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书院的后院工坊，墨香混合着新木料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李默推开工坊的木门，看到石磊正在调试一台新组装的印刷机。


    “大人，您看这个改进的压印装置。”


    石磊拉动杠杆，


    “压力更均匀，印出来的字迹更清晰。”


    苏婉儿从账本中抬起头：


    “《红薯种植法》第一批已经印好，成本核算出来了。”


    她将账本递给李默：


    “雕版印刷一本需要五百文，咱们用活字印刷，同样厚度的书只要八十文。”


    李默仔细查看账目：


    “纸张成本占多少？”


    “占六成。”


    苏婉儿指着其中一项，


    “竹纸十文一张，印一本书需要五张纸，就是五十文。”


    这时，赵小七匆匆走进工坊：


    “大人，东市书坊街有动静。”


    李默合上账本：


    “说。”


    “崔氏书坊今天突然大量收购竹纸，”


    赵小七低声道，


    “市面上竹纸价格已经开始上涨。”


    李默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他们倒是反应快。走，去东市看看。”


    东市书坊街，人头攒动。


    “新书到货！《红薯种植法》，只要一百文！”


    书贩的叫卖声格外响亮。


    几个书生围在摊前。


    一个青衫书生翻看书页：


    “字迹清晰，排版整齐...当真只要一百文？”


    “格物书院印制，李相亲自编撰！”


    书贩拍着胸脯保证。


    不远处，崔氏书坊二楼雅间。


    崔浩透过窗缝看着热闹的书摊，脸色阴沉。


    他对身旁的掌柜说：


    “都安排好了？”


    “回家主，”


    掌柜躬身道，


    “长安周边七家纸坊，咱们已经控制了五家。剩下的两家，也打过招呼了。”


    “好。”


    崔浩冷声道，


    “从明天开始，竹纸价格翻倍。”


    次日清晨，坏消息传到格物书院。


    石磊急匆匆找到李默：


    “大人，竹纸价格涨到二十五文一张了！”


    苏婉儿快速计算：


    “这样一来，每本书的成本要增加七十五文...咱们定价一百文，反而要亏钱。”


    李默平静地走到工坊的原料区。


    他拿起一张竹纸，对着光仔细查看。


    “竹纸质地虽好，但原料受限，产量有限。”


    他放下纸张，


    “他们以为控制竹纸就能卡住我们...”


    石磊焦急道：


    “可没有纸，怎么印书？”


    李默转身：


    “书院里不是有几个从安西来的造纸匠人吗？把他们叫来。”


    半个时辰后，三名匠人站在李默面前。


    “如果不用竹子，还有什么可以造纸？”


    李默问道。


    年长的王匠人回答：


    “回大人，树皮、麻头、破布、渔网...都可以。但造出来的纸，质量不如竹纸。”


    “如果改进工艺呢？”


    李默追问，


    “我曾在古籍中看到，加入某些植物黏液，可以改善纸张质地。”


    三个匠人面面相觑。


    年轻些的李匠人迟疑道：


    “小人在安西时试过用楮树皮造纸，但造出来的纸粗糙易碎...”


    “带我去看看你们的作坊。”


    李默起身。


    书院角落的造纸作坊里，几个大陶缸中浸泡着原料。


    李默仔细观察后，指着一个缸：


    “这里面是什么？”


    “是楮树皮，浸泡了七天。”


    王匠人回答。


    李默伸手捞出一些，在手中捻了捻：


    “纤维没有完全分离。试试加入石灰一起浸泡。”


    他又指向另一个缸：


    “这缸呢？”


    “是破麻布，浸泡了五天。”


    李默思索片刻：


    “把楮树皮和麻布纤维混合试试。另外...”


    他回忆起现代造纸的一些知识：


    “蒸煮原料时，加入草木灰水。抄纸时，在纸浆中加入黄蜀葵根浸出的黏液。”


    匠人们露出疑惑的神色。


    “黄蜀葵根的黏液可以让纤维分布更均匀。”


    李默解释道，


    “造出来的纸会更平滑坚韧。”


    石磊在一旁记录着李默的指示。


    “马上试验。”


    李默下令，


    “我要在三天内看到新纸的样品。”


    三日后，朝会。


    崔浩率先出列：


    “陛下，近日长安纸价飞涨，民间怨声载道。”


    他话锋一转：


    “据臣调查，皆因某些人大量印书，耗纸过度所致。”


    王珪立即附和：


    “是啊陛下，印书本是好事，但若因此导致纸张短缺，影响士子科举备考，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李默。


    李世民问道：


    “李爱卿，你可知此事？”


    李默从容出列：


    “回陛下，臣确实在大量印书。但纸价飞涨，另有原因。”


    “哦？什么原因？”


    “人为操纵。”


    李默直言不讳，


    “臣已查明，长安七家主要纸坊，有五家被关陇士族控制。他们联合抬价，意图扼杀活字印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朝堂上一片哗然。


    崔浩怒道：


    “李相这是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查便知。”


    李默平静地说，


    “臣已请户部调阅这五家纸坊近一个月的交易记录。”


    杜如晦开口：


    “此事臣可以作证。交易记录显示，这五家纸坊在十日内库存竹纸被收购一空，然后同步提价。”


    崔浩脸色微变。


    李世民沉下脸：


    “崔爱卿，可有此事？”


    “陛下...”


    崔浩额头冒汗，


    “纸坊经营，价格随行就市...”


    “好一个随行就市。”


    李默打断他，


    “同样的竹纸，十日前十文一张，今日三十文一张。这是随行就市，还是囤积居奇？”


    长孙韬这时插话：


    “就算如此，李相大量印书耗纸也是事实。如今纸张短缺，影响科举备考，李相难道没有责任？”


    “长孙大人说得对。”


    李默突然话锋一转，


    “所以，臣已经解决了纸张短缺的问题。”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默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样：


    “陛下，这是格物书院新造的纸。”


    太监将纸样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仔细查看：


    “这纸...质地坚韧，表面光滑。是什么纸？”


    “臣称之为‘书院纸’。”


    李默介绍道，


    “原料用楮树皮、破麻布、破渔网等，成本只有竹纸的三分之一。”


    房玄龄接过纸样，指腹细细摩挲纸面，又对光看了看纹理，这才接过内侍奉上的笔墨，从容试写数字。


    搁笔后，他拈起纸张，微微颔首：


    “纸质细韧，受墨均匀，确比竹纸更宜书写。”


    “此纸加入了特殊工艺。”


    李默解释道，


    “新纸不仅成本低，而且产量大。一座作坊，日产可达三百刀。”


    崔浩不敢相信：


    “这...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试试便知。”


    李默对李世民躬身，


    “臣请陛下准许，在长安设立官办纸坊，专门生产这种廉价纸。一则可平抑纸价，百姓购买便宜纸张，二则可供应国子监及各州县学。”


    李世民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准奏！”


    退朝后，李默立即行动起来。


    十日后，长安西郊，官办纸坊正式开工。


    第一批“书院纸”上市，定价五文一张。


    纸价应声而跌。


    崔氏书坊后院，崔浩将一叠新纸狠狠摔在地上。


    “五文！他李默是要把所有人都逼死！”


    掌柜战战兢兢：


    “家主，咱们库存的竹纸...现在卖不出去了。”


    “而且...”


    掌柜压低声音，


    “官办纸坊在大量收购破布、树皮，咱们控制的那些原料，价格也跌了。”


    崔浩颓然坐下。


    他知道，这一局，又输了。


    格物书院印刷工坊，如今日夜不停。


    石磊兴奋地汇报：


    “大人，新纸供应充足，咱们这个月已经印了一万本书！”


    苏婉儿补充：


    “江南、蜀中的书商都来求购，要咱们的印刷技术和造纸技术。”


    李默摇头：


    “技术不能卖。但可以合作。”


    他早有规划：


    “在各地设立合作纸坊，我们提供技术指导，他们按约定价格向我们和百姓供应纸张。”


    “那印刷呢？”


    “活字印刷可以推广，提供字模和油墨成品。”


    李默说，


    “核心的字模烧制和油墨制作技术，必须掌握在书院手里。”


    一个月后，长安书市彻底变了天。


    书价普遍下跌，寒门学子欢欣鼓舞。


    国子监里，刘文远和几个同窗在讨论。


    “你们发现没有，最近书便宜了，读书的人也多了。”


    一个同窗说。


    另一个同窗点头：


    “我邻家的木匠儿子，居然也买了本《千字文》在学认字。”


    刘文远沉默不语。


    他想起李默在书院讲学时说的话：


    “知识不应该被垄断。书籍越便宜，读书人越多，国家才越有希望。”


    秋日的傍晚，李默站在格物书院新建的藏书楼前。


    楼里已经收藏了三千册书籍，全部用活字印刷和新纸制成。


    石磊走来：


    “大人，第一批合作纸坊已经在洛阳、扬州开起来了。”


    李默望着远处长安城的灯火，沉声道：


    “活字印刷和新纸，就像两颗惊雷。”


    “一颗炸开了知识的垄断，一颗炸开了材料的枷锁。”


    “接下来...就该是人才选拔的变革了。”


    他知道，关陇及山东士族不会善罢甘休。


    但有了廉价书籍和纸张，寒门学子就有了上升的阶梯。


    这场关于知识和教育的战争，才刚刚打响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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