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云斑伯劳

作品:《笼中的爱人

    杭城大学附属医院。


    住院部走廊清净、明亮,偶尔传来一两声滴滴的鸣响。


    “637号床那个病人家属是谁呀?长得真帅,像从另一个次元走出来似的。”


    “是颜女士的儿子吧?两人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妈妈也很有气质。”


    “是呀,真是可惜了……”


    推着铁架车走过的两个小护士,捂着嘴窃窃私语,目光不住地往玻璃窗里瞄。


    病房里,大片大片的阳光照在雪白的被子上。床头柜放着一束百合花,嫩黄的蕊上沾着露水,显然是刚刚换上的。


    白明坐在单人病床边,握着母亲苍白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祥和平静的面容。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多小时,不说话也不动,只是像一尊秀美、安静而孤独的雕塑那样,陪伴着沉睡的母亲。


    日光逐渐变得柔和昏黄,外面慢慢地起风了。大朵大朵的浮云从远处飘摇而来,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


    终于,白母的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白明。”


    白母惨白的嘴唇动了动,绽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她整个人的精神气已经非常差了,面颊瘦削凹陷,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但即使病魔这样的磋磨她,让她憔悴得形销骨立,那张与白明极为相似的脸上,仍然显现出一种骨相深处的气质与美丽。


    “你怎么来了?”白母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语气柔和,“今天是周日吧。你工作辛苦,周末应该好好休息。”


    “不辛苦。”白明也勉力掀起嘴角,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懒懒的,春困嘛。”白母说,“我挺好的,医生说最近情况很稳定,让我多休息休息,安心静养。”


    白明轻轻地“嗯”了声:“您也别太担心。已经有科研团队在开发特效药物了,我上次跟您提过的。杭城大学附属研究院有很多人专攻这块儿,国内相当重视这个项目,投入使用是早晚的事。”


    “我不担心,”白母拍拍儿子的手,“我对自己宽心得很。白明,我担心的是你。”


    白明垂下眼睫,半晌抬起眼睛笑道:“我很好。”


    “妈妈知道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妈妈也知道你工作上没什么需要操心的。”白母蹙起眉头,温柔地说,“你是妈妈的骄傲,白明,所以妈妈更希望你好好过现在的生活,往前看。”


    “……”


    “我知道你放不下,”白母的声音依旧非常温和,“妈妈理解你。我也曾经有无法释怀的时候,那段日子真是心里难熬得很,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除了彻骨的仇恨,人生里没有丝毫的希望和光亮。但人终究要活着向前走,对不对?”


    白明没有回答,面色平缓深沉如水,慢慢地握紧了母亲的手。


    “我知道你恨你父亲,恨那个女人,恨你舅公。”白母看着白明的眼睛,执着地说,“你舅公夺了你外公的权,把你舅舅赶出沪城,断了远在大洋彼岸的我对家族产业的控制力;你父亲见风使舵,又早有外遇,逐渐生了抛弃我们母子的想法;那女人手段又异常地狠毒,逼我们不得不逃亡异乡……”


    “妈妈!”白明忽然提高了声音,下一刻倏然叹了口气,柔声道,“您别说了。”


    “仇恨只会让你痛苦,白明,”白母眼睛好似泛着点点泪光,“都过去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怀恨在心,可妈妈希望你能抛下这一切,能追寻自己的幸福。”


    白明替母亲掖了掖被角,情绪已经恢复平静:


    “您多虑了。我一个给别人打工的程序员,有什么能力撼动偌大的容氏集团呢?远离那些勾心斗角是是非非,把您的病治好,我们娘俩好好过,已经是对那些心肠歹毒、很不得至我们于死地的人最好的报复了。”


    “你真的这样想吗?”白母憔悴的脸上满溢着担忧,“白明……”


    “我真的这么想。”白明温和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完全不达眼底,“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幸福。我不想计较那些过去的污糟烂事,没有必要。您放心。”


    “那就好,”白母缓缓地叹息道,脸色也舒缓了许多,像是放下了一桩沉重如铁的心事,“那就好。”


    “您好好休息,”白明看出母亲情绪激动后,精神立刻肉眼可见地晦暗疲惫下去,心中那块大石头又沉甸甸几分,压得他喉头泛酸,“……我晚上还有工作,得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嗯,好,你去吧。你要多注意身体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白母疲惫地微笑了一下,“工作别那么拼命,吃喝上别亏待自己,多和朋友走动走动,有空谈个恋爱,别太担心我,好不好?”


    白明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看着母亲,嘴唇颤抖几次,才吐出一个字:“……嗯。”


    走出医院大门,初春的寒风立刻席卷而来,飕飕直钻进白明的衣领。


    白明的手揣在口袋里,眼珠漆黑平静,嘴唇白得吓人。


    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微微地发着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巨大的恨意。


    那种刻骨的仇恨就像一把生锈的刀插在心房,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动作,都会让利器在血肉里划得更深更重。


    漫长的痛苦逐渐变得麻木,腐烂的血腥味涌上喉管,始终挥之不去。


    忘掉仇恨,重新生活吗?


    白明知道自己做不到。


    当年他十岁还不到,和母亲乘黑轮渡从A国逃到国内的北方。两人站在东北十一月深夜的土地上时,身上除了证件和几千块钱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件稍厚实的棉袄都没带。


    在寒冷的深夜里冻得几乎失去意识,在漆黑一片的陌生异乡挨家挨户地敲门,只为乞求一晚的收留,那种滋味白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成年之后仍表现出轻微的囤积癖和强迫症,一定会把屋子布置得很满,并且习惯性地用衣物等物品填满各种空隙,甚至把房间搞得看起来有点拥挤,就是因为小时候留下太深阴影的缘故。


    白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每根血管似乎都结上了薄薄的冰霜。


    下一秒,手机铃声大作起来,打断了白明纷乱的思绪。


    他闭了闭眼,把心里头那些沉重黑暗的东西勉强摁了下去,摸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


    霍权。


    那瞬间他的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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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简直升到了顶点,第一反应就是挂断电话。


    残存的理智硬生生制止住了他的行动,白明知道如果不接霍权的电话,后面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发生。


    霍权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八成是催促他快点回去,跟着他去参加晚上的社交聚会。


    白明冷冰冰地盯着屏幕,苍白的脸上毫无温度。


    他非常讨厌霍权这个人的个性,他那种居于高位、以自我为中心的强势刚硬,给白明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但他最厌恶的并不是这点。


    白明对婚姻和交往本身纯洁性的创伤心理非常严重,他小时候因为父亲的背叛差点死掉!


    所以白明无法想象,霍权怎么可以用这么粗暴、这么随便的态度,去强迫自己跟他进入一段关系。何况霍权这样的身份地位,将来必定要和其他豪门世家的女孩结婚,现在已经有婚约了也说不定。


    他和霍权之间这段畸形的关系就像一根细细的蛛丝,在世道的狂风中飘摇断裂,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以及霍权这个圈子的富二代们——经过前几天晚上的饭局,白明对于这群人的忠贞观念有了更深的了解。


    婚姻?忠诚?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屁!结婚只不过是利益的结合,背叛和出轨不但是家常便饭,更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炫耀资本!


    白明强行咽下窜到心口的怒火,在手机铃声响第五声时,摁下了接听键。


    “怎么过这么久才接电话?你还没回来吗?”霍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出口就带着浓重的质问和不满,“……还在医院?还在的话就别动了,我来接你。”


    “你知道我母亲在哪里住院。”白明用的是陈述语气,声调非常平静。


    “不然怎么缴费?怎么跟院方打点?”霍权嗤了一声,“好了,待着别动,我十五分钟就到。你知道我说话算话,说不会打扰你母亲,就不会打扰她老人家。”


    白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半晌轻轻“嗯”了声,挂断电话。


    十分钟后,一辆纯黑的迈巴赫稳稳当当停在白明脚尖前。


    ……装逼。白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着霍权降下车窗,露出一张明显不是很愉快的、棱角分明的、冷峻的帅脸。


    “上车。”霍权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白明这边的车门应声而开。


    白明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你今天穿得太少了。”霍权看白明的脸色明显不好,以为是被风吹着了,强行把白明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感受了一下温度,皱起眉头,“手这么冷。小翁,空调打高一点。”


    司机小翁应了声是。


    “阿姨情况怎么样?”霍权问。


    白明低着头,看着自己被霍权捂在掌心的手指:“医生说最近比较稳定。”


    “别担心。”霍权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沉默了一会儿,“我会给你母亲用最好的进口药,上最好的治疗。”


    “……嗯。”


    迈巴赫缓缓起步,穿过傍晚湿冷的寒风,驶向灯光逐渐亮起的城市中心。


    白明看向窗外。


    天边阴云密布,不断有叶子飘下枝头,落在路边。


    今晚,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