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 5

作品:《看见终极

    陈归澜不由得怔住。


    下一秒,她的身形开始变淡,像墨迹浸入宣纸般渐渐晕开,先是模糊了裙摆的轮廓,接着是垂在身侧的手,最后是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空气里浮动的水汽轻轻颤动,仿佛有无形的画笔在擦拭她的存在。


    没有声响,没有征兆,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融进昏暗的光线里。


    泳池的水面突然平静下来,连细小的波纹都消失了。


    “她走了。”陈归澜轻声说,视线仍停留在女鬼消失的位置。


    赵许一哆哆嗦嗦地从他背后探出头:“真、真走了?”


    江敬寒蹙眉感受着四周:“但寒意还在。”


    说明女鬼只是暂时躲起来了,但并没有彻底离开。


    陈归澜终于转过头,月光恰好洒在她的侧脸。


    “不是什么恶鬼,不会伤害你的性命。”陈归澜让赵许一安心,又转向江敬寒,“想看见鬼?”


    江敬寒点头。


    准确来说,他不是想看见鬼,而是想帮上忙。


    白越的死他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挽回,陈归澜的凋零他依然无能为力……现在,他想尝试着补救曾经的悔恨,哪怕路很遥远。


    陈归澜停顿片刻:“回去吧,我们明天再来。”


    “好。”


    -


    门轴转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划破深夜的寂静。


    陈归澜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凌晨一点,纹身店里漆黑一片,只有门外惨淡的路灯勉强勾勒出前台的轮廓。


    她率先走了进去,身影立刻被浓郁的黑暗吞没。


    赵许一几乎是贴着江敬寒的后背挤进来的,反手就把门锁死,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仿佛这样就能把泳池边的阴冷彻底关在外面。


    江敬寒稍显镇定,他环顾四周,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店内空间狭长。靠墙是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着各色纹身颜料瓶,在微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身图案手稿,奇异的图腾、写实的人物、缠绕的花卉,在黑暗中扭曲成一片片模糊的暗影,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在黑夜里更显诡异。


    陈归澜打开灯,绕过前台,走到工作区,从角落一个老旧木柜的抽屉里取出三根比寻常线香更细长的暗红色线香。她从前台抽屉拿出打火机,点燃线香,香头燃起一点猩红,袅袅腾起三缕青烟。


    那烟气并不扩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缓缓下沉,最终贴着地板弥漫开来,将店铺门口的区域淡淡笼罩。


    一股清冷、微苦的奇异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从外面带进来的粘稠阴气。


    “这是净尘香,”陈归澜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能暂时隔绝外面的东西,也能定惊安神。”


    赵许一这才感觉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稍稍散了些,腿一软,瘫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江敬寒也靠在了柜台边,目光却落在陈归澜身上。


    陈归澜对上他的视线,把线香顺手插在角落里的香炉中,转身走进休息间。


    因为是姥爷留下来的房子,不用担心这寸土寸金的北城市中心昂贵的租金,陈归澜索性把一楼全部留给了纹身店,二楼、三楼、四楼都租了出去。


    纹身店内除了大堂,分别有一间清理室、三间操作间和一间休息间。


    从休息间出来,陈归澜手里多了两副旧眼镜。


    一副金框,一副黑框。


    金框眼镜看上去磨损的程度更高,镜面有些花了,黑框的则完好无损。


    “戴上这眼镜,就能看见鬼了。”


    江敬寒接过那副黑框眼镜。


    看着手里的金框眼镜,陈归澜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赵许一。


    赵许一半信半疑地接过眼镜。


    “我的妈呀!”赵许一戴上眼镜的瞬间,腿一软,把江敬寒撞了个趔趄,他自己则跌坐在椅子上。


    这哪里是什么纹身店,这分明是……


    赵许一一手捏着眼镜腿,一手抓着椅子靠背,壮着胆子环顾四周。


    纹身店里,密密麻麻挤满了鬼。


    原本宽敞的空间因为那些鬼的出现显得逼仄,半透明的、形态各异的“人影”层层叠叠,几乎塞满了每一寸空隙。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穿着褪色工装的老头,半个脑袋凹陷下去,浑浊的眼珠毫无焦点地对着赵许一的方向,身体却穿透了旁边的展示柜,再旁边是一个穿着时髦连衣裙、但脖颈不自然扭曲的年轻女鬼。再远些,一个穿着旧式中山装的男人面无表情,他的腹部开着一个大洞,另一只鬼苍白的手臂恰好从那洞里穿过,漫无目的地抓挠着。


    视线所及,鬼影幢幢。


    有的匍匐在地,身形扁平的如同被踩过的纸人;有的紧贴着天花板倒吊下来,枯槁的长发垂落,发梢几乎要触碰到下面鬼魂的头顶;更多的则是相互穿透、挤压,构成一幅光怪陆离又令人窒息的拼图。


    它们大多沉默着,只有一些细微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声响,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呜咽,又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缓慢转动的吱呀声,弥漫在凝滞的空气里。


    光线也变得怪异。


    原本明亮的灯光仿佛被这些无形的存在吸收、扭曲,变得昏暗而斑驳,在鬼魂半透明的躯体上投下诡异的阴影,使得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不真实的昏黄暮色之中。


    赵许一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惊呼都发不出来。


    江敬寒毕竟能感知到鬼的存在,之前陈归澜的经历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不至于像赵许一一样被吓呆在原地,但还是心情复杂。


    “归澜,你平时看到的……都是这些?”


    陈归澜赶走一只占据她座位的鬼,自顾自坐下:“冰山一角。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戴上眼镜习惯一下,明天我们再去看看。二,眼镜还我。”


    赵许一沉浸在鬼山鬼海中没回过神来,一会儿盯着一只看起来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浑身是枪眼的鬼,一会儿看着满地乱爬的小鬼,看着那些鬼影飘到他面前,又从他的身体穿过。一时间,他分不清是自己没有实体还是鬼没有实体。


    江敬寒看了一眼赵许一,又看向陈归澜:“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过去?”


    -


    上午九点半,江敬寒准时赶到自己的心理诊所。


    今天十点有个临时预约的病人,据说病情严重,他不得不来。


    窗明几净的诊室内,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均匀的光带,落在浅灰色的地毯上。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和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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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若无的安定人心的香氛味道。


    与昨夜那间挤满鬼魂的纹身店相比,这里秩序井然,理性而宁静。


    他刚换好衣服,助理便轻轻敲门,告知郑开禾先生已经到了。


    “请他进来。”


    郑开禾走进来时,江敬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与半个月前相比更加憔悴,不过三十三岁的年纪,两鬓却已有了刺眼的白发,眼袋深重,像是两个沉甸甸的口袋挂在眼下,嘴唇缺乏血色,干燥起皮。


    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灰色夹克,身形似乎比上次更加单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被抽去骨头的虚弱感。


    “江医生。”郑开禾的声音沙哑,但气若游丝,“实在抱歉,因为这几天病情恶化得厉害,明知道你没有时间,却还是联系你。”


    “郑先生,请坐。”江敬寒指向诊室内那张舒适的米白色沙发,忽略掉那些没用的寒暄,“最近有什么新情况?”


    不用郑开禾说,江敬寒也看得出来,他的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郑开禾缓慢地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双手却紧张地交握在膝盖上。


    他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地毯上的某一处光斑。


    “还是……睡不着。”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一闭上眼,就是她。有时候是以前好好的样子,有时候……有时候就是最后的样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最后的样子?”江敬寒的声音温和而平稳,不带任何评判,只是引导他说出更多。


    郑开禾的个案,在江敬寒的记录里算不上详尽。某种意义上,这甚至可算作他职业履历上的一次“失职”,他对这位病人内心真正的症结,了解得远不够深入。


    然而,结合郑开禾的家世背景,江敬寒觉得这或许情有可原,即便两人处于同一阶层,也不便知道太多。


    至于他口中的她……作为心理医生,江敬寒知道自己应该问清楚,毕竟是病灶所在,但郑开禾不愿意说,他也不能严刑拷打逼他坦白,只能尽量引导。


    “血……到处都是血……”郑开禾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无处遁形的恐慌,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抠着沙发扶手,“江医生,我闭上眼睛,就看到……就看到那些玉兰花。”


    “它们一开始是洁白的,开得旺盛,挤满枝头,可下一秒,花瓣就开始蜷缩、发黑,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汁液,滴滴答答……还散发出甜腻的腐败气味,混着铁锈味。突然!整棵树都在我眼前腐烂,那些花……变成了一颗颗溃烂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我。”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微微后仰,像是要远离那虚幻的景象,“但是……但是在那一片白色的玉兰花中,有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说到这里,他狂乱的眼神安定了一瞬,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带着虔诚:“是我的鸢尾花。它就开在血泊中央,舒展着花瓣,周围所有的肮脏和恶心都沾染不了它,它像是在自己发光……可是,我碰不到……我每次想靠近,想触摸花瓣,它就像水中的倒影一样,轻轻一晃,就碎了……”


    紧接着,他的身体前倾,攥着沙发的手也放松下来,好像他的鸢尾花就在眼前,他伸出手要去捧住他的鸢尾花。


    江敬寒知道,郑开禾又出现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