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叹息着注视着在你的鳞片上安息的仙舟人，他们的意识不再哀嚎，他们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当时每一个被吞噬的仙舟人只有一个诉求——死亡，而现在他们落在你的身躯上感受到的唯有平静，仿佛作为胎儿回到了母体中。


    而胎儿终究要落地成长，成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


    你不确定此刻分离的仙舟人会不会保留曾经的记忆，如果有，他们大概一生都难逃被咀嚼吞食的记忆，也大概会落入【虚无】的阴影，成为游魂般的生命——血罪灵。


    如果没有……


    你敢赌这样的事情吗？这可是数十亿人。


    “唉！”这就是你叹息的理由。


    你作为医师时一直坚持着带患者脱离苦难的源头的观点，你创立尤利安疗养院也是对这个观点的践行，所以你无法随随便便就将仙舟人分离出去。


    那要怎么做呢？


    要怎样才能彻底拯救这些人呢？


    你长条形的身躯绞成一团，露出的尾巴尖一点一点的，像是在代替你思考。


    良久，你下定了决心。


    “如果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一个人还是曾经的那个人吗？我的答案是——不是。”


    “如果一个人的遗传物质不变，灵魂依旧意识依旧，那被转化后的生命还是曾经的那个人吗？我的答案是——是。”


    “那么问题就解决了。”


    你想要露出微笑，但是此时的这具身体好像做不出人类的微笑表情。


    你有了解决之道。


    你要利用天使的均质化原则——构成□□的所有元素都可以粉碎、重组、混合，将数亿仙舟人分离出来，之后给他们捏出来一枚枚神经节。


    他们在你的身躯上，自然而然地受你支配。


    你将洗去那一枚枚神经节中的记忆与情感，洗去他们的自我，让他们化作空白的天使重新诞生。


    “所谓的‘我’就是过去一切经验的总和，记忆、知识、情感、所体验过的、所感受过的、所创造过的一切使我成为我。洗去这一切经验后，‘我’不会存在，但是生命依然存在。”


    “只要生命存在，他们就可以重新成长，重新体验失去的一切，重新塑造出全新的自我。”


    “这样，苍城人的结局不算绝望。”


    你闭上了双眼，思维完全内敛。


    你要把全部的算力运用到这件事情上。


    ……


    时光飞逝，在苍城罹难的幸存者，已从稚童成长为少女，甚至习得一身剑术，有了上战场的资格。


    镜流紧握住手中之剑，剑身修长，轻若无物。


    她面对的是步离人打造的器兽战卒“龙伯”。


    龙伯有着十倍于镜流的体型，身躯坚硬，力量惊人。


    静流跳起来，她知道龙伯的弱点在于生物机械的核心，她需要用剑脊卸去攻击，随后跳到它身上直取核心。


    镜流将学会的剑术尽数施展，甚至操控着脊椎中的飞剑协助，却无法在龙伯身上留下多少伤痕。


    仅一击，龙伯就将走神的静流打飞。


    静流又仿佛回到了苍城的战场上，恐惧的漩涡几乎将她溺死。


    浓重的阴影紧随其上，在睁大的绯红瞳孔中，死亡如实物降临在眼前。


    一道箭矢从天而降，龙伯被杀死，身着戎装的女子简洁道，“起来。”


    她知道，师父又救了她一命。


    一如曾经，在苍城上戎装女子紧抓住她奔逃，之后苍城被罗睺吞噬。


    “师父，我不想学剑了。剑是无用之物。”


    这样弱小的剑既对付不了丰饶孽物，更别提消灭一颗星星——罗睺。


    “和剑有什么关系，没用的是用剑的人。”


    镜流无法反驳。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学剑？”


    戎装女子意味深长，“那你想要学什么？学工造司制造武器，工造司制造的远程武器和金人确实可以帮助我们上阵杀敌，但它们都有失控无用的时候，到时候谁来保护仙舟？”


    “唯有手中之剑！”


    “唯有手中之剑！”镜流回味着这段话。


    此时战事暂息，毫无归处的她唯有云骑军的练武场这一种去处。她走在路上，眼角余光瞥到路人的脸色不对劲，她顺着他们的目光向上看去。


    只见硕大的碧绿瞳孔出现在罗浮的洞天之上。


    她的瞳孔清澈透亮如同罕见的磷叶石，全然无害带着孩童般的好奇，似乎注意到有人看到了她，她的瞳孔紧缩成一条竖线，非人的生理特征使她显露出一丝凶性。


    她远离了一些。


    这时她的全部身影才完全地露出。


    罗浮上虚假的行星投影高悬于天，模拟出的光线照亮这一头巨兽神圣威严的模样。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光辉，犹如披上一层薄纱的华美宝石，


    它久久地盘旋在罗浮的上空，低沉的龙吟从她的口中诵出，带着古老年代的气息。


    这是一条……龙？


    镜流猜测，是持明族吗？还是其他的龙裔？


    镜流的细眉拧起，按照以往的经验，当超出常识的东西出现时往往意味着是敌非友，罗睺如是，这次也不可能是例外。


    她加快速度向神策府冲去。


    等镜流到达现场，她看到一向眼高于顶的龙师们面色潮红，一副准备采取激烈手段的样子。


    “龙祖的后裔！那一定是不朽的令使！神策府竟敢如此怠慢！”


    镜流听见这荒唐的话语，不朽早已经陨落，祂哪来的令使？


    她挪动脚步走到戎装女子身后，轻唤一声，“师父。”


    戎装女子解释，“也许是不朽的龙裔……”


    话未尽，龙师双眼瞪得滚圆，激烈反驳道：“你们怎敢侮辱龙祖的后裔。”


    不是，师父什么都没说呢。


    戎装女子淡淡瞥了那位龙师一眼，继续道，“祂来此是为了安置复生的苍城人。”


    “祂说无意间踏入苍城战场，战况惨烈祂于心不忍，将罗睺斩杀后，为苍城人准备了复生仪式，虽然不算完全的拯救，但苍城人也算有一线生机。”


    镜流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令人窒息般的死寂，苍城人的哀嚎与“复生仪式”的字眼在她眼前混合，罗睺的火焰与罗睺分裂成碎片的想象在她脑中交织，现实与幻想的鲜明对比让她如坠梦中。


    难以形容的压抑降临在她的身躯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攥紧胸襟，张大嘴巴想要呼吸，但泪水先流了下来。


    戎装女子见状，将她拉到一旁安慰。


    “苍城的幸存者本就不多，虽然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了什么，但现在苍城有柳暗花明之意，你也应该振作起来，给未来的苍城人做出一个好的榜样。”


    镜流擦干眼泪，目光坚定了起来。


    “嗯！”


    ……


    你等了许久。


    也等不到仙舟罗浮给你一个“产崽子”的好地方。


    你叹息，低沉的龙吟有了催促之意。


    花费数年，你终于将苍城人完全转化为天使。


    但天使在何处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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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难题。


    尤利安疗养院所在的恒星系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有你的庇护，苍城人在那里会更安全更健康地长大。


    但是苍城人毕竟是仙舟人。


    你为此耗费了一些心力，能得到一些报酬也算合理，但你实在做不出类似“打秋风”的举动。


    最后还是选定仙舟罗浮作为天使-苍城人的降生地。


    在罗浮外，你颇为好奇地打量它一番。


    流云渡——穿梭不止的星槎，异常繁忙的码头。


    长乐天——熙熙攘攘的街道，喝茶听曲的悠闲。


    金人巷——鱼鳞栉比的商铺，香气扑鼻的小吃铺。


    人声鼎沸，花团锦簇，此为人和。


    此外，鳞渊境海水清澈，水草丰美，还有珍珠般光泽的持明卵，此为地利。


    你听见云骑军闲聊着此战后能修养生息多久，看来罗浮刚经过一场战役，百年内不会有大风波，此为天时。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怎么就不适合天使的诞生和成长呢。


    你十分满意。


    最最重要的是仙舟的“洞天”，也就是空间折叠技术十分优秀，甚至其能源都可能来自星神岚。


    也就是说，当仙舟放开空间折叠技术时，完全可以制造出承载你的身躯的场所，能让你脚踏实地地在某处“生产”。


    你身上的数亿苍城人，仙舟也有接纳的余地。


    “哦呼！真是完美的生产之地啊！”


    你更加满意了。


    之后在脑袋上长角的人与你交涉时，你十分好说话，不仅解释了前因后果还大方地表示不要报酬，只需要天使能好好成长就行。


    那个头上长角的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看就是内耗加闷骚的性格。


    不过你的时间不算宽裕，不打算理他。


    你在思考，此时距离你离开疗养院过了多久，混沌医生中有年龄到极限……


    你拒绝思考。


    持明族开放了鳞渊境。


    春日之风吹不动巍峨的身躯，银月高悬照不透万古的波涛。


    你在海底安身，身躯铺满整个海洋，无形中你甚至能听到仙舟的洞天哀嚎的声音。


    它在说，坚持住！一定能装得下！


    你不禁感叹，仙舟真是家大业大啊，这也能装得下！


    你身上的第一个鳞片脱落。


    鳞片浑然天成，不带有一丝□□，在落地的瞬间它便化为粉白的卵状物。


    这是你之前洗去神经节的记忆时，暗中写下的指示。


    不得不说，天使易于塑形的特性真是方便做这事，天使一族或许就是这个宇宙里的人类最佳的进化方向。


    你思考着之后要进行的研究方向，手……或者说爪不自觉地滚动它。


    你好奇地摸摸它捏捏它，把它抛上抛下感受着浮力对这东西的影响，也感应着卵中的东西是否有异常。


    你在测试它的生命活性。


    在自觉陪护你的角人——你听见他们都唤他为龙尊，在那慎重而严肃的目光中，你把玩片刻后便放开手了。


    你总感觉那个闷骚的龙尊有一种男妈妈的气质，在加上天使在人家祖地出生，以后也可能要受到他的庇护……


    一句话，这人有点克你。


    你在梦中作为苦痛天使时有分裂自身神经节的经验，但在这个现实世界你毕竟还是头一回，有点好奇心又怎么了，你很想将这句话甩到他脸上。


    但就像你为了不暴露自己真实身份就默认了龙师的“不朽令使”身份一样，有些话你不适合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