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沁州设伏

作品:《黄袍加身

    从屯留县向西,就是刘崇的势力范围。


    是日出发,萧弈与三十八个兵士都换上了徐州兵衣甲,依旧张美带上刘赟随军,以备如有需要,诈开沁州城门。


    西出屯留,经过了一处险隘。


    萧弈颇喜欢与老向导聊天,驱马上前,问道:“老人家,这是何山?”


    “回将军,是三嵕山,扼潞州西面咽喉,据说是后羿射九乌处。”


    老向导颇为健谈,指点耸立在驿道前方的山峰,给萧弈介绍。


    “所谓‘三嵕’就是这麟山、灵山、徐陵山,‘嵕’字上方有个‘凶’字,乃因此山有凶兆,故在山顶建庙镇之,后来庙毁了,河东就兵灾不断喽。”


    萧弈则觉得山顶若建个瞭望台,用处更大。


    出此险隘,前方是阏与故道,好走了许多。


    老向导说这是沁、潞两州之间的要道,阏与之战发生之地。


    “将军得小心喽,前方就是沁州地界。”


    接下来的山隘都属于沁州,首先是马鞍山隘,隘口通路很窄,仅容双马并行,两侧崖壁垂直耸立,如刀劈般,高达三十余丈。


    萧弈如今走这样的路,心情与旅游时大不相同,道:“若河东军在此放滚石、擂木,就是绝佳的设伏点。”


    李荣道:“老子也不傻,当然探过了,没有敌人踪迹。”


    老向导道:“将军们看上面,那是曹魏时司马懿开凿的栈道残孔哩。”


    出了隘口,沿着谷水河谷走,路好走了许多。


    李荣却一脸不高兴,道:“这种河谷全是冰坡,地湿路滑,骑兵冲不起来,我们步战不如河东兵习惯,烦死了。”


    萧弈学习到了干货,回头一看,见兵士们的士气并不高。


    好在沁州兵没有设防,一路险隘并未遇敌,兵马悄然行进。


    终于。


    “到铜鞮了!”


    老向导抬手一指,道:“这是最后一道隘口,乌苏隘,沁州城外没有别的山川屏障喽。”


    萧弈上前,驻马望去。


    前方是个广袤的盆地,他们正在盆地边缘的高处,可俯瞰沁州城及周边驿道。


    天地如棋盘,沁州城坐落于盆地中央、沁河西畔,城周水流环绕;盆地远处,太岳山余脉绵延。


    山西各个城池都是山河表里。


    萧弈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个绝佳的观察位置,转头,果然见不远处有个望堡,但深冬大雪天,里面没人。


    故而说,河东无防备,讨伐的难度降低了不是一点两点。此战若不下沁州,恐怕再无如此良机。


    “将军看那里。”


    老向导指向官道附近的一片平原,道:“雪埋了冰面,看着像是地,其实是沼泽哩,铜鞮泽,过去时可得小心。”


    萧弈道:“若没有老人家带路,我们难免陷在里面。”


    李荣叉腰看了一会儿,招过探马问道:“沁河上是有桥吧?还没拆?”


    “有哩,没拆!”


    “迅速行军,过沁河!”


    “将军,看!”


    忽有兵士抬手一指北面。


    萧弈凝目看去,只见沁州城以北的河谷中,有兵马如蛇一般游出。


    “斥候将!”


    “在!”


    “派出所有探马,务必探明敌情!”


    “喏!”


    “其余人,随我西进,衔枚!解驮马!”


    萧弈也从马鞍侧袋摸出“枚”来,那是个长条形的熟牛皮,两端系麻绳,横塞到乌骓口中,绕着马颔勒紧,仅留半寸空隙让马呼吸。


    乌骓很不高兴,萧弈摸了摸它的马鬃,检查了鞍鞯、武器。


    长枪是军中拿的,不如他那一柄,但也算趁手,另有一把刀,一张六斤弓。


    之后,给驮马衔枚,把马背上的麻布袋全卸下来,留给隘口建立防事的士卒看守。


    他翻身上驮马,给乌骓留着体力冲锋。


    披上白麻布,在雪中掩住身形。


    “把刘赟带着。”


    “诈不了城门了吧?”


    “见机行事。”萧弈道:“掩藏行迹,以有备击无备。”


    “好,出发!”


    留四百人守着,建垒防御看守物资,既可望阵支援,也可战败断后。


    骑兵分左、右两厢,各列长蛇阵行进,间距三丈,不走官道中间,以免痕迹难以掩饰。


    既避免拥挤,又能在遇袭时快速合拢。


    萧弈策马在官道东侧,回头看去,后方有斩棘队,这些人动作麻利,用铲尖刮去浮雪,让马匹踏过的痕迹模糊。


    旁边则是铜鞮泽,芦苇荡高逾七尺,枯苇秆刮擦着他的札甲,冰碴子乱掉。


    还未到沁水边,前方传来探马的鸣镝,一短一长,表示发现敌情,但不危急。


    萧弈与李荣同时勒马,一名斥候从苇荡深处钻出来。


    “将军,沁州城北发现河东军,旗号是‘李’字,约五千人以上,正往沁州城去,看行军队列,像是要入城驻守。”


    “果然是李存瑰。”


    “他可有探马过来?”


    “沿河向南去了。”


    李荣眼中精光闪动,道:“娘的,不能让他比我快入城,强过沁河,给我冲过去。”


    “不可!”


    上次在滑州,萧弈已经领教过李荣作战勇猛了,这次他却不想跟李荣送命。


    “河东消息滞后,李存瑰此行是南下护驾刘赟,而非御敌,强行渡河,我们两千疲师未必打得过五千沙陀精骑,不如伏击他。”


    “不行,天晚了,他要入城。待到明日,我们一则失了先机,二则行踪掩饰不住,三则儿郎又冷又饿,更难一战。”


    “我以刘赟诱他,在他进城之前,重挫于他。”


    “怎做?”


    萧弈观察了环境,远处铜鞮桥附近有个驿馆,但有人烟,不适合埋伏。


    倒是不远处的官道旁,有个废弃村落,残留着些土坯残墙。


    他下马,拾起一根芦苇,在雪地划着。


    李荣也翻身下马,拾起一块新鲜马粪,揣着捂手取暖。


    “与其被李存瑰半渡而击,不如引他到东岸来,我们半渡而击。”


    “你能引来?”


    “我以刘赟的名义骗他过来,就到那废村里,说被天雄军追杀,他大概会带一两千牙兵来救。我们用追兵诱他,佯败,伏击,杀溃他,如上次滑州,驱溃兵攻其主力。”


    “能成?”


    “将军敢试试?”


    “怕个毬!”


    李荣抛开马粪,接过芦苇,道:“这般分兵,这些披了徐州兵衣甲的,你用来诱敌;四百人佯装追杀刘赟;九百人伏击在铜鞮桥南边的苇荡里;我再分三百人绕到下游渡河,绕后鼓噪,乱其军心,两面夹击。”


    “将军擅战。”


    大致商定,李荣就开始安排。


    弓箭全留给伏击与绕后的人马;盾牌多留给假扮的徐州兵;长兵器用于追兵;在战场附近布置绊马索,洒铁蒺藜;之后是军鼓、号角等鼓噪之物;约定以不同颜色的翎箭为号,随时联络。


    “穆令均,你带这些人随萧将军护卫刘赟。”


    “喏。”


    “范守图,带队佯装追击。”


    “喏。”


    “李守节,领三百骑到下游绕后,别给老子丢脸。”


    “孩儿得令。”


    安排妥当,李荣一挥手,带着兵马离开,过了一会,消失在芦苇荡中。


    留下的穆令均是个看起来就十分悍勇的将领,萧弈向他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喏。”


    他们仅带了几匹马载物,其余人徒步,到了那废弃村落,在背风处倚着土墙搭了个青布帐,伪装成逃难暂驻的样子。


    一路急行军过来,大家都很狼狈,倒也不用太过伪装。


    刘赟是真的虚弱到走不动了,像个破麻袋被拖着,丢到了墙角。


    “知道该怎么做吗?”


    刘赟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我……我好累……”


    萧弈命人给他喂点东西,道:“我言而有信,一会见了李存瑰,只要按我说的把他引来,接下来给你厚毡毯裹着,烤火,美酒佳肴,保证不像现在这样受苦。”


    刘赟盯着他,眼中神色复杂,终是点了点头。


    “好。”


    萧弈招过张美,递过武宁军节度的信印,道:“玄圭兄熟悉徐州,有劳你跑一趟了。”


    张美道:“随军而来,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金三水、寿桃,你们保护玄圭兄,别开口,莫出错。”


    “喏!”


    三骑准备停当,迅速离开。


    “生火、歇整,我们服侍的是嗣君,不可亏待了他……”


    刘赟听了这话,脸色更加惨白。


    萧弈爬上土墙,环顾看去,斩棘队掩遮了兵马行进后的大部分痕迹,剩下的就交给落雪了。


    枯苇秆遮住了伏兵的痕迹,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


    许久,萧弈望到西面有一队二十人左右的骑兵随着张美往这边来。


    二十人想接走刘赟,不可能。


    他打出旗令,示意四百追兵准备,随时准备包围,逼李存瑰的兵马来援。


    渐渐地,那队河东骑兵奔到了近处。


    萧弈看着,眼神忽然一凝。


    他看出为首一人马术高明,纵马以极快的速度跃过沟壑,却似如履平地。


    这人该还很年轻,身披细鳞甲,腰悬环首刀,背扛银枪,红缨在风中招摇,尽显英气。


    待到了废村的路口,此人勒马,放声高呼,声如雷霆。


    “大哥可在?!刘继业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