,仿佛成了无人之境。
他穿过熟悉的回廊,走向最深处的无垢殿。
殿内没有光。
黑漆漆的入口像一只张着巨口的怪物,等待吞噬一切。
顾衡在门槛前停下。
惊雷炸响。
白光大亮。
宽敞的大殿,瞬间显出黑白的轮廓,也照出石柱下那道蜷缩的身影。
一股熟悉的腐烂气味,猛地钻进鼻腔。
失踪的那几日,他把自己埋进土里,再睁开眼,鼻端总萦绕着这股挥之不去的恶臭。
无论走到哪,这味道都如影随形。
此刻,这味道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雨水与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顾衡挥手,殿内长明灯逐次亮起,晃眼的光驱散了阴影。
角落里的人,白袍上糊满了污泥与暗色的血迹。他听到脚步声,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缓慢地抬起头。
顾衡瞳孔骤缩。
那张脸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皮肤松垮地覆在骨架上,暗紫色的纹路密密麻麻,缓慢蠕动,像是活物。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洁净出尘的无垢真人,此刻竟像个恶鬼。
恶臭愈浓。
莫千钧的视线掠过他,落在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上,神情竟没太多波动。
“来了。”他声音出奇的平静。
顾衡死死握住剑柄,盯着那张怪异扭曲的脸,移不开视线。
“又吓到你了?”
莫千钧自嘲地笑了笑,试图挪动那双不听使唤的腿,失败了。
“那一年在赤土里,我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为了把消息带出来,我在尸堆里翻找,什么都吞过……”
他抬起那双沾满污泥的手,看了看,“现在想想,其实早就该死在那里的。”
顾衡听着,心中却没有升起怜悯。
“你不必说这些。”他声音冷硬,“无论为了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一步。”
莫千钧缓缓转回视线,落在他脸上:“阿衡,连你也这样想我?我若真要宗主之位,谁能拦我?我东躲西藏二十年,活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顾衡盯着那张理所当然的脸,胃里泛起一丝不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放缓了语气,“你怕,会变成我,对不对?”
顾衡呼吸骤然一窒。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他的眸底只剩一片黢黑,“已经不重要了。”
“的确不重要。你可以看不上我,但你今日不能动手。”
莫千钧语气淡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弑师的罪名你背不起。阿衡……把我交给审判堂,我自会认下一切。”
他顿了顿,目光恳切,里面竟像是亮起了浑浊的光:
“我铺了这些年的路,所有的谋划,都只为了能让你走到那个位置,就算死,也不能拖累你。”
剑尖几不可察地向下沉了沉。
顾衡看着眼前这个卑微、虚弱、仿佛燃烧殆尽的老者。
仿佛巍峨山岳一般的师父正在缓缓倒塌,露出的内里竟也如凡人般,只是不堪一击的残骸。
心口像被沉重的东西撞了一下,晃晃悠悠。
也许,没必要亲自动手了。
莫千钧狼狈地向前挪了一步,望向他离开的背影:
“阿衡!无论我做过什么,我对你从未有过假!很快你就会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像我这样为你着想。”
刺鼻的恶腐味几乎贯穿七窍!
顾衡的脚步停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张有些癫狂还带着期待的脸。
原来如此。
他还在期待他能相信。
下一瞬,寒光乍现。
长剑干脆利落地刺入喉间,盯着溅出在地上的血,顾衡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
莫千钧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双手徒劳地抓向剑锋,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动手。
顾衡抽剑转身。
身后传来几句含糊破碎的词句,无瑕分辨。
他走出大殿。
血顺剑尖滴落,混入雨中,蜿蜒成暗红色的小溪。
廊下拐角,沈青岚的身影如幽灵般出现。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他的背影,声音毫无波澜:“真人被杀,速去报宗主。”
——
顾衡走在雨里。
腐肉,切除了。
但预想中的松快却没有出现,就像是胸口被挖掉一块肉,留下一个灌着冷风的空洞。
起初只是麻木,但很快寒意蔓延。
身体里残存的温度,正在从那个破洞里快速流失,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冷。
更可怕的是,那颗死了很久的心脏,像是忽然受到感召般,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
他捂住胸口,走在湿滑的山道上,脚步逐渐踉跄。
最后,一把跌坐在石堆上。
环视周围,到处是黑黢黢的林木,绵密湿冷的雨水仿佛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
他挣扎了几下,最后缓缓倒下,和身下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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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冰冷地融为了一体。
视线在雨水里氤氲。
一点点微弱的暖意,如同幻觉般,在边缘闪烁。
他费力地转过视线。
连绵的群山汇聚成巨大的阴影,星星点点、橘黄色的火散落其中。
而那片灯火中,有一座山峰格外明亮肆意。
丹霞峰。
这个名字浮现的瞬间,胸口那片死寂的空洞里,似乎有某块冻僵的东西,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像蛰伏在冻土下的虫子翻了个身。
——
丹霞峰,殿内温暖如春,灯烛明亮。
铜镜内,映出一张沉静的眉眼。
“还没回来?”黎昭妍问。
“回殿下,没有。”侍女小声道。
等的时间太久,她的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今日种种在脑中快速回旋而过,莫千钧当众失控、沈青岚插刀,大典狼狈收场……每一环都是被精心设计。
幕后之人毫无疑问就是连猩。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毕竟很多疑问,只有他能给出答案。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黎昭妍回过头,听到外面侍女焦急的声音:
“不可以进——”
垂挂的珠帘被猛地掀开!
湿冷的水气夹着浓重的血腥,一道高大踉跄的身影,直直朝着她的方向扑倒。
黎昭妍被吓了一跳,还不及反应,那人便“砰”地一声,沉重地跪倒在她脚边。
“阿妍……”
他单手持剑,以剑尖杵地,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是死死抓住她垂落的裙裾。
黎昭妍低头,对上一张缓缓抬起的惨白的脸。
雨水混合着污迹,覆盖了他大半面容,唯有那一双眼睛,黑得骇人。
顾衡?!
这个浑身黑污的人,竟然是上午才见过面的顾衡。
“对不起……”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只是机械地重复,“阿妍……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
是为这身污秽唐突了她?还是为无法回头的弑师之罪?还是他自觉已经再无资格来见她,但却还是厚颜无耻地来了。
是胸口的空洞催促他,立刻来见她。
可真见到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黎昭妍的视线快速扫过他虎口暗沉的红迹,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连猩的最后一步?
为了和莫千钧割席,为了不被剥夺资格,给他的路,只剩一条。
后背不自觉地冒出寒意,黎昭妍的手指微颤,缓缓搭上他的肩膀。
她脸上的惊愕迅速褪去:“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计划都不会变。”
听到这句话,顾衡闭上眼,额头抵着柔软的衣料,紧绷的脊背一点点松下来。
黎昭妍垂眸,指尖在他濡湿的发顶轻轻梳理,如同安抚一只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
“无论发生了什么,黎山始终和你站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种奇异的力量。
顾衡松开了紧握的剑柄,整个人如溺水者抱住浮木,将头颅埋在她的膝上。
“我……”
他沙哑地开口,想要在被温柔彻底吞没前,忏悔一切。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呢?”
一道柔滑湿冷的嗓音,如同鬼魅般响起。
黎昭妍的脊背瞬间绷直。
顾衡甚至来不及睁开眼,便感觉怀中一空,那点尚未捂热的温度,被一股蛮力生生夺走。
他猛地抬起头。
内室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紫衣垂落,灯火映得衣料泛起幽暗的光泽,蛇尾蜿蜒而出,将黎昭妍卷在其中。
那双碧绿的竖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眼底翻涌着讥诮。
顾衡怔在原地。
他的视线从连猩移到黎昭妍身上,又移回来。
根本无需解释。
过于冷酷的真相将他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希冀彻底地碾碎。
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寒意,和一种死寂般的明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