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阿古，”玛丽夫人站在墙下喊道，“衣服还能穿吗？”


    “可以的！玛丽夫人！”伊阿古将可以充作床单的衬衫努力塞进宽大的裤子里，只是这裤子，他提着前头，后腰就萎到了地上，提着后头，前面就一览无余，前后都提着，那好了，活似从头套了一个两边没缝上的麻袋，两条又干又瘦的腿谁都能看得见。


    他稍稍犹豫了片刻后，将整个人都套入了一条裤腿里，并用另一条腿在胸腰打了个结，可算穿上了这条胖裤子。


    “哎哟，小子，瞧瞧你穿的什么东西！”


    玛丽夫人推门进来，就看见伊阿古一身稀里糊涂站在那，她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让他去床上坐着，从箱子里拿出一条新裤子，熟练地将它拆开重新缝合。


    “您不需要给我准备新衣服，夫人。”伊阿古露出一副感激的神色，卑微又乖巧地说道，“只要给我一条麻袋，一碗藜麦壳子，我就可以活得很好。”


    玛丽夫人粗实的手指捻着针，脑袋都没有抬一下，她不愿去看伊阿古做作的神色，淡淡说道：“我已经收养你，伊阿古，我会把你养成一个合格的绅士，只要你足够听话跟乖巧，我不会亏待你的。”


    只一会儿，她就十分灵巧地将裤子改成了伊阿古适合的大小，她将裤子抖了抖，在伊阿古前比较了一下，说道：“你应该叫我妈妈。”


    “啊，妈妈！”伊阿古声音颤抖，他十分激动地说道，“我从没想过我还能拥有一个妈妈！”


    玛丽夫人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伊阿古很多时候的小心思，在她面前暴露无遗。她知道这不是这个孩子的过错，如果没有教导，他自然不会走上正途，但这不妨碍玛丽夫人并不喜欢他。


    只是她已经宣布要收养这个孩子，那她就会好好教导他，对他负责，或许她还会送他去上个学——如果他能学好，并抛弃那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


    于是玛丽夫人抬起头来，她精明的眼睛牢牢看着伊阿古挤出的眼泪，直到这两滴眼泪干涸在眼眶里，她才满意的说道：“你很聪明，伊阿古，但是很多时候，我不需要你这么聪明。”


    伊阿古没有卸下那副做作的神色，他看着玛丽夫人，满脸笑容。


    无论如何，这孩子总比那个死鬼的毒种好。玛丽夫人想道，她将修好的裤子递给了伊阿古，道：“穿上试试。”


    “好的妈妈。”


    伊阿古声音刚落，角落里就传出了牙牙模仿的声音。


    “哈啊妈……妈……”


    玛丽夫人霍地站了起来，震得木架床都在晃动，伊阿古脸上的神色也维持不住，他坐在原地没有动作，眼珠子疯狂疯狂打转，几乎确定了逃跑的路线。


    “妈吗……”


    声音再度传来过来，伊阿古终于看清了在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裹着不合身衬衫的脏小孩缩着，随着她眨巴眼睛的动作，一双红宝石似得眼睛好像在闪动。


    “我来保护你！妈妈！”伊阿古立马跳了起来，他挥着拳头朝小孩冲去，大喊道：“我会像个男人一样为你战斗！”


    角落里的小孩看见了伊阿古的动作，她竖直了眉毛，皱着眉头，对着伊阿古猛地“哈”了一声，又尖又白的牙齿比她那双吓人的红眼睛还要亮。


    伊阿古被吓了一跳，他进退不是，举着拳头停住了步子，一时间不敢往前。


    所幸玛丽夫人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子，把他拉开到了一边，伊阿古正要摆好脸色再度感谢玛丽夫人，却看见玛丽夫人一边喊着“妈妈在这儿”一边上去用裙子裹住了这个孩子。


    伊阿古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来，笑容如同一块坏掉的石膏面具牢牢黏在她的脸上，他联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也畅想了更多种来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此刻放在墙角的砍刀是那样吸引他的眼球——他可是玛丽夫人在骑士面前公正了的儿子！他应该继承这个酒馆，继承玛丽夫人所有的钱！这都是他的！


    “伊阿古，”玛丽夫人的声音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泼头浇下，浇灭了伊阿古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让他再度套上了面具。


    “妈妈，怎么了，我尊敬的妈妈。”


    “你有一个藏得很好的妹妹是吗？伊阿古？”玛丽夫人问道。


    得知这是个女孩儿，伊阿古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他急切地说道：“是的，我有个藏得无人知晓的妹妹！她叫……”


    “她叫卡玛拉。”


    玛丽夫人宣布道。


    “是的，我的妹妹，卡玛拉。”伊阿古重复道，他将那条改好的裤子献给了卡玛拉，说道，“哥哥会给妹妹所有的东西，所有她想要的。”


    卡玛拉歪过头瞧了他一眼，发出哈哈的嘶声。


    “嘘嘘，我的小卡玛拉，”玛丽夫人抖了抖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好孩子不该这么叫。”


    玛丽夫人推开了这条裤子，她抱着卡玛拉走向衣箱，里头有更多适合小女孩的布料，那是她没有上供给老管家的很大一部分财产——女人不能继承土地，但明文规定寡妇孤女的贴身财物属于她自己。


    伊阿古看着玛丽夫人从箱子的更深处翻出了一件又一件带有色彩的衣裙，抓着羊毛裤子的手指几乎都要撕烂了□□，他面上带着笑容，心里却在滴血。


    急促的喊叫声结束了伊阿古的痛苦。


    “玛丽夫人！玛丽夫人！玛丽夫人！”


    门外的女人一边喊着，一边着急地推开门奔了进来，她满脸的血和泪，急促地喊道：“救救他们，救救他们——毒！毒！毒啊！”


    玛丽夫人将那些粗麻衣物往上头一盖，砰一下关上了箱子，她转身就一把擒住了一个踉跄险些倒地的女人，


    随着大门洞开，外头痛苦的喊叫声也一并灌了进来，满满当当填塞了酒馆，传消息的女人大声喘着气，眼泪鼻涕一块儿往下淌，嗝嗝哒哒半天说不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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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事来。


    “怎么了！”


    见到了玛丽夫人后，女人脑子里的仅存的念头都消失了，喉咙里发出的只有夜鸦般的嚎哭，不过她能想到来玛丽夫人这儿求助，在一群被圈养的羊中，已经算得上是机灵的啦。


    “伊阿古，给她倒杯酒，”玛丽夫人说道，“看好你的妹妹，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一把抓起了伊阿古心心念念的砍刀，朝着外头走去。


    伊阿古看着她拎着足有他大腿长的砍刀犹如餐刀的动作，开始情绪自己的谨慎，没有将设想施与实践。


    当玛丽夫人赶到宴席时，现场已然一片狼藉，巨大的狼心脏被撞倒在地上，染了一层血液，此刻往下滴着血，上头的血管好像在颤抖。香浓的炖肉味中掺着令人寒噤的血腥味，一些人在奔跑尖叫，一些人对着在地上抽搐流口水的男人大声哭丧，只有一小部分，围在了最大的锅子旁边，一动不动，活似一圈石像。


    玛丽夫人直冲最诡异的炖锅旁，扒开那群已经僵硬原地的女人，就看见里头浑身是泥水的莫甘娜抱着瑟西的尸体，一声不吭地流眼泪。那位尊敬的，前一晚拯救了村子的骑士满脸是血，撑着剑半跪在地上，好像已经死去，一动不动了。


    玛丽夫人只感觉“当啷”一下，脑子像被圣庭教堂上的大座钟打了一下，谁出事都可以，哪怕这个村子，这个镇子全被消灭了也可以！如果是一个骑士，一个使用银剑的圣庭骑士在村里出事！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感觉眼前一晃一黑，脑子里好像搅了水一般险些往后仰去。


    东征！那群想要在战争中牟利的贵人，会借着这个理由发起宗教战争！那群鬣狗似得教廷东征军，会把这片土地耕得蚯蚓都切成三段！


    这个骑士不能死在这里！他的死法不能被人所知晓！不能有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玛丽夫人长大了鼻孔，硬生生往肚子里吸了一口气打通气管，她撩开袖子就伸手去够半跪在地上，僵化了一样的萨迦，计划着现在就驾车把他随便送到哪个沼泽沉了！


    在她震动的瞳孔里，萨迦抬起了手，搭在了玛丽夫人手臂上，借力站了起来。


    萨迦脸上血色还没有洗干净，毒药带来的影响让她脑子好像蒙了一层雾气，她张了张嘴，嘴唇上的血痂卡卡脱落下来，随着她说话喷出点点血色。


    “这个女人——不是女巫。”萨迦说道，“这是一场跟圣庭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场复仇。她也已经付出了代价。”


    萨迦停顿了一下，看着周围女人仇恨的神色，她选择低下头注视莫甘娜，说道：“我跟莫甘娜会把她的尸体带走，”


    “她怎么不是女巫！”石像女人中的一个回过了神，“她怎么不是女巫！我们明明已经将她烧死了！她如果不是女巫！为什么能杀死那么多男人！村里的男人全都死了！”


    “她是女巫！”


    “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