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你去看看那个突然到来的屋子是什么。”


    圣父降下命令，指尖点在跪服在地的少女的额头。那指尖冰冷，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神圣感，却让少女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是，圣父。”


    罗拉把额头贴在滚烫的灰白色地砖上，声音沙哑。她不敢抬头看圣父那张在光晕中模糊不清的脸，那是亵渎。她只能看见圣父深绿色的长袍下摆，以及那双即使在室内也散发着莹润绿光的脚掌。


    那是充满了生命能量的象征，是她这种枯黄低贱的信徒毕生渴望的境界。


    领命之后，罗拉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麻布斗篷，那是专门用来聚光的朝圣服。她拿起手边干瘪的水囊，这里面其实早就空了，然后站起身，踉跄着退出了阴凉的神殿。


    外面，是足以熔化钢铁的白色地狱。


    ——


    木屋的阴影下，谢语正在做最后的整备。


    她刚刚才适应了这里恐怖的光照强度。虽然有着防风衣和自制墨镜的保护，但在外面待久了，皮肤依然会有一种刺痛感。


    “这鬼地方，真不知道怎么会有生命存在。”


    谢语把水壶挂在腰间，手里的强化锄头在地面上顿了顿。脚下的土地硬得像水泥，锄头砸下去只留下一个白印子。


    她正准备朝着那片废墟建筑进发，忽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在那片惨白与灰暗交织的荒原上，一个移动的黄点显得格外突兀。


    那是一个人？


    谢语立刻警觉起来，身体缩回木屋的阴影里，握紧了锄头。


    那个人影走得很慢，跌跌撞撞，像是一片在热浪中飘摇的枯叶。随着距离拉近，谢语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那是一个身形极其瘦削的少女，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灰色麻布。她没有穿鞋，赤裸的双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忍受酷刑。


    就在距离木屋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少女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扑通”一声。


    她直挺挺地栽倒在沙地上，激起一片白色的尘土。


    谢语并没有立刻冲过去。善心是最廉价也最危险的东西。她观察了足足一分钟，确认周围没有埋伏，那个少女也没有暴起伤人的迹象，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走近了，她才真正看清了这个星球原住民的模样。


    眼前的少女，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像是一株即将枯死的人形植物。


    她的皮肤是一种半透明的、干枯的蜡黄色，质感摸起来硬硬的，像是一层风干的果皮。


    在毫无遮挡的强烈阳光下，谢语惊骇地发现，少女那半透明的皮肤下面，并没有红色的血管，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网状脉络。


    好像是叶脉一样，那些叶脉此刻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褐色，显然已经严重缺水。


    少女趴在地上，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的声音比沙砾摩擦还要粗糙，“水...”


    谢语皱了皱眉。这种生理结构，虽然怪异，但既然能说话，应该就能沟通。


    她蹲下身，把少女翻了过来。


    少女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极小，只有针尖那么大，眼球表面覆盖着一层浑浊的膜。她看着谢语，或者说看着谢语背后那个巨大的屋子，眼神中透着一种狂热的迷离。


    少女喃喃自语。“我是罗拉，我是来朝圣的信徒。”


    “朝圣？”谢语挑眉，“朝什么圣？”


    “圣父说这里有异象。”名叫罗拉的少女声音越来越低，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她那干枯的皮肤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那是极度脱水的征兆。


    谢语叹了口气。虽然她不想惹麻烦，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家门口。


    她解下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子，清澈的水在壶口晃动。


    “喝吧。”谢语把壶口凑到罗拉嘴边。


    然而，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罗拉，在闻到水汽的一瞬间，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惊恐。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偏过头，甚至伸出枯瘦的手试图推开水壶。


    “不行！”


    罗拉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恐惧。


    “这是未经祝福的水，是毒药，是魔鬼的诱惑。”


    谢语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都快干成标本了，还管它祝没祝福？”


    “没经过光合会的允许，卑微的信徒，不该乱喝，会烂穿肠子的。”罗拉死死闭着嘴，哪怕嘴唇因为用力而崩裂出血，也不肯张开一点缝隙。她的喉咙在疯狂吞咽，身体本能在渴望水，但她的信仰在疯狂抗拒。


    这是一种被长期、深度洗脑后形成的生理性抗拒。


    谢语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最讨厌这种迂腐的教条。在生存面前，一切规矩都是狗屁。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谢语冷冷地说了一句。她不再废话，一把捏住罗拉干瘪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然后将水壶里的水硬灌了进去。


    “咕嘟咕嘟”


    清凉的液体顺着喉管强行冲入。


    罗拉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像是被灌了硫酸一样痛苦。


    “啊！痛！好痛！”


    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蜷缩成一只煮熟的虾米。那并不是装出来的，她的身体似乎真的对纯净水产生了某种排异反应。


    谢语心里一惊，难道这水对她们真的有毒？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她看到，随着水的下肚，罗拉皮肤下那些灰褐色的叶脉，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颜色也从死灰转为了一点点淡淡的青绿。


    这就像是一个饿了太久的人突然暴饮暴食会胃痛一样，她的细胞已经习惯了干渴，突然得到滋润反而会产生剧痛。


    几分钟后，惨叫声逐渐平息。


    罗拉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惊讶地摸着自己的喉咙，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预想中肠穿肚烂的恐怖景象并没有发生。相反，一股从未有过的、清凉舒爽的感觉，正在从胃部向四肢百骸扩散。


    “我没死？”


    罗拉瞪大了眼睛，看着谢语手中的水壶，眼神从恐惧变成了茫然，又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渴望。


    “还要吗？”谢语晃了晃水壶。


    罗拉本能地点头，又猛地摇头，显然还在与内心的教条做斗争。


    谢语没理会她的纠结，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自制的烤薯干。


    “既然水没毒，那尝尝这个。”


    她把薯干递过去。


    罗拉看着那块黄褐色的、硬邦邦的东西，完全不认识这是什么。在光合末世，食物的概念早就被扭曲了。


    “这是土块吗？”罗拉小心翼翼地问。


    “吃的。能治你的胃痛。”谢语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她刚才注意到，罗拉一直下意识地按着胃部，那里显然有着长期的病痛。


    罗拉将信将疑地接过薯干，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焦香的、带着淀粉甜味的气息钻入鼻腔。


    那是她从未闻过的味道。


    她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硬，脆，然后是随着咀嚼在口腔中化开的浓郁甜香。


    罗拉的眼睛瞬间亮了。她不再犹豫，狼吞虎咽地把整块薯干都塞进了嘴里，甚至连嚼都来不及嚼细就咽了下去。


    当那团充满热量和实体的食物落入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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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袋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折磨着她、像火烧一样的胃部绞痛，竟然真的在减轻。那种空虚的、无论晒多少太阳都无法填补的疼痛，似乎被这块小小的东西填上了。


    “不痛了，这是神迹！”


    罗拉捂着肚子，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神罚消失了！”


    “神罚？”谢语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你管胃痛叫神罚？”


    罗拉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眼神中透着一种对世界观崩塌的迷茫。


    “圣父教导我们，只有光才是洁净的。我们的身体是有罪的，所以会感到饥饿，会感到疼痛。”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光合会的教义，声音虽然虚弱，却揭开了这个星球残酷真相的一角。


    “我们不需要进食肮脏的固体，那是未进化完全的野兽才做的事。我们只需要光合药剂，然后在烈日下暴晒，接受光的洗礼，就能获得能量。”


    “但是无论怎么晒，无论喝多少药剂，肚子里的那团火永远不会熄灭。那是神对我们贪欲的惩罚，是刻在骨子里的原罪。”


    “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通过苦修，最终摆脱这种痛苦，进化成完全的光合体。”


    罗拉眼中有一瞬的崇拜，“圣父就是完全的光合体，还有那些贵族。”


    似乎是想到什么，罗拉看着谢语，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恶魔，又像是在看一个救世主。


    “可是你给我的东西，它治好了神罚。”


    谢语听着这荒谬的理论，差点气笑了。


    什么神罚？什么原罪？


    那明明就是饿的！


    这个所谓的光合会，分明就是通过控制食物来源，用某种营养液吊着这些人的命，让他们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从而从生理和心理上彻底控制他们。


    胃痛？那是严重的胃溃疡和极度饥饿导致的痉挛！


    “你们的圣父，还真是厉害。”谢语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居高临下地看着罗拉。


    “小丫头，你那是饿病了，不是神罚。而我给你的，也不是什么神迹，是饭。”


    罗拉呆呆地看着她，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和冲击。


    “饭？”


    “对，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谢语看向远处那片灰色的废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看来这个星球不仅有资源，还有一批现成的、只要给口饭吃就能策反的劳动力。


    “那个光合药剂，你身上有吗？”谢语问。


    罗拉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管。里面装着一种浑浊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绿色液体。


    “这就是，我们要用一整天的劳动才能换来这一支圣水。”


    谢语接过来，对着阳光晃了晃。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检测到物品：劣质叶绿素提取液（含微量兴奋剂与成瘾成分）。】


    【说明：可勉强维持生命体征，但长期服用会导致消化系统萎缩、精神依赖及智力退化。】


    “果然是毒药。”


    谢语手指一用力，“咔嚓”一声，那根玻璃管在她手中被捏得粉碎。


    绿色的液体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罗拉发出一声惊呼，像是看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谢语已经不再看她。


    “起来吧，到时候带我去你们的聚居地。”


    谢语把锄头扛在肩上，背后的木屋在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倒要看看，那个圣父，到底是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