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崔锦禾的解释，程知才恍然大悟，“听闻崔家名医遍布天下，单单京城而言，崔家的医药坊遍布京城的每个角落，崔夫人可有想过到崔家医药坊坐诊？”


    崔锦禾凭借功名，顺利进入崔记药店坐诊，可惜事情的麻烦超过崔锦禾的意料之内。


    她坦言，“不怕你们笑话，我虽能到家中店铺坐诊，鲜少有人到我面前看病，更多的是到有年资的老大夫那里去。在店内独坐一日，不仅无趣，更是令人心烦意乱。”


    程知和苏落雪瞬间哑口，相视垂眸，她们能体会到崔锦禾的无奈。


    崔家势大，崔锦禾坐诊并不难，难的是没有病人愿意找崔锦禾看病。崔锦禾每日看着病人入内，却又转头到别的大夫去，心里可谓是煎熬。


    加上崔家男子半分真情、半分假意劝退崔锦禾，最后只能草草离开作罢。


    在原本是男性为主的场合，突然有女子的闯入，哪怕女子并无过错，也会惹得男子群起而攻。


    苏落雪和崔锦禾都是初次在不熟练的场合被悄无声息的欺负，她们心里的委屈无处可诉。不管说给谁听，都是劝她们离开，劝她们回家里享受荣华富贵，没人能真正理解她们的心酸。


    今夜恰逢志同道合之人，苏落雪将二人带到附近的水榭，远离逢场作戏的虚浮，三人重新落座相谈。


    三人聊得投机，只恨相识太晚。


    苏落学想起一段趣事，“当初，云鬓坊风头正盛的时候，我便想去拜会拜会掌柜，只可惜当时的掌柜常常戴着一帷帽，想着是掌柜不想面世，这才不敢上门打扰。没想到，还是让我结交上了。”


    崔锦禾也跟着说笑，“那可不，当时我和皇后娘娘也想去店里瞧瞧。后来女子科考的政策出来，才把这件事情耽搁了。不然，早就结实了程老板了。”


    程知谦虚道：“大家赏脸，看得起小店的胭脂水粉，实在是云鬓坊的荣幸。往后出了新样式，定然送到二位手上。”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苏落雪禾崔锦禾异口同声。


    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程知愣了一下。


    崔锦禾轻轻拉着程知的衣裳，关切道：“程知，你怎么了？”


    程知若有所思，低声询问：“锦禾，你可想过，自己开一间医坊？”


    “自己开？”崔锦禾惊讶，她连家里的医药坊都待不下去了，自己开店，岂不是三天就倒了？


    “嗯，你医术高超，坐诊不成问题，缺的只是口碑和机运。世间医者多为男子，女子常因病耻与‘男女大防’之规训，讳疾忌医，终致小疾酿成大患。或有心思不正者，以行医之便欺凌弱女，事后又以名节相挟，迫使她们忍气吞声。真伪虽难尽考，然风言风语之下，无数女子被这‘名节’二字所困，宁愿抱病强忍，也不敢轻易求医。”程知深呼吸，顿了顿，“倘若能有一家只有女大夫的医坊，定能护住许多女子的性命和名声。”


    苏落雪连连点头，十分支持程知的主意，“对对对，程知此话有理。像我这样的闺阁小姐，若真有头疼发热，皆是大夫到房中隔帐探脉，难以做到望闻问切。若是身体肌肤毛病，更是不敢让大夫细看，只能让年长之人根据经验找些膏药涂抹，实则不知药效轻重。”


    程知认真看向崔锦禾，“便是此理，如若有一家只有女大夫、女杂役的医坊，想必会有更多女子得到救助，也更愿意上门的。”


    “不如找个懂药材、会抓药的女子，开个医药坊吧，省得病患两头跑。”苏落雪担心病患拿着女大夫的药方去药坊抓药，会受到偏见。


    “若真如此，更是妥帖。”程知和苏落雪齐齐看向崔锦禾，期待的眼神等着崔锦禾做决定。


    听着一来一往的搭腔，崔锦禾死寂的心又活跃起来，既期待这个主意落实，又担心自己干不好。


    看出崔锦禾的犹豫，程知询问：“是有什么顾虑？”


    崔锦禾十分苦恼，“程知的主意虽好，可我只会看诊把脉，不会经营医药坊。我在崔家的医坊尚且无人光顾，若是自立门户，恐怕不会有人上门。”


    “程知家里正是皇商出身，不如程知来。”话还未说全，苏落雪立马反应过来，“不对，程知已为编修，不可经商。”


    “正是。经商者不得入仕，帝后恩泽，开创女子科考之时，一并放松入考条件，程知才得以有机会参考，才有了今日的职务。名下的产业一并归入家里或者奴仆，免去诸多麻烦。”程知浅笑，双眼紧盯崔锦禾的神色，仔细问道：“经营一事你不用担心，你只需告诉我，崔家和王家能否容许你开店坐诊？”


    崔家乃医学名门世家，崔锦禾虽已外嫁，但仍是崔家女，若要自立门户，按理应与崔家商议再行事。娘家王家亦是豪门望族，不知是否限制身为王家妇的崔锦禾开设医药坊？


    当初一个小小的皇商女开店，尚且引来不少非议。崔锦禾出身世家，又为世家妇，若亲自行商，怕为家族所不容。


    崔锦禾蹙眉垂眉，望着水面深思，再次看向程知，眼神坚定不移，“我可以。”


    苏落雪和程知面露喜色，饶有兴趣看着崔锦禾。


    这般眼神看得崔锦禾不好意思，低声解释，“家里素来宠我，应该不会阻拦我的。不过我得回去商议一番，先斩后奏，总归要挨骂的。”


    “既然锦禾可以出诊，那程知，医药坊经营者该谁来做？”苏落雪转头看向程知，崔锦禾一并注视着程知。


    程知坐正身姿，傲娇说：“我长姐，程昭。”


    “程昭？”崔锦禾复述着，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好熟悉的名字。”


    苏落雪笑着摇摇头，“哎呀，程昭，程知，两姐妹的名字，自然听着差不多。”


    崔锦禾仍是疑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对，我真的好像听过。”


    苏落雪不想再猜，轻推了程知，“你别打哑谜了，你长姐跟锦禾到底有没有关系？”


    京城的地方不大，没想到兜兜转转，程知还能再认识崔家的人。她笑得灿烂，“我长姐嫁的是崔家，我姐夫乃崔家旁支。”


    “我想起来了。”崔锦禾恍然大悟，拍着手掌站起来，“年前我回娘家，你长姐和你姐夫正好来拜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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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身边还带了位粉粉嫩嫩的小娃娃。”


    程知附和道：“那小娃娃正是我小侄女。”


    苏落雪听得新奇，认真点点头，“程家皇商出身，程知长姐定能胜任。”


    “我长姐的能力比我厉害得多。”程知很欣赏长姐，更高兴为她谋得这份差事，“不过，我得与我长姐商量后，才能给你们答复。”


    苏落雪拍手握拳，“如此甚好，二位兵分两路。望我下次回京时，能为这专为女子开设的医药坊赠上开业贺礼。”


    “到时候定要……”


    话未说完，丫环的声音突然传来，“程探花，崔老夫人找您呢，看样子是要回府了。”


    三人正聊得尽兴，突然被打岔，一时情绪落寞。


    程知起身，甩了甩衣袖，“今日与二位相谈甚欢，结交二位，实乃程知之幸。祖母年事已高，程知需陪祖母回府，改日再会。”


    苏落雪有些不舍，等苏老夫人寿宴一过，她就要回到那个孤寂的地方去，回到那个没有人理解她的地方。她紧紧握着程知的手，“好，你若得空，可要来郊外找我玩。”


    “自然。你若休沐回京，随时可来国公府寻我。”程知紧紧回握着，“锦禾闲暇之时，定要相约去茶楼，常来常往。”


    “小姐，黄夫人在催了。”梳月也来禀告。


    程知再次告辞，“锦禾，落雪，程知先行离席。”


    苏落雪和崔锦禾一同送程知回宴席，便听到黄书兰在“自我反省”。


    “都怪儿媳没有好好教导程知，不然也不会让她闹这么大笑话。让一众长辈在此久等劳累，实在不该。只不过，程知既是编修，又有怀骰偏护，儿媳嫌少有机会碰得上她。”黄书兰既嫌程知无礼蛮横，又责陆怀骰枉法徇私。


    崔惜华和苏老夫人对视，对黄书兰的话语不做回应。


    三人恭敬向诸位行礼，程知先行致歉，“程知来迟，让诸位久等，还望原宥。”


    苏落雪立马上前挽住苏老夫人，撒娇道：，“祖母，我与程探花相见如故，一时忘了时辰。您就看在今日寿宴的份上，可不许怪我耽搁了程探花。”


    崔锦禾也上前解围，亲昵牵着程知，“姑祖母，您哪里找的孙媳？让人喜欢得紧，都舍不得还回去。”


    两位老夫人相视一笑，她们从未觉得久等劳累。人生难得聊得来的朋友，多聊一会又有何妨？程知等人多聊一会，两位老夫人在等待的时候也能多待一会。


    崔惜华揶揄崔锦禾，“你这丫头，你那夫君都来寻你几回，竟自己逍遥去了。”


    众人聚到一处又说了好一会，黄书兰冷冷看着，不再插话，只等着崔惜华下令回府。


    英国公府，栖梧园。


    程知回房是夜色已晚，看见陆怀骰正在看书，径直往他跟前走去。


    陆怀骰听到声响，懒洋洋抬眸，看见程知嬉皮笑脸后，低头继续看书。


    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反应，程知先一愣，而后轻笑，微微弯腰轻唤，“陆尚书？”


    陆怀骰继续低头看书，淡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