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刀枪鸣(七)

作品:《十一年望都犹记

    苏遮咳嗽一声,脸上有些不自然:“那个嘛,就是跟我一个长辈学了些天象,懂得些皮毛……”


    宋晖远有些诧异:“苏氏一门竟还有懂得天象之人?”


    说起来,晋阳苏氏和老夫人祖上有旧,只不过,苏氏后来没落了,苏遮来望都求学,老夫人因着祖上的交情,才准他入族学念书。


    宋晖远只听说晋阳苏氏耕读传家,怎地还会方术?


    苏遮看宋晖远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术士因会观星占卜,在景朝常为世族奉为座上宾,只是术士与术士之间相差也挺大的,有名望的术士常会被征召入司天台,备受尊崇,而他所学的天象其实就是乡野算命瞎子的那一套,当年他父亲怕一家子吃不上饭,就把他送到邻村的算命瞎子那跟着学了两年。


    说起来也挺丢人的,后来他到了望都,这事跟谁都没提过。只他这几日起夜,听外面风声不对,早上又见天边起了红霞,恍惚间不知怎地就想起昔年跟那癞瞎子学的天象术,心中一琢磨,惊得吓了一头的汗。


    原想着去跟都督汇报,只又担心自己学艺不精,看错了。就这踌躇间,便撞上宋家二郎。


    宋晖远沉吟片刻,忽道:“你跟我来。”


    宋晖远再次来到议事厅,宋觉见他去而复返,还带了个人回来,止住了属官们谈话。


    只这人瞧着有些面熟,宋觉看了几眼,终于认出他是薛雨生引荐过来的那个书生。但这人与一月前相比却黑壮许多,面貌还是那个面貌,整个人的精神气足了不少。


    宋觉当然不知道这些全拜宋晖远所赐,他蹙了蹙眉,正待说话时,宋晖远叉手道:“都督,出城有望!”


    宋觉眸光一沉。


    ……


    天黑了下来,凉州城外北戎军营帐里,已飘起了炊烟。


    主营大帐里,仓措拿起桌上刚刚烤好的兔肉,吃了几口,“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士兵在一旁战战兢兢。因仓措这人对人对物都格外挑剔,这一路风餐露宿,他已经发了几次火了,如今到了这凉州城,周围全是烂石戈壁,别说野味,连根野草都找不出来。


    只若是他们这里寻不到美味就算了,偏颉可利那边有个弓箭手箭法卓绝,这一路射下来不少飞禽走兽,颉可利倒是几次喊过仓措过去一同享用,只仓措气度小,死都不过去。


    他们这次为了攻打景朝,才联手发兵,但仓措心底却始终记着旧仇,从没对对方彻底放下戒心,也认为颉可利同样对他充满戒备,请他过去享用,指不定是在暗地里阴他呢。


    他心中气不顺,下面的人就遭殃。


    仓措摔了盘子,怒骂:“这都是什么东西,是人吃的吗,再去弄,弄不好提着人头见我!”


    士兵被训得狗血淋头着出去了。


    仓措扫视了一桌子,嘴中没滋味,只得端起茶大口喝将起来,还没等一碗茶喝完,又听外面忽地一阵喧扰。他将茶碗一放,拍了拍桌:“怎么回事?”


    外面有士兵掀了帘子进来,惊惶回道:“是西边,西边营里不知出了什么事……”


    凉州城外开阔,北戎一行为防突袭,在此掘壕设堡,并划区而营,西面正是颉可利大军扎营所在。


    一听到西边出事了,仓措掀起眼皮,顿时来了精神。


    “走,随我过去看看!”


    死老贼,也有你出丑的一天!


    仓措托了托肚上的肥肉,一路行到营区西侧,走得近了,便发觉有些不对劲,他挥手一抓,再摊开,掌心上竟然有一层黄沙!


    仓措慌忙抬头,这才发现远处西边黑沉天幕竟开始发黄,发赭,像一道移动着的暗黄色巨浪,万马奔腾般推进,汹涌着向着这边而来!


    这是……沙暴!


    仓措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然而下一瞬一拍大腿,立刻招呼着士兵返回。


    “他娘的!沙暴要来了,赶快加固营帐!快去!动作要快!”


    最后一句简直是吼了出来。


    对北戎人来说,沙暴是比任何一场战事都要恐怖的存在。那些满天飞舞的黄沙,不仅遮天蔽日,还会如流水般灌入帐篷里,掩住人口鼻,堵住人呼吸,让人体会那种胸腔塞满了沙子,最后撕裂般窒息的痛楚。


    每到这种时候,每一个北戎人都会想起南边,想起那片肥沃富饶,不会有风沙的土地。那样温暖明丽的地方,为什么要让给中原人,既然他们得不到,那就去抢!去占!


    只仓措没有想到,这片土地上,居然也会有沙暴!


    他挺着肥硕的肚子,健步如飞,仓惶地跑回营帐里,嘴里全是土尘,一回帐子,立即连吐三口。


    “啊呸!”仓措抹了抹嘴,悻悻地抖了抖身子,这一下又抖落了不少尘土。


    什么鬼地方!


    仓措跺脚,愣是让他敏捷地跳远了。他瞪起牛眼,这破地方居然也会起沙暴,那他还费老劲攻下来作甚!


    这一晚的沙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北戎人个个都有应对沙暴的经历,等稍稍平息,各营出来检查,除了毁损了十来个帐篷,并无人员伤亡。只风势虽小了,但空中沙尘依旧弥漫,天地浑浊,这种天气莫说打仗,出去一会也会呼吸不畅。


    颉可利那边驻扎靠西,毁损严重一些,他命底下士兵包裹好口鼻,整理好毁损军物,又让人出去看看东边的情况。主要是去瞅瞅仓措那肥厮怎么样了,两人交手多年,彼此都对对方很了解,颉可利很担心,好不容易说动仓措摈弃前嫌,一同攻打景朝,若是因这一时的天气让他萌生退意,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好在,士兵很快回来,道:“东边只毁坏了两个帐篷,我过去时,主帐里还没起呢。”


    颉可利就拧起眉头。虽说天气败坏,好歹还是在战时,在汉人眼皮底下,仓措肥厮就那么心大?


    只士兵又说:“出去探查的哨子回报,说凉州城头的旗杆都断了,如今也没人去修,想必昨夜他们那边伤亡惨重,如今还抽调不出人手。”


    果然,颉可利听完,眼睛一亮。因对守城军来说,旗帜是领土的象征,旗在,城在。若非极端情况,怎么都不可能放任军旗倒下。


    如今对面军旗毁损却无人去修,难道真的是沙暴对他们产生了影响?


    若真是这样,那么乘此机会再度攻城,岂不是天赐良机!


    颉可利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因他们盘踞在凉州城外已经十来日,这十来日里,大的攻城也已经发动过三次,只没想到凉州比瓜州难啃许多,打了这几次,凉州城还是固若金汤,愣是找不到突破口。


    颉可利以拳击掌,对士兵道:“你再去仓措那里一趟,将对面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他,然后跟他说……”


    仓措被手下叫醒时,满脸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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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说是颉可利派人有事相商,才打了个哈欠,穿好衣袍后懒懒散散走了出来。


    士兵试探着看了眼仓措的脸色,将之前颉可利吩咐的话一一道来。


    待听到对面军旗倒了无人管理时,仓措乐得直拍大腿:“哈哈哈,那些塔特平日养尊处优,哪里遭受过这些。”


    士兵见他心情不错,才放下心,又将后面最要紧的事说了出来。


    仓措慢慢止住笑,盯着士兵,道:“如此大事,怎能仓促决定,你回去跟颉可利说,再观察一日,若明日对面军旗还是无人修理,再攻不迟。”


    士兵摸了摸脖子,应了声,起身离开营帐。


    只待他走后,底下大将又走了过来:“可汗,何必给汉人喘息机会,若是明日他们恢复过来……”


    仓措挥手打断他:“这样的天气出去打仗,你怎知颉可利是安的什么心?”


    大将讶然:“这,不可能吧……”


    “颉可利那老贼想灭我部已经很久了,若是我同意他出兵,昏天暗地的,万一途中他指使手下行刺我,又当如何?”


    仓措当然想要汉人的土地,但前提是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若颉可利所谓的乘机攻城只是计谋,若他就是为了诱使他发兵呢?


    到时候他被人杀死,颉可利完全可以说没看清还以为是敌军的托词,到那时,他部落五六万的兵马就要落到死老贼的手中了!


    大将还要说话,仓措完全不想听了。


    “就这样,等过了今晚再说!”起身端起桌上一叠糕点,转身走了。


    大将见他去了后面的寝室,在原地站了片刻,只摇头。


    果然,颉可利听到士兵回报,也很无奈。因他早该想到,仓措那厮对自己有多戒备,这样的天气,他叫他发兵,必然引起他的怀疑。


    只他另一半的兵力已经派出去了,若想攻打凉州,必须与仓措合力才行。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夜幕再次降临。


    巡逻的北戎士兵捂紧口鼻,在昏暝的黄沙中,再次看了眼凉州城头那根断了的旗杆,便撤回目光,转身去与值夜的士兵交接。


    而城头一角,有什么正被悄无声息地放了下来。


    夜更深了,凉州城都督府里,仍然亮着灯。


    宋觉端坐上首,眼睛微阖。他下面,还围坐着一众幕僚。无人说话,大家都紧绷着神经。


    只宋晖远站在门旁,目光一瞬不移地紧盯着外面。


    袁力已经出去半炷香的时间了,到底有没有得手?


    他的身手虽然灵活,但对方到底是北戎精锐,一旦失败被擒……


    只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若这次不能成功离间仓措与颉可利,他们六万军民就只能以必死之心捍守凉州城了。


    宋晖远正胡乱想着,外面突然亮起灯火,有人急冲冲走了进来。


    宋觉猛地睁眼,来人报道:“回禀都督,城头兵来报,说外面北戎两营的士兵已经打起来了!”


    厅内安静一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颉可利和仓措打起来了?!


    反间计成功了!


    宋觉一拍桌案:“好!继续观察,随时禀报。”


    众人眼中都露出喜悦的神色,宋晖远走了进来,叉手道:“都督,不如乘此杀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