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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明君和他的小妖妃》 第111章 拨云见月
◎现在就成婚◎
“近日甘州回鹘遣使入宋, 光美,朕封你为秦王,领礼部尚书之职, 此次番邦朝贡之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谢皇上, 臣弟遵旨!”
“皇上, 晋王殿下……”
“晋王之事容后再议,退朝!”
一时朝野震荡,议论纷纷,想来皇上有意打压晋王, 扶植秦王,才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托于他。
下朝后单独召见了赵普,君臣二人相伴多年,赵匡胤对他很是信任,直截了当地问:“对于朕软禁晋王一事, 不知丞相有何看法?”
赵普斟酌着道:“眼下因晋王被囚, 朝野上下暗流涌动, 形势不可谓不严峻!”
赵匡胤支着头沉声道:“若朕想剪除祸患, 丞相可会助朕?”
赵普目露精光, 隐晦地问:“不知皇上想要走到哪一步?”
赵匡胤一字一句道:“夺权、削爵、赐死!”
赵普点头, 毫不意外,大宋江山若想安稳, 则晋王非剪除不可, “晋王背靠太后,可谓树大根深, 眼下朝中怕是有一半势力握在他们手中, 此事不易操之过急, 需从长计议!”
“树大根深那便连根拔起!朕思虑数日,欲迁都西京洛阳,兹事体大,只有交给丞相朕才放心!”赵匡胤吩咐完,闭目养神。
赵普知其疲累,并不多留,领命而去。
两日后,甘州回鹘使臣带着丰厚贡品入京,有名马、骆驼、美玉、琥珀等,还有名贵的镔铁剑甲,专门呈贡给皇上。
杨小九在街上碰见使团,还看到骆驼背上驮着的箱笼里关着一只拂菻狗,毛色黑白纷杂,很是玲珑可爱。
汴京城富贵人家多养爱宠,这小畜生大概是送给宫里娘娘的,也不知道念念会不会喜欢!
七想八想拐进了樊家酒楼,与萧念念不期而遇。
她伤势未愈,却依旧在饮烈酒,看着他笑吟吟地问道:“中原的酒滋味正是寡淡,杨将军可否赏脸陪我喝几杯?”
刺杀之事虽已查明是晋王所为,可此事瞒着萧念念,事后她依旧是被送回了晋王府,生活在重重危机之中。好在如今晋王被幽禁,想来她大约也安全些。
原本杨小九为了避嫌,不该与她同桌共食,只是见那桌上摆着的并非只有烧羊,槐叶冷淘、黄金鸡、素蒸鸭、芙蓉肉、神仙豆腐色香味俱全,还有一盘引人垂涎欲滴的大耐糕,刚好腹中饥饿,干脆大大方方坐下,添了碗筷便来就食。
见他默不作声,真的只是吃饭,萧念念的笑容渐渐淡去,自饮两杯问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菜不错!”杨小九头也不抬,每样菜都夹了一些来吃,俨然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若非他吃相有几分斯文好看,萧念念几乎便要动手,怒瞪着他问道:“许多时日不见,你难道都不关心我的吗?”话音落纤纤素手已经搭在他的手背上。
酒楼里人多眼杂,杨小九放下杯箸将手抽出来低声道:“说好了要顾忌体面,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这般温柔言语正合萧念念心意,浅浅一笑把手收回,娇嗔道:“你们汉人就是麻烦,无聊规矩一大堆!说起来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也不去看我?若非我今日出来喝闷酒,正好撞见,是不是你根本就不会想起我来?”
“自然不是!”杨小九见周围有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难免有些局促,小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萧念念登时笑靥如花,“去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吗?那……你先走,在汴河上等我,我过一会儿跟上去!”
见一向飞扬跋扈的西平郡主竟也有如此善解人意之时,杨小九轻颔首,先自行离开,施施然走到汴河桥上。
“真乖!”萧念念在心底夸赞了一声,满心欢喜地唤来小二结账,也跟去了汴河桥上。
今日使团进城,还带来了甘州回鹘的商队,几十头骆驼驮着货物正好从桥上经过,撞的萧念念东倒西歪。
难得见她这般狼狈模样,杨小九觉着煞是好笑,竟自顾自转身而去。
萧念念好不容易脱离商队围攻,气的直跺脚,慌忙追上去找他算账。
追至城郊无人僻静处,杨小九背靠着一棵老树悠闲地等她。
树下凉风阵阵,正可消暑。
萧念念尚未来得及发火,就被一支圆滚滚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给堵住了嘴,瞬间变怒为喜,接过来小口咬着。
“这几日我大哥出了些事!”杨小九皱着眉头将事情告知,“晋王欺辱了郑国夫人,皇上想要杀他,被太后阻拦,眼下幽禁在家中,也没说要关多久。”
萧念念眨眨眼问道:“人都关起来了,难不成还派你去守着?”
杨小九摇头,“自然不是!不过那日我把晋王提回王府的时候,他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说自己之所以抗旨,是因为听到一阵奇怪的笛声,然后就突然发狂。而且他还想起来郑国夫人也没有真的遭其淫辱,当时寝室里还有第三个人,把他打晕了。”
“是么?”萧念念神色变的有几分古怪,漫不经心问道:“如此的话,那郑国夫人难道不知道自己不曾被侮辱么?难不成她在故意伪装,好顺势借皇上之手杀了晋王?”
“郑国夫人怕是没有这等心机……”可这番话却也提醒了杨小九,诧异道:“不过就算她当时昏迷过去,以晋王的粗暴性子,若真的发生了那等事,她总不该全无知觉,难道连自己未曾被辱也弄不清楚么,怎会闹的自己生不如死?”
萧念念一脸不可思议,幽幽问道:“我当初也被晋王扯烂了衣衫,是不是也应该寻死觅活,才算得上你们汉家男人眼里的好女人?”
“……”杨小九啼笑皆非,摇着头道:“郑国夫人自小长在深闺,约束自然很多,至于你,还是做你的辽国郡主更可爱一些!”
两人相谈甚欢,萧念念抿着嘴笑,“那晋王的事,你是打算要查下去么?”
“嗯,此事上报皇上之后,御医就证实了晋王当晚所喝的酒里面被人动了手脚,但不是毒,好像是蛊!”杨小九神色迷惑,“巫蛊之事乃是大忌,皇上命我详查,故而这些天才不得空。不过晋王说他对藏在寝室里的女子有些印象,说不定再过两日就能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人了!”
“是么?”萧念念低头咬着冰糖葫芦,一时无言。
杨小九抬头看天色,“时辰不早了,眼下有差事在身,不宜待太久。我先进宫面圣,今晚再去审晋王,问问他有没有想起什么!”
这般匆匆见面又离别,萧念念依依不舍,抓住他的手问道:“小九,我明天还在这里等你,你来见我好不好?”见其迟疑,遂软语央求,“好不好吗?”
杨小九虽知不妥,还是忍不住点头,皱着眉叹息道:“我还在为大哥办差,若查出来是谁干的,我定将他剥皮抽筋,替我大哥报仇雪恨!”
分别后萧念念去了乌桕院落,没多久就走出来,一径回了晋王府。
不过片刻,大宋的禁军已将此处围住,石守信一脚踢开门,四处搜寻,却不见任何人影。
……
天已暮,赵匡胤负手站在回廊里,落日只剩下最后一丝稀薄的光,晚风吹起衣袍猎猎飞舞,显得人影益发寂寥。
宫婢紫芝前来禀报:“慈元殿的郑婉兰小姐前来求见,太后已绝食三日,说是只要皇上不放了晋王,就将自己活活饿死在宫里!”
赵匡胤丝毫不觉意外,淡淡道:“太后历来迷信鬼神之说,你以前与红菱交好,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
紫芝思虑片刻已然了悟,领命退下。
听足声渐远,赵匡胤不由仰天叹息,此生亲缘淡薄,诸事多有遗憾,如今连对待母亲也不得已用上了手段。
低着头穿过回廊,在拐角处遇见避开旁人独自出来散心的嘉敏。
乍然撞见,嘉敏腿一软几乎摔倒,好在被他及时抱住。
赵匡胤也不说话,只是将她紧抱在怀柔声道:“我们现在就成婚,嘉敏,我们一起好好活着好不好?”
嘉敏不答,闭目低声啜泣,这一生都是别人在决定她的归处,被安排被强迫,唯独没有自愿。
原本嫁给心爱之人她是愿意的,可如今的她还能心无挂碍欢欢喜喜的嫁他为妻吗?
那个玷污了她的人可是心上人的亲弟弟啊!
深夜,慈元殿。
已经绝食数日的杜太后并没有等来儿子的妥协,一直忧愤不已,到了夜半也不曾熟睡。
这时门窗突然洞开,凉风吹进来,杜太后惊醒,感觉一阵头疼,大声喊着身边的丫鬟,却无人应答,只得艰难地坐起来。
抬头一看,门外飘来一个鲜红的人影,披头散发,面色煞白,幽怨的模样看起来竟有几分眼熟。
杜太后只觉一阵胆寒,颤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影盯着她幽幽道:“太后,我是红菱,你不记得了么?当年你命人打掉了我腹中的孩儿,也是你的亲孙子!后来,我寻晋王报仇不成反被杀,当真好生凄惨!地府的阎王可怜我,说只要找到一个替身就能送我重新投胎,听说太后不想活了,不如便做我的替身吧!”说着一步一步逼近床榻。
“你……你……”杜太后凄声尖叫,待宫人们赶过来,人已经昏厥过去。
月半弯,晋王府。
一道黑影翻过围墙,直奔赵光义寝室,环顾四下,不见侍卫踪影,遂取出小刀轻轻拨开门闩,悄然推门而入。
寝帐帘幕低垂,赵光义已熟睡,黑衣人站在床头看了片刻,将一包药粉倒进旁边案几上的香炉里。
事成之后正待悄无声息地逃走,门忽然被踢开,杨小九带着人阻住了去路。
晋王被惊醒,抽出枕边长剑,不由分说朝黑衣人背后刺来,对方身手敏捷闪避开来。
杨小九上前夹攻,那黑衣人也不与他纠缠,踢翻守门护卫逃之夭夭。
是夜星光璀璨,倒也看得见对方逃向何方,杨小九闪身追出去。
二人飞檐走壁在星光下追逐片刻,杨小九厉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加害晋王?”
黑衣人就真的不逃了,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片刻摘下面巾。
【作者有话说】
友友们新年好呀(*∩_∩*)
第112章 恩断义绝
◎你的嘉敏没事◎
被引来熟悉的听莺阁小院, 花已落尽,弦月冷冷映在湖心,夜色几多寂寥!
寝室开着窗, 萧念念不知已昏睡过去多久,手边还放着白天吃剩下一半的冰糖葫芦。
观音奴面无表情地道:“她的毒发作了, 说这次不知道会不会死, 求我去帮她杀了晋王报仇!”
杨小九心下难过,上前握住她的手,只觉冰凉刺骨。
“脸色不好大概是冻的!”观音奴把窗户关上,一边道:“已经给她服下了解药, 放心吧,死不了!”
些许交谈两句,便惊醒了萧念念,她也不说话,睡眼惺忪地缠上杨小九的脖颈, 用力一带, 两人便一起跌入了帐中……
杨小九登觉全身发烫, 怀中人蚀骨的女子香几乎令他难以自持。
可萧念念似乎并不打算体谅他, 温软花唇柔柔地贴上来。
天亮后杨小九在井里打了凉水用力洗脸, 想起昨夜的纠缠, 难免心绪复杂,没等理清楚, 一颗李子砸在他背上。
萧念念娇嗔道:“大清早就不见人, 你怎么回事嘛?我还以为你走了!”言罢不觉低眉浅笑,并无半分责怪意味。
杨小九心神微乱, 未来得及说什么, 对方边凑上来吻他的脸颊。
“念念, 这样被人发现了不好!”杨小九皱眉闪避,可总也不舍得推开她,一张脸狰的通红。
“你是怕得罪晋王,还是怕被你的哥哥们知道了失望?”萧念念饶有兴致地问。
“我不想令大哥为难!”杨小九无奈轻叹:“晋王毕竟是他亲弟弟,总不能让他一直袒护我!”
想到昨夜他竟能在自己缠绵不息的纠缠下悬崖勒马,萧念念未免失落,幽幽道:“好吧,以后不为难你便是!”
两人相拥着喁喁私语:“我想吃糖葫芦,可不可以再买一个给我?你说过下午在河边见我的!”
“小馋猫!”杨小九轻笑点她的鼻子。
来取水的观音奴撞见,掉头离开。
“站住!”杨小九神色忽变冰冷,放开怀中人,朗声问道:“我有一事要问,五日前的晚上,可是你到晋王府给晋王下了蛊毒,致使其发狂,强行侮辱了郑国夫人?”
观音奴一脸莫名其妙之色,冷笑道:“郑国夫人是谁,我为何要让晋王侮辱她?”
“哼,不是你又是谁?”杨小九并不信她,上前准备动手。
“不是我自然就是我的好念念了!”观音奴鄙夷道:“你怎么不问问她?”
杨小九登时如遭雷击,迷惑地转头,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身边人看。
萧念念被他盯的心底发毛,脱口而出:“不错,就是我!是晋王先动手杀我的,我自然要抓住机会除去他,有什么不妥么?哼,你们皇上口口声声说爱郑国夫人,我还以为发生了此等事,他定杀晋王不可,没想到却只是将他禁足,还真是兄弟情深呐!”面上尽是讥诮之色,言语益发刺耳,“在我们大辽,但凡是个有几分血性的男人,哪里忍得了这些?我还真是看错了赵匡胤,他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住口!”杨小九忍无可忍,冲动之下扬起手想要掌掴她,神色痛苦不已。
萧念念难以置信,沉声问道:“你想打我?”
凉风乍起,树上的露水砸落一片,打在额头,把心间的火气硬生生压下去几分。
杨小九颤抖着将手臂放下,费了好大力气才问道:“你要杀晋王自然随你,为何要伤害无辜?你明明知道我大哥为了他心爱的嘉敏妹妹,连十条命也能拼掉,你害郑国夫人,跟害我大哥有什么区别?”
“我害到谁了么?他们谁死了?唯一整日担心会被害死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我么?”萧念念面色甚是倔强,好像在叙述一个再浅显不过的事实。
杨小九一阵齿冷,“你想借我大哥之手让他屠杀手足血亲,还害了他心爱的女人,还说他们都好好的?”大笑几声嘶吼道:“我大哥是何等样人,他居然带着他的嘉敏妹妹去投河,若非赶去的及时,他们早已葬身河中,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这些你都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萧念念惊诧不已,喃喃道:“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杨小九冷笑,红着眼睛道:“我大哥重情,你设计伤害他心爱的女子,还问怎会如此?大哥他不仅是我结义的手足,还是大宋的皇帝!我眼瞎,我连心也瞎了,居然一直护着一个居心叵测几乎将他害死的女人,萧念念,你就是辽国派来的奸细,来害我大哥的是不是?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为了你大哥,你要杀我?你不是爱我的么?”萧念念上前来抓他的手臂,却被用力甩开。
“我原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却没想到你心机竟如此之深!”杨小九怒吼:“一想到你差点害死我大哥,我就忍不住毛骨悚然,你为什么不来害我啊?为什么?”
萧念念慌忙道:“我并未料到你大哥会因此事走极端,小九,我发誓再不动你大哥和郑国夫人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既害了我大哥一次,难道就真的不会有第二次吗?”杨小九逼着自己冷下心肠,恶狠狠道:“我再也不会爱你了,从今以后,你做你的辽国郡主,我当我的大宋将军,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见他拂袖振衣而去,萧念念大骇哭喊:“小九——小九——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明明说过愿意陪我一起死的!”
杨小九心如刀绞,沉声道:“我可以为你出生入死,可要我为了你背叛大宋和我大哥,我做不到!”似是想绝了彼此的最后一丝眷恋,竟然咬牙切齿地立下誓约:“只愿你我生生世世皆是死敌,不死不休!”
“你怎可如此?”萧念念肝肠寸断,泣道:“你真要如此绝情,一点也不顾念我了么?”
杨小九恨恨道:“你害我大哥之时,可曾有半分顾念到我?”言罢再不回头,决绝而去。
萧念念伸出手却抓不住他的衣袖,瘫软在地魂不守舍茫然不解,“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他怎么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呢?”
出了听莺阁,杨小九一路狂奔,似乎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才能摆脱所有痛苦折磨。
他所选择的不止是大哥,而是整个大宋,此事不需有片刻犹豫,当断则断。
一路冲入皇宫,赵匡胤见他脸上汗水和泪水交织,惊讶问道:“小九,发生了何事啊?”
见他双膝跪地痛哭流涕,忙上前搀扶。
“大哥,十弟对不住你!”杨小九泣不成声。
赵匡胤惊讶不已,可见他如此悲痛,不禁问道:“发生了何事啊?”
杨小九闭目泣道:“是十弟糊涂,不听哥哥们的劝告,一直护着这么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以至差点害死了大哥,求大哥降罪!”
听他把前因后果叙述一遍,赵匡胤才确信晋王乃是遭了萧念念的算计,以至让事情无法收拾。
“让你保护西平郡主是大哥下的命令,也怪不到你头上!”赵匡胤温言安慰,心下知道十弟最在乎自己的九个哥哥,此番怕是与萧念念彻底划清了界限,可自来情关难过,心里的伤有多重,旁人又哪里能感同身受?
思虑片刻规劝道:“小九,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你也无需这般介怀,以后莫要再与那萧念念纠缠不休便好!”
杨小九摇头道:“辽人乃我大宋死敌,我本不该心存侥幸,而今才彻底清醒过来,敢问皇上曾许臣建功立业之事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赵匡胤凝眉,总觉得他此刻提出来有些不妥。
果听他接着道:“以前韩四哥还在的时候,经常说希望将来我能替他镇守雄州,皇上可许臣去担任雄州守将?”
此事原在计划之内,赵匡胤未曾犹豫即点头,问道:“你打算何时启程?”
“现在!”杨小九眼神坚定,不全然似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现在?”赵匡胤虽觉不妥,可他一向疼爱这个十弟,甚至到了无所不允的地步,看他如今的模样怕是非走不可,遂点头由着他去。
“谢皇上!”杨小九不再多言,起身离宫,一匹骏马出京,直奔边境雄州城而去。
边疆守城何其凶险,他却连饯行酒也不曾喝上一杯就走。赵匡胤放心不下,忙命侍卫去知会石守信一声,令他追上去,好将十弟安全送去雄州。
略歇息片刻,去往昨日的回廊上,意料之中并不见嘉敏的影子,她总是等到日落黄昏才一个人偷偷出来。
呆立半晌,守城侍卫来报,说西平郡主定要出城返回辽国,侍卫不敢放人,也不敢伤她,已被她出手伤了不少人。
赵匡胤一阵头疼,赶去城门口,策马阻住萧念念去路,挑眉道:“郡主,你为两国和亲而来,如今贸然出走,是否不妥?”
“和亲?”萧念念冷笑,“听说皇上要杀晋王,我不走,难道留在你们大宋当寡妇不成?”
赵匡胤朗声道:“晋王眼下只是禁足,郡主暂时还不是寡妇!”
萧念念竖眉信口道:“他难道不是淫。辱了郑国夫人,才招来杀身之祸?”
“住口!”赵匡胤低斥,登时紧张不已,“事关嘉敏清誉,你莫要胡说!”
“你开城门放我走,我便不说!”萧念念冷若冰霜,“不放人,我今日便死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对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更加无益?”
赵匡胤无奈,“两国联姻非同儿戏,郡主定要以死相逼么?”
“家国大义于我而言不过是句笑话而已,和儿戏也没什么区别,我从来就不在乎!”萧念念挑眉,“今日要么杀我,要么放我!”说着凉凉瞥了他一眼:“或者我可以用一个秘密来跟你交换,事关你的嘉敏妹妹,我想你定然很乐意知道!”
虽说西平郡主性情乖张,却并不是什么装神弄鬼之辈,赵匡胤凑近,听她小声说出一段隐密,神情瞬息万变,听完眸中竟蓄着泪,颤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晋王为了脱罪刻意编造的谎言?”
萧念念沉声道:“字字属实!虽说我是设计害了她,却并没有令她真正受辱,你们汉人不是最讲究知恩图报么?怎样,够不够交换我的自由?”
“既然郡主去意已决,朕便不拦着了!”赵匡胤心绪激荡,颤声道:“不过我汉人有汉人的规矩,离开之前还请郡主签一封和离书给晋王,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从辽国带来的嫁妆自当悉数奉还,不会教郡主吃亏!”
萧念念轻颔首,签过和离书,即辞行而去,不料突然被对方用力抓住手臂。
四目相对,赵匡胤的眼神渐变温和,低声叮嘱:“我那十弟生性良善,你莫要伤他!”
萧念念讥诮冷笑,也不答话,策马疾驰离去。
事了归来天色已晚,明月高悬。
奔去回廊,正瞧见了嘉敏,遂疾步上前将她抱住。
嘉敏被他勒的透不过气,皱着眉却不说话,只是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似是有些欣喜,却又在落泪。
赵匡胤闭上眼,耳边是萧念念曾重复说给他的秘密:“那天晚上晋王被我打晕了,你的嘉敏根本没事!我若说谎,便教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皆不得好死!”
第113章 阴谋诡计
◎甜的跟喝了蜜似的◎
自从杜太后被红菱的鬼魂惊吓以后, 变的格外惜命,别说绝食了,连水也不肯少喝一口。
宫里接连举行几场法师超度亡灵, 杜太后每场都参加,态度甚为恭敬, 渐渐的那鬼魂晚上也不来扰她了。
“母后近日气色好了许多, 看来相国寺做法事果然很灵验。”赵匡胤目露关切之色,亲手喂母亲吃药。
杜太后被惊吓过后很是虚弱,已经断了绝食的念想,只不过对晋王被囚一事依旧耿耿于怀, 翻几下眼皮阴阳怪气道:“皇上可真是孝顺,日日来慈元殿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病得快要殡天了!”
此话的怨气不可谓不重,一时左右皆惊。
赵匡胤也不恼,笑道:“母后这是瞧着儿子日日在眼前晃悠, 心里不舒服了。也罢, 儿子以后少来便是!”
杜太后碰了个软钉子, 已察觉儿子不像之前那般处处忍让, 或许是红菱的鬼魂吓的戾气减弱许多, 居然未曾大发雷霆, 而是语气平缓地道:“皇上也不必说这话来堵哀家,天下做母亲的有哪一个不盼着儿子好?如今你的发妻已经故去经年, 可你依旧孤身一人, 哀家瞧着心疼,想为你再聘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这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自然不会是指嘉敏, 想来是病弱的母亲依旧不忘给儿子添堵。
不想赵匡胤竟然微笑着答应下来:“好!母后爱选谁便选谁, 儿子娶就是了!”
侍奉完汤药起身施施然离去,留下慈元殿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太后出的招竟一点也不灵,教人摸不着头脑。
御花园茉莉初开,有宫娥提着花篮采来洁白的花朵,制成珠串佩戴在手腕上,行动过处幽香扑鼻。
赵匡胤闻着花香,突然很想念那一碗奈花索粉。
回到御书房,传召赵普来下棋,好巧不巧,对方竟带来了那一碗索粉。
“夫人说这索粉今日刚开始卖,第一碗定要留给皇上,就吩咐臣带来了!”赵普低头打开食盒,把餐具都摆好,请他享用。
赵匡胤大喜,也不客气,示意对方落座,等自己填饱肚子再来下棋。
难得见他有如此胃口,竟很快就吃完了。
对弈时见对方突然换了棋路,赵普未免诧异,皱眉问道:“皇上之前一直都是上手便大杀四方片甲不留,今日棋路走的这般飘逸,不怕走输么?”
赵匡胤眼皮也不抬,“不过是迂回了些,何以见得朕就一定会输?”
赵普自然而然提到他心中所思之事,“太后有意立郑氏女为后,此事皇上答应了?”
“答应了!”赵匡胤不以为意,“棋局虽是太后设的,可对弈是要两个人,对方能走的棋路朕也能走,不是么?”
“皇上似乎话里有话,不如说给臣听听,臣好思量如何善后!”赵普老谋深算,隐约已经猜到其究竟意欲何为。
赵匡胤淡淡道:“立郑氏女为后,然后好好的抬举她,抬举到她拿到中宫大权为止!”
“皇上是要架空太后?”赵普顿悟,点头道:“郑家乃是高门,只要立后,太后不让出中宫大权都不像话。那么皇上娶郑国夫人之事,便只需要新后出具一封册书即可。此法的确迂回,不过确实高明,一个已经放了权的太后,可就容易对付的多!”
再看棋局,只是些许交谈几句,却一招不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局棋输的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
刚下完,派去照顾嘉敏的紫芝突然来报,说小石头自违命侯府传来口信,周夫人病重,想要见女儿。嘉敏一听便慌了神,来不及向赵匡胤告别,就乘车匆匆回家去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紫芝神色颇为古怪,又吞吐道:“这些天,宫里有很多不好听的流言,郑国夫人听去了一些,心里似乎不大好受!”
至于是什么样的流言,似乎不难猜!
赵匡胤皱眉,不曾有片刻犹豫,即出宫去追。
汴京街头,一名商贾之妇撞了嘉敏的马车,叉着腰定要她下车亲口赔礼道歉。
嘉敏不想生事,依言下车,却不知为何周围的人登时对着她指指点点。
正自茫然不解,有人大喊:“这不就是江南来的那个妖妃么?勾引皇上,气死先皇后!听说她当年在江南的时候就曾经勾引姐夫,气死了亲姐姐。这等女子留在我大宋,早晚有一日会祸国殃民,大家不要放过她!”
登时一群人涌上来举着萝卜白菜朝嘉敏身上砸去,小石头着急想要护住她,却被人群阻隔了。
嘉敏木然地抵御着攻击,这情景何等熟悉,一时间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在金陵城的街头受尽指责,却无人相信她并没有做出败德之事。
幸好赵匡胤来的快,见她一身狼狈毫无抵抗之力地站着落泪,拨开众人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护着,满眼怒火看着一众暴民。
百姓瞬间吓的面如土色,丢掉东西纷纷跪倒在地。
赵匡胤忍了良久,一言不发抱着嘉敏离开。
回到家,周夫人见女儿受了这么大罪,心疼地替她收拾干净。有仆婢打水来替赵匡胤擦拭秽物,他摇头道:“不碍事!”
一双眼盯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嘉敏,此刻她似乎已经不再敢靠近他了。
小石头走进来道:“皇上,查清楚了,那些人是太后娘娘安排的!”
赵匡胤心中早有预料,也不如何惊讶,只是瞧着嘉敏道:“嘉敏,你不要怕,且再忍一忍,我向你保证,我们的苦很快就到头了!”
嘉敏听他这般说,有些茫然,却还是听话地点头。
两人抵着额头沉默不语,回宫之后,赵匡胤就下了一封诏书,娶郑氏女进宫。
成婚当晚,赵匡胤倒是踩着吉时到了郑婉兰宫中,揭开喜帕,却未去动那杯合卺酒,缓缓道:“你跟在太后身侧多年,她对你甚为喜欢,因此想朕娶你。”
郑婉兰低垂下头柔声道:“臣妾知道,皇上娶臣妾并非自愿,臣妾也不敢有别的非分之想,只求日后能长留宫中,多一些机会见到皇上便好!”
赵匡胤皱眉道:“朕政务繁忙,怕是没多少功夫见你,听说你雅好诗文,平日里最喜读各种古籍,是以朕为你准备了礼物。”说罢击掌命人将一摞摞的古籍搬进来。
洞房花烛之夜,丈夫却送了这么多书籍当礼物,郑婉兰心底五味杂陈,下拜谢恩。
赵匡胤淡淡道:“那你好好看吧,看累了就早点歇着,朕回宫去了!”说罢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郑婉兰闭目哀叹,心下浮现那个娇柔的江南女子模样,禁不住大着胆子问道:“皇上,若今晚与你成婚的是那江南的小周娘娘,你也会这般待她吗?”
赵匡胤想也不想地回复:“自然不会!”抬脚踏出门去,留郑婉兰一人黯然伤神。
回到寝宫,想了一会儿提笔给嘉敏写信,把今晚的事情叙述给她听,连夜派人送了去。
嘉敏看了那信,只觉这郑小姐甚是可怜,想了半晌提笔回复,提到做丈夫的责任,望日后他能与郑娘娘百年好合之类违心的话。
这回信赵匡胤看了自然不快,也就没再写信,倒是很痛快地择日将郑氏封为了皇后。
杜太后对此甚为满意,虽知郑婉兰受了冷遇,倒也不好逼儿子太紧,母子俩也算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
由于赵匡胤的后宫并没什么嫔妃,只有一个花蕊夫人徐慧,还是个降国旧妃,因此郑婉兰这后宫之主做起来倒不如何辛苦,反倒与花蕊夫人结成了姐妹,二人终日在一处悠游快活好不自在。
虽然如此,宫人们大多也只是表面对她恭敬,背地里没有少说风凉话。
今日和花蕊夫人在御花园闲逛,便无意听见几名宫女窃窃私语:“这皇上对皇后娘娘也够冷淡的,除了大婚当晚在房里待了一时片刻,便再没登过门,该给的体面都给了,就是宠爱一点没有,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皇上本就不喜欢皇后娘娘,不过是遂了太后的意愿罢了。再说皇后娘娘的容貌哪里比得上那江南的郑国夫人,我看皇上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
“皇上当真喜欢那郑国夫人?”
“那是自然,见过的都知道,皇上每次看到郑国夫人脸上的笑都甜的跟喝了蜜似的,只不过是太后不喜欢,皇上恐她受了委屈,这才送回违命侯府。过不了多久,怕是又要接回来,那皇后娘娘到时候只怕会更难堪!”
……
见宫人们走远,花蕊夫人安慰道:“这些宫女少不更事,娘娘别往心里去。”
郑婉兰摇头自嘲道:“她们说的也都是实话,我处境如此,也不怪旁人笑话。”
花蕊夫人心疼地道:“其实是太后和皇上之间芥蒂太深,连累了娘娘。”
郑婉兰苦笑,“太后偏疼晋王,难为皇上这些年遭受了那么多苦楚,他不喜欢我也在情理之中。”
花蕊夫人不言,在她看来,晋王若是死了才真的天下太平。
幽禁半个月,晋王赵光义已多次发疯,夜半举刀砍人,婢女被他砍死砍伤了好几个。
杜太后听到消息匆匆来探,不忘叮嘱此事千万不能传到皇帝耳朵里,毕竟在赵匡胤所订的《宋律》之中,虐杀仆婢可是大罪。
赵光义见到母亲就连滚带爬地跪到她脚下抱着腿大哭道:“母后……母后救我……皇帝哥哥要杀我,他要杀我……”
杜太后心疼不已,拍着儿子的背道:“放心,有母后在,他不会杀你的!他不敢!”
赵光义涕泗横流抬头看着母亲道:“他是皇帝,有什么事情不敢?有母后在一日,儿子还能这般苟活,可待母后大行以后,他便会派人来杀我,这话是他亲口说过的,母后你忘了吗?”
“这……”杜太后一时没了言语,毕竟赵匡胤真说过要杀弟弟的话,禁不住叹息道:“都怪母后当年糊涂,硬要匡胤立你为皇太弟,不想此事未成,反倒教他对你百般猜忌,而今真是追悔莫及。”
赵光义听罢突然冷冷道:“不,母后不糊涂,母后是害怕儿子将来遭了皇帝哥哥的毒手,而今看来当真是深谋远虑。”
杜太后大吃一惊,抚着他的头颤声问道:“光义,你意欲何为?”
赵光义深吸了口气道:“眼下只有两条路:一,儿子在晋王府苟活,等着母后大行以后被赐死;二,将旧事重提,逼皇上立诏书册封我为皇太弟!母后,你若真心疼爱儿子,不如现在就举事吧!”
【作者有话说】
关于郑氏这里,男主的确利用了她,有点不厚道,不过她的归宿男主早有计划,结局很好,算不上是牺牲品(*∩_∩*)
第114章 金匮密约
◎就差抱着醋坛子解渴◎
举事便是谋逆, 尽管杜太后以此威胁过二儿子,可并不曾真正做好此等准备。
再则她乃前朝太师之女,对帝权争斗之残酷甚为了解, 知道这诏书一旦立下,那赵匡胤的子嗣日后只怕难以善终。可不立此诏书, 死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难免心下踌躇,半晌道:“光义,你容母后再想想!”
赵光义以为母后不同意,惨然笑道:“与其这般惶惶不可终日, 儿子倒是情愿死在母后前面,起码由母后爱惜儿子,定然会好好料理身后事!”
杜太后登时心软,柔声宽慰道:“不是母后不愿筹划,只是真的要行此事, 总该有个妥当的计划, 不然以你哥哥的聪明才智, 母后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敌过他!你且好好在府中安心待着, 此番母后定教你如愿便是!”
五月已颇有几分暑气, 赵匡胤搬去水榭居住, 嘉敏也被他接到身边日日看护。
早膳用的是黍米粥,突然有那么一瞬, 赵匡胤放下手中的汤匙说道:“我想起来了, 今日会有故人来访!”
“原来你大清早眉头深锁是一直在想这个!”嘉敏难得露出笑脸,“究竟是哪位故人教你如此放在心上?”
“这个么……”赵匡胤本想直接回答, 看嘉敏的神情干脆逗她一逗, 将衣袖在背后一收长身而立道:“是个女人!”
嘉敏藏起自己的惊诧, 背转过去小声道:“想来定是赵哥哥的红颜知己喽!”
赵匡胤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年轻时纵横江湖,结识了不少奇女子,交情颇深的也有几个。”
“是么?”嘉敏浅笑掩饰,“那要不要我去备些果盘花糕来招待贵客?”
赵匡胤窃笑,“再添些清茶来更好!”
嘉敏很乖觉地点头,可接下来不管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
赵匡胤坐着看书,不时拿眼瞟她,见她几本书反反复复的放回去又取过来,遂放下书卷支着下巴笑问:“嘉敏,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位故人长什么模样?”
“啊?”嘉敏不说实话,只摇头,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她长什么模样?”
“出尘脱俗,世间难得一见,单论形貌,的确十分引人注目。”赵匡胤字字铿锵有力,不容辩驳。
嘉敏一双小手开始绞着手中的丝帕,低头笑道:“这么说一定是一位绝色的美人儿了!”
赵匡胤笑到捧腹,一本正经道:“一位身长八尺,眉发全白,年逾八十的绝色美人儿,不知道嘉敏有没有兴趣见一见?”说罢大笑。
嘉敏此刻方知被他给戏耍了,转过头来怒瞪他,见他犹大笑不止,气冲冲的就要离开。
赵匡胤忙拉住她笑道:“是陈抟老祖!他说想要见你,我们留下来一起等他好不好?”
见嘉敏依旧气的不愿意理他,点她的鼻子哄道:“你可真够笨的,想也知道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嘉敏更美的绝色美人儿?”
听了这般甜言蜜语,嘉敏怒气稍解,此时宫娥上前禀报:“皇上,夫人,花糕蒸好了,是否现在呈上来?”
赵匡胤大手一挥:“刚好朕有些饿了,呈上来!”
嘉敏狡黠一笑大声道:“皇上最近胃口不好,不宜吃甜,去重新蒸些梅子糕和酸枣糕来,记住,要原味的,一点糖霜也不要加!”
宫娥惊诧地看了赵匡胤一眼,见他的表情也同样吃惊,却没有提出异议,而是挥手表示夫人说的是,只好打算下去重新做。
“另外,待会儿的果盘就上青柑桔和青皮梨子,都要未熟的那种,皇上最近颇为喜欢。”嘉敏继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宫娥只是听着就觉得牙酸,结结巴巴地问:“那茶水是上洞庭毛尖还是浮梁仙芝?”
嘉敏笑道:“皇上的客人是位云游方士,最喜欢喝的是山野粗茶,你去寻一寻看宫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快命人去集市上买一些,越粗越好!”
一番安排下来,赵匡胤目瞪口呆,却不敢出声制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宫娥离开,一边后悔自己得罪了嘉敏。
刚布置好,那陈抟老祖悠哉游哉地来了,和赵匡胤寒暄几句即落座,一眼看见那点心和果盘,呆了片刻道:“皇上,一年未见,你竟学会了这等’捻酸吃醋‘的绝技,老道佩服!”说着竖起大拇指。
嘉敏在一旁抿着嘴笑:“可不是么?皇上最近就差抱着醋坛子解渴了。”
赵匡胤尴尬地将拳头放在嘴边干咳几声,一边暗道:“这嘉敏发起脾气来可当真不好哄,以后需小心些才是!”
“胃口坏成这样,需悉心调理才是!”陈抟老祖说罢揭开茶碗,看着那粗到不能再粗的山茶狐疑地盯着赵匡胤问道:“老夫听说皇上自打收复了江南,财赋颇丰,可看这茶的成色似乎不像啊!你这穷的都快赶上山上的猎户了,是不是平日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见嘉敏直笑的花枝乱颤,赵匡胤抓住她的手柔声哄道:“嘉敏,别玩儿了,再闹下去,我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陈抟老祖斜眼看嘉敏小声嘀咕:“遮么是小两口闹别扭,老道士遭了殃?”
好在嘉敏消了气,重新把花糕和果盘摆好,还上了洞庭毛尖,三人围着桌子坐下。
陈抟老祖吃饱喝足捻着胡须道:“这些年老夫独卧中南,虽在山中,却也卜算到了不少关于皇上的事,最近走这一趟也是希望能帮皇上化解即将到来的一场灾厄。”
赵匡胤心下一凛,“灾厄?”
陈抟老祖呷了一口茶道:“皇上,你和母亲还有弟弟的关系处的不好吧!还有小周娘娘,那个晋王可曾对你无礼?”
嘉敏脸色狰红,一脸惊惧地看向赵匡胤,被他抱在怀里安慰,一边道:“晋王已被我勒令禁足,母后也多日未见,难道说他们还会给朕和嘉敏带来更大的风波吗?”
“我听说在皇上即位之初,太后曾要求你册封晋王为皇太弟,好继任大统,被皇上拒绝了。”陈抟老祖随口提及往事,却瞬间点燃了另一场硝烟。
赵匡胤点头道:“当时母后以后周之所以失国乃是因为继任皇帝太过年幼为理由,要求我立光义为继任者,姑且不论我自己有儿子,光义他心胸狭隘并非大才,我如何能答应?”
“听说晋王遭幽禁以后经常夜发噩梦,说皇帝哥哥要杀了他。太后多次前去探望,你说他们母子两个会讲些什么?”陈抟老祖意味深长地道:“皇上,二十年前老夫就断言你乃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可那时候你的命星旁边就有一团晦暗不明的雾气,这些年渐渐清晰了,却益发的血红,而今看来威胁你的正是晋王!”
赵匡胤心下暗惊,缓缓道:“你是在劝我诛杀晋王?”
陈抟老祖摇头道:“皇上宅心仁厚,你若真做的出此事,老道哪里还用得着下山?只不过不想看着你陷入被动,受困于太后和晋王的毒计,特来助你化解灾厄罢了!”
嘉敏大致也听明白了,紧张地问:“老神仙的意思是太后和晋王会联合起来谋害赵哥哥吗?”
她虽巴不得晋王死,可也听说太后以举事相要挟,倘若大宋当真起了内乱,难保辽人不会趁火打劫,实在也非她所愿。
陈抟老祖淡淡道:“这世间之事老道也猜不全,不过如果太后过两日有所动作,皇上也必须有万全的应对之策才是!”
果然不出两日,杜太后居然出宫去了相国寺,要求主持为其落发。
主持自然不敢,只说佛渡有缘人,太后尘缘未了,不可轻易遁入空门。
杜太后当即在佛祖座下泣道:“我儿自打做了皇帝,对我这个母亲已不似往日那般孝顺,对弟弟也不再和气,竟然还起了弑杀手足之念。我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本来也无多少时日可活,如今却要亲眼看着次子残害幼子,实在心煎难熬。望主持大师垂怜,准我出家,不再承受这锥心刺骨之痛!”说罢悲伤地朝主持叩拜,“倘若主持大师害怕因此担责,待那不孝子来了,我便撞死在佛祖座前,好教天下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被他生生逼死的!”
杜太后披发在佛前跪了半日,皇帝因为不孝之举逼母出家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汴京城,一时间文武百官和庶民百姓议论纷纷。
赵匡胤听得消息便脱下龙袍着一身素服亲自前去相国寺请罪,可他并不进殿面见母亲,而是直接在殿外长跪不起。
主持大师这边还不曾替太后落发,又出来规劝皇帝道:“皇上如果是和太后娘娘之间起了什么嫌隙,不如进殿去说明白,而今大病未愈就这般在烈日之下跪着,只怕时间久了会损伤龙体!”
赵匡胤淡淡道:“母亲指责儿子不孝,那自然是儿子不孝了,朕无可辩驳,只能长跪祈求原谅。若母亲始终不肯原谅,那朕便跪死在此地也无妨!”说罢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第115章 母子较量
◎你喂我吃的◎
杜太后并非不曾料到他会如此, 只是觉得皇帝久病未愈定然支撑不了多久。
退一步讲,倘若他真的因此而一病不起,也省得举事了, 是以对旁人的规劝不加理会,闭上眼一心拜佛。
母子二人在寺院僵持不下, 连民众也围过来观看, 不少人窃窃私语:“太后指责皇上不孝,原本我也是将信将疑,可而今看来,皇上拖着病体在烈日下跪了近两个时辰滴水未进, 哪里有娘这般狠心对待孩子?我看多半是母亲不慈在先,儿子才忤逆在后!”
“就是!皇上素来看重手足之情,连结义兄弟也多受其恩惠,那个晋王名声可不大好,奸。淫掳掠草菅人命, 王府每天晚上都有冤魂到黑白无常面前排队。这等恶人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老太太偏爱小儿子, 还到处编排大儿子的不是, 也真是猪肉蒙了心, 糊涂的紧!”
“说出来你们别不信, 我在洛阳的时候和皇上家只隔了一条街,这杜太后疼小儿子是出了名的, 对皇上一直不大喜欢, 自小便是非打即骂,十八岁就赶出家门令其自行谋生, 还说过让他干脆死外面的话。幸亏皇上乃真命天子, 受了万般磨难却每每逢凶化吉, 还一步步登上了至尊之位。照理说儿子这般有出息,做母亲的该以其为荣才是,而今却还是百般瞧不上皇上,偏心晋王,实在令人费解!”
“想不到皇上竟如此可怜,摊上这样一个娘。虽说孝字大于天,可当娘的也该心疼儿子才是!就算是寻常人家,儿子在太阳底下跪了这么久,也不该无动于衷啊!”
眼见日将暮,赵匡胤依旧跪着,已发起了高烧,主持拿来芭蕉露请他喝下,依旧遭到了拒绝。
主持无奈,携带满寺的高阶僧人围坐在皇帝身旁为他诵经祈福。
连百姓也觉得十分难过,赵宋江山能够太平无虞,年岁日丰,与皇帝经纬天地爱惜民力的大才脱不开干系,纷纷下拜道:“太后娘娘,皇上即便有百般不是,可他诚心求你原谅,当娘的多少也该动些恻隐之心。就算太后对皇上已大失所望,可大宋不能没有皇上,望你老人家以天下黎民之福祉为念,就原谅皇上吧!”
杜太后充耳不闻,她不是不知道儿子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可在上位者眼里天下黎民不过是用来操控的工具罢了,即便呼声再高,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只是高烧很久的皇帝终于支撑不下倒地不醒,僧人们慌忙将其送进禅房。
昏迷的赵匡胤脑中尽是陈抟老祖和嘉敏的影子,见面那天陈抟老祖已经预判到了今日之情形,还交给他一颗药丸,叮嘱道:“这许多时日来皇上伤病未愈,若太后在此刻发难,皇上未必抗的住,此药可助你脱困,令你暂时昏厥,不过它有毒,服下之后三个时辰内必须服解药才行。”
二人听的一头雾水,嘉敏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解药也留下?”
陈抟老祖笑道:“解药老道还未炼制出来,烦请周二小姐明日午时前去城西的青云观上香,等香燃尽,我自会将解药交给你来解救皇上。记住了,必须你亲自来,旁人来可就不灵了!”
嘉敏虽茫然不解,却坚信他的话必然有道理,自然尽数照他说的去做。
可等取到解药赶来寺庙时已经唤不醒赵匡胤,小石头吓的魂都掉了,颤声道:“皇上这个样子还怎么吃解药?”
“难道时间已经超过三个时辰了么?”嘉敏茫然无措,呆了一会儿把解药含在嘴里以口相就。
赵匡胤牙关紧闭,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撬开,将咬碎了的丹药喂下去,想着如果此番救不了他,就一起去了,反正十几年前她便是这般想法,到如今也从未变过。
二人这般唇齿相接纠缠许久,不曾瞧见李煜竟站在门外。
解药喂下之后没多久赵匡胤就恢复了知觉,迷迷糊糊的要水来喝。
皇帝大难不死,醒后便拖着病体来见母亲,想与她讲和。
重病之人意志薄弱,杜太后很懂得利用这一点,缓缓道:“你十八岁就出门在外,十几年只回家数次,不曾在母亲面前尽孝。你弟弟光义虽然才智差了些,可却一直承欢膝下,如今你竟为了一个南朝的妖妃幽禁弟弟,还扬言要杀了他。既然如此,母亲的死活你也不必再管了,何况只是落发出家?”
赵匡胤闭目叹息道:“若朕答应母后留晋王一条性命,母后可愿讲和?”
杜太后言辞激烈,“你空口说白话要我如何相信?”
“那朕赐他一道免死诏书如何?”赵匡胤再退一步。
“诏书自然是要的!”杜太后干脆摊牌:“若你诚心要安母亲和弟弟的心,总该记得你即位之初,与我之间的金匮密约!”
听到此事,赵匡胤霍然握紧了拳头,半晌冷笑道:“果然是为了此事!若儿子今日不答应,母后意欲何为?”
杜太后亦冷冷道:“若不答应,我便撞死在这佛殿之上,光义得知这个消息,必定也会自杀来追随我,这样他就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而你也除了眼中钉,晚上也能睡的安稳些。”
赵匡胤自嘲地笑起来:“原来母后心里是如此看待朕!也罢,若母后当真如此放心不下,这诏书朕写便是!”大声道:“来人,传赵普!”
当年金匮密约的见证人便是赵普,既然旧事重提,那就还用旧人吧!
赵普听了皇帝和太后的吩咐,虽有所迟疑,也不敢多说什么,准备好笔墨,将皇帝口述的内容记录下来。
只要盖上玉玺,一切便尘埃落定。
赵匡胤沉声道:“母后,朕也有条件!”
杜太后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朗声道:“你想娶周氏,娶便是了!母后向你保证,她入宫以后不会受任何苛待,便是连一句重话也不会对她讲,平日里亦不需前去问安,母后绝不扰她!”
赵匡胤点头,亲自盖上玉玺,再递到母亲手中。
杜太后见大事已成,终于露出笑容,拿着诏书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回过头来道:“匡胤,非是母亲偏心,光义是你亲弟弟,继承你的家业也是合乎情理之事,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赵匡胤闭目道:“儿臣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希望光义嗣位以后,能过善待德昭,朕余愿已足!”
杜太后颔首道:“那是自然!以后光义的儿子继承帝位,德昭为亲王,这大宋的江山定会稳固下来,延续万年。”语毕摆驾去了晋王府。
赵普见大势已去,叹息道:“皇上,诏书已下,等于前功尽弃,臣是白忙活一场了!”
却听赵匡胤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什么诏书?朕怎么不知?”
赵普惊诧,想了半晌也不知皇帝在故弄什么玄虚。
回宫之后赵匡胤精神大好,将嘉敏拉到怀中坐着,听她低声述说今日之惊险。
“我马骑的不好,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解药取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没办法吃,可急坏我了!”嘉敏提到此事依旧心有余悸。
赵匡胤诧异,问道:“你说我连解药也没办法吃么?那后来是怎么吃下去的?”
嘉敏说完已经察觉自己失言,将手指放在唇上,吞吞吐吐的想不出借口。
赵匡胤稍加思虑已明白过来,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问道:“你……喂我的?”
嘉敏羞红了脸,却无从解释,赵匡胤握紧她的手,想要吻她,她却侧头闪避,离开他的怀里,满脸忧伤之色。
赵匡胤皱眉,“嘉敏,我……”
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嘉敏慌忙打断:“之前我进宫来是惦念赵哥哥身体不好,想留在身边照顾你。而今你已痊愈,我该回家去了!”
“回家?”赵匡胤不悦:“你是说和李煜的那个家吗?难不成你认为我还会放你回去接着给他当夫人不成?”
“可我本来就是他夫人啊!”嘉敏怯生生地道:“因为我长久伴在皇上身侧,市井之间已经有很多不好的流言传到他耳朵里。他刚失了国,又要面对这些,不免颓丧,终日饮酒避世,娘说已经病了好几场了……”
赵匡胤听的头疼,问道:“那是不是谁生病了你就留在谁身边?嘉敏,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嘉敏哑口无言,吞吐道:“我回去……是看我娘……”显然这个借口无法说服对方,只好可怜兮兮地道:“赵哥哥,如果我说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件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逼我……”
赵匡胤急道:“我早说过晋王那晚并没有得逞,你为何总也不信?”
可嘉敏一听到“晋王”两个字,便捂住头痛苦不已。
赵匡胤气结,半晌索性破罐子破摔,怒道:“回去回去回去——”转身拂袖而去。
纵然知晓此举惹他不快,可隔日嘉敏依旧出宫回家去了。
赵匡胤独自坐在床上,看着她刚绣好的丝帕黯然伤神,很是后悔答应放她离开。
正独自在房中长吁短叹,花蕊夫人突然走进来,“嘉敏妹妹,我的香囊绣好了,来换你的丝帕!呃……皇上……”
赵匡胤起身道:“嘉敏回家去了!”
花蕊夫人点点头,一时无话。
“你找她换的丝帕可是这块?”赵匡胤把丝帕递过去给她看。
“正是!”花蕊夫人笑着接过,“只她不在的话,这香囊就先放在她床头吧!”
赵匡胤心念一转道:“不如给朕吧!刚好朕要出宫一趟,路过她家的时候送去就是了!”
花蕊夫人面上诧异之色微露,当下了悟自己乃是给皇上制造了一个借口,笑道:“如此自然最好,就麻烦皇上亲自交到嘉敏妹妹手上了。不过她前脚刚走,皇上就追去,是不是太没面子了些?”
“……”沉默片刻,赵匡胤低声道:“夫人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么,死要面子还怎么娶得到老婆?”说罢连耳根都红了,匆匆出宫去。
【作者有话说】
关于诏书的事男主用计耍了那对母子,没有事,另外娶老婆倒计时(*∩_∩*)
第116章 摧心断肠
◎早已心许赵哥哥◎
回到侯府的嘉敏迎面撞上了李煜, 对方看她的眼神很是冰冷,甚至有些骇人。
嘉敏本能想要避开,好在自打来了汴京, 她一直独居南园,匆匆施了个礼就准备随着母亲离去。
“嘉敏——”李煜叫住她, 作为一个温柔的丈夫, 他一直隐忍着妻子的行为,而今有些事情却必须问清楚,“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是故意在避开我, 所以才和母亲一起居住的么?”
见她答不出话来,遂上前几步问道:“你和赵匡胤之间,真的只是旧时情谊,无丝毫男女之情么?”
周夫人心知他这么问多半已经瞧出端倪,生恐他伤了嘉敏, 忙道:“侯爷, 嘉敏累了且让她回房休息吧!”
李煜不理会她, 接着对嘉敏道:“你曾经数次留在福宁宫中过夜, 回来却说与他之间是清白的, 我一直都信你!今日若你这般说, 我必定也是信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嘉敏眉心紧蹙, 她本不擅说谎, 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早已疲累不堪, 不想再为自己找任何借口, 幽幽道:“皇上爱我护我, 我对他亦十分敬重!我一直爱慕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李煜怔住,片刻笑道:“嘉敏,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怎么可能爱慕那个灭了我们国家的人呢,还要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了,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嘉敏摇头,“不是——我在很久以前就爱慕他,很久很久以前——”
李煜一脸难以置信,颤声问:“很久……是多久?”
嘉敏和盘托出:“在嫁给你之前!”
“我不信!”李煜固执地道:“你十二岁便嫁给了我,怎可能在出嫁之前就对他怀有情意?”
此刻嘉敏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当年我喝醉了酒,被带去姐夫寝宫,不是我自愿的!”
提及此事,李煜更觉疑惑,问道:“你不愿么?怎么会?”
嘉敏大着胆子道:“那时我早已心许赵哥哥,又怎会愿意和姐夫你有肌肤之亲?”
话音未落,李煜一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怒吼:“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你是江南的皇后,难道忘了么?”
偏偏赵匡胤此时已经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忙闪身上前将嘉敏抱在怀里,看着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气到几乎失控,朝李煜厉喝:“你竟敢打她,你找死——”
他本领有多强,嘉敏再清楚不过,惊慌之下死死将他抱住哭道:“赵哥哥,不要杀我姐夫——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亲人了,求你不要杀我姐夫——”
见她嚎啕大哭,周夫人心疼地道:“乖女儿,你疼不疼啊?你爹还在就好了,有他护着,就没有人敢打你了!”说罢又对着李煜骂道:“什么皇后不皇后的,你封段贵妃或者黄保仪当你的皇后吧,我们不要了!这些年我女儿跟着你尽是遭不完的罪,你还打她,你有什么脸打她?”
然则李煜却不理会众人的指责,直勾勾盯着嘉敏难以置信地道:“姐夫……我们成亲十多年,你还叫我姐夫!你连声夫君也不愿意叫么?”
小石头早按捺不住,拔刀怒吼:“你这个害人精,害了秋芙还不够,还敢打小周娘娘,我现在就砍了你,看你到了阴曹地府还怎么耍威风?”
嘉敏惊骇,又慌忙来拦他,秋芙也是一脸惊骇。
李煜更加不明所以,冷笑道:“连个护卫也要胡乱攀咬么?我何时害了秋芙?”
小石头气的按下去的刀又拔出来,眼见嘉敏摇着头苦苦哀求,却也忍不住吼道:“小周娘娘和皇上是相互爱慕,如果不是你横刀夺爱,他们早就成亲了!还有秋芙,这么多年,你以为你真的是小周娘娘的夫君么?你总还记得每次去柔仪殿过夜都没有燃灯烛,可曾看清过那寝帐里陪你的人究竟是谁?”
“什么?”李煜更加迷惑,心下隐隐有几分模糊的猜测,却不想承认,颤声问道:“嘉敏,难道不是你吗?”
事到如今,赵匡胤已经不想再哄骗这个天真且无耻的男人,冷冷道:“是秋芙!她和嘉敏情同姐妹,不忍心看到你伤害她,所以才牺牲了自己去侍奉你。李煜,你一生有过多少女人,真心爱过的又有几个,你自己理的清楚么?而朕此生只爱嘉敏,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朕的爱妻,从来就不属于你!”
李煜如遭雷击,满脸难以置信,身子也不自觉晃了几晃,幸好段贵妃和黄保仪还在一旁扶持。
他脑中乱作一团,半晌理不出头绪,看着嘉敏痛苦不已,“我们做了十几年夫妻,你居然……居然……让一个丫鬟代替你侍寝,你当我是什么?”
“你也听到了,当你是她姐夫!”赵匡胤似乎已经耗光了所有的耐心,打算彻底了结此事,“你当年色迷心窍,强娶嘉敏之时,可曾想过她心中根本就没有你?”
“强娶?”李煜对这个词十分陌生,在他看来自己身份尊贵,送嘉敏进宫当皇后是周家的无上荣耀,怎可能是强娶?
“嘉敏,你总不会忘记了那天晚上……”李煜突然吟诵出十多年前亲手书写的词句:“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履鞋……”
嘉敏瞪大眼,这情词艳曲瞬间将她拉回了十多年前那个被推入地狱的夜晚,惊慌、痛苦、悲伤甚至是想要发疯,眼泪流的更凶了。
“你混账!”赵匡胤目眦欲裂提拳便打,对方一个踉跄栽倒在桌子上,又被他提起衣领大声喝骂:“你若非要提及此事,那我们就好好理一理!当初嘉敏和你在一起原本就非自愿,她当时醉酒,就算误闯入你宫中,明知她是你妻妹,当知庇护才对。可你却失行败德,不顾她尚且年幼,就不知节制坏她贞洁。这也罢了,事后你察觉不妥,恐落人口实,为了推卸责任便把当晚之事写成香艳词曲在教坊传唱,凭着你那生花妙笔,将嘉敏写作背着姐姐与姐夫约会的轻薄女子,令她受尽世人的嘲笑和唾骂,而你却独善其身。’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满嘴谎话你好不要脸!”
李煜涕泗横流,悲痛道:“谎话?当晚情形确实如此,我没有一句谎话,是嘉敏不承认,还是你不愿意相信?”
李煜作词并不矫饰,是以才为世人所推崇,他又哪里知道此事嘉敏并非自愿?
周夫人面色苍白,病恹恹地啼哭不止哀痛道:“都是我造的孽!当年看着嘉敏死心塌地想要跟着皇上,又不放心她远嫁洛阳,加上先太后一直旁敲侧击,定要嘉敏入宫。我没办法,就去道观里求取了一味药物,放进嘉敏喝的酒里……”
此事似乎颇为熟悉,就好像旧梦重演,赵匡胤只觉有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冲向脑门,不自觉将嘉敏抱的更紧,颤声问道:“什么药?”
“醉春宵!”周夫人幽幽解释道:“听说此药能致幻,令人错将眼前之人当作是心上人,便不会再抗拒,将自己交付。”
“果然——”赵匡胤头皮发麻,自己和嘉敏竟中了一样的算计,闭上眼叹息。
李煜听的头发懵,而嘉敏昏昏沉沉,眼神空洞地看着母亲。
以前她总以为是自己不胜酒力才铸成的大错,到如今才知道真相,可似乎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周夫人忙抓住她的手,哀求道:“女儿,你原谅娘……原谅娘好不好?娘当年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才……”说着突然口吐鲜血,翻着眼皮倒地昏厥。
嘉敏大骇,根本来不及去想是否怨恨母亲,跪在她身边大声想要将她唤醒:“娘——娘——你不要吓我啊——娘——”
赵匡胤当机立断,“小石头,快把夫人背到马车上去,现在回宫!”
可周夫人早已病入膏肓,在宫中安置下以后便由郭子安来问诊,诊完脉,却连药也没有开,摇摇头便离开了。
周夫人躺在床上咳血不止,一边用虚弱的声音唤女儿,“嘉敏……娘不成了……”
嘉敏摇着头,颤抖到说不出话。
周夫人泪眼婆娑望着赵匡胤道:“皇上……当年是老身糊涂……拆散了你和嘉敏的姻缘……如今已是追悔莫及,嘉敏……嘉敏……”
如今赵匡胤对她也早已没了怨恨,至少她是真的很疼爱嘉敏,遂道:“夫人放心,朕以后每天都会陪在嘉敏身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周夫人含泪点头,翻着眼皮,模模糊糊道:“嘉敏……是娘害了你……你不要怪娘好不好……”
见母亲双眼无神,好像随时都会闭上,嘉敏惊骇,哭喊道:“娘……女儿不怪你……女儿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要离开我……娘……”
周夫人眼角尽是泪,吊着最后一口气喃喃道:“我好像……看见你爹和娥皇了……他们在向我招手……”
嘉敏惊恐地看着母亲闭上眼,撕心裂肺地大喊:“娘——娘——”
第117章 眉间朱砂
◎朕要你放了她◎
母亲故去后, 因着身份的缘故,灵堂设在违命侯府,嘉敏连日来伤心痛哭, 憔悴不堪。
赵匡胤忙完政事就过来陪着,甚至也不避嫌, 一旦嘉敏不支, 会径直绕过李煜,抱她回房,引得南唐故臣纷纷侧目。
只是即便他再小心翼翼地照顾,嘉敏的精神依旧一天比一天差, 强行撑到出殡那一日,在回来的路上勉强说了一句:“赵哥哥,我也只剩下一个人了!”话音落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赵匡胤想将她抱上马车,直接带回宫中,不想李煜竟出来阻拦, 一副不肯退缩的样子朗声道:“嘉敏是臣的妻子, 自该由臣来照顾, 不敢劳烦皇上!”
这几日他思前想后, 总也不明白为何喜欢了十几年的嘉敏竟一直在欺骗自己, 连侍寝也是让秋芙来代替。
为此他还审了秋芙, 想要动粗,却被小石头痛打一顿, 不过代为侍寝之事是确认无疑了。
这口气教他如何咽的下去, 无论如何他都是嘉敏名正言顺的丈夫,比起来赵匡胤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奸夫, 他凭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走?
见对方文人的执拗劲儿又犯了, 赵匡胤耐心全无, 冷冷道:“朕要带嘉敏回宫,命太医给她诊治,你不放心的话一起跟来吧!”
李煜大声道:“臣可以请汴京最有名的大夫给嘉敏医治,一定会让她好起来的!”
眼见两人要起争执,怀里的嘉敏被他吵醒,黛眉轻蹙不明所以。
李煜大喜,满脸殷切期待伸出手道:“嘉敏,来,跟我回家!”
嘉敏瞬间又哭了,抱紧赵匡胤的脖子不住地摇头。
一帮江南旧臣见她明显已背弃丈夫,投入灭国仇敌之怀抱,个个吹胡子瞪眼,很是愤慨,甚至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赵匡胤听来烦躁,威严地道:“阻拦圣驾者,杀无赦!”
禁军上前将闲人赶开,马车当着南唐旧人的面,载着嘉敏堂而皇之离去。
李煜流着泪站在烟尘中,故国大臣亦是悲不自胜,跟随左右,将其送回侯府。
这些一起被俘虏来汴京的旧臣,平日里也多受权贵欺压,此刻自然义愤填膺,可大多还是劝旧主隐忍,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然则李煜对嘉敏用情真挚,旁人愈是卖力劝他放手,愈是听不进去,半晌起身道:“我要进宫去敲登闻鼓,赵氏皇帝抢了我的妻子,我定要夺回来!”
旧臣中徐铉乃是长伴李煜左右,深知其性情,再则大庭广众之下被夺了妻子,对一个男人而言何等耻辱?不能释怀亦在情理之中,遂道:“臣陪你去吧!”
二人换了朝服即去往登闻鼓院,彼时赵匡胤正在照料昏迷的嘉敏,见她额头上不住冒冷汗,一直替她擦拭。
听说李煜要敲响登闻鼓,遂不得不先将嘉敏交给紫芝照顾,自己赶去去了登闻鼓院。
两人再次针锋相对,赵匡胤皱眉道:“嘉敏母亲刚过世,你若还有半分顾及到她,此刻也不该是此等作为!随朕到御书房来,朕与你分说清楚!”
李煜自然是有些许顾念嘉敏,不想宣之于朝堂,愿意私下分说,也就随着去了。
大约是想平心静气解决这件事情,赵匡胤命人在御书房备下一桌膳食,邀李煜同坐,以示并不会以君主的身份相欺压。
坐下之后开始低头剥桔子,一遍缓缓道:“你知不知道嘉敏喜欢吃桔子?”
“嗯!”李煜含糊不清地回复,其实他并不知道。
赵匡胤眼皮也不抬,接着道:“二十年前,朕在并州救下嘉敏的时候,给她吃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桔子,她一边吃一边哭,眼巴巴地望着朕,希望朕能够送她回家去。她哭的那般可怜,朕怎忍心拒绝?后来那一路虽然辛苦,总算平安送回去了。离别许多年,每一次见到她,问她想吃什么,她总是说吃桔子,酸的也要吃,真是拿她没办法!”
李煜眉头越皱越紧,因为嘉敏从不管他要桔子吃,喃喃道:“她若是喜欢吃,我以后经常备着就是了!”
赵匡胤蓦然停手,沉默片刻抬头道:“当初朕初登大宝,曾问宰相赵普,天下什么最大?他说道理最大,朕深以为然!李煜,这么多年朕一直想问,当年就算你再怎么色迷心窍,可曾顾念过嘉敏她是你重病的妻子周娥皇的亲妹妹?你——可讲理?”
江南一隅重文治之风由来已久,除了文武畸重以外,礼法民俗也与北朝大不相同,士大夫家族女子自幼娇养,多是为了有朝一日入宫侍奉抑或嫁与皇亲国戚。嘉敏和她姐姐一样自小就被定为储妃人选,这几乎都是公开的事情。
再则联姻是权利平稳更替的常用手段,是以在李煜看来对方的问话反倒透露着些荒谬,“嘁”了一声笑道:“臣出生就在皇家,许多规矩自成惯例,单只成亲之前就不止有过一个侍妾。不错,臣是不如皇上重情重义,可这就能表示臣对嘉敏的爱意是假的么?”
“假不假重要么?你所谓的爱跟一件烂衣裳没什么区别,嘉敏根本就不稀罕,也不需要!”听着这番歪理,赵匡胤已颇不耐烦,“你可以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爱着嘉敏,可嘉敏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朕要你放了她,你不答应吗?”
当年李煜夺走嘉敏,他对其恨之入骨;而今时过境迁,对方已沦为亡国之君,似乎比当年的自己要凄惨许多,这才打算好好与他讲道理。
可在李煜看来,一个女子嫁作人妇自当恪守妇道,不管之前与谁有过瓜葛,也该断的一干二净,是以并不觉得对方宽仁,反倒视其为无耻之徒,冷笑道:“皇上怎知嘉敏不爱我?不管真相如何,我们总归做了十多年夫妻,皇上你又和她在一起多久?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相爱,她也是我李煜的妻子,皇上如今这般作为,难道真的想君夺臣妻么?”
赵匡胤霍然震怒,将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朕耐心劝你放手,是想着给你留最后一点体面,你却如此不识好歹!哼!君夺臣妻——夺这个字,你自以为用得起么?”
说罢霍然抬眸,凌厉的眼神直教李煜如芒在背不明所以,接着就见他将婚书拍在对方面前:“当年周大人与我签下婚书之时,你和周娥皇还是一对恩爱夫妻,又哪里想得到你会把心思转到嘉敏头上来?李煜,你娶了姐姐,却还想要妹妹,还告诉世人你爱她们,当真不觉荒唐?情之一物,若不能一心一意,便是伤人的利刃,周娥皇还有嘉敏,甚至是窅娘和你身边所有的女人,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们,可你爱得起哪一个,又护得住哪一个?李煜啊李煜,你有时候简直天真到令人发指!”
从皇宫一路踉跄而出,失魂落魄到了汴河边上。
此处的车马舟船往来不息,商旅行人摩肩擦踵,站在桥上看,远近尽是房屋,烟柳画桥,参差十万人家。
汴京的烟火气息竟然直逼金陵,难怪大宋如此强势,能越过长江天险灭掉他的江南国,可而今他失去的何止是国!
自打发妻娥皇去世以后,他的一腔柔情几乎全都在嘉敏身上,之前一直以为她只是年纪太轻,才对自己多有躲避,却不曾想过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偏偏这个人还是灭掉自己国家的宋主!
李煜癫笑一路,回到侯府径直去了嘉敏所居的南园。
此时才注意到这院子与旧时周家的格局大致相像,定是赵匡胤有意命工匠这般建造的。
他蓦然想起了周夫人,好像从最初来汴京时,只要自己一靠近嘉敏,她就显得如临大敌,在中间阻拦着,且她一直都宿在嘉敏房中,不让自己来过夜。想来是早计划好了要把嘉敏还给赵匡胤,可笑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段贵妃前来搀扶,被他一把推开,闯进嘉敏房中,见床边的箱笼里放着一件尚未做好的男子衣袍,拿起来瞧了瞧,冷笑道:“这件衣袍我穿着似乎大了些,你看看,她是不是给宋主做的?”
段贵妃不敢答话,也不敢规劝。
李煜接着道:“想来定然是了!这么多年,我居然都不知道嘉敏精于女红,能做出这么好的衣裳,看来定是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听说嘉敏厨艺也不错,我却几乎不曾有幸尝过,想来也不是为我学的!”
“侯爷……”段贵妃实在不忍心见他如此伤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李煜癫笑不止,痛哭流涕,摇着头道:“这么多年我才知道她缝衣制裳纳鞋做袜,一针一线所思所念的人不是我!她曼舞清歌翘袖折腰,抬眸远望心里眼里期盼着的人不是我!连她当初’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想要去见的人竟也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统统都不是我!”
他撕烂了衣裳,砸毁箱笼,不住地发泄。
段贵妃惊骇,死死将他抱住,泣道:“侯爷——你千万保重身体,你还有妾身,妾身会一直陪着你的,侯爷——”
李煜砸了许久,脱力坐倒在地,喃喃道:“明明我才是她的丈夫,明明我也曾待她千呵百护如珍似宝!赵匡胤,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们?为什么灭了我的国还要来拆散我的家?为什么——嘉敏啊嘉敏!你究竟是谁的心上莲花,谁的眉间朱砂?”
他仰天大吼,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而在宫中的嘉敏昏睡了一天,一直断断续续做着梦,梦里她回到了金陵的家中,天气晴好,湖上莲开着花,爹爹笑呵呵地招手唤她:“嘉敏,过来——”
然后娘和姐姐也出现了,和爹爹一样伸出手笑着唤她:“嘉敏,过来——”
嘉敏提起裙裾跑过去,可是在接近的那一瞬间,爹娘和姐姐全都消失了。
她孤零零地现在院中,环顾四下,却依旧一个亲人也看不见。
惊醒过来,双眼一阵刺痛,泪水浸湿了脸颊。
紫芝殷勤上前照顾,说皇上上朝去了,晚些时候会过来。
嘉敏头痛欲裂,也没清醒多少时候,便又昏睡过去。
赵匡胤来时见她又发起了烧,未免很是担忧,没日没夜守在床前。
而嘉敏似是片刻也离不开他,只要见不到人,必定眼泪汪汪的,模样十分可怜。
修养数日,二人一直同寝同食朝夕不离,嘉敏才略好些,会独自一人在御花园散闷,路上却听见宫娥在窃窃私语:“那个郑国夫人天天和皇上待在一块儿,正室皇后娘娘却一直坐冷板凳,真是说不过去。”
另一个道:“就是说嘛,郑国夫人自己有丈夫,还天天缠着皇上,真是不知廉耻!而且听说她之前被送进晋王府关了一夜,早就被晋王侮辱。晋王和皇上可是亲兄弟,她怎么有脸先跟了弟弟,又来伺候哥哥?皇上的一世英名毁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真是……郑……郑国夫人……”
两个宫娥虽然在背后说些刻薄言语,可赵匡胤对嘉敏的宠爱乃是有目共睹,一旦在他面前说上两句,怎么得了?
是以二人慌忙跪下谢罪,磕头不止。
嘉敏呆若木鸡,她几乎快要忘了曾被晋王欺辱之事,而今听到别人议论,顿时头痛欲裂,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周娘娘,你怎么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嘉敏抬头一看,竟是赵光义!
第118章 黯然销魂
◎自小就想嫁给你◎
朱阁前的碧梧桐下有一处露井, 跳下去就不会再看见晋王了!
嘉敏失魂落魄地跑到井边,被来寻她的赵匡胤用力抱住,“嘉敏, 晋王没有欺辱过你,你不要害怕,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想要解释清楚, 可是嘉敏根本不听,嘶吼道:“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他又出来了,我刚才……刚才还看见他了……”
若真的没事,她怎会衣不蔽体从晋王床榻上醒过来, 又怎会那么多人都在议论此事?
“你刚才看到的是小石头!是真的嘉敏,赵哥哥不会骗你的!”赵匡胤一时情急,手劲用的太大,嘉敏喘不过气,哭着昏睡过去。
郑婉兰派人将搬弄是非的宫娥押到福宁宫, 当着皇帝的面审问:“说, 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污蔑郑国夫人的?”
两个宫娥早就吓破了胆, 摇头道:“皇后娘娘明察, 是奴婢二人私下闲话, 并无人指使!此事宫中半数以上的人都在议论, 奴婢二人只是运气不好,刚好被听见……”
“大胆!”郑婉兰怒道:“似尔等刁奴活着也是害人, 拉出去乱棍打死!”
宫娥登时吓的面如土色, 大哭求饶。
赵匡胤坐在椅子上听的头疼,抬手道:“防民之口, 甚于防川!尔等虽然搬弄是非, 却也罪不至死。朕供你们衣食, 发你们月俸,自问并不无苛待,可你们却在朕的家里造谣重伤朕心爱的女子,实在可恶!赶出宫去吧,朕不想再看见你们任何人!”
郑婉兰领了命令,遂道:“拉下去!”
处置完宫娥,打算离开,突然被皇帝叫住。
赵匡胤神色倦怠,缓缓道:“皇后,朕今日有要事与你商议,烦请皇后行个方便!”
郑婉兰诧异道:“皇上有事吩咐即可,臣妾照做便是!”
“此事与你而言未免不公!”赵匡胤略迟疑,还是直截了当告知:“朕想要一封册书,册封嘉敏为妃!”
郑婉兰僵住,她并非不知道赵匡胤对嘉敏的痴心,可身为皇上,总要顾及名声,嘉敏的名声已经被晋王败坏,若皇上真的喜欢,悄悄纳宠即可,何必昭告天下?公开册封会招来多少非议,实在难以想象。
然则这番话她也只是在心头盘算一遍,并没有胆量说出来,而是依照吩咐,将册书准备好,钤盖凤印,恭敬奉上。
“多谢!”赵匡胤取过册书即转身离开。
郑婉兰大着胆子问道:“皇上娶臣妾,封臣妾为后,是不是为的就是这一天?”
此话赵匡胤无可辩驳,思虑片刻回头道:“你我的婚事是朕走的一步棋,此事于你有太多不公,不过朕已计划好,不久之后你我离绝,朕封你为公主,再寻一门好亲事,定不教你受屈!”
“原来皇上竟是这般盘算!”事到如今,郑婉兰似已不想再隐忍下去,冷笑问道:“不知皇上要把臣妾赏给什么人?”
“婉兰,你正青春年少,而朕春秋已近四十,原本就非你良配——”赵匡胤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河西董家世代望族,人才辈出,朕选了一个最出挑的,也亲自召见过,人品相貌都和你甚为般配。届时,朕以公主之礼将你风光大嫁,总好过待在皇宫里虚度一生。”
郑婉兰满眼惊诧,无声落泪,苦笑道:“既然皇上早已计划好一切,臣妾无话可说!”
赵匡胤也不虚与委蛇,叹息道:“其实你也未必爱朕,不过是摄于太后之威,身不由己,事到如今,朕也该还你自由之身!”
郑婉兰暗暗将一番心绪隐藏,恢复骄矜姿态,幽幽道:“如此,臣妾多谢皇上!”
听出她语气中的幽怨,赵匡胤紧皱眉头,却没有回头来安慰,想来她以后自会明白,对于一个青年女子而言,如此安排才能保她今后顺遂,而不是守着一个空洞的皇后头衔老死深宫。
可说到底嘉敏也不过比郑婉兰大几岁而已,这番说辞又怎能教人信服?
册书拿回来,便请花蕊夫人过目。
花蕊夫人何等聪明,明白皇帝这是想让自己充当说客,凝眉思虑片刻,旁敲侧击地问嘉敏,皇上有意纳娶,是否要做些准备?
倚在窗前看芍药的嘉敏立时摇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同为女子,花蕊夫人对她的心思再清楚不过,皱眉规劝道:“嘉敏妹妹,你这又是何苦?皇上这些年一直等着你、守着你,难道因为人言可畏,你就要放弃你们彼此吗?”
嘉敏不答话,只是闭上眼淌泪,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她的心力益发不足,已经不想再去思虑任何事,更加不想再去听宫人的闲言碎语,甚至不想留在宫里。
花蕊夫人劝解不动,无声叹息,走出来对赵匡胤摇了摇头。
眼见嘉敏这般抗拒自己,赵匡胤无计可施,只得独自饮酒浇愁,喝多了难免伤身。
傍晚时郑婉兰瞧见太医从福宁宫出来,遂上前问清缘由。
原本她已被弃,照理说不该再干涉此等私事,可皇帝仁慈,自己对他原本也是仰慕大过爱意,干脆亲自前去见嘉敏,“郑国夫人,这么多年皇上为你费尽心思,受尽苦楚,你不愿入宫伺候,他也不强迫,可你总不能看着他伤心难过,而无动于衷吧!”
花蕊夫人思虑片刻已知其来意,在一旁帮腔道:“是不是皇上又喝酒了?之前太医嘱咐过至少要戒酒三月,才能身子康健,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嘉敏听罢亦有些惊慌,见二人目光皆望着自己,遂打算前去福宁宫一探。
夜已深,郑婉兰将宫人给自己准备的花灯递到嘉敏手上,细细叮嘱:“本宫知道你对入宫一事心有疑虑,不能答应,不过总要先说动皇上戒酒才是!”
嘉敏点头,向二人施礼,提灯而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郑婉兰不觉泪水湿了眼眶。
花蕊夫人瞧的真切,问道:“皇后娘娘,你可知她这一去,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极有可能会更进一步,你真的甘心如此吗?”
郑婉兰苦笑,叹息道:“不甘心又如何?自我入宫以来,见过皇上太多的悲喜与伤痛,其中一半都是为了他的嘉敏妹妹。皇上虽不曾将他的真心分给我,却对我一直恭敬。我不在乎他的心里是否有我,只要他能得偿所愿,好好的和他的嘉敏妹妹在一起!”
花蕊夫人笑道:“你想得开便好!我炖了些羊羹,要不要一起尝尝?”
郑婉兰怎会拒绝她的好意?便携着她的手去了云章阁,一起消磨深宫里的寂寞时光。
福宁宫中,嘉敏开门走进去,里面灯烛甚是昏黄,内侍接过她的宫灯小声道:“皇上似是有些困顿,不过他曾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阻拦郑国夫人见驾,夫人请!”说罢让开路来。
嘉敏轻颔首,缓步走进去,想着待会儿要如何软语求他原谅自己,若他不能消气,就多求一求。
屋中赵匡胤正支着头合衣躺在床上似已入睡,嘉敏暗松了口气,走过去拉过被子想要替他盖上,却不料他竟突然抓住她的手睁开了眼。
“嘉敏——”赵匡胤抓着她温软的小手,一时不愿意松开,坐起来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曾睡么?我该去陪你的,就是有些困顿,小睡了一会儿。”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已相拥在一起,嘉敏幽幽道:“这些时日让你一起陪着挨了这么多的难过,实非嘉敏所愿!”
“说什么傻话?当初姑母过世,不也是你没日没夜陪在我身边的么?”赵匡胤柔声安慰,与她耳鬓厮磨。
安静待一会儿嘉敏才小声道:“太医说你又喝多了酒,伤了身子!”
“是喝多了些!”赵匡胤禁不住轻皱眉,神色怅然,一时无话。
“赵哥哥,嘉敏自小就想嫁给你呢!”
“嗯!”
“那时候尚且不知道做夫妻究竟是何意,只是深恐你被别人抢了去,嘉敏从小就爱着你呢!”嘉敏泪盈盈贴着他的脸颊幽幽道:“说来也真是好笑,那时候明明才六岁,却也知道自己偷偷喜欢着一个人,会没日没夜的想着他,想他有一天会骑着马从千里之外赶来,来娶我!”
赵匡胤心下酸涩,不自觉亦是堕泪,摇着头道:“嘉敏,莫再伤怀,而今我们不是在一起了么?”
“是嘉敏不好,一直教赵哥哥难过!”嘉敏泣涕涟涟,眼泪越流越凶。
赵匡胤摇着头擦她的脸,柔声道:“都过去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我们!”
“有的,我们之间有李煜,还有晋王——”嘉敏突然大哭,柔弱躯体开始不停颤抖。
“不是——”赵匡胤手足无措,“不要再想他们了好不好?”
嘉敏摇头不止,眼泪似流不尽,“赵哥哥,你是我年少时就开始做的梦,梦里的我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你!可是后来,强盗来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碎,我不想赵哥哥难过,所以一直拼尽全力活下去,我想把碎掉的自己再一点点拼起来,可是我拼不起来……我好疼……我不知道该怎样将这样一个破碎的我交给你——我真的不知道——”
赵匡胤五内俱焚,知道嘉敏最怕疼,抱紧她冲动道:“那就不要拼了!你不想嫁给我,就不嫁,好不好?”
纵然渴求了十多年,可若自己的期盼令嘉敏这么痛苦,他愿意放弃,就算后半辈子只能孑然一身,他也认了!
在暗夜中相拥哭泣,商量了一夜,嘉敏竟借口害怕世人的流言蜚语,执意要回违命侯府去,实在是意想不到。
赵匡胤心下不愿,可他此生几乎不曾拒绝过嘉敏的任何请求,迟疑许久,还是耐不住她软语央求答应下来。
车马在清晨便出宫去了,那么多次的别离,都不如今日这般教人不甘,可即便如此,也只得放手,待瞧不见了车马的影子方自回转。
花蕊夫人匆匆而来,问道:“皇上为何突然让嘉敏妹妹回去违命侯府?为何不留住她?”
“是嘉敏自己要回去的!”赵匡胤眉头紧皱,俨然不想多说。
花蕊夫人摇头道:“皇上可是真不懂女儿家心思,她怎会想要回去那里?臣妾不知昨晚你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可你知道她真正顾虑的是什么吗?不是曾经嫁给过李煜,也不是曾失身于晋王,而是皇上你身为圣君贤主的名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借口而已,你才是她最看重的!”
“竟是如此么?李煜和晋王都是借口,她是害怕自己会污了朕的名声?”赵匡胤恍然大悟,若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嘉敏怎会如此为难彼此?稍加思虑便觉不妥,匆忙命人备下车辇前往违命侯府。
花蕊夫人惊叹于他的转变,“嘉敏妹妹前脚刚走,皇上就追了去,又何必操之过急?”
赵匡胤摇头叹息道:“是朕糊涂了!之前朕早与李煜坦白和嘉敏之间的过往,李煜再荏弱也是个男人,他如今又怎会容得下嘉敏!”
回到违命侯府的嘉敏顶着众人一言难尽的目光悄悄转回自己的南园,进去以后才发现屋内一片狼藉,箱笼摆设被砸的七零八落,想来大约是李煜为了泄愤做出此事。
那件衣袍做了将近半年,被撕的不成样子,难免心疼,捡起来捧在手上发怔。
李煜醉醺醺地闯进来,身边跟着一脸担忧无奈的段贵妃。
嘉敏有些害怕,果然听他冷笑质问道:“你回来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在宫里伺候皇上不好么?总不会他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没几天就腻了,不要你了吧?”
嘉敏小声解释:“是我自己回来的……”
李煜听罢更气:“那就是还会回去喽,回来收拾东西啊!”
“我……不会再进宫了!”这段时间她遭逢大变,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面对发狂的李煜自然十分胆怯,轻声细气答话,连头也不敢抬。
“够了——明明风流放荡却心口不一,周嘉敏,这无聊的把戏你还打算玩到何时才收手?”李煜厉声喝骂,想把所有的不甘尽数发泄出来,“当初若不是你趁夜入我宫中,我怎会受你引诱,对不住娥皇?可到头来你所钟情之人却是那赵宋的皇帝!呵——我还道是什么有情有义的大丈夫,还不是一样好。色荒。淫卑鄙无耻?”
嘉敏睁大眼睛惊恐地摇着头,“不是……你不准骂他——不准骂他——”
她原本就害怕声名狼藉的自己会给赵匡胤招来污名,可就算分开了,依旧被人咒骂,实在未曾想到。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李煜气极反笑,“君夺臣妻,不是好。色荒。淫卑鄙无耻是什么?对了,你不是和她的弟弟晋王也不清不白么?一人侍两兄弟,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听到这等刺耳的言语,嘉敏竟不怕了,收住泪冷冷地问道:“那你呢?你要了我姐姐,你还要我,你是什么洁身自爱的君子么?”
李煜狂笑,“我一介亡国之君还需要在意这等污名么?你们之间情意再深,你也是我李煜的妻子,凭他对你的所作所为,便是卑鄙,便是无耻,你们再不想承认,难道还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嘉敏释然颔首:“我明白了,你自己不要脸面,却要求别人定要顾忌脸面,当初你娶我之时可从未觉得自己卑鄙无耻!李煜你听着,我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你不能和姐姐同穴,也求你死后不要和我葬在一处,没的让我死了也不得干净!”说罢转身跑出去,一径跑去花园的湖边。
小石头去看被责打的秋芙,一时不曾顾忌到这边。
而李煜以为嘉敏是要跑去皇宫找赵匡胤,便也毫不在意,直到段贵妃提醒他不对头,才追出去。
嘉敏看着冰冷的湖水,幽幽泣道:“赵哥哥,是嘉敏没用,受不住这些污名,更不想连累你,你原谅我,好不好?”话音落闭目跳下去。
“嘉敏——”赶来的赵匡胤看着她竟在自己面前投水自尽,身体僵了片刻,慌忙跳下去救。
他水性并不好,拼尽全力才游到嘉敏身边,抱着她上了岸。
闻声而来的李煜早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喃喃道:“我不是想要羞辱嘉敏,我只是想她离开我,回到她的赵哥哥身边,我想成全她……我想成全她……”
听得他说“羞辱”二字,赵匡胤目眦欲裂一巴掌扇过去怒骂:“我赵匡胤疼大的女孩也由得你来作贱,你算个什么东西!”言罢抱着一息尚存的嘉敏决然离去。
【作者有话说】
女主的应激反应太严重了些,冲动是魔鬼!今天两更,下一章双宿双飞,罪受到头了。
第119章 双宿双飞
◎嘉敏尚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在冷水里泡过, 两人都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好在赵匡胤一向刚健,恢复的快一些, 可怜嘉敏足足卧床数日。
期间赵匡胤虽总是来探望,却也只是给她喂饭和药, 竟是一句话也不讲。
嘉敏知道他心里赌着气, 后悔不该因为李煜的几句话就冲动去跳湖。
若说这半生委屈受尽,可委屈的又何止她一人?
“那个……我大约已经恢复了。”嘉敏小心翼翼想要搭话。
赵匡胤却只是点头“嗯”了一声,把药碗放下即起身而去。
花蕊夫人在一旁看的直摇头,“皇上这几日事忙, 可每天总要来看你一次才放心。嘉敏妹妹,不管你之前有何顾虑,而今也总该放下了吧!去和皇上说一声抱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嘉敏有点怕,小声问:“要直接去吗?”
这南方小女子向来含蓄, 要她直接去道歉, 大约也是强人所难吧!
好歹嘉敏很快想出了法子, 第二天一大早就下厨准备了早膳, 用上好的香米和淮山药熬成粥, 配着水晶虾饺还有腐干丝和酱青瓜一并呈上去。
此等江南膳食赵匡胤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嘉敏之手, 心下一宽,也不点破, 全吃完了。
郑婉兰看见内侍拿回来的一干二净, 开心地对嘉敏道:“看来皇上今日胃口不错。”
内侍笑道:“奴才进去收碗碟的时候皇上说午膳想吃山海兜,这菜奴才从未听过, 也不知是什么珍奇菜品。”
郑婉兰也茫然不知, 却见嘉敏抿嘴笑而不语, 自去准备午膳了。
熟练地将蕨菜、春笋、河虾、鳜鱼切丁加调料搅拌,放在绿豆粉皮上包好系上香菜,放蒸笼里蒸。
除了山海兜之外,还另做了八宝肉、炒鸡片、鱼羹、翡翠菜心、桂花糖藕。
六道菜忙了一上午,每一道都很精致,郑婉兰看了很是拜服,道:“本宫一直以为自己厨艺和女红不错,见了郑国夫人才知是遇见了对手,难怪皇上这么多年来对你念念不忘。”
嘉敏面上一红,想着自己这般向别人的丈夫献殷勤,即便是被抢白,也无话可说。
郑婉兰见她局促,遂笑道:“夫人不必在意本宫说了什么,比起来本宫更心疼皇上,他这些年其实很孤独,日后你陪在他身边久了,自然能体会到他的不易。”
嘉敏含糊地点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肚量大还是真的不曾生气。
菜呈上去,过了小半个时辰,内侍前来回复道:“皇上说午膳太油腻了些,晚上想吃些清淡的,还特意交代想吃梨园里结的梨子。”
郑婉兰诧异:“这个时节梨子尚未成熟,又酸又涩,皇上怎么会想吃这个?”
嘉敏听罢又是一笑,既然想吃的清淡,就一切从简。
先是蒸了核桃大的小馒头做主食,配以大头菜和酱菌菇,还有一碗红豆粥,最复杂的一道菜是炖豆腐。梨子是她亲自去梨园爬树摘的,洗干净了呈上去。
一共摘了两个,留一个自食,意料之中的酸涩,却吃的笑了起来。
内侍又前来回话:“这次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吃那颗梨子的时候觉得很是涩口,却好像很开心,还笑起来。”
嘉敏听罢解释道:“当年赵哥哥送我回家的路上,有一天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吃的,就摘了路边还没有熟的梨子,两个人一边吃一边皱眉头,可还是开心地吃完了。”
郑婉兰见嘉敏虽生的柔弱,性子却是极柔顺,在厨房里忙了一整天也不喊累,每道菜都用心烹调,想来是爱极了自己的皇帝丈夫,一时心下五味杂陈。
孟夏天光渐长,用过晚膳后赵匡胤独自出宫去,连一个侍从也不曾带。
礼部衙署眼看就要关门,皇帝突然走进来,尚书赵光美慌忙起身迎接。
赵匡胤只是递了个花帖给他,指令简明扼要:“朕要成婚,越快越好!”
赵光美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的是皇帝和郑国夫人的生辰八字,正要劝谏,被一张打开的婚书贴脸一晃,登时无话可说,沉声道:“臣定然不负所托!”
赵匡胤点头,并不多耽搁即转身而去,却是直奔违命侯府。
这些时日李煜一直宿在段贵妃处,终日饮酒醉生梦死,喝完了就提笔狂乱作词,又命歌姬彻夜奏新曲。
那些曲词哀婉悲恸,直听的这些南国旧人泪眼婆娑,不多时竟纷纷哀哭起来。
彼时世人多重“江南音”,更何况是违命侯的新作,只不过是一个晚上就风靡汴京城。连寻常人去酒楼吃酒,听的多半也是这些曲子。
自打李煜来了汴京之后,多作做此等怀有故国之思的词曲。
赵匡胤也不以为忤,反倒对其才华颇有几分叹服,不过他今日来者不善,脸色并不好看,冷冰冰的寒暄:“这段时日卿似乎又清减了不少!”
然而李煜却是一个不大会与人亲近的主,眼底泛出一丝凉凉笑意,回道:“臣已是国破家亡,自然形销骨立,比不得皇上天地之姿,晃得人睁不开眼。”
赵匡胤轻皱眉,也不理会他话语中暗含的讥诮,淡淡道:“朕和嘉敏马上就要成婚了,特来告知违命侯一声,你若惜命的话,最好不要再横生枝节,否则朕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
此事早在意料之中,李煜“嗤”的一声笑出来,“那臣恭喜皇上了!皇上亲自登门可是索要和离书的?”
赵匡胤面上毫无波澜,“和离书你肯给自然最好,不给朕也用不着!”
“也是,你有婚书,娶她本来就是光明正大!”李煜黯然转身,有气无力地道:“当年嘉敏入宫之时,嫁资丰厚,而今改嫁,总该尽数还给她!”
此话倒也在理,有了和离书,就能把嘉敏的嫁妆带走,她日后在宫中生活,想有什么花销也可随意一些,不必跟着自己节俭度日。
事了从侯府出来,经过一条僻静小巷,有女子携带花篮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其中瞧起来多是母女。
听到行人低声耳语:“娘,那花神祠真有那么灵验么?”
“傻孩子,陈抟老神仙亲自指的路,还是不灵么?听说那花神祠供奉的乃是荷花女神,最是会保佑你们这些妙龄少女了,多去拜一拜,将来一定能遇一门好亲事,夫妻恩爱,多子多福!”
“那道爷也就随口一说,娘还当真了!”
“待会儿你自己去瞧那花神手中拿的,双花并蒂,不正是夫妻恩爱?莲蓬饱满,不就是多子多福么?小孩子家家的,别那么多话,若是不敬神明,她将来可就不保佑你了!”
“怎敢不敬?女儿听话就是了!”
“陈抟老祖么?”赵匡胤被勾起了兴致,干脆跟着那对母女去花神祠一观。
落日熔金,霞光似火,花神祠里灯烛昏黄,飘出些淡淡的檀香气息。
来往此处的皆是女客,好在人已不多,看见赵匡胤一个修八尺有余的男子,匆匆拜完之后便避开了,留他一人对荷花女神的塑像发呆。
仔细一瞧,那女神像分明是照着嘉敏的模样做的,难怪瞧见了便挪不开眼。
这个陈抟老祖花样可真多!
赵匡胤轻笑一声,上一柱香低语道:“花神阁下,我大约是你在凡间的夫君,这两日便要娶你了,既然你很灵验,那便保佑我们日后能好好做夫妻,朝朝暮暮都在一处,再不分离!”
恭敬上完香,瞧那女神的嘴角似带着温柔笑意,一时心情大好。
走出来,太阳已经落山,纤云开落,明月皎皎,祠外几株桂树清泠泠摇着枝叶,听的人神清气爽,连脚步也轻捷不少。
戌时三刻,花蕊夫人前来告知嘉敏:“皇上回宫了,神色不大好,跑去书房,还在要酒喝!太医早嘱咐他少饮酒,嘉敏妹妹,要不你再去劝劝?”
“又要喝酒么?”嘉敏妆卸到一半,也顾不得那么多,提着宫灯寻去。
书房里不见人,烛光从一道暗门里漏出来。
嘉敏走过去把门推开,抬眼一看,照壁上挂满她的画像,从十二岁到二十五岁,几乎每年都有。
暗室光线昏昧,两人目光甫一接触,嘉敏的脸登时红了,“赵哥哥……那个……”
大晚上的寻来总归不妥,由头也不好找,干脆低下头小声道:“之前是嘉敏冲动,惹你难过,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不理我!”
嘴上这么说,却也觉得这么多年所做的错事加起来也没有这一件严重,心下害怕,竟有些发抖。
其实赵匡胤哪里舍得不理会她,不过是故意为之,想要她以后莫再做出这等事,此刻见她软语求和,面上虽冷冷的,心下早燃起了烈火,只想拥她入怀。
他走过来,一股淡淡酒气萦绕鼻息,嘉敏只觉神魂微荡,下巴已被他抬起来,猝不及防唇齿相接。
许是有些许醉意,他有些用力,吻到她几乎喘不过气。
嘉敏软软地依偎在他怀中,偷偷吻回去。
赵匡胤将她抱上床榻,记得之前李煜写过不少情词艳曲,写她娇憨的睡姿,写她的衣香。
当时自己嫉妒的发狂,而今再也不必,这醉人的衣香是他的,嘉敏也是他的,没有人能再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他放肆地解去她的衣裳,将气息沾染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温柔又克制,却终究失控。
左右不过是这几日,就算今晚贪欢放纵,亦无甚大碍,嘉敏总归舍不得怪他。
只是她的指甲有些长,自己背后怕是留了不少抓痕,欢愉时倒不觉得疼,反而刺激他愈加强势,若非怜她哭的可怜,只怕是会不遗余力。
汗湿了薄衾,方觉背上火辣辣的疼,烛火虽暗,却一眼瞥见了那刺目的血迹,心惊地问道:“嘉敏,你……”
此刻方知他的嘉敏尚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可过去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卷完
第120章 洞房花烛
◎是你的夫君了◎
南唐的风流传言和汴京的淫·贱污名没有一个是真的, 嘉敏本就冤枉,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白担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然则此事私密,若非今晚自己放纵, 赵匡胤怕是也要等到大婚以后才会发觉。
而嘉敏只是觉得痛,脸颊发烫, 可怜兮兮地哭, 眼泪刚擦干就又落下来。
赵匡胤很是懊恼,理清头绪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现在……是你的夫君了!李煜和晋王都不算,他们没有碰过你!”
嘉敏愕然,说不出话, 此二人乃是她的心病,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自己的清白之身早已被夺去,直到今晚才似有所悟,一知半解地问:“是……要这样……才算么?”
赵匡胤轻点头,满眼疼惜, 抱紧她道:“早知如此, 我该克制才对!”想到她定然受了不小惊吓, 便更加后悔, 皱眉问道:“当年南唐的大夫明明说你滑了胎, 却又是怎么回事?”
嘉敏一下子想起了往事, 喃喃道:“是不是陈抟老神仙……”
当年陈抟老祖曾说过不会教她吃亏,莫不是使了什么手段瞒过李煜, 还制造了她滑胎的假象?
一提那老道的名字, 赵匡胤便觉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心下狠狠将他骂了一通, 此刻却只顾着安慰嘉敏, 生恐自己伤到她。
天亮把人送去云章阁, 等了小半个时辰,花蕊夫人走出来宽慰道:“已经睡下了,并无大碍!”
赵匡胤点点头,依旧有几分不放心,问道:“她身上可有伤?”
想着花蕊夫人帮嘉敏沐浴,总会瞧的仔细一些。
花蕊夫人的表情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地道:“倒也没有很严重的伤,只是嘉敏妹妹肌肤娇嫩,皇上常年习武,难免手重了些!”
赵匡胤脸一红,低头看自己手上又厚又硬的老茧,更加后悔恣意放纵。
“事情都问清楚了!”花蕊夫人幽幽道:“嘉敏妹妹对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大约是陈抟老神仙给她服了什么药,令她身体不适,再加上旁人一直告诉她已然失贞的事,所以就信以为真。而晋王那晚的确吓到她了,且她也不清楚男女情事要到何种地步才能算是失身,直到和皇上缠绵过以后才明白其中的差别——她现在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大约暗暗盼着皇上来娶她,睡的很是香甜!”
赵匡胤遮住喜色,一本正经道:“朕要亲眼去看看,才知道是不是睡的很香甜!”
话音落放轻脚步走近寝榻,果见嘉敏已经熟睡,没有皱眉,也不见丝毫痛楚,双颊绯红艳若桃花,也不知是昨夜欢愉残留的气息,还是沐浴后体热尚未消解。
好在那些坏事都被证实不曾发生过,嘉敏以后不会再难过了,他会好好的照顾她,不再出一丝差错。
今日朝中无甚要事,只是听戍将来报辽国郡主萧念念在北返途中与守城宋将发生冲突,对皇上出言不逊,曹翰将军把郡主给打了……
赵匡胤略抬一下眼皮,淡淡道:“辽国的郡主与我大宋已无瓜葛,莫说是对朕出言不逊,就算辱我大宋将士,打就打了,不必请罪!”
戍将暗松一口气,却听他问道:“你这一路上可曾遇见杨琰将军?”
杨琰是小九的大名,哥哥们一直不常叫,朝堂之上才用。
“见过,杨将军此刻大约已经到了雄州,一路由石守信将军相护,并无出任何差池!”
戍将据实禀告,多余的字一个也不多说。
那辽国郡主一路都在打探杨将军的下落,是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临行前曹将军交代过,只需上报皇上想知道的事情即可。
赵匡胤果然脸色大好,笑道:“如此甚好!”
下朝后回御书房提笔写下一封书信,托戍将带给石守信,言明越快越好,戍将不敢耽搁,当天即启程回返。
虽说那萧念念麻烦了些,可赵匡胤心中已无半点功夫去想其它事,又派黄公公去催礼部的人尽快拟定婚礼事宜,自己则去云章阁看嘉敏。
嘉敏睡了一个多时辰,早已醒来,正和花蕊夫人闲话。
一听皇帝驾到,脸瞬间红成了熟透的大虾,也不起身迎接,两眼一闭倒在床上装睡。
花蕊夫人觉着好笑,也不戳穿,见过驾之后便告退了。
赵匡胤见嘉敏呼吸急促,浓密的羽睫像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动,心下已了然,也不出声,走过去坐在床沿,俯下身吻她。
他吻的很轻,却一点点加重,嘉敏柔软的花唇禁不住这般撩拨,几乎瞬间失守,一时香津暗度,软舌交缠,难分难解。
“唔……”嘉敏无法再伪装下去,想从他的唇齿间偷出几分吸气的余地。
又受不住了么?
赵匡胤暗觉好笑,抬起头眼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赵哥哥……”嘉敏可怜巴巴地道:“我害怕!”
赵匡胤抵着她的额头柔声安慰:“不怕,以后习惯了就好!嘉敏,我们的婚期已经订下来,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告诉我,我去准备。”
“我……”嘉敏有些茫然,想到如若大婚,是不是又要有一堆人要来骂自己,却又不敢说,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又要哭出来。
赵匡胤忙哄道:“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此前嘉敏怯于宫人的指指点点,并不太敢出门,而今有赵匡胤陪着,自然胆大一些,想了想点头同意。
五月暑热,水阁中正好乘凉,宫人送来鲜果和两碗茉莉冰酪。
嘉敏素来喜食甜,可这些时日伤了身子,赵匡胤不许她多吃,只喂了半盏,看着她不满足,依旧一副眼巴巴的模样,笑着哄道:“等你养好了,以后天天喂你吃!”
尚宫局的司设前来见驾,询问大婚时寝宫陈设,还带来画册以供挑选,嘉敏方知大婚就在这两日,磕磕巴巴地问:“赵哥哥,我们……真的会成婚么?若是你的满朝文武不许你娶,你也执意这么做吗?”
想起之前与李煜成婚之时,南唐的满朝文武一直骂了数年才罢休,自己如今在大宋也没什么好名声,怎会无人阻挠?
“你担心这个?”赵匡胤暗觉好笑,一本正经哼了一声道:“朕娶老婆,干满朝文武何事?他们谁敢多说一句,我就赐百八十个小妾给他,教他整日忙的抽不开身,看他还有没有闲工夫说三道四!”
想着那场面定然十分好玩,嘉敏忍俊不禁,过往阴霾一扫而空,好像又变回了少年时天真明媚的模样。
赵匡胤心下一阵悸动,柔声道:“嘉敏,娶你是十三年前就应该做的事,那时候我曾说过要你一辈子都快活无忧,不会为了任何事情烦恼,而今总算该兑现诺言。你答应我,不要去想任何事,只需穿上嫁衣,等着我娶你过门好不好?”
嘉敏一双藕臂缠着他的腰身扑入怀中娇声道:“我还记得你说过要一生一世宠我爱我,君无戏言,可不许耍赖!”
赵匡胤下巴蹭着她的额头,笑道:“自然不会!”
盼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盼来了,不禁百感交集。
依稀记得当年众兄弟陪着他一起去金陵订亲,而今王审琦和韩重赟已经过世,石守信护送小九去雄州,也不知道能否赶的回来,他定然也希望能喝到这杯喜酒!
此时的石守信刚与杨小九告别,并无太多多余的话,只是叮嘱他保重身体,有机会记得回汴京探望几位哥哥。
离开雄州没多久,就在路上遇见了萧念念,心下疑惑,就上前问了两句,得知对方已经与晋王和离,禁不住有些暴躁,喝道:“你莫要去纠缠小九,他不会要你的!”
萧念念冷笑,“笑话,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我堂堂大辽郡主,还会稀罕他要不要我?”
石守信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嘴硬,点头道:“如此最好!你是辽国郡主,他是大宋将军,本来就不该有什么牵扯,当断则断,郡主也是痛快人,如此石某便放心了,郡主多保重!”
对方总算对她客气了一些,萧念念却是冷漠以待,打马而去。
走了两日,经过邯郸驿,原打算休息一阵,突然接到了戍将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展开一看,登时大喜,换上最快的马匹,千里奔袭回汴京。
五月十六日,大吉。
帝王纳妃,红绸喜帐装点蕊珠宫,兄弟们欢聚一堂,石守信只来得及换身衣裳就匆忙赶来。
见赵匡胤一身吉服,也不叫皇上,只叫大哥,两人抱了一下,互相拍拍肩膀哈哈大笑。
吉时至,花蕊夫人并数名宫人将嘉敏从云章阁送来。
赵匡胤上前揭开喜帕,四下欢笑声更大,羞的嘉敏只偷偷看了他一眼,就慌忙藏到他怀里,生恐被人瞧见。
宾客挤挤攘攘地围着把二人送进洞房,奉上交杯酒,看着他们喝下去。
石守信一本正经道:“嘉敏妹妹,这洞房哥哥们就不闹,交杯酒已经喝过,大哥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好好待他好好疼他呦!”
兄弟们哄堂大笑,还欲再闹,被石守信拦着轰走,“走吧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哥等了十几年才娶到嘉敏妹妹,哥几个就别在这里碍眼了……”
顷刻间人已散尽,嘉敏突然起身跑去桌子边,又倒了一杯酒喝下去,明明辣的皱着眉头,嘴里却道:“这酒真好喝!”竟然又要倒一杯。
可这喜酒乃是赵匡胤最爱喝的蒲州酒,芳香酷烈,哪里是她受得住的?
果然酒壶还没有提起来,人便倒在了赵匡胤怀里,听他意味深长地问:“嘉敏,你害怕是不是?”
嘉敏醉醺醺抬眼,手指在他脸颊上轻划,幽幽道:“赵哥哥,你生的可真好看……”
话音落花唇即被吞噬,如狂风肆虐,不留半丝喘息的余地。
嘉敏受不住,抓紧他的衣襟,自己的衣衫却几乎被褪尽。
她本生的娇柔,又饮过烈酒,热气氤氲,肌肤生香,萦绕在鼻端,直教人意乱情迷。
赵匡胤深吸一口气,抱她回床榻,放下红纱软帐。
昏昧的光线里,嘉敏只瞧的见他把衣衫丢到床脚,俯身与她交颈缠绵。
嘉敏双手不自觉抱着他的脖颈,从肩头一直落下,又垂在身侧,抓紧衾被,却被他的手臂压制。
他的手掌轻抚过温滑肌肤,似火燎原。
吴越风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