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我见李相多智而近妖,料见孔明应如是

作品:《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章武十五年,秋色深重。


    渭水两岸,芦花如雪。


    魏军大营中弥漫着苦涩药味。


    中军帐内,司马懿斜倚在榻上,面色蜡黄。


    军医跪禀:


    “丞相脉象浮弦,乃思虑过度致五内郁结。”


    “若不休养月余,恐伤根本啊。”


    司马懿猛地撑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嶙峋肩骨:


    “诸葛村夫日日遣妇人衣裙相辱,若再避战,三军锐气尽丧矣!”


    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


    侍从慌忙递上药盏,却被他挥手打翻。


    褐色的药汁溅在羊皮地图上,正污了五丈原的位置。


    司马懿原本是一个能够沉得住气的人,奈何一系列的经历,极大改观了他的人生走向。


    此刻面对诸葛亮三番五次送来的“女装”,非是司马懿沉不住气。


    而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再不努力,复仇之期便真的遥遥无望了。


    当夜,霜风骤起时。


    数万魏军趁暗夜出营。


    司马懿裹着玄色大氅跨上战马,亲兵见他执缰的手背青筋暴起,遂低声劝道:


    “丞相身染沉疴,何不坐镇中军?”


    “奈何非要亲力亲为。”


    司马懿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沉声道:


    “数月以来,面对齐军兵锋,吾一直避而不战。”


    “尔等道我畏亮如虎,今日吾非要与他见一见真章。”


    “吾倒要亲眼看看,诸葛孔明是否真能呼风唤雨!”


    子时三刻,魏军前锋刚抵汉军壁垒前哨。


    忽闻山顶擂鼓震天。


    但见火光如龙蛇游走,无数汉军从山隘转出。


    当先羽扇纶巾者,正是诸葛亮。


    左右推出四轮车,车上强弩齐发。


    “仲达,亮在此恭候多时了。”


    诸葛亮羽扇轻摇,微微笑道。


    话音方落,箭雨裹着硫磺气味倾泻而下。


    魏军前排盾阵顿时溃散。


    惨叫声中,司马懿望见汉军阵中飘荡的素白旌旗上竟真绣着“荡平魏逆”四个墨字。


    “竖子安敢!”


    司马懿夺过鼓槌亲自击鼓,魏军重甲步兵方阵开始推进。


    谁知汉军阵型突变。


    数百辆偏厢车首尾相连结成铁壁,车隙间突刺出丈八长矛。


    魏军战马受惊人立,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参军梁畿拽住司马懿马辔哭谏:


    “丞相不见渭滨之败乎?诸葛亮善设伏兵啊!”


    正当此时,汉军两翼突然火把如星。


    但见姜维率一支飞军从左侧密林杀出,关兴、张苞领賨兵自右翼河谷突进。


    魏军腹背受敌,阵脚大乱。


    司马懿拔剑嘶吼:


    “今日有进无退!”


    汉军阵中忽然响起苍凉号角,诸葛亮羽扇轻摇,八阵图应声运转。


    魏军只觉得天旋地转。


    明明汉营近在咫尺,却总在乱石歧路间兜转。


    更不解的是,他们的司马丞相明明也研究了八卦阵,也教授给了他们。


    为何面对诸葛亮的八卦阵法,众人依然是束手无策?


    司马懿头盔歪斜,忽见道旁枯树上悬着素绢,墨迹淋漓竟好似新写:


    “司马仲达,死于此地。”


    “啊!!”


    司马懿看见这行字,顿时大叫一声。


    只觉喉头腥甜,坠下马来。


    众人急忙救起。


    黎明时分,残兵退至葫芦谷口。


    司马懿回头望去,渭水已被曙光照成血红色。


    参军递上水囊,他推开后望着东南方向长叹:


    “吾自负经纬之才,竟终不能越过这五丈原……”


    话音未落,


    山谷两侧金鼓再鸣,汉军伏兵尽起,漫天箭矢将魏军残部钉死在谷底。


    当亲兵拼死护着司马懿冲出重围时,这位魏国丞相的发冠早已不知去向。


    花白散发沾满血污。


    经过汧水时,他忽然勒马凝视水中倒影,伸手接住飘落的梧桐叶喃喃道:


    “秋风又起,不知还能见几次故园梧桐……”


    对岸汉营飘来的炊烟里,却隐约夹杂着《梁甫吟》的调子。


    与魏军的再次战败的惨状,形成鲜明对比。


    秋意更深,渭水呜咽。


    魏军大营中,往日肃杀之气被一片压抑的愁云惨雾所取代。


    自魏军殊死一搏的惨败之后,司马懿呕血坠鞍。


    再被亲兵拼死抢回后,便一病不起。


    高烧谵语,帐中终日弥漫着浓重药石之气。


    军中事务,尽落于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及将军邓艾肩上。


    司马师年长沉毅,日夜巡营,稳定军心。


    司马昭虽稍显急躁,亦知此刻关乎家族存亡,竭力辅佐。


    邓艾则整饬防务,加固壁垒,以防汉军乘胜来袭。


    司马懿毕竟掌军多年,


    所以他虽然病倒,但并没有使得大权旁落。


    而是使得军权落在了两个儿子与自己的心腹爱将手上。


    当然,司马懿并非掌握了全国的军队。


    曹氏宗族同样掌握着足以对抗司马懿的军队。


    这也是曹叡为了防备司马懿留下的后手。


    而对岸的诸葛亮又岂肯放过如此良机?


    好不容易把魏军骗了出来,杀他一个大败,正当继续乘胜追击。


    于是,汉军连日遣精骑至魏寨前搦战。


    旌旗招展,鼓噪震天。


    骂阵士卒言语尖刻,直斥司马懿畏汉如虎,龟缩不出。


    魏营将士皆愤懑不已,纷纷请战。


    然司马师紧守父命。


    他深知,此时军心浮动。


    若再轻出,必遭覆灭之祸。


    他立于辕门之内,望见汉军耀武扬威,只沉声对诸将道:


    “丞相有令,坚壁勿战。”


    “彼军锐气正盛,吾等当以静制动,违令者斩!”


    魏军只得强压怒火,紧守寨门,任其辱骂。


    汉军大营,诸葛亮与众将商议。


    见魏军高挂免战牌,持久不出,羽扇轻摇间,已有计较。


    此时,陆逊缓步出言:


    “都督,司马懿老贼,此前屡欲效我军屯田渭滨,为久驻之基。”


    “今岁秋麦丰熟,其粮秣多储于渭水之南。”


    “守备或因司马懿病重而有所松懈。”


    “若能遣一支劲旅,渡河焚掠其麦,彼军心必乱。”


    “粮草一失,司马懿纵能起身,亦难为无米之炊。”


    诸葛亮闻言,颔首微笑:


    “伯言之策,正合吾意。”


    “、司马懿欲以持久耗我,我偏要断其根基。”


    遂唤姜维、魏延至帐前:


    “伯约,文长,予你二人精兵五千,多备引火之物。”


    “趁今夜月暗风高,疾驰至渭滨。”


    “焚其麦田,夺其粮秣。”


    “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是夜,


    乌云蔽月,渭水涛声掩盖了人马行动之声。


    姜维、魏延皆是胆大心细之辈。


    率军悄无声息渡过渭水,直扑魏军屯田之所。


    但见渭滨沃野,麦浪滚滚,金黄一片。


    魏军所设粮囤连绵,虽有哨兵巡逻,却因连日避战,略显松懈。


    姜维一声令下,汉军顿时如猛虎出柙。


    首先解决了外围哨卡。


    随即,火矢如流星般射入麦田与粮囤。


    夜风助火势,顷刻间烈焰冲天,映红渭水。


    魏延则率部冲杀守粮魏军。


    刀光闪处,魏兵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汉军士卒一边纵火,一边抢割熟麦。


    或用马车疾驰搬运,动作迅捷异常。


    哭喊声、厮杀声、烈火噼啪声,响彻夜空。


    魏军大营,


    望楼士卒见东南方向火光映天,浓烟滚滚,急报中军。


    司马师与司马昭正与邓艾商议军情,闻讯大惊。


    司马昭年少气盛,拍案而起:


    “齐贼安敢如此!”


    “兄长,我愿率兵前往,必杀退姜维、魏延,保我粮草!”


    司马师虽亦心急如焚,却更为冷静,他一把拉住弟弟:


    “昭弟不可鲁莽!”


    “此分明是诸葛亮调虎离山之计!”


    “火光起处,焉知没有伏兵?”


    “我军新败,父亲病重。”


    “若主力轻出,大营有失,则万事休矣!”


    他转头急问邓艾:


    “邓将军,渭滨守军多少?可能支撑片刻?”


    邓艾拱手,面色凝重:


    “大公子,守军仅千余人,恐难久持。”


    “然二公子所言亦是有理,诸葛亮用兵诡诈,不可不防。”


    司马师沉吟片刻,果断下令:


    “速派快马探明虚实,若确无大队伏兵,再遣邓将军率精锐骑兵五千前往救援。”


    “以鸣金为号,击退即回,不可远追!”


    “昭弟,你与我紧守大营各门,防止齐军主力趁乱来袭!”


    他望向帐外冲天火光,拳头紧握。


    指甲几乎掐入肉中,恨声道:


    “诸葛村夫……此仇来日必报!”


    司马昭虽有不甘,但见兄长决策果断,只得领命,咬牙切齿道:


    “待父亲痊愈,定要叫齐贼血债血偿!”


    待到邓艾率援军赶到渭滨,只见着满地狼藉。


    麦田已成焦土,粮囤余烬未熄。


    侥幸未焚的粮袋也被劫掠一空。


    姜维、魏延早已带着抢掠的麦粮,安全撤回汉营。


    邓艾只能收拢残兵,扑灭余火,悻悻而返。


    消息传回,司马师沉默良久,对司马昭叹道:


    “粮草被焚,军心愈摇。”


    “诸葛亮此计,狠辣异常。”


    “眼下重中之重,是父亲病情与营寨安危。”


    他望向丞相寝帐方向,眼中满是忧虑。


    魏军大营中,


    司马师与司马昭对坐帐内,案上军报皱如枯叶。


    前者以拳抵额,后者紧攥腰间剑柄,帐外秋风卷旗之声如呜咽。


    “半月粮秣尽付东流,纵使父亲宽厚,我等何颜返成都?”


    司马师声沉似铁。


    昨日汉军轻骑突袭粮道,火矢如蝗,千车粟米化作焦土。


    两匹小马此时虽已掌大权,却少历战阵。


    面对经过数年淬炼,老谋深算的诸葛亮,便显得相当稚嫩。


    正焦虑间,


    忽闻马蹄裂地,探马跌入帐中:


    “报!汉军粮草尽囤于上方谷,守军不过三千!”


    司马昭骤起,眸中燃起异光:


    “此天赐良机!若夺此粮,可解燃眉之急!”


    话音未落,帐帘掀动,邓艾疾步而入:


    “不可!诸葛亮用兵如鬼,焉能露此破绽?”


    “此必是其诱敌之计,两位公子切不可中计!”


    他指向羊皮地图,有条不紊,认真地分析道:


    “上方谷形如布袋,入口险窄。”


    “若中埋伏,全军休矣!”


    “吾岂不知险?”


    司马昭咬着牙,恨恨道:


    “然军中存粮吃紧,不赌此局,难道要将士们啖土充饥?”


    兄弟对视片刻,司马师长叹:


    “邓将军留守大营,若我二人日落未归,即刻退守祁山。”


    邓艾欲再谏,见司马昭已披甲执戟,只得领命。


    上方谷隐于崇山间,雾霭缭绕如巨兽吞吐。


    魏军轻骑衔枚疾进,谷口果然仅有零星哨岗。


    司马昭一马当先冲入谷中,见百余粮囤如山耸立,顿时大笑:


    “诸葛村夫亦有失算时!”


    忽闻山顶鼓声震天,一面“陆”字大旗迎风展开。


    “汉征西长史陆伯言在此!”


    “司马小儿,汝中吾之计矣”


    清喝声里,谷顶火箭如暴雨倾泻。


    干燥的粮囤遇火即燃,霎时谷底化作洪炉。


    司马师急令退兵,却见来路已被滚木礌石封死。


    烈火借风势蔓延,魏卒铠甲烫如烙铁。


    战马惊嘶人立,相互践踏者不计其数。


    浓烟中,司马昭见兄长须发焦卷,嘶声道:


    “吾害兄至此!”


    司马师却劈手夺过副将水囊泼湿战袍,反手将弟弟推至岩隙:


    “谷壁有藤蔓可攀,汝速走!”


    话音未落,一支流箭贯穿其肩胛。


    烈焰舔舐着垂死者的哀嚎。


    谷底渭水支流竟沸腾如汤,无数魏兵跳入河中,顷刻皮开肉绽。


    司马昭蜷身石缝,眼见兄长以断枪撑地,独守三丈窄道。


    火舌卷过处,司马师回首厉喝:


    “告知父亲,司马家血脉不可绝于此!”


    忽有惊雷炸裂,豆大雨珠砸落火海。


    原来,这上方谷入口窄,腹地阔。


    两边高,中部低。


    此中地形不利于空气流通。


    一旦谷内起火,气温便开始升高,贴近地面的空气迅速受热膨胀上升。


    上层及周围冷空气则收缩下沉,从而形成强烈对流的山谷风。


    因此便会出现狂风大作的现象。


    同时,当谷底大量热气流上升到一定高度时。


    空气中的水汽又因气温降低而凝结成云雾。


    再加上柴草燃烧所产生的大量烟尘随空气上升到天空后,又为水汽凝结提供了理想的凝结核。


    从而加速了汽的凝聚。


    这些云雾中的小水滴互相碰撞合并,体积就会逐渐变大。


    最终导致大雨倾盆的局面。


    幸存魏卒方欲欢呼,却听破空声尖啸而至——


    雨水未熄之火场中,铁蒺藜遍地翻滚,诸葛连弩机括声如蝗群振翅。


    原来孔明早算定天时,伏弩手隐于高处岩洞,专射逃生之路。


    望着刚刚脱离火海的魏军,又被连弩、铁蒺藜补刀。


    陆逊来到诸葛亮跟前,忍不住感慨道:


    “人只道李子玉多智而近妖,不成想大都督里也懂得天时。”


    “早料定今日会有一场大雨,遂提前布了连弩、铁蒺藜。”


    “逊佩服之至。”


    陆逊由衷地感叹,对诸葛亮的这一番部署十分敬佩。


    作为东吴著名的“纵火犯”,他与诸葛亮一起设计了这场上方谷的大火。


    只是若按照陆逊的筹谋,一旦魏军中计,误入了上方谷。


    那一把大火肯定能将他们尽数烧死。


    但岂会想到会有一场天降大雨而落?


    “此亦相爷所教也。”


    诸葛亮如实回答道。


    若按照从前,诸葛亮肯定也不会在意上方谷会受天气影响。


    但诸葛亮可是亲身经历了赤壁之战的,


    他亲眼目睹了李翊当年是如何“借东风”的。


    为此,李翊还专门写了地理著作,阐述了地理环境可能造成的天气影响。


    当时李翊叮嘱诸葛亮,要仔细专研这门学科。


    诸葛亮记在心里,从未忘怀。


    即便身在交州之时,亦常常研读。


    故在上方谷设计之后,便预料到了点火之后可能引发大雨。


    于是提前布置了铁蒺藜与连弩,进行收割补刀。


    未曾想,果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现在看来,当初铭记相爷的教诲是对的。


    诸葛亮暗自庆幸。


    此时,司马师已身中数箭。


    仍兀自挥剑格挡流矢,终是力竭跪地。


    司马昭含泪攀藤时,最后所见是兄长浴血一笑。


    继而返身冲入箭雨,以身躯阻住追兵去路。


    残月升时,


    司马昭伏于邓艾援军马背,回首望去。


    上方谷仍有余火明灭,似兄长不瞑之目。


    邓艾叹道:


    “诸葛亮陆逊联手,竟连天雨亦算作杀招。”


    忽觉背襟湿热,原是司马昭咬碎银牙,血泪俱下:


    “今日之仇,他日必以刘氏江山为祭!”


    谷风送来焦臭,混着崖顶汉军隐约的凯歌。


    这场大火烧尽的何止万石粮草,更将魏国的野心,炼成了灰烬。


    且说司马昭浑身焦黑,甲胄破碎,单骑踉跄逃回魏军大营。


    及至中军帐前,终是气力不支,滚鞍落马。


    左右慌忙搀扶,只见他目眦尽裂,喉中嗬嗬有声。


    唯喉咙反复嘶鸣:


    “上方谷……兄长……火……”


    语未竟,人已昏厥。


    帐内,司马懿卧于榻上。


    连日忧愤交加,兼之风寒入体,竟一病不起。


    恍惚间,闻得帐外喧哗。


    乃强撑起身,正见亲兵抬着人事不省的司马昭入内。


    老丞相心头骤紧,环视四周。


    不见了长子身影,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子……子上?”


    司马懿声音沙哑,以指叩榻,“汝兄何在?”


    司马昭被冷水泼醒,见父亲枯槁面容,顿时如万箭穿心。


    他匍匐至榻前,以头抢地,泣血悲鸣:


    “父亲!儿罪该万死!”


    “上方谷中伏,大哥为护我突围……身陷火海。”


    “万箭攒身……竟……竟殉国了!”


    言罢,伏地痛哭不能自已。


    司马懿闻言,如遭雷击。


    他怔怔望着帐顶,浑浊老泪纵横而下,喃喃道:


    “师儿!师儿!”


    “吾家千里驹也……”


    忽觉喉头腥甜,猛地探身。


    “哇”地一声。


    吐出大口鲜血,溅得衣襟床榻一片暗红。


    随即身子一软,再度昏死过去。


    帐内顿时乱作一团,司马昭骇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父亲!皆是昭之过!”


    “皆是昭之过啊!”


    如此昏沉数日,司马懿方悠悠转醒。


    然经此巨创,形神俱损。


    往日鹰视狼顾之姿尽去。


    唯余一具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的枯槁病体。


    司马昭日夜侍奉榻前,见老父如此,心如刀绞。


    这日清晨,亲兵急报:


    “大都督曹真携夏侯霸前来探病,已至营门!”


    司马懿眸光一凝。


    虽气若游丝,神智却霎时清明。


    他紧握司马昭之手,低声道:


    “曹子丹此来,非为探病,实为探虚实也。”


    “若见吾奄奄一息,必上奏魏王,夺我兵权。”


    “子上,助为父演一出戏。”


    司马昭会意,连忙扶父亲靠坐起来。


    以锦被遮掩其下身,又取来温水巾帕。


    匆匆为其擦拭面容,强振精神。


    话音刚落,


    帐帘掀起,曹真与夏侯霸已大步走入。


    曹真一身锃亮甲胄,与帐内药石之气格格不入,他拱手笑道:


    “仲达兄,闻兄贵体欠安,真特来探望。”


    “怎病至如此模样?”


    他面上虽然关心,目光却如鹰隼般,细细扫过司马懿面容与榻边秽物。


    司马懿剧烈咳嗽数声,勉力抬手还礼,声音微弱却清晰:


    “有劳……大都督挂心。”


    “老夫年迈,偶感风寒,累及大军,愧不敢当……”


    “子元他……”


    提及司马师,他适时哽咽,老泪盈眶。


    悲戚之情溢于言表。


    更显舐犊情深,反倒让人不忍怀疑。


    曹真假意宽慰:


    “仲达节哀,司马小将军为国捐躯,英名永存。”


    “还望保重身体,军中大事,尚需仰仗老将军。”


    他环视帐内,见兵器架擦拭如新。


    案上军报堆放整齐,心下略疑。


    司马懿喘息道:


    “大都督放心……待老夫稍愈。”


    “必亲往辕门……整军经武,以报国恩……”


    言毕,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司马昭在一旁适时递上药碗,动作沉稳,面露忧色却无慌乱。


    曹真又虚言问候几句,见探不出更多破绽,便起身告辞。


    司马懿执意要司马昭代送至帐外,做足礼数。


    一出大营,


    曹真脸上悲悯顿消,转为冷峭讥诮。


    他对身旁夏侯霸低语道:


    “仲达此獠,分明已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却还要强撑场面,怕我夺他兵权耳。”


    夏侯霸皱眉:


    “大都督,司马懿虽败,余威尚在。”


    “其子司马昭亦非庸碌之辈。”


    “我等当如何应对?”


    曹真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寂静的中军大帐,冷笑道:


    “急什么?诸葛孔明一把火,虽未取其性命,却已烧断他的根基。”


    “丧子之痛,重病缠身,他还能撑得几时?”


    “我等只需静观其变,待其自毙。”


    “届时,这汉中兵马,自然尽归我手。”


    “传令下去,各部谨守营寨。”


    “无我将令,不得妄动!”


    言罢,扬鞭策马而去。


    夏侯霸紧随其后,心中却隐隐觉得。


    帐中那垂死的老者,目光深处似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如蛰伏之蛇。


    司马懿这老鳖,似乎还在憋着大招没出。


    而帐内,听得马蹄声远,司马懿仿佛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


    瘫软在榻上,唯有一只手死死攥住被角,指节发白。


    他望向虚空,喃喃如呓语:


    “子元……曹真……诸葛亮……”


    “好,好得很……”


    一旁司马昭垂首而立,眼中悲愤与决然交织。


    司马懿病卧帐中,气息奄奄,然心头明镜也似。


    他深知曹真如饿狼环伺,只待自己咽气,便要吞并司马氏根基。


    这一日,


    药盏方罢,他紧握司马昭之手,目射寒光:


    “曹子丹欺我病笃,然虎死威犹在。”


    “吾当效重耳在外而安之计,诱其入彀。”


    司马懿知道自己命不长了,


    但绝不能让曹真在自己死后,夺了自己的兵权。


    因为曹家人肯定不能像司马家人那样,尽心竭力的北伐。


    于是,司马懿强撑病骨,令左右以锦袍裹身。


    乘肩舆,直入曹真大帐。


    曹真正与夏侯霸议事,见司马懿至,心下惊疑,面上却堆起关切:


    “仲达兄病体未愈,何故亲临?”


    司马懿颤巍巍拱手,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


    “大都督……诸葛亮分兵运粮,陇西有支偏师露了破绽。”


    “此天赐良机,愿与都督合兵击之,或可扭转战局。”


    曹真捻须冷笑:


    “诸葛多诈,安知非诱敌之策?”


    “仲达兄莫要病中误判。”


    “老夫以项上人头作保!”


    司马懿陡然提高声量,随即剧烈咳嗽。


    “彼运粮队旌旗不整,士卒疲敝……咳咳……”


    “老夫详查旬月,绝无差池!”


    “若都督疑惧,懿愿亲为前锋!”


    曹真暗忖:老贼欲拼死一搏挣军功,我且坐观其败。


    便假意应承道:


    “既如此,真为兄压阵。”


    “若果有战机,必挥师接应。”


    三日后,渭水之滨。


    司马懿卧于革车之上,面色青白如鬼,却亲自督阵。


    魏军如狼似虎扑向汉军运粮队,果然如探囊取物。


    汉将张苞佯败后撤,弃辎重无数。


    曹真登高望见,抚掌大笑:


    “司马老儿竟赌赢了!”


    当下欲提兵追击,司马昭却按剑拦马:


    “大都督!家父抱病破敌,都督岂可夺功?”


    曹真勃然作色:


    “本督为国之柱石,岂容小儿置喙!”


    忽见司马懿乘舆而至,喘息道:


    “子上无礼……大都督若欲建功,懿愿让此功劳。”


    “只求都督念我父子苦战,他日朝中多予周全……”


    言毕以袖掩面,状极悲怆。


    曹真志得意满,朗声道:


    “仲达放心,真必不负君!”


    遂尽起精骑,追亡逐北而去。


    夏侯霸谏曰:


    “司马懿奸猾,都督慎之!”


    曹真马鞭直指溃军:


    “彼辈丢盔弃甲岂能做伪?”


    “今日必生擒诸葛亮,以雪国耻!”


    追至木门道,地势骤险。


    曹真猛醒勒马时,已闻山顶鼓声震天。


    诸葛亮羽扇纶巾,现身崖顶,见是曹真。


    乃对姜维叹曰:


    “伯约请看,司马仲达竟送曹子丹入彀,借刀杀人之计炉火纯青矣。”


    姜维按弩应道:


    “都督,曹真虽非司马懿,亦魏国栋梁。”


    “除之,可断魏王一臂。”


    “然也。”


    诸葛亮羽扇轻挥,“便成全仲达这步棋吧。”


    霎时间,伏弩齐发,滚木礌石如雨。


    曹真左冲右突,身中三箭犹自血战。


    魏军被狭谷挤压,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夏侯霸拼死护主,哭喊:


    “都督!中司马老贼计矣!”


    曹真仰天喷血,恨声道:


    “吾死后,司马必篡魏室,吾不甘心呐。”


    语未竟,一支弩箭贯喉而过。


    魏军见状大溃,尸塞木门道,渭水为之赤。


    消息传回魏营,司马懿正由司马昭侍药。


    闻报掷碗于地,顿足痛哭:


    “天丧大都督!国家失此柱石,如折栋梁!”


    哭至昏厥,帐下诸将无不感其忠义。


    及夜,司马昭密问:


    “父亲既除曹真,何故悲切如此?”


    司马懿拭去泪痕,目露精光:


    “曹真虽死,其党尚在。”


    “今番既除大患,又得悲名,方是万全之策。”


    忽闻帐外风啸似鬼哭,他遥望木门方向,幽幽道:


    “接下来,该与诸葛都督下完这盘棋了。”


    渭南秋风卷起血腥,三十里外五丈原上。


    诸葛亮轻轻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