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午简单测了表层土。”陈明远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用铅笔写着数据，“pH值在8.2左右，偏碱。这倒不是大问题，有些作物耐碱。”


    “关键是电导率异常高，我怀疑土壤里有盐分累积，可能是以前工业污染残留。”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麻烦的是，我用简易试剂测出重金属反应，有铅和铬的迹象。虽然浓度可能还没到致命，但种出来的作物，人吃了会不会慢性中毒，我不敢保证。”


    桌旁的人都停下了咀嚼。


    入口的食物，是希望，也可能是毒药。


    何煦没有立刻回答。她看向那本笔记，看了很久，像在消化每一个数字背后的含义


    然后她抬起头，坦然说：“我不懂土壤学。陈站长，依您的经验，这种情况还能种吗？”


    “能，但要先处理。”陈明远语速快了些，“需要大量清水冲洗脱盐，最好能找到腐殖质丰富的材料做覆盖，吸附重金属。”


    “另外，播种前必须做种子包衣处理，用特殊涂层阻隔污染物吸收。但这些都需要资源……水、有机质、药剂，我们现在都没有。”


    问题很具体，困境很现实。


    何煦转向电工老王：“王叔，园区地下水井的水质报告，你之前测过吗？”


    老王挠头：“测过酸碱和硬度，还行，重金属没设备测。不过东边那口老井，末世前就标着‘工业备用’，我估摸不太干净。”


    “张医生。”何煦又转向医务室的方向，“医疗物资里，有没有能检测重金属的试剂？或者，有没有促进重金属排毒的药品储备？”


    张医生摇头：“试剂没有。药品中有点活性炭和利尿剂，但治标不治本。”


    何煦的手指放在额头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她思考一番开口：“现在我们有三个方向。


    第一，王叔，明天带人把所有水井再做一次全面检测，重点查重金属和化学污染物。


    第二，陈站长，您列出脱盐和改良土壤需要的材料清单，哪怕现在没有，我们也得知道目标是什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看向所有人：“从明天起，所有从这块试验田收获的作物，不管长得多好，一律不准直接食用。先做样本检测，用最笨的方法：喂老鼠，观察反应。没有检测设备，就用命来试。”


    她说得平静，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安全是第一原则。”何煦最后说，“我们种地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死得更快。”


    陈明远怔怔地看着她。


    他以为会听到推诿，会听到她说自己想想办法，然后不了了之。


    或者更糟，这个少女可能会为了鼓舞士气而强行说“没问题，她会解决”。


    但他听到的，是一个十五岁少女，在承认自己不懂之后，迅速拆解问题、调集资源、划定底线。


    她不逞强，不逃避，只是把复杂的难题，变成一系列可以执行的步骤。


    果然，跟她走，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明白了。”陈明远收起笔记本，郑重地说，“清单今晚就给您。”


    “不急。”何煦重新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稀薄的粥，“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问题。”


    饭桌上重新响起碗筷声。


    谢知微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吃完碗里所有的土豆。他看着她侧脸，看着她微微蹙眉思考时的神情，看着她倾听时专注的眼神。


    然后他低下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干净。


    见识到这一切，南乐游诧异万分。小小的工业园真的是人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据他所知，黎明基地的那套是“集中力量办大事”，一切资源向强者倾斜。


    饭后，何煦让刘梨带农业站的人去宿舍安顿，自己则留下来和几位核心成员开短会。


    当然，作为唯三的异能者南乐游也要留下来。


    谢知微自然地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何煦脚边，安静地听着大人说话，偶尔在何煦询问时补充一两句围墙防御的情况。


    “……所以东边的壕沟还要再挖深半米。”李均指着简易地图说，“今天下午老王在围墙上发现了新的抓痕，可能有攀爬型变异丧尸在附近活动。”


    “谢知微可以在围墙顶部加一层冰棘。”何煦思考着，“但这样消耗太大。南乐游，你的荆棘种子能大面积种植吗？”


    突然被点到名，南乐游从沉思中回过神：“可以，但我需要时间催生。而且大面积种植会消耗很多异能，我可能一两天内都无法做其他工作。”


    “那就分批进行。”何煦拍板，“先在外墙根部种一圈，作为第一道防线。冰棘作为第二道，布置在关键节点。李叔，巡逻频率加倍，尤其是夜间。”


    会议简短高效。


    十分钟后，事情安排完毕，众人各自散去。


    食堂里只剩下何煦、谢知微和南乐游三人。


    夕阳从窗外斜射进来，在水泥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何煦终于松懈下来，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疲惫。


    “姐姐累了。”谢知微立刻说，“回去休息吧。”


    “还有一件事。”何煦看向南乐游，“你之前说，在黎明基地看到了一些事情，所以选择来农业站。能具体说说吗？”


    南乐游挂在脸上笑容淡了些。他搓了搓手指，沉默片刻，才开口：“他们有个特殊部门，叫‘异能研究与发展中心’，简称异研中心。名义上是研究异能进化规律，实际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他们在做人体实验。特别是对那些不听话的异能者，或者拥有特殊异能但不够强大的人。”


    “我无意中看到过一份内部报告，关于异能移植的可行性研究。”南乐游说着，不禁颤抖一下，“他们想把强大的异能剥离原生人体，然后投放权势地位更高的人身上。”


    何煦的心沉了下去。


    原著中对黎明基地的黑暗面描写不多，但隐约提到过类似的情节。没想到南乐游竟然亲眼见过。


    “所以你逃了。”


    “对。”南乐游苦笑，“我这种木系异能者，既能辅助生产，又有研究价值，是他们最喜欢的实验材料。我可不想哪天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异能核被人挖出来研究。”


    谢知微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


    “在这里，你不会被实验。”何煦直视南乐游的眼睛，“我承诺。但你也需要遵守园区的规则，你的异能使用需要登记，接受管控协会的监督。”


    “很公平。”南乐游点头，“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我看东南角那块地不错，土质虽然有点问题，但改良一下应该能用。”


    “明天吧。”何煦站起身，“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好好休息。”


    她抱起那盆茉莉，对谢知微说：“走，我们回去。”


    走出食堂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暗红。


    园区里亮起零星灯火，老王修好的发电机开始供电，虽然只能支撑部分照明，但已经足够珍贵。


    谢知微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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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跟在何煦身边，走了一段，忽然小声说：“姐姐，我不喜欢那个人。”


    “南乐游？”何煦有些意外，那个人笑嘻嘻的，就像是何煦前世养的一只大金毛，“为什么？”


    “他看你的眼神……”谢知微皱起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后还是放弃寻求，“我不喜欢。”


    何煦失笑：“他只是好奇。而且他是木系异能者，感知很敏锐，可能在我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那也不行。”谢知微执拗地说，“姐姐是我的。”


    这话说得孩子气。她感觉谢知微在她面前越来越幼稚了，不过他本来年纪就不大，幼稚就幼稚一点吧。


    她没有停在脚步：“是是是，我是你的姐姐。”


    谢知微盯着她一甩一甩的马尾辫：“不一样……”


    何煦转头看向谢知微：“什么不一样？”


    谢知微：“我们说的不一样。”


    何煦看着他清秀的面庞，十二岁的他已经初具未来大反派的几分帅气。


    她觉得有点好笑，原著中那个毁天灭地的谢知微，现在正皱着眉思考，他们两句话有哪里不同。


    何煦想逗逗他：“哪里不一样啊～”


    谢知微眉头皱的更深了，“……不知道。”


    何煦闻言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向临时住所走去，“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走吧，我们去看煤球。”


    两人回到一间清理出来的办公室，用隔板分成了两个小间。何煦把茉莉花盆放在窗台上，煤球从角落的纸箱里跳出来，蹭了蹭她的腿。


    “你也担心我啊？”何煦笑着抱起小猫，“我回来了，没事了。”


    煤球发出呼噜声，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谢知微坐在床边，看着何煦逗猫的侧影，忽然说：“姐姐今天用了我的异能。”


    “嗯。”何煦没有否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情况危急，脑子里只想着要帮忙，然后就能感受到你的力量了。很奇妙的感觉，就像……就像那些冰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姐姐可以随便用。”谢知微说，“我的就是姐姐的。”


    “不可以。”何煦摇头，“那是你的力量，我只是暂时借用。而且我能感觉到，今天借用力量过后，今天的你看起来更累了。”


    “我在用你力量的时候，你是不是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的能量在消失？”


    谢知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所以不能滥用。”何煦坐到他身边，“而且，我更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亲手保护我，而不是让我借用你的力量去冒险。”


    这话让谢知微的眼睛亮起来：“我会变强的。强到不需要姐姐冒险，强到可以保护所有人。”


    “我相信你。”何煦微笑，“但现在，你需要睡觉。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她起身去关窗，余光瞥见窗台上的茉莉。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小小的花苞似乎又长大了一点，叶片翠绿得发光。


    这是南乐游的异能影响吗？


    何煦摇摇头，不再多想。她拉上窗帘，吹灭蜡烛。


    “晚安，知微。”


    “晚安，姐姐。”


    黑暗中，谢知微睁着眼，听着何煦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契约链接里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存在感。


    他悄悄伸出手，在空中虚握。冰晶在掌心凝结，化作一片精致的六瓣雪花。


    他要变强。


    强到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姐姐，强到能让这个园区永远安全，强到能让姐姐永远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