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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今日卜卦一见生财

    第271章


    拔刀的拔刀, 唤剑的唤剑,掐诀的掐诀。


    那道声音惊呼:“烛君是我!”


    “前矢?”


    六人冷静下来。


    姜晚义问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近一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你怎么在这?”


    前矢不解, “一年?不过月余啊,烛君让我先回汴京来查俪娘子的事, 结果我就被困此处。”


    白榆抓住关键点,“你是说你一直找不到出路?”


    “不是找不到出路,是我被一群怪物困住了!走不了, 他们给我上了枷锁。”前矢拉开衣襟给众人瞧他脖子上的项圈。


    “这项圈……”苍清尤为眼熟。


    这项圈有些像斗兽场里为了防止妖兽逃跑, 挂在脚踝上的那个。


    “你说这个墓穴中有怪物?”


    苍清和李玄度一路过来,除了见到那株牡丹花妖,可没见过其他吓人的鬼怪。


    另外四人更是连花妖都没遇见。


    “不在这墓穴中,在另一处空间里,我是上来替他们检查屏障的,每日都得查。”前矢说着话, 转头看向放着阿黎的棺木, 惊道:“棺怎么开了?!!”


    他一下扑在屏障前,轻轻拍打了两下, “屏障完好啊?!”


    “完蛋了, 他们若是得知神子被偷,一定会迁怒于我,我死定了。”前矢的嗓子本来就难听,一哭嚎起来,在这墓穴中回荡,犹如鬼音。


    姜晚义捂着耳朵,安慰他,“别嚎了, 你家烛君开的。”


    前矢回头看他,半信半疑,“烛君开的?那神子呢?”


    姜晚义挑眉笑道:“神子很安全,有人几日前还是童子,今日就当了爹,宝贝的不行,别人碰一下都不舍得。”


    “姜晚义,你又皮痒?”李玄度竖起了剑指。


    “李家小子!对烛君尊重些!”前矢立刻护到姜晚义身前。


    “前矢,其实他才……”姜晚义话未说完,李玄度捂住他的嘴,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出真相,敷衍回道:“尊重尊重,自家弟弟开个玩笑。”


    前矢想夸李家小子几句识时务,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了。


    苍清缓缓走到他身前,脸上带着诡笑,冷声说道:“吾乃青芜界苍清,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当年若不是前矢趁她刚出饿鬼道,重伤未愈,非跟她纠缠。


    将她打伤濒死,导致她被锁灵珠封住记忆,也不会有后头那么多误会和磨难。


    该算账了。


    她轻挥衣袖,前矢立时飞身而起,撞向墓壁,“砰”的一声重响,其余五人皆捂住了眼。


    姜晚义说道:“三娘下手轻点,别打死。”


    前矢陷在墓壁里,哭道:“还是烛君对我好……”


    姜晚义冷笑,“打死了,就没人带我们去寻怪物所在地了。”


    “放心,我有分寸。”苍清欲要挥袖的手突然顿住,“嗯?墓壁后面是什么?”


    众人放下捂眼的手一起朝墓壁看去,只见墓壁凹进去一块,露出一处壁龛,其上放着一个锦盒。


    苍清上前取出锦盒打开,里头竟也是一张人皮画。


    众人纷纷围上前,等她抖开画来瞧。


    上面绘得却不是红月,而是贝阙珠宫,苍清瞧着画愣神许久,才缓缓将手中的画卷起,塞进货郎包中。


    这一次她没有将它焚毁。


    因上头画得是她的家乡。


    算上之前那个被鲛人血绡所缚的锦盒,这两个锦盒会是谁所留?


    又是谁在替月华守着阿黎?


    苍清没有了继续算账的心思,对前矢说道:“带我们去找你口中的怪物。”


    不用继续挨揍,前矢求之不得,还不忘说道:“烛君,将神子还回去吧,那群怪物不好惹。”


    “他们到底是什么怪物?”白榆问。


    “我没见过他们的真身,反正不是人。”


    诉求无果的前矢,带着苍清他们来到后室一侧的耳室中。


    里头只竖着块无字碑,前矢将手掌贴在碑上,周边景象开始迅速变化,原本昏暗的墓室渐渐敞亮,成了旷野。


    他在前头领路,顺便讲起他的奇遇。


    “我查到一个叫金仙道人的,又顺线索查到驷霞山,打了洞下到地下,结果底下是皇陵,一波三折到了这什么商周时期的墓中墓。


    前矢初时也对神子的棺很是好奇,无奈靠近不了,后来无意间走进那放着碑的耳室,随手摸了一下无字碑,就到了这里被那群怪物绑了。


    “说我见过他们就不能走,前几日我还在商周墓,救了个两鬓花白的老头。”


    苍清用手肘轻轻怼了怼李玄度,“我就说那狗洞是盗洞吧?”


    白榆跟腔,“我们也看到了!就在老松下,祝师兄绕着那松树念叨了几句,就找到了阵法所在。”


    祝宸宁温和笑,“不值一提。”


    李玄度失笑,“术业有专攻,果然应该带大师兄。”


    又补充:“不过阿清说了有些事大师兄不行,只能是我。”


    陆宸安好奇问:“什么事?”


    另外几人也全望向他,苍清怒瞪李玄度,“李明月你敢说,回去后有你跪的。”


    姜晚义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你们两个玩得挺开的吧?”


    就在众人期待他解答的目光下,远处有人喊了声,“月华神君!”


    打断了众人的玩闹。


    此时几人已经在前矢的带领下,来到了他口中的怪物村落,倒如人间一般,房屋田地俨然有序,桑树鱼塘葱郁肥沃。


    众人将目光转向声音来源,见到一貌美青年,那青年又再次惊呼,“仙家九八七,你还活着!”


    苍清直接呆怔在原地,眼里涌上泪花,良久,颤声喊道:“八八八?”


    月华这么仁慈的神君,怎么会将她的族人灭族。


    月华终究还是放过了她的族人,将他们藏在这里,而替月华守着阿黎的,也正是她的族人。


    那就好理解为何前矢能误闯进来,这处地界是月华下得封印,无字碑就是门锁,而前矢与玄烛签过血契,就算没有前矢,估计李玄度碰到那块无字碑时,也一样能进来。


    更多的族人听见八八八的喊声冲出来瞧,将一行七人围了起来,七嘴八舌说着话。


    “月华神君你回来了?!”


    “仙家九八七,仙家五六十呢?”


    “仙家九八七,红月诛杀了吗?”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特别是那位八八八,是真得能叭叭,问题最多。


    李玄度一句都回答不上来,苍清看着这群族人已经哭上了,拉着他的手说着些听不清的囫囵话。


    其他几人更是没法回答。


    但也猜到仙家五六十是木有枝,若他知道月华当年没有将仙家灭族,还偷偷背着其他神君护住了他的族人,应当也能瞑目了。


    还有一些其他代号,不知又是指谁,或许是苍官曾经一同杀出玉京的同伴。


    白榆还问:“村里这些都是仙家?你们都是用代号互称的?”


    当然苍清抽噎着顾不上回话。


    直到另一道声音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我的安宁徒儿!你们是来救为师的?!”


    一个白眉须发、精神矍铄的小老头走上前,先是笑着的,见到李玄度后,横眉怒道:“孽障!你杀了我小徒儿?!”


    再看与他牵着手的苍清,更是怒火中烧,竟直接开始结印,“好啊,我小徒儿尸骨未寒,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有新欢了?”


    李玄度忙摆手后退,“师叔,你听我解释。”


    苍清在见到无忧道人后,泪水就成了雨水。


    她冲过去将眼泪鼻涕蹭在无忧的道袍上,打断了他的施法,大声嚎哭,“我以为你已经被他们害死了!”


    她甚至都不敢和另外几人提起这件事。


    无忧不知所措,两只炯炯有神的小眼,无助地望向他的另外两个徒儿,“这位小居士很眼熟啊……”


    陆、祝二人笑着大声告诉他:“师父,这是苍苍!”


    苍清拉起无忧的袖子擦眼泪,哽咽着说道:“师父连我都认不出!”


    从云山观出来至今,已经过去三年,十六岁的少女成了近千岁的狼妖,记忆上更是几千岁的仙家。


    却是除去汴京穿越那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师父无忧以人形相见。


    “苍苍?我的小徒儿没死?”无忧张着嘴,愣了半晌,“你们不是传信与我说……”


    他喜极而泣,拉着苍清左右瞧着,“真是苍苍?好好好,我的小徒儿果真是人中龙凤。”


    这回村路上乱成一锅粥,众人肚里全是疑问。


    无忧解释了一番,他原本传信说过几日就可到京,结果路上遇到旧友家里出了邪乎事,因此耽搁。


    事态紧急万分凶险也没空传信,等解决后就得到自家小徒儿死了的消息,他惊怒交加,匆匆赶到京中,夜间抄近路经过驷霞山,误入皇陵。


    再之后的际遇与几人差不多,只是他在商周墓中被一歹人重伤,幸得前矢与一仙家相救。


    但进了这处后就与外界失联。


    这里的人愣是不放他走,说是他们的事不可传出去,不然月华神君当初的心血就白费了。


    一群人将话说开,该散的也都散开自去忙碌。


    苍清哭也哭过了,笑也笑过了,月华不仅救回了阿黎还救下她的族人。


    怕苍官不肯原谅他,不惜带着记忆下界历劫与她重修姻缘,可惜青芜界的苍清打心里在抗拒他,没有破镜重圆。


    如今所有的误会全清,连带着看李玄度都顺眼不少,蹭到他身边,小声同他道谢:“苍官让我同你说声谢谢。”


    她笑容可掬,额角因情绪激动渗出细汗,沾湿了头发。


    “有机会我会转告给月华。”李玄度笑着,拨顺她额间被汗水粘住的发丝。


    刚要将她抱进怀里哄,无忧挡在他二人中间,语重心长地对苍清说道:“小苍苍,你就这么轻易原谅他了?师父是男人,最了解男人,轻易得到的东西不珍惜的。”


    祝宸宁和姜晚义还在一旁帮腔。


    一个说:“师父说得在理,世间男子确实大多如此。”


    另一个说:“月华做的善事和他李玄度什么关系,九哥之前可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月华。”


    无忧也是真的生气,“小苍苍听师父的,咱不嫁他了,云山观中还有那么多好师兄给你选。”


    有师父撑腰,苍清顿时委屈极了,红着眼点头。


    “师叔!”李玄度慌了,“您之前不是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吗?”


    “那是之前!”无忧冷哼,“老夫如今怎么瞧你怎么不顺眼。”


    李玄度干脆耍起无赖,“我已经是苍清的人了,她得对我负责!我们孩子都有了,孩子不能没有阿娘。”


    姜晚义捂住眼,“太不要脸了。”


    祝宸宁失笑,“小师弟向来厚颜。”


    白榆接话:“其实也可以去父留子的。”


    姜晚义:嗯???又点谁?


    无忧看着李玄度手中的蛋,抖着长眉,怒目而视,“李玄度!你要骗我好歹抱一只狼崽过来!”


    他抬手欲要打人,李玄度不敢反抗,只是背身将阿黎护进了怀里。


    “师父等等!”苍清拦住无忧,“这……确实是我二人的孩子,打坏了师父就没有徒孙抱了。”


    无忧看看苍清又看看其他人,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长吁短叹,“苍苍你慎重思量,不管怎么说这小子杀你,是不争的事实。”


    李玄度:???哪里就是事实了?!他分明没有动手。


    但他不敢为自己辩驳。


    苍清:“师父……他已将命还我了。”


    这小老头是在心疼她,谁家徒儿谁家疼,苍清心下明镜似的,若点珍宴上师父真的在,一定会以命相护。


    苍清红着眼扯出个笑,宽慰他,“但师父说得是,虽是原谅了,但绝不叫他好过,徒儿必定日日磋磨他。


    陆宸安也在旁安慰,“师父你放心,小师弟至今还跪在小师妹门前,夜里都进不得屋。”


    无忧终于是松了口,“合该多跪几日!待我回去定也要好好训诫凌阳,不长眼的东西,趁我不在欺我徒儿。”


    陆宸安悄声与祝宸宁咬耳朵,“师父在说大话,他哪里打得过凌阳师叔。”


    毕竟无忧的脖子上,挂着和前矢一样的项圈。


    祝宸宁笑回:“也非大话,师父的阵法天下第一。”


    第272章


    因时间流速不同, 几人决定尽快出去。


    有月华神君作保,仙家们终于是肯放人,苍清将啾啾留在了里头, 谁都没料到啾啾竟是个小娃娃。


    异族竟也能化人形?


    难怪会说人话,不过一路来又会说话, 又条理清晰的异族,似乎也就啾啾一个。


    可几人问苍清,她也只是一脸惊奇地说不知。


    一行人出来时, 在仁佑皇帝墓某处耳室中, 寻到了驷霞山神秘失踪的箱子,里面自然是空的,还因此遇到机关,差点又困在里头。


    所以并非从原路返回,无奈之下重新炸了条路才出来,还引起守皇陵的兵将注意, 险些暴露行踪。


    外头已是六月初。


    苍清和李玄度如往常般去府衙上职, 手里还牵着一条威武大狼犬。


    府衙中的官吏皆在讨论皇陵被盗之事。


    圣上大怒,下令让刑部彻查, 命开封府全力协助。


    抓贼抓到自己头上的李玄度, 听着官吏们的讨论,尬笑一声,心里想着如何交差。


    目前来看是交不了差了,拖着做悬案处理吧。


    何有为偏凑上来询问:“殿下您这大半月不在京,是去外头公干了?”


    “那不然呢?”李玄度瞥他一眼,冷冷回道:“难道本王会去盗自己祖宗的墓?”


    大概是李玄度的语气太冲,何有为瞧着甚是惶恐,苍清笑着替他解了围, “何府事,之前的碎骨查得如何?那前来报案之人是住在驷霞山附近?”


    她之所以这般问,是联系到商周墓中那些被花妖汲取了血肉的白骨。


    何有为摇头回道:“还没查明,大概率要算作悬案了,尸骨的年份太久,老周的意思,约莫有个五六年了,和驷霞山也没关系,那户养狗的人家是住在养种园附近的。”


    “行,我知道了。”苍清将手中的牵绳交给何有为。


    “以后这就是府衙里的刑犬,让他去查那碎骨来源,单配一间屋,人吃什么他吃什么,不可亏待。”


    何有为不理解但尊重。


    接过绳点头应下,看着脸上带着条狰狞疤痕的狼犬,笑呵呵夸道:“这狗长得还挺凶。”


    顺手拍了两下狗头,不想这狼犬龇着牙就要咬人,惊得他立时缩回手。


    “前矢!不得伤人!”苍清大声喝止,训斥了一番,“伤一人加一年。”


    狼犬立刻安静下来。


    苍清走前拍了拍狼犬的脑袋,眯起眼笑道:“好好干,为汴京百姓谋福,十六年后你就自由了。”


    十六年正好是她在云山观做看门犬的年限,所以她也封了前矢十六年的灵力。


    有仇必报,这很符合苍官的处事原则。


    晚间下职用过饭后,苍清坐在桌案前,提笔梳理近日得来的信息。


    驷霞山神秘消失的箱子为何会在仁佑皇帝墓中?里面装的什么?


    仁佑皇帝的尸骨去了何处,好好的墓穴处处机关又是何故?


    姜晚义还告知他们,当年初遇他在冥府要救的人正是仁佑皇帝,后来才从委托人那得知,是他师父姜化鹤暗地里将他推荐给的委托人。


    苍清思来想去决定明日去趟暻王府,所有和驷霞山有关的事,都不能漏下。


    外头传来姜晚义的戏谑声,“九哥,你这一到三娘面前,膝盖就软了的毛病,还没治好?”


    “十哥少废话,这个点了还不回国公府,在我这瞎晃什么?”


    听见李玄度的声音,苍清从桌前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她同师父随口说的话,他就当真听话的照做,每夜必跪于她房门前。


    因李玄度的缘故,她开始心不在焉。


    不知过去多久,外头安静的她都要以为他已经离去时,又传来陆宸安的声音,“小师弟,定然是你没让小师妹满意,问我买大力丸,十金一颗,保准师妹流连忘返。”


    苍清勾唇无声笑起来,其实还是挺流连忘返的,不想竟听他说:“大师姐,我给你百金。”


    她腾地从圆凳上起身。


    他、他、他、他年纪如此轻,本就已经这般好功夫,再配上十颗大力丸……


    他是想叫她好过,还是不想叫她好过?


    外头祝宸宁笑道:“小师弟你别跪在廊下,跪院中去,我让晩义替你……”


    后面的话苍清听不清了,显然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当真就听见李玄度起身,跪到了廊外。


    另外几人的脚步声渐远,之后屋外院中再无声传来。


    苍清心里牵挂他,又不愿放他进屋,心下恼他,这是真打算又跪一宿?那还让不让她歇息?


    心神恍惚间,外头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越下越大。


    院中的人一声不响,就这么跪在雨中。


    天际响起轰隆雷声,携着风雨滚滚而来,她实在没忍住冲外头问话:“你……还在不在?”


    “在。”李玄度的声音在打颤。


    他怕雷,而恢复记忆的苍清隐约猜到了他怕雷的原因。


    是因为月华违背誓言遭过天罚,曾每日都要受一道雷霆劫……因此才刻入骨髓。


    这给了她极大的理由,师父的叮嘱丢到九霄云外,起身快步走至门口,一下拉开门,冲外头的人喊道:“进来!”


    李玄度整个人都被雨水浇湿了,脸色因这雷声显得苍白如纸,他扯起一个笑,晃悠悠起身,“膝盖疼……”


    她冲过去,扶住他,恼道:“不知道自己回屋?”


    “夫人不发话,我不能起。”


    “痴儿!”


    “夫人可消气了?”


    “以后别跪了。”


    二人皆被雨水打得湿透。


    等进了屋,苍清设下结界隔绝了外头的雷声,替他解下湿衣,将他推至澡盆边,“洗澡去!”


    手腕被李玄度拉住,他笑道:“你也淋湿了。”


    他抬手间,一块红布盖在了被放在桌上的阿黎身上。


    苍清睁圆眼,“你用血绡盖自己闺女???”


    “少儿不宜,这样保险些。”


    “……”


    于是这一宿,又体验了一番兴尽仍不愿归的春景。


    苍清早间醒来看着身侧人,后知后觉,昨夜这雷雨……


    她又上当了!


    气得她转身咬了一口李玄度露在锦衾外的肩,却被人瞬势搂进怀里。


    他在她耳际低语,“你说过如果我选你,你会陪我走完这一世,别食言。”


    苍清一怔,汹汹气势烟消云散。


    见他又开始不老实,不免嗔他,“你这么好的精力,莫非你才是专吸人精气的妖怪?”


    嬉闹一番,理所当然起晚了。


    等用朝食时,姜晚义竟也还未走,于是和祝宸宁一起被苍清训了一顿。


    “姜爷这手不想要了是吧?雷决?”


    “来不及点卯了,小爷我上值去了,晚上再说。”姜晚义拿起桌上的羊肉馒头咬嘴里,又一手抓了两个,飞也似的溜了。


    跑不掉的祝宸宁支支吾吾,“小师妹,你听我说,这雨它就是要下的,我只是卜了一卦……”


    “那你有没有给自己卜一卦,算算今日会不会有血光之灾?”


    祝宸宁从桌前起身,往后退,“小师妹,有话好说。”


    最大得利者李玄度舀着粥,优哉游哉和白榆在旁聊天,“听闻六哥病了?”


    白榆一边瞧热闹一边回话,“好几日了,我正打算今日去瞧瞧小六。”


    苍清闻言转头接话,“我同你一起去,我怀疑那什么乔娘有问题。”


    被放过的祝宸宁赶忙表现自己,“我也一起。”


    “你去什么?”苍清坐回桌前,“如今师父到京了,你和大师姐赶紧将婚事办了,也好了结我一桩心事。”


    李玄度给她盛了碗粥,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却没说什么。


    陆宸安倒是随口说道:“小师妹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即将入土,等着看孩子成家立业的耄耋老人。”


    “这不是急着喝喜酒吗?”苍清呵呵笑着应付了两句。


    说起婚事祝宸宁脸带喜气,“六月十八,和郡主一起办,这回是真的。”


    说起来因记挂“无故失踪”的苍清和李玄度,白榆都忘了请旨退婚,当然暻王的旨意也被官家驳回了,并因一会请旨赐婚,一会请旨退婚的,拿婚姻当儿戏,被官家训斥了一顿,罚俸半年。


    几人又闲聊几句,等用完饭,不用应卯的临时工小苍,和白榆登门拜访了暻王府。


    在见到赵殊一脸丧气,两眼圈发黑的模样后,苍清感慨:“这才是真的被吸了精气啊。”


    白榆不理解她话中之意,一脸关怀地望着赵殊,“小六,你这是相思病?”


    赵殊躺在床上,咳嗽了两声,遣退了一众随侍。


    苍清同白榆附耳,“他被妖睡了。”


    白榆瞪大眼,“乔娘是吸人精气的狐妖?!”


    跟来的云寰“蹭”地从屋顶跃下冲进屋,“刻板印象!这是对我们狐妖最大的污蔑。”


    “阿乔不是坏妖。”赵殊摇头说道。


    “迷得不轻啊,如今还在相护。”云寰绕着床来回走了两趟,“他之前不是喜欢小郡主吗?定是中了妖术才会心甘情愿被吸了精气。”


    白榆更为不解,她看向苍清,“和妖睡了就会这般,那九哥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谈及私事苍清也会尴尬,含蓄解释说:“吸气这件事是主动行为,不是非做不可……”


    再说暻王的修为怎么和琞王比,她和李玄度那叫融会贯通,气行周天的双修。


    苍清没好意思提,只说:“阿乔定有所图谋,要么伤的很重,需要用人的精气神滋养,要么就是修炼的邪术。”


    白榆略显担忧,“小六还有救吗?没救的话……我现在就让他写个遗产赠予书给我。”


    “阿榆放心……啊?”听清了白榆后一段话的苍清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本仙姑来替他断了这孽缘。”


    迎着白榆可惜的目光,苍清走到床前,伸手在赵殊眼前抚过,解掉了他身上的妖术,问道:“你的好阿乔在何处?”


    赵殊愣了好一会,眼里泛起迷茫之色,“她走了,我不知她在何处……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妖迷了心智。”白榆见他恢复,立刻幸灾乐祸地嘲笑他,毫不留情面,“小六你不干净了!保不齐那阿乔是什么蜈蚣成精的妖,不过若是两情相悦,又岂在界门纲目,哈哈哈。”


    赵殊犹在发昏,他扶着额轻道:“阿乔不是虫……”


    有暻王府的女使带人前来禀告,“殿下,琞王府的人前来寻他家夫人。”


    女使身后跟着的正是双喜,他上前先给几人行礼问安,对苍清说道:“大娘子,殿下让奴给您带话,说是碎骨找到来处了。”——


    作者有话说:姜主事骑马上值途中吃羊肉馒头,影响市容,参一本。


    李道长沉迷妹宝美色,不止一次上职迟到,不务正业,也参一本。


    哦,两人前段时间结伴逛小倌馆,彻夜不归,再参一本,你问郡主也去了,为什么不参?开什么玩笑,弹劾郡主,我还要不要命了?[问号]


    第273章


    苍清带着白榆和赵殊赶到养种园。


    何有为牵着狼犬, 正安排官吏们在挖土,土堆边已码放着许多碎骨,仵作老周也在, 李玄度则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亲自审讯。


    她走进棚子,一眼先瞧见受审之人中有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 眉尾有颗黑痣,是华光馆的老板金娘。


    李玄度见了苍清,当即起身将位置让给她, 见跟来的赵殊虽吃过《大师姐牌丹药》, 仍旧一脸菜色,又吩咐官吏另去寻把椅子过来,他自己倒是站在她身后。


    官吏们早已习以为常,开封府真正的老大,小仵作苍娘子嘛。


    但瞧得出受审工匠各个大为疑惑,都悄悄拿眼觑着棚中各位官人, 不知此举是为何意。


    苍清翻阅一旁官吏记录的审讯册录, 这金娘竟还是养种园的老板之一,养种园的花木都是优先供给宫中的, 之后才是各府达官显贵, 在特定的节日也会开园供百姓游玩赏花。


    而大量碎骨是在栽种牡丹的院中发现,这得夸夸前矢。


    她看着册录沉思片刻,脑中有了个诡异的想法,冷声说道:“往年的牡丹总是开得格外好,原是你们在用血肉滋养?”


    受审的一众工匠立刻齐齐跪倒在地,大喊冤枉与不知。


    “都起来!冤没冤枉,府衙自会查明,我只好奇, 为何独独今年的牡丹不开了?”


    苍清将手中册录凹了凹,看似玩笑地说道:“莫非是尸骨埋得太多,养分太高将花灼死了?”


    声音却是冷飕飕的,棚子中有一瞬间的安静,各个都静若寒蝉。


    赵殊忽然开口,“阿乔……她是花妖。”


    他说这话时悄悄瞄了眼白榆,神色带着些窘态。


    白榆多好的眼色,拍拍他的背,“若是找到阿乔,我定让她再迷你一次,省的你给我和十郎添堵。”


    赵殊无奈轻笑。


    何止是白榆,苍清都瞧出来了,没了妖术的控制,赵殊自认为的心上人应该是白榆,可所有的难堪都化在白榆的玩笑里。


    青梅竹马的情谊,有时候无关男女情爱,不知赵殊何时能醒悟。


    受审之人中有人跳出来喊道:“各位官人说得阿乔可是金乔?金娘家的长女,正是以往打理牡丹院的,因她花养得好,又极爱二乔牡丹,我们都喊她乔娘子,也常戏称她是花妖转世。”


    立刻有其他人接话,“对对对,以尸养花的凶手定是她!”


    金娘作为母亲,听见旁人这么说自己的阿女却无动于衷,只是缩着身子,状如受惊小兔。


    苍清的视线落在金娘身上,她的鲛人瞳能辩妖邪,这金娘并非妖。


    但有先前显真寺江浸月的先例,人也是能生出妖的,她不敢托大,微眯起眼,问道:“金娘,你家长女,如今人在何处?”


    “我不知,她已两月未归家。”金娘颤声作答。


    李玄度喝问:“自家阿女两月不回家,你竟一点不关心?!还是你故意欺瞒?”


    苍清抬眼瞧他,想到他自小离家在观中长大,师父严厉,并未感受过父母之爱,长大回京也是因为官家有用于他,李玄度看着对官家和俪娘子冷淡,其实内心也渴望得到父母的爱和认可吧?


    孩子生来会爱父母。


    又想他这两日不仅寸不离身带着阿黎,还日日以真力喂养阿黎。


    神子需要的补给能量巨大,定然耗掉他不少修为,李玄度进入父亲的角色快得有些过分。


    也许是因为她的缘故,爱屋及乌,又或许在弥补儿时的他自己。


    金娘被吼了一声,抖得越发厉害,“回府尹话,我家阿乔生性顽劣不受管束,以往也常有几月不归家的,我习以为常,以为她又是进驷霞山去寻野生花种了。”


    驷霞山?这么说倒是与暻王遇见金乔的时间地点都对上了。


    苍清将手中册录递还给一旁的官吏,“既然一时查不出,就将疑犯家人带回去受审,其余人近日都不得出京。”


    她站起身,“我去外头看看。”


    走到外头时,泥地上堆的碎骨比之前多了一倍,老周蹲在地上仔细做着细筛工作,她喊道:“周仵作,查验的如何?”


    “是小苍啊。”老周抬头瞧她,“你来得正好,赶紧来帮我记录,这可是个大案,何府事说你今日告假不来,我还苦恼。”


    他嫌弃地瞧了眼边上的小吏,拿起两块碎骨比划给她看,“与他们说不明白,跖骨与指骨都分不清。”


    整个府衙只有耿直的老周真拿她当小助手。


    但周仵作的业务能力无可挑剔,苍清也因此跟着学了不少知识,她麻利接过小吏手中的册录和笔,“你说。”


    “就这些碎骨的初检来看,至少是来自不同的十几人,男人骨白,目前瞧着男女数量对半,年龄最小的不过十岁左右,都未长开,从髋骨与耻骨上推断,至少有四具是已生育过的妇人。”


    苍清一边快速记着,一边说道:“也就是说凶手根本不在意男女或是年龄,很可能是随机挑选作案。”


    这么瞧着养种园以人尸为养分的牡丹花,与墓中墓里那株以血肉为食的魏紫,真是若出一辙。


    “能看出今年的新骨有几具吗?”


    周仵作点了几块骨头给她看,“这几个应该都是,具体要等运回府衙拼起来再看。”


    苍清还待再问,李玄度走到她身侧,说道:“刑狱司的来抢案子了。”


    虽说刑狱司是最高刑法司,有权受理府衙的案子,但如今坐镇府衙的是琞王,刑狱司长官不至于如此没眼力见,为了些功绩来琞王手上抢案子。


    必然是受其他位高权重之人指使,那这牡丹案就更不能交予旁人了。


    苍清冷笑,“殿下应当已经叫人去请姜主事了吧?”


    “当然,”李玄度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花妖作祟,事关亲王,怎么能没有邢妖司。”


    等姜晚义带着人匆匆赶来时,听见金家长女金乔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极其古怪,多次问道:“你们确定和赵殊相好的是金乔?”


    苍清无数次的点头,“你认识?”


    “金照铃的阿姊就叫金乔,我还以为赵殊喊她乔娘是因为她姓乔。”姜晚义不断发问,“你们说金乔是妖?”


    李玄度立刻吩咐身边官吏,“去将金娘带过来。”


    而后是单方面认亲现场。


    这金娘还真是姜晚义儿时的邻居妇人,等人离开,只剩他们几人,姜晚义还是不敢置信。


    “金乔怎么可能是妖?虽说她来汴京时已经及笄,但她两个妹妹与我一同长大,若金照铃也是妖,这么多年我不会瞧不出破绽。”


    白榆同赵殊说笑:“他如今和你之前一样了,只会一句‘金乔不是妖’。”


    赵殊叹了口气,“其实她还给我留了封信。”


    经此一事,他瞧着老成许多,没有以往那贱贱的神气了。


    信中内容很简单,大意是说感君相救,借君精气实为无奈之举,非有意加害,若有来日定还此恩情云云。


    “怪不得还给你留了些精气活着。”苍清手中攥着信,“阿乔是不是金乔验验就知,我有个法子,或许能将她引出来。”


    几人凑在一处商量后,白榆回了琞王府去找陆、祝二人,府衙贴出招子,说养种园牡丹案的嫌犯金娘已抓捕归案。


    邢妖司则传出姜主事今日办案时寻得二株盛放的牡丹,姚黄与魏紫。


    要说最奇的是魏紫,据说是在驷霞山地下寻得,而这二株花被送给了琞王,如今就放在开封府衙的主院中。


    消息如风似的传遍了整个汴京城,全京唯一开花的牡丹,还是在六月里,实在太过稀奇。


    到了夜里,苍清站在府衙廊下,身边是白榆、陆宸安以及赵殊。


    院中当真就放着那株待放的姚黄,以及从驷霞山得来绽放的魏紫。


    不到亥时,院墙处就飞进来一人,或许说是妖更合适。


    苍清淡淡开口:“你来了?”


    阴影处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你们不就是特意引我来的吗?”


    苍清侧头看向赵殊,在得到是阿乔声音的肯定回答后,她问道:“你就是金乔,养种园金娘的长女?”


    她努力瞧着阴影处,可是那里太黑了,她看不清阿乔的相貌和真身。


    “正是,”金乔笑应,“我以为你们就是知道了才设下的局。”


    “明知是局还来,所以你当真是牡丹花妖?魏紫?”


    “我确实是为它而来。”


    “你这是承认了妖的身份?”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妖不是妖生的,难道还能是人生的?”金乔的语气带着轻慢。


    介于金娘是人的前提,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苍清问:“你阿爹是牡丹花妖?”


    结果金乔说:“大概是吧,我没有阿爹。”


    她迟迟不从阴影处走出来,苍清垂下的手微微动作,朝着金乔所在的暗处打出一道风,将她逼了出来。


    金乔只当她这是下战书的信号,避开后冲着院中魏紫而去。


    苍清的速度比金乔快多了,转眼就将她拦下,擒住她的瞬间,也看清了她的真身,苍清惊道:“你的真身是二乔牡丹?!”


    不仅如此,金乔身上还带着神格。


    “你是神子?你父亲是牡丹花神?那你为何要来夺这魏紫?”


    金乔奇怪地看她,“原来你们并不知道真相?”


    苍清有瞬间的愣神,她原本猜金乔的真身就是这株魏紫,不知何故真身被困驷霞山,神魂受伤才会借暻王的精气。


    可在见到这穿着粉紫色裙裳的少女时,才发觉她猜错了。


    金乔的真身是一朵双色牡丹,二乔,而非魏紫。


    也就是说金乔根本没有神魂与真身分离,那么魏紫另有其妖。


    “这魏紫同你什么关系?”苍清问。


    金乔却不打算再说,她扭着身子喊道:“你放开我!”


    金乔的力气很大,苍清没有用神威压制她,几欲被她挣开。


    “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还想走?”


    “养种园的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想要那株魏紫。”


    廊下的白榆适时推了一把赵殊,后者缓缓朝院中走去,开口喊道:“阿乔……”


    在他走近金乔之时,白榆朝着他的膝窝打出一枚铜钱,赵殊毫无防备“咚”的一声,跪在了金乔与苍清面前。


    “嗬哟,”苍清受宠若惊,玩笑道:“六哥不必对弟妹我行如此大礼,起吧。”


    赵殊精力不佳,以手伏地咳嗽连连,说不出话,最后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不起身了。


    苍清与廊下的白榆相视一眼,立时会意,这是苦肉计。


    思及金乔给赵殊留的信,苍清说道:“可怜的赵郎啊,病入膏肓没几日活头了,大乔娘子好歹与赵郎也是床笫之交,如此不念旧情,好狠的心。”


    “胡说!我明明给他留了活路,没真想害死他。”金乔看着赵殊,犹疑问道:“你……没事吧?”


    赵殊是真咳得说不了话,只能摆摆手。


    苍清再接再厉,“身上的病好治,心疾难医啊,大乔娘子办完事挥挥衣袖就走了,徒留了相思在赵郎心中。”


    金乔道:“不可能,他对我的喜欢只是因为妖术。”


    “我替他解了,结果他说还是爱你。”苍清松开了对金乔的钳制,“你不信自己去看看。”


    赵殊因她这话咳得越发厉害,满脸涨红,想说两句都说不出,只是回头看了眼站在廊下的白榆。


    金乔蹲下身替赵殊轻轻抚背,“赵郎,我与你只是露水情缘,你怎能误入歧途呢?这岂不让我心下难安?”


    苍清点头,“就是啊,乔娘子自己种的因,总得亲手解开,你不是说还要报恩,眼下就是好机会,不如对赵郎坦诚相待,也不枉他对你一片痴情。”


    金乔看着孱弱的赵殊,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说道:“魏紫是牡丹花神没错,当日我在驷霞山误入墓穴,得知了魏紫的秘密,被花神打成重伤,幸得赵郎相救,确实不该如此害你。”


    这故事听着倒像是二乔版的姚凰,只不过姚凰是被人篡改了记忆的赵隐一魄所伪装。


    而牡丹花神是当真失踪了,汴京城中的牡丹才会时至五月仍旧未开,甚至于养种园的牡丹全数枯死。


    苍清沉吟片刻,“所以你是想寻这魏紫复仇?”


    金乔的眸色暗了暗,“其余的我再无可相告。”


    瞧她的神色,是打定了主意不愿再多说,苍清回身示意大师姐,后者立刻从廊下走出来,给赵殊喂了药,止住他的咳嗽。


    赵殊缓了气问道:“阿乔,养种园埋在土里的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金乔高声反驳。


    赵殊冷淡地说道:“你日日在养种园照料那些牡丹花,你岂会不知,定也是帮凶。”


    “不是我。”金乔垂下头,咬了咬唇小声说道:“是魏紫杀的,魏紫最喜欢二乔牡丹,才会以人尸给园中的二乔牡丹做养分,我初知晓时也大受震撼……”


    “花神喜欢二乔牡丹,为何还舍得打伤你?他不喜欢你?”白榆总能最快抓住问题的精髓。


    毕竟金乔的真身就是一株二乔牡丹花。


    而苍清问得是,“牡丹花神堕魔了?”


    若是花神堕魔,就好解释为何魏紫会以血肉做养料。


    今夜他们几人分成两队,一队在府衙请君入瓮,另一队在驷霞山守株待兔。


    常人若是得知自己的宝物被盗,第一时间的反应多是去藏宝之地检查。


    牡丹花神魏紫若是没有来府衙,那定然是去了驷霞山,神的道行不容小觑,若是堕魔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另外三人很可能会有危险。


    苍清当机立断,“去驷霞山!”——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加更,以后每天双更。


    “二乔”、“姚黄”、“魏紫”都是牡丹花的品种。


    第274章


    苍清几人匆匆赶到驷霞山那颗老松前。


    地上躺着一人。


    “姜晚义!”白榆第一时间跑过去。


    地上的人满身血, 她急喊了两声:“小姜!”


    “阿榆……”姜晚义睁开眼,“我没事。”


    陆宸安也立刻上前替他疗伤,“怎么伤这么重?”


    苍清的视力最差, 将周边扫了一圈,不见李玄度和祝宸宁, 心下已有不好的预感,问道:“李明月和大师兄呢?”


    姜晚义咽下一颗丹药,虚弱回道:“九哥和宁师兄被花神带走了。”


    “你们三个加一起, 打不过花神?”


    苍清特意将他们三人安排在一处, 就是为了防止出现这种状况。


    以李玄度的修为再带上另外两人,就算败了也该有能力脱身。


    “因为阿黎……”姜晚义沾着血污的手在草叶上蹭了蹭,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虎脸金鸟递给苍清。


    “那花神上来就开打,千钧一发之际,阿黎沾上了九哥的血,竟意外破壳出生了。”


    神子需要的能量极大, 李玄度大部分修为都被阿黎汲取走, 神威之大连大师兄的阵都被阿黎倾覆,姜晚义等于要护着两大一小三人, 自然不及花神。


    罪魁祸首阿黎, 蜷卧在姜晚义的掌心睡得正香,对一切毫无所觉,背上小小的金色羽翼是软的,随着呼吸一张一张,偶尔还会抖两下。


    “九哥只来得及将阿黎交予我,他说‘阿黎要是有事,苍官会伤心,阿清就会跟着伤心’, 让我定要护住阿黎,那花神的模样没瞧清,但她将人带走前留了话,指明让你一人带着魏紫牡丹去思无涯换人。”


    所以姜晚义是被留下来传话的。


    苍清从他手中接下阿黎,捧在手心中,能感受到阿黎小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轻而有力,阿黎似是感应到娘亲的气息,拿头上软软的双角轻轻拱她掌心。


    其实李玄度没有月华的记忆,自然也不必对阿黎有太多感情,完全可以直接中断阿黎霸道的汲取,断掉阿黎的生机。


    他是自愿将修为给阿黎做养分,他不愿再杀一次亲子,也是在替月华赎杀妻杀子的罪责。


    “你阿爹真是傻子。”苍清拿手指轻戳阿黎的角,“讨债也不挑个好时候。”


    她长吁一声,语气还算镇静,“大师姐,阿榆,你们带十哥回家。”


    “你真要一人前去?不成!”白榆手握上腰间的星临鞭,“我同你一起去。”


    陆宸安忙道:“我们是一队的!生死与共,你不能总是这样。”


    看着焦躁的白、陆二人,苍清下了命令,语气不容置喙,“我是领队,听我的。”


    赵殊由金乔搀着落在最后,金乔听见他们的谈话,忙道:“我可以与你一起去,你用得到我,真的。”


    苍清侧头瞧她半晌,应声,“好,但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金娘是你亲娘吗?”


    金乔点头。


    “你从未见过你爹?”


    金乔再次点头。


    “那你两个妹妹是凡人吗?”


    金乔仍是点头。


    “同母异父?”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苍清神色诡异,自语:“我竟被蒙蔽了。”


    她转头看向赵殊,“你也一起。”


    “?我能干嘛?”赵殊不情愿,他的命就不是命?


    “那花神不是说只让你一人前去吗?”


    “少废话,别忘了你吃过我大师姐的丹药。”苍清不再理他,回头将阿黎交给陆宸安,“我将阿黎托付给师姐和……”


    陆宸安接过手,摇头止住她的话,“别托孤,我不想听。”


    苍清无奈将话咽回去,扯出个笑来,“大师姐放心,我定会将你的新郎平安带回来。”


    她转过身,不愿他们瞧见她的苦笑,再不多说拎起赵殊的后衣领,对金乔道:“跟上。”


    思无涯离驷霞山并不远,不过两个山头的距离,但思无涯要比驷霞山高多了。


    苍清一人站在崖边,她对面的崖上站着个女人,二人之间是深不见底的崖底。


    六月初的天,黑天摸地,只有她手中提着的一盏丝竹行灯,如落地玄烛,成了此间唯一光亮。


    她冲对面的人喊道:“我已一人前来赴约,他们在哪?”


    对面人冷声回应,“我要先见到我的真身。”


    二人的声音在崖间回荡,形成的回音在夜里如夜枭山鬼。


    苍清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记得她的声音。


    翻掌间手中已经掐握着一株魏紫,苍清将行灯往上提了一提,烛光立时照在魏紫上,华光四溢。


    她的声音带着刺骨寒意,“花神可瞧清楚了?”


    “你将烛火拿远些!”对面人提高了音量,“我的真身若是出了事,你的人也别想活。”


    苍清将提灯放低,“你将神魂从真身上剥离,借凡人身躯重生,好好的神不做,反而戕害苍生,因此堕魔,金娘你图什么?”


    金乔的父亲并非牡丹花神,真正的花神是她的母亲金娘。


    而将神魂重生在凡人之躯上,想要力量以及真身不朽,需用其他东西来滋养。


    那送进驷霞山的箱子,自然也是出自金娘之手,里面大概率就是“养料”。


    也是因此骗过了她的鲛人瞳。


    从一开始金娘就是在伪装,装成胆小如鼠的凡妇。


    “你个几千岁的小屁孩懂什么?”崖对岸的金娘冷笑,“不如问问你的情郎,月华神君,他当年不也将你复生了?”


    金娘既然将真身留在墓中墓里,又担着神职,必然是见过影壁,也知道点月华与苍官的事。


    苍清恍悟,“那影壁上被划掉的不是长生术,而是复生术?”


    “没错。”金娘语带讽意,“月华为你复生,应该也没少杀生吧?功成万骨枯,他又如何不是堕神?”


    “他不是,”苍清语气笃定,平静回道:“月华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以天下黎民为祭。”


    她的仙家真身早化作白骨,无需用血肉滋养,但她不会傻到告诉金娘自己如今是一只千岁小狼妖,只借到一点仙家神威。


    “人神殊途,相守必遭天谴,所以你是为了一个凡人男子,才甘愿成为堕神?还与他育有二子,而金乔是你与他人所生。”


    这二子自然是金乔的两个阿妹,金乔的亲父或许是其他花神,又或许是花妖,不得而知。


    金娘冷哼,“还当你是聪慧,原来是那孽子告知于你的?”


    “你似乎不喜欢金乔?”


    从姜晚义口中得知,金乔并非从小养在金娘身侧,来时就已是及笄少女模样,金娘对她的态度,甚至远不如对姜晚义来得亲厚。


    这也是姜晚义被留下来报信的原因,金娘认出了他,放了他一条生路。


    白榆之前就精准的发现了问题:花神既然喜欢二乔牡丹花,又为何会打伤真身是二乔的金乔。


    答案显而易见,花神魏紫喜欢的只是普通的牡丹花,不是金乔这个小花妖。


    “她没有将你供出来,”苍清幽幽说道:“她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你就将她打成重伤?有你这般做阿娘的?为了个男人,你枉为人母!”


    “本君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卑劣的仙家来管!”


    “恼羞成怒了?”苍清冷笑,“你既知我仙家之身,也当知我杀你如捏死蝼蚁,竟还敢劫我的人?”


    无形威压从她身上散发出去,凛冽气刮得林间树木沙沙作响。


    对面崖上忽的燃起篝火,照亮了一整个崖际,也让苍清看见了崖壁上悬挂着的两人。


    一个白衣,一个青衫,二人垂着头不知生死,琵琶骨都被黑色的铁钩贯穿,封住了筋脉,长长的铁索,顺着他们的肩胛一路往上,握在崖上之人的手中。


    “就是知你神威,才不得已劫人。”金娘原本语气散漫。


    火光亮起后,来自对面的仙家威压忽然加重,金娘握紧手中的锁链,绷紧身体也放出了神的威势,声音依旧轻松,“哟,瞧见情郎受苦,恼了?”


    苍清周身带上难掩的戾气,无声与对面压过来的神威做着斗争,她想即刻冲过去将金娘大卸八块,可对面的是神,不能轻举妄动。


    “金娘,你知道得罪我的神,都是什么下场吗?”


    苍清嗓音阴沉的没有一丝热度,像幽冥刚爬出来的恶鬼,带着回音,一遍遍在崖巅幽谷中回荡,反复警告着金娘。


    “小仙家,你但凡有点异动,我的手就会握不住这玄铁锁链。”金娘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啦的铁索声,遥遥从对崖传来。


    “玄铁锁专克神祇,何况凡人之躯,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我对你们并无兴趣,只要你将真身还我,我自会放人。”


    “我可以将真身还你,但你得先将人放了。”苍清提高行灯,凑在抓握的魏紫旁边,放慢语速冷声说道:“忘了告诉你,我爱玩火,异族都怕的火。”


    她捏紧魏紫的花株,“看看是你松手快,还是我的火术快。”


    两厢都将求和与威胁放在明面上。


    僵持不下之际,苍清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尖锐的风声。


    苍清闪身避过,手中的丝竹行灯随着她的动作高高扬起,瞬间火烛倒转,整个烧起来。


    对面崖上的金娘在同时朝她发招,一条粗大的玄铁索向她掠来。


    变故不止如此,行灯烧烬,她从光明处陡然陷入一片黑,行动因此受滞,避之不及,脚腕被铁索卷住,一下拉倒在地,朝着崖边而去。


    “月魄!”


    利剑在地上擦出点点火星,在崖边堪堪止住她下滑的身形。


    脚腕上缠的玄铁索仍在发力想将她往下拖,苍清一手抓着魏紫,一手握着剑,自顾不暇。


    金娘的笑声从对崖传来,“原来你这般不堪一击?刚刚都是虚张声势?”


    苍清的身后走出来一人,是金乔,之前身后那道突袭的风声正是来自她的根系。


    “乔娘子寻魏紫原来不是复仇。”苍清躺在地上苦笑,“她重伤你,你却不恨她?”


    金乔也苦笑,“做女儿的怎么会恨自己的阿娘。”


    “你这是助纣为虐。”


    “我不想伤你。”金乔夺下她手中的魏紫,“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娘死。”


    苍清没有反抗,任她拿走魏紫,“原来你也是想要求得父母认可的可怜人。”


    金娘心情大好,喊道:“阿乔,过来。”


    金乔却没动,“阿娘,求您将他们放了吧。”


    “孽子!白养你这几百年,还不带着老娘的真身滚过来!”金娘怒道。


    “阿娘!为何总骂我是孽子?只因我是妖,就永远不及两个妹妹吗?”金乔的声音带上哭腔,“如今真身已得,为何您还不肯将人放了?”


    “你懂什么?!”金娘的声音里带着厌恶,“你连你那两个妹妹的脚趾都比不得。”


    “我做了那么多……我总是努力讨好你,我听话、懂事,你喜欢二乔牡丹,我为你在养种园做工匠栽牡丹……你为何从不肯看看我?”金乔冲对面大声喊道,“为何?!!”


    崖巅皆是“为何……为何……为何……”的回声。


    苍清听得好笑,“为何?自然是因为男人,恐怕你的亲爹不讨喜,而你两个妹妹的父亲才是她的心头好,爱屋及乌,如此你还要帮着她吗?”


    金娘本就被金乔激怒,嗓音陡然拔高,“你在嘲讽我?”


    “没有,我只是说事实。”苍清以手撑剑,从地上坐起身,打出一团掌心火,目光盯着脚腕上的玄铁锁,“你对我们了如指掌,你是东宫的人?莫非你的心上人就是金仙道人?”


    苍清燃火的掌心慢慢摸上玄铁锁,“其实你根本就未想放人吧?”


    对崖上安静了一瞬。


    “本君可以放人,但只放一个,这两位郎君,你选一个。”金娘笑起来,“指责人时大义凛然,难道你会不选赵玄反去救这白衣郎君?我不信。”


    苍清不作答,她想顺铁索烧过去的火,全数被吸进玄铁中,月魄剑要撑着身子,没法断砍铁索,扶摇剑在李玄度那里,如今不知在哪。


    她脚腕上的玄铁索猛地收紧,金娘拽了拽手中铁索,“别想拖延时间!赶紧选!不然我将他俩都丢下这悬崖。”


    “我选!”苍清气得牙痒痒,“可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你无法得知,但今日这二人必有一人死于你手,你,选谁?”


    金娘的手一松,铁索哗啦啦往下滑,崖壁上悬着的两人一同朝下落去。


    第275章


    “赵玄!我选赵玄!”苍清急道。


    金娘重新握住铁索, 崖壁上的两人陡然停住,她咯咯笑起来,笑声传遍山间, “我就说你会选赵玄,白衣小子, 你师妹没选你,你可伤心啊?”


    除了回声无人回应她。


    “我忘了,你们出不了声。”金娘笑够了, 将其中一条玄铁锁链往上拉, “本君说话算话。”


    而另一条铁索哗啦啦迅速往下滑去,很快就瞧不见青衫少年的身影。


    “你选他,我偏要叫他去死。”


    “看你死了心上人还能不能假慈悲!”


    原本牢牢支在地上的月魄剑一松,苍清立时被脚腕上的铁索拖出崖边,呈弧线朝悬崖下荡去,她只听见身后金乔的喊声。


    反手一剑砍断脚腕上的玄铁索, 身子急速下落, 耳际是呼啸的山风,刮在脸上如刀割剑砍。


    肩背上传来撕裂感, 一对金色羽翼自肩胛处长出, 她的双手成了利爪,展翅间朝着崖底冲去。


    一声声仙家的悲鸣自崖底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渗人。


    叫听到这声音的人或是神都无法行动半分,有血沿着耳廓往外流。


    黑暗中一只金甲怪鸟自崖底同风而起,利爪上牢牢抓着一段铁索,铁锁的底端勾着青衫少年。


    少年的青衫其实早已被鲜血浸透,滴滴答答的血顺着他的鞋面尖往下淌。


    苍清轻轻将人放在崖上, 化回人形,只留一对金翅收在背后,蹲下身点了李玄度的穴道又给他喂了药,


    他说不了话,两个玄铁钩牢牢扣在肩胛骨上,也动不了,只是依旧笑看她。


    苍清什么都未说,俯身吻在他的眉眼上,站起身转头朝着崖对岸飞去,期间一眼都未看身侧吓愣了的金乔。


    算上鬼域杀阴兵那次以及点珍宴的被迫而为,这已经是第四次用法相,她已不是真正的仙家,如此滥用是在烧寿元与神力,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舍得用。


    翅膀的扇动声停在对崖上,苍清先去一旁检查了祝宸宁的状况,同样是流了满身的血,同样平静地看着她,眼带笑意。


    苍清说:“大师兄今日真该卜个卦再出门。”


    省的一语成谶,应了这血光之灾。


    快速替他止了血喂过药,苍清起身冷冷看着金娘,一言不发。


    神力因她的法相被全数激活,苍官从前的神威碾压牡丹花神,叫人行动艰难。


    苍清猜到金娘不是让她在选谁活,而是在选谁死。


    所以她真正选的是祝宸宁,她答应过大师姐,要将她的新郎平安带回去。


    李玄度这么聪明,应该也知道了她的选择,不知心里是何感想。


    金娘受不住她的威压,先开口,“还说月华没为你造杀孽?你护着赵玄不就是护着杀人凶手?”


    苍清不打算同她废话。


    “月魄!”神剑月魄自崖底飞出,握在她手中,“我说过,得罪我的神不会有好下场,你伤了玄郎,我会百倍还你。”


    玄铁锁链朝着她袭来,“咣当”击在月魄剑上,顿时断成两节。


    “原来你如此不堪一击。”苍清飞身上前,掐住金娘的脖子,她勾起唇冷笑,“之前都是虚张声势。”


    她手中渐渐用力,“我能叫你神魂俱灭。”


    崖对面传来喊声,“放过我阿娘!不然我杀了他。”


    苍清冷漠地转头望向崖对岸,她看不清,对面黑乎乎的,只模糊凭带着回音的威胁声来断定,金乔蹲在李玄度身边。


    “找死?”她说得不重,但整个悬崖来回荡着这一句话。


    “找死……找死……找死……死……死……死……”


    几乎是瞬间,苍清带着金娘就出现在对崖,金乔身边还蹲着赵殊,二人正在争夺金乔手中的匕首。


    要说今日赵殊为何这般好心,来得路上,苍清骗他说陆宸安的丹药是以毒攻毒,必须连服七日,才可性命无忧的痊愈。


    带他来为的就是必要之时来克制金乔。


    赵殊病中无力,抢不过金乔,但也帮苍清争取了过来的时间,她一个掌风下去,打退金乔,后者哇啦吐了口血,竟还要往前扑。


    “执迷不悟。”苍清一手捏着金娘的脖子,另一手再次挥袖,赵殊却冲上来握住她的手腕,轻声说道:“放过阿乔吧。”


    “你算什么东西?”烧着神力的苍清六亲不认,一把将他挥开,冷眼看着他摔在地上。


    “算我求你!”赵殊喘着粗气,半爬起身以手撑地,恳求道:“算我欠你个人情。”


    “你的人情?有价值吗?”苍清冷笑一声,朝着又欲冲过来的金乔颔首,“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拦住她,她自己想送死可怪不得我。”


    跪坐于地的赵殊膝行几步,死死抱住金乔的腿,拦住她的去路,“阿乔!你不是她的对手,别白白送死!”他提高了音量,说完立刻咳起来。


    可他边咳还在边说话,“阿乔,别以卵击石!我不想看你去送死。”


    “赵殊你放开!我要去救我阿娘。”金乔奋力挣着,踢开赵殊,朝着苍清冲来,“你要杀杀我,放过我阿娘。”


    苍清用两指抵住金乔的肩膀,“好个母女情深,你以为你为她而死,她就会后悔?抱着你的尸体说对不起?”


    多天真的幻想。


    却存在于大多数孩子心中。


    金乔的身子动不了,却还能发声,“求求你别杀我阿娘。”


    苍清怜悯地看着她,“想验证一下吗?”


    月魄剑凌空而来抵在金乔的胸口,苍清握着金娘的手同时加重力道。


    “我也给你们各自一次求生的机会,她死你活,你死她活,二位选吧。”


    她的声音清冽如霜,不带一丝感情。


    金乔立刻说道:“杀我!”


    金娘愣了一下,说道:“杀她!”


    “好。”苍清弯起唇角淡淡一笑,眸光依旧冷冽,“二位的选择一致,没有异议。”


    她松开掐在金娘脖间的手,同时月魄剑从金乔的心口处当胸穿过,不过片刻,金乔水亮的双眸便失去生机。


    苍清拔出月魄剑,金乔如烂泥般朝后倒去,扶住她的反而是与她露水情缘的赵殊。


    “金娘,你的长女死在你的手里了。”苍清重新定住金娘,用她的前襟一点点蹭干净滴着血的月魄剑,“你有后悔吗?”


    金娘瞥了一眼赵殊怀中的金乔,冷哼着转开了头。


    “看来是没有,真为乔娘子感到不值。”


    “她一个孽子,因我善心活了这几百年已是捡了便宜,她的生命我给的,如今不过是还给我。”金娘眼里带着恨意,“你说过她死我活。”


    “说得真好,可惜你不该动我的人,我不是月华,没有慈悲心,也不是祝宸宁,从不信守承诺。”苍清冷笑着,将剑横在她脖间,毫不犹豫抹开了她的咽喉。


    “苍官有仇必报。”


    苍清抹掉溅在脸上的血,居高临下用剑锋拍了拍赵殊的手臂,“金乔死了,你很难过?”


    剑锋上滴淌的鲜血擦在赵殊的华服上,赵殊却没反应,他摇摇头,乌黑的眼圈透着迷茫,“我不知道。”


    “本仙不过是对她小惩大诫,幻术而已,你别忘了欠我一个人情。”苍清俯下身,手抚过金乔的胸口,“乔娘子,你阿娘的话都听见了吗?”


    来自仙家法相的神力即将耗尽,苍清没有时间同他们玩,让母女互选也是有私心的,怕金乔太倔藏起花神真身,宁死不屈。


    “花神真身在哪?给我。”


    金乔被堵住的脉息舒开,她回转过气睁开眼,眼里含上一汪浅浅的水雾,她坐起身,半垂着头,良久似是解脱了般,施法从怀中取出魏紫递给了苍清。


    “原来藏在怀中。”


    珍惜的东西才会藏在怀中。


    苍清正要接手,对崖上传来人声,这回是个男人,“后生急什么?还没玩够呢。”


    与此同时,金乔手中的魏紫闪过一道光,用力从她手中挣脱开去,落地化作一容颜端庄的年轻女子,细看其实与年近四十的金娘有些像。


    牡丹花神归位了。


    月魄剑是神剑,若想死后神魂不散,也得用神物尽快聚魂,就如月华复生她那般,先用辞花镜滋养她的神魂,再送她去轮回转世。


    没想到花神的凡躯死后,竟能直接用真身复生。


    想起墓穴中滋养花神真身的血肉,苍清不自觉蹙眉,那影壁上刻得复生术到底是什么邪术?月华怎么会将这种邪术留在人间。


    他真的曾经想过用这种邪术复活她吗?


    来不及多虑。


    对崖上的男人再次开口,“放过她,我留你师兄一条命。”


    “金仙道人?”


    “正是老夫。”


    苍清看向花神,“他果然就是你的情郎。”


    仍坐在地上的金乔,神情复杂地看着花神,轻轻喊了声,“阿娘……”


    “不孝孽子!差点害死老娘,要你何用!”花神一挥袖直接将她打出了崖巅。


    赵殊只来得及扯住她的袖摆,只听“刺啦”一声,纱绢撕裂,金乔摔下了悬崖。


    苍清用黑洞洞的双眸盯着花神,“你为何如此厌恶她?”


    花神冷笑连连,踩住连着李玄度肩胛骨的玄铁索,只道:“如今二对一,你杀我,你师兄死,你去对崖杀他,你的情郎和你师兄一起死。”


    局势再次反转。


    “你走吧,我不杀你。”苍清走到李玄度身侧护住他,背后的金翅收进身体里,她悄悄咽下胸中涌上来的血气,淡然开口:“人神殊途,如今你已归位,自有天收。”


    花神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都怨你!多管闲事!害我多年计划付诸东流……”


    “阿瑶!”对面的金仙道人出声止住了花神后面的话。


    “那又如何?不服憋着。”苍清抬起手中的月魄剑对准花神,“我的神力你已经见过了,要再试试吗?大不了我舍掉一个,杀了你二人。”


    她不着痕迹地揩去唇角渗出来的血,“我劝你趁我未反悔,赶紧滚。”


    花神冷哼一声,闪身进了林中,对面的金仙道人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苍清仍旧站在原处,片刻后林中再听不见任何声响,才以剑支地半跪下去,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渗出来,“啪嗒啪嗒”一滴滴落在地上,溅开污泥,融进地里。


    眼前越来越模糊,一片昏暗无光,什么也看不见了。


    苍清抹干净嘴角的血,放下月魄剑,转身将李玄度扶起来,手摸索到他肩胛骨的玄铁勾。


    “玄郎,忍着点。”


    她手上微微发力,一对玄铁勾离体时,李玄度发出一声闷哼,鲜血从伤口处呼啦啦往外冒,他吐掉一口污血,盘腿结跏趺坐,双手快速结着印。


    苍清将带血的玄铁钩随手扔在地上,“我走不动了,大师兄等你恢复后过去替他取。”


    她干脆往地上一躺,她不止是走不动,她还暂时失明了。


    李玄度已经入定,神识皆封,不会回应她。


    没多久,林间突兀地响起铁索拖曳声,花神咯咯的笑声在夜间格外刺耳,“金仙说得不错,你果然又是在虚张声势。”


    苍清不得不从地上坐起身,摸索着将李玄度挡在身后,“东宫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对我们如此穷追不舍?”


    “你毁了我的计划,还要问出此等愚蠢的问题。”


    趴在崖边向下张望的赵殊也回过身,喊了一声,“苍清!小心!”


    护身屏障在苍清身前打开,堪堪抵掉花神的招式,她立时又呕出一口血。


    这一招很凶,花神显然是冲着他们的命而来。


    苍清想确定花神拖曳的是什么,她瞧不见,又不能问赵殊,微微侧了侧头,试探地说道:“你是想将我们四人全杀?”


    “当然。”


    崖上苍清这边算上赵殊和祝宸宁正好是四人。


    “赵殊。”苍清喊道,听到赵殊的回应,才顺着声音指他,“他是东宫的人,你也放不过?”


    “一个不留。”花神冷着声,凉凉说道:“你若是经历过我所承受的,恐怕做得比我还狠。”


    “不怕得罪太子?”


    “笑话,我堂堂神祇会怕一介凡人?”


    苍清笑了一下,“那金仙道人也不怕吗?”


    没有听见金仙道人的回应,他不在?还是又隐在暗处?


    花神稍作沉默,冷笑道:“强作镇定,你又想拖延时间,你们谁先来?”一阵锁链的哗啦声,她道:“白衣小子,你先吧。”


    “不要!”苍清急道:“花神!我可以给你做养料,放过他们,仙家的神力你不想要吗?”


    “好主意,”花神大笑道:“不过你说晚了,来的路上我就已将你师兄杀了。”


    锁链声又一次响起,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重重扔到苍清身前,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迅速窜进她的鼻腔。


    苍清双手摸索着,碰上身前那人的手,冰凉冰凉的,顺着手一点点往上,黏黏糊糊的,摸了一手血。


    肩胛骨处勾着铁索,再往上,脖侧已然没有脉搏在跳动。


    “大师兄?”苍清轻轻喊了一声。


    她怔了须臾,脑中蒙上一片白雾,直到手开始打颤,才再次出声,“阿兄……醒醒……”


    “师姐还在等我们回家。”


    “醒醒……”


    “祝宸宁!醒醒!”


    花神走到她身侧,手掐上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苍清的脚离地,悬于半空,喉咙被死死扼住,脖子似乎要与肩膀分离。


    就在她渐渐喘不上气时,脖上的桎梏忽而一松,重新跌回地面,花神说道:“不对,你应该留到最后,让你也亲眼看着心上人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方能解我心头恨。”


    “别动他!!!”苍清立刻往李玄度的方向跪爬过去,想要护在他身前,可抱了个空,一下扑在地上。


    “九哥——!!”


    赵殊的喊声带着回声传进苍清的耳朵,花神先她一步,一掌将人打下了崖。


    苍清趴在地上,再撑不起身,手紧紧握成拳垂着地。


    “——啊!!!”


    声声哀嚎响彻崖间,惊得夜鸟纷纷飞出林间,一阵哗啦啦的振翅声。


    再之后的声音,她听不见了,只剩体内血液燃烧沸腾的咕哝声……


    第276章


    花神一脚将月魄剑也踢下崖, 扼住苍清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起。


    “轮到你了。”


    苍清像是认命了似的闭上了眼。


    赵殊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一个大概就是他了, 耳中听见奇怪的“咯咯”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仔细去听, 才惊讶地发现这声音来自于苍清的体内。


    苍清骤然睁开眼,一双黑眸成了红色,即使在夜间赵殊依旧能瞧清, 那是两只如宝石般血红的龙眼。


    她的额头生出一对龙角, 金甲双羽在她背后缓缓展开,遮住了半边天际。


    星星点点的金屑随着翅膀的翕动,从金羽间洒落,如梦似幻。


    花神惊得松开手,朝后退去,可不过几步就止住了步子, 再不得动弹。


    “想跑?”


    苍清的指甲锋利无比如鹰爪般, 一下穿透花神的胸膛。


    短时间内她二次爆出法相,比之前的更凶猛。


    “月魄!”她出声喊道。


    被踢下崖的月魄剑却迟迟不来。


    “你以为我会这么蠢?不做丝毫防备?”花神的脸瞬间失了血色, 她却还在笑。


    “我是神, 没有了扶摇和月魄两把神剑,你如何再杀我?”


    苍清的手穿在花神的胸腔,她将手往回缩藏进花神的体内,“那我便烧了你。”


    “娘子!你心上人未死!”


    身后传来金乔的声音,苍清也因这话回身往后看去,在见到李玄度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


    但也不过片刻又恢复冷冰冰的神态,红宝石的龙眼里闪着危光。


    “你又想以此要挟我?”


    “不是!”金乔忙道:“我只是想问她讨个真相, 到底为何如此厌恶我。”


    “你问了难道她就会告诉你?”李玄度身子晃了两下,又要倒下去,赵殊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苍清身边。


    苍清一手托住李玄度,将他往自己身边拉近,思虑一瞬,终究是没有立即放火,“如今是我的主场,得按我的规矩来,她不说也得说。”


    背后的金羽展开来罩住李玄度和赵殊,将人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小师兄,她杀了我们的阿兄,你说该如何折磨她?”


    说这话时,苍清的声音听着还算平静,只是手在花神的胸腔里搅了两下。


    “你说花神的情郎金仙道人,可会来救她啊?”


    花神痛苦地闷哼出声,嘴还是那么硬,“你死心吧,他不知我又回来了,不会来的。”


    李玄度并不知祝宸宁的死讯,他被打下悬崖时神识皆封,是金乔用根系将他拉住才没死。


    一时受不住这消息,喉间涌上腥甜气,顺着嘴角不断往外溢,缓了缓,李玄度擦去嘴角的血,问花神:“是不知你来这了,还是根本不会来?”


    苍清跟着说道:“又或者,他就在某处静静看着你受苦。”


    李玄度接着说:“他不爱你。”


    二人一唱一和,让一旁的赵殊想起了自己被九哥扎心的日子。


    花神咬牙说道:“他是不知!”


    “别急,还没玩够呢,”苍清空着的那只手朝地上一勾,一对沾血的玄铁勾落进她手中,“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下一秒这对玄铁勾就扎进花神的肩胛骨。


    “你也尝尝这勾锁琵琶骨的滋味。”


    苍清的手从花神的胸腔中退出来,翻着手将血污擦在她衣上,“好了,赶紧回答你阿女的问题。”


    金乔也走到花神身前,眼里有泪光,“阿娘,说吧,我只想要个答案。”她撇过脸,轻声说道:“说了,少受点苦。”


    花神冷笑,“我当初真不该留下你……”


    苍清尖利的指甲划在她脖侧,一下一下,划出一道一道血痕,“或者你就这么扛着等你的情郎来救你,我好一网打尽。”


    花神依旧紧咬牙关,“你这回又能坚持多久仙家神威?”


    “我替来她说!”对崖传来金仙道人的声音,“后生给她个爽快吧,她受得苦够多了。”


    花神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对面的人真的会来。


    对崖的金仙道人说道:“几位也已经见识过玄铁锁的能耐了,玄铁锁是比捆仙绳还要厉害的法器,专克神祇。”


    他最后一个音刚落,苍清就揽过李玄度飞到了对崖,独留赵殊在原地与花神面对面,再次感叹他的命就不是命?


    然而对崖根本没有金仙道人的身影,只有传声法器。


    苍清本来就是想用花神引出金仙道人,她是打定了主意两个都要杀的,可惜他太谨慎,竟未露面。


    法器里金仙道人叹口气,自顾讲起来,“花神们按岁时花信规律各司其职,也能凭凡花探得人间消息,有一年阿瑶她无意间听见人间有位年轻帝王在对月祈祷,望牡丹能延长花期,只因他病重母亲最喜牡丹,以牡丹自诩,认定牡丹落败之日便是她亡故之日……”


    牡丹花神感念人间帝王有如此孝心,便为他延长了一月的花期,人皇与神君也因此结识。


    初见总是美好的,帝王年轻时也是励精图治的明君,可老来却迷恋上长生术。


    想来也是,见过了神又坐在权力巅峰,怎么会不向往长生?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与术士暗中筹谋,偶尔在与花神饮宴之时,他开玩笑地同花神说:“神君万岁,朕已垂垂老矣,不知还能与君畅饮几时。”


    花神每每只是安慰他,“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乃凡人常态,陛下是真龙,切勿执着。”


    花神的意思是他下辈子仍可能投生为帝王,人的轮回也是长生的一种。


    然而人皇却已陷入迷障,听不出其意。


    终于有一日,人皇到了弥留之际,他仍不甘心,于是蹒跚着来到牡丹园向天祷告,望与花神这位至交见最后一面。


    也就是这一面,让花神陷入百年万劫之地。


    人皇觊觎她的神力与长生,用玄铁锁将她困在人间,日日以邪术汲取她的神力,不仅返老还童,还成为了半人半魔的妖邪。


    金乔就是这妖邪之子。


    花神最后在一位法力高强的道人相助下,手刃了仇人,重归上界。


    原本是要杀死金乔的,可那段黑暗不见光的日子里,只有这个小小的二乔牡丹陪着她。


    从此金乔就像她心头的刺,见到她就像在提醒曾经那百年污点,恨意慢慢在心间滋长。


    到后来见一眼都觉厌恶。


    花神也没有那么轻松就放过人皇,但凡他转世,必会再手刃一次。


    若偶尔错过了时机,她就会掘了他的墓,让他白骨露野又或是鞭尸三百、焚骨扬灰。


    已经回到先前崖边的苍清与李玄度相视一眼,帮东宫魂祭扶摇剑,莫非是想让这位人皇神魂俱灭?再不得转生?


    李玄度失了那么多血,脑子还是很好使,“所以仁佑皇帝墓是你掘的?他就是那位人皇的转世?”


    花神眼神定定地看着地面并未回应,不知在想什么,也许是回忆起了从前那段难堪的时光。


    苍清对着林间喊道:“金仙道人,藏着缩着不敢出来一见?”


    她一直不动声色地在寻金仙道人,这么黑的夜,用法器视物也不好用,他对他们的举动如此清楚,那必然就在这附近,还很近。


    “既然故事说完了,我就动手了。”苍清手抵在了花神心口。


    若这故事是真的,花神确实可怜,但她不该动她的人。有仇报仇,更不该戕害无辜生灵。


    黑漆漆的地里忽而窜出无数根系,裹住花神,又迅速朝后退去。


    苍清并不急,尖利的指甲在李玄度的玉腰带上轻轻一划,等腰带落地,才相携着一起追过去。


    她的速度比这些根系要快得多,转眼就追上,但刚转进林中,数道银光自地下而出,围成一个圈将她困住。


    花神就在银光外离她一步之遥。


    苍清的金翅刚触到银圈就被灼伤,卸去大半神力,不得收紧在背后。


    金仙道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湮神阵,你大可以继续碰,直到你维持不住法相为止。”


    这位道人对阵法的使用竟颇为高超,对她的了解也颇多。


    苍清朝林间喊道:“金仙道人,杀兄之仇铭记于心,我会追杀你,天涯海角。”


    “我何时杀过你师兄?”金仙道人提高了音量,“你师兄死了?”


    林中静了片刻,金仙道人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人我带走了,各位后会有期。”


    根系携着花神向林中掠去。


    苍清平静地对身侧的李玄度说道:“玄郎,乾坤袋呢?”


    音落,一杆银枪自花神的背后当胸穿过。


    李玄度道:“花神杀了我师兄还想活着走?”


    花神动不了,但余光能瞧见插在腹腔上的银枪,她的双眸中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


    “怎么?很惊讶?”苍清声寒似铁,“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上当?”


    能顺藤摸瓜抓住金仙道人自然最好,摸不到杀一个也行。


    “你看过影壁,难道不知银枪也能弑神?”


    花神受玄铁勾所缚没有行动力,李玄度即使修为丢了大半又身受重伤,但驱动乾坤袋中的银枪杀她依旧绰绰有余,他哑着声问:“这回可还有其他躯壳供你立即复生?”


    花神望着幽暗的林间深处,苦笑着摇了摇头,“执念千载,临了一场空。”


    “阿娘——”


    金乔冲过来扶住往后倒的花神,“阿娘……”


    “哭什么哭!没出息!”花神骂道:“刚刚不是也要我死的吗?不正好称了你的心愿!”


    “孽子……你就是来讨债的。”


    金乔垂下眼,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脸颊滴落,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花神的身形渐渐淡去,她闭上眼前,给了金乔一块花神令,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二乔花神,照顾好你两个妹妹。”


    她到死都没给她好脸色,到死心里也只有另外两个阿女。


    可她给了她牡丹花神令,金乔成了下一任牡丹花神。


    林中也再无金仙道人的声音传来,连脚步声都没有。


    只有夏夜的虫鸣声,唧唧叫着,像哀乐、像祝词、像嘲声,每个人听见的都不同。


    光圈中,苍清垂着头盘腿坐于地上,整个人都颓了下去,身后的金翅隐匿无踪,红瞳消退,一滴水珠“啪嗒”滴在她的手背上……


    “啪嗒啪嗒”越来越多的水珠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肩背轻轻抖动着,能隐隐听见她压抑克制的呜咽声,引得一旁同样席地而坐的李玄度也弯了脊背。


    他垂下头,抬手捂住眼睛,不过一会,就有水从指缝中渗出来,无声地落进泥地中。


    云山观的小师弟和小师妹,终于再也撑不住,双双栽倒在地。


    第277章


    “我睡多久了?”


    苍清刚一睁开眼, 就掀开被子冲下床,颠颠撞撞往屋外走。


    趴在桌上的陆宸安见她醒了,赶紧起来将她拦住, “不过一日,你要去哪里?”


    “去冥府。”


    “人间一日, 冥府一月,来不及了。”陆宸安的声音低低的。


    “对不起……”苍清抬眼瞧见她红肿的双眼,声音立刻带上哽咽, “对不起……我答应过你, 我食言了……”


    陆宸安也哽声回道:“不怪你。”


    她这般说,苍清心里反而更难受,“万一……万一呢。”


    万一还来得及。


    “大师姐,你等着,这回我绝不食言。”苍清推开她的手往外走,走到一半, 她停下脚步, 苦笑,“我真是糊涂了。”


    她如今去趟冥府哪里还需要生魂出窍。


    “我同你一起去。”陆宸安趁机将她拉住。


    “阿清, ”李玄度喊住她, 他艰难地从榻上撑起身子,“带上我。”


    门外又进来一人,“清清,还有我。”


    “别忘了小爷。”姜晚义伤得也很重,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


    白榆搀住他,说道:“清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是一队的, 该生死与共,不要总是丢下我们。”


    “你们……”苍清不争气地又想哭了,“一群病残怎么去?”


    另外四人异口同声,“难道你不是吗?!”


    是啊,她站都站不稳。


    短时间里二次化出法相,极其伤身。


    “我和阿榆去,大师姐,还有你们两个留下守着大师兄。”


    被留下的三人执着地摇了摇头,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大有不带他们她也不准去的势头。


    苍清瘪着嘴,无奈笑了,“东西都带了吧?阿黎呢?”


    陆宸安将未睁眼的阿黎交还给她,“药都备下了,月魄剑也已经捡回,封印也让师父解了,只是扶摇剑不知所踪。”


    苍清将阿黎塞进怀中,又喊来云寰,嘱托她去皇宫请九尾猫妖方元会来琞王府守着祝宸宁尸身。


    一切准备妥当,她一手拉住白榆,一手挽住李玄度,“走吧,都牵牢了。”


    闭上眼,须臾间已经带着另外四人,站在冥府的街上。


    天空灰蒙蒙的,来往行人都是一脸死气。


    因他们是活人入冥府,苍清嘱咐:“将身上的生人气都掩住了。”


    其实也是多余一说,都已经同一条道上经历过这么多了。


    她轻车熟路带着他们在街上七拐八绕,走进一间院落。


    院中石墙坍塌,屋瓦碎裂,砖缝中疯长着彼岸花。


    满目荒凉。


    “这是苍官和月华在冥府的家。”


    白榆:“?”


    恍惚回忆起了在黔东南的溶洞中,几人说起死后在冥府的事。


    白榆当时玩笑说“到时我让小姜带我去冥府找你们玩”,而李玄度回她的是“一定请你去我和阿清的家里坐坐”。


    今日也算是真的来做客了,白榆感叹:“你们在冥府还真有家啊。”


    姜晚义说道:“我也有,等救回祝师兄,我带你去瞧瞧。”


    “?”白榆回道:“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苍清指着院中一面墙,“穿过去。”


    她领头穿过墙,再看周边已是站在阴律司大殿某间房中,她当年借着神力,硬是和崔府君建了这层关系网。


    崔府君正巧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屋中忽而多了五人,他愣了一下,等看清几人的样貌,又见他们来处。


    他叹口气,问道:“三位老熟人,此来又何故啊?”


    这三位老熟人自然是苍清、李玄度和姜晚义。


    苍清如今可算是知道当年来冥府时,崔府君为何对他们格外客气了,同理姜晚义在冥府办事特别顺畅,也是借了夜琅这道身份的光。


    “找个人,我要带走。”苍清直截了当说道。


    崔府君也是习以为常,“报上名来。”


    将祝宸宁的生辰八字,以及名姓告知崔府君后,他翻了翻手中的生死簿,只说道:“去奈何桥找吧,若还在你就凭本事将人带走,我自会替你增添寿数。”


    “多谢。”苍清转身就要走。


    “别谢,我什么都没做,”崔府君幽幽说道:“别高兴太早,若是已喝过汤,前尘尽忘就走不脱了,我也无能为力。”


    苍清不应声,带着人匆匆赶到奈何桥。


    桥两边的白墙是亮起来的,上头印着一幕幕会动的图像。


    一道白衣身影就站在桥上,他每走一步,墙上的画面便延出去一尺。


    这墙是三生石,左边是他的前世,右边是他的来世。


    中间的他和他走的这条路就是今生,走过了奈何桥便是新的一生。


    可他的眼睛只是盯着左边的墙,是一位降妖卫的一生。


    这降妖卫第一次真正见到那个名叫安悦的鲛人,是在斗兽场的最后一场赛事上。


    彼时她已是伤痕累累,弹尽粮绝的模样,头上的发髻塌了,脸上道道血痕,连嘴唇都渗着血。


    可她的一双眼,明亮执着,她的身姿依旧倔强,让他恍惚间沦陷在她的双眸中。


    他听过这个女鲛人的事迹,听闻安悦战无不胜,每一年都会织出血绡,缚住与她决斗的降妖卫。


    还听闻她是他们邢妖司木判官的心上人。


    他大为不解,这样怎么能算心上人?


    这安悦可真是个傻子。


    也许是出自怜悯,也许是因为欣赏,在第二年时,他主动申请报名参与决斗,并在竞选时打败其余降妖卫,成了那一年与安悦最终决斗的人。


    而后他放水了,在安悦织血绡前,就被打倒在地。


    他对安悦的关注也不由自主多起来。


    安悦似乎喜欢木有枝,常常能见到她跟在木有枝身后,垫着脚仰望她的心上人。


    那时候他和安悦都不知,木有枝的真身是仙家。


    仙家一族杀伐果断,偏对男女情爱异常迟钝,他们开窍的极其慢,极其晚。


    安悦的情路因此极其坎坷。


    他看在眼里并不能为她做什么,次年,他想继续竞选决斗,却被木有枝有意刷下来。


    这一年他看着安悦在斗兽场,以命相搏织出三幅血绡。


    他瞧见木有枝夸她,“悦娘,你做得很好。”


    他只能在事后,日日偷偷给她送药,问她:“值得吗?图什么?”


    安悦只是对他道谢,说:“恩情难报。”


    似乎是他的出现,终于让木有枝有了危机感,对悦娘的态度日渐好起来。


    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善事,也算是让安悦与心上人终成眷属,他也挺高兴的。


    不想,到了决斗的日子,木有枝竟还是要让安悦上场。


    他看不过眼找到安悦,同她说:“我带你走。”


    安悦问他,“非亲非故,何必如此?”


    他说:“不知道,走不走?”


    他们当然没有成功逃走,在路上被木有枝追上,他拼死替安悦杀出一条路,“回家去!回到南海去!去找你的族人。”


    木有枝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回家?谁都回不去。”


    安悦拦在他身前,“木有枝!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木有枝将安悦扯开,“放箭——!!!”


    他最后听见安悦在控诉。


    “他若是死了!我也会跟着去!”


    “木有枝!我与你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祝宸宁看完三生石上的前世今生,下一步就走完了这奈何桥。


    身后传来几道喊声。


    “祝宸宁!!”


    “大师兄!”


    “宁师兄!”


    “阿兄!回来!”


    他的脚步顿住,回过头去,果然是那几个傻子。


    陆宸安挤开排队的鬼魂冲过去,却一下撞在奈何桥的入口处,她拍着无形的屏障,喊道:“祝宸宁!祝宸宁!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们!”


    “你回来……”话还没说两句,眼眶里就涌出泪水,“你答应过我,要同我回云山观的,你答应过我,要娶我的,祝宸宁!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祝宸宁见到她,立时走了回头路,石上所印景象随着他倒退的步子,一点点消失。


    二人站在无形的屏障前,红着眼互诉衷肠。


    有鬼差上来驱人,苍清挡在陆宸安身前,月魄剑握在她手上,铮鸣声声。


    “我手中乃是神剑,各位鬼差官人,三思而后行。”


    李玄度站在她身侧,手执银枪,“我等并不想伤你们,莫再前进!”


    今日在忘川亭熬孟婆汤的不是泰媪,而是两个长相一样的清秀少男,听见骚乱,也走了过来,一见他们,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诧。


    这二位少男朝着白榆就冲过去,要给她来个热烈的拥抱,“皎皎!!”


    未出鞘的夜影刀横着抵在这二人身前,姜晚义沉声喝道:“干什么?!当着爷的面,明目张胆就要抱小爷的妻子?!”


    欺他如今残血无力?


    “神、神君?”二位少男看向他,支吾道:“刚刚没瞧见您。”


    姜晚义:?夜琅的存在感有这么低?


    其中一位忽而说道:“等等,妻子?”


    他怒而转头看向白榆,“皎皎!你不是说只要我跟着你下界,你就和我成亲的吗?”


    苍清了然,想来这位就是和皎皎私奔下界的星辰殿童子。


    另一位也怒道:“皎皎!你不是说我跟着你下界,此生就和我一起单身到死的吗?!你还说友谊万岁,再也不理神君的,转头你就、你就……背叛我们。”


    苍清没忍住,说道:“看来皎皎为了骗你们下界,没少给你们画饼。”


    两位少男开始抹泪,“我们信了你个鬼,还为此被神君罚来冥界做苦力,你倒好!还和神君牵上手了!卑鄙!负心!”


    不愧是双生子,异口同声的骂人。


    又齐声问姜晚义,“神君此来是带我们回去的?”


    看来这二位冥界打工人,并不知他们的夜琅神君掉下入尘台了,没能力带他们回去。


    苍清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俩是双生小海龟,都长这么大了?”


    李玄度嗤笑:“星辰殿是海产品市场吗?不如改名叫水产城得了。”


    “别笑。”苍清说道:“阿音也是养在水里的,他挑得很,只喝星辰殿的琼池水,为此你常常去隔壁偷水。”


    李玄度:“……”


    不听不听。


    陆宸安也被逗笑,抹了把泪,“你们正经些!”


    两少男看见苍清,倒是不说话了,皱着眉,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苍清也想到了她拿他们的龟壳当木鱼敲的日子。


    尴尬笑道:“既然都是熟人,那就好办多了,二位不如将这奈何桥打开,放里头的人出来?”


    “不行!”两少男齐声道:“他既已喝了孟婆汤,尘埃落定,绝无更期。”


    苍清循循善诱,“你们神君就是为了此人而来的。”


    “那也不行!徇私枉法,受罚的还是我俩!”


    两少男看了眼姜晚义,又看看与他执手的白榆,坚持说道:“神君当年罚我们下来时,和我们说既然做错了就要受罚,他以身作则秉公执法,对我们丝毫不留情面,我们以神君为榜样。”


    这是在阴阳夜琅偏心?只罚他们不罚皎皎。姜晚义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想拿鞭子抽这俩不孝徒子。


    两少男似乎看懂了他的神情,忙道:“何况我们如今的上司是泰媪,我们得听她的令!”


    矛盾转移的很快。


    苍清:“那泰媪呢?”


    两少男:“泰媪今日不上值。”


    其中一个道:“除非神君将我们接回去。”


    另一个道:“我们每日两眼一睁就是熬汤,我们要回家!”


    姜晚义咬牙:“再叫唤把你俩熬龟汤!”


    回家肯定是回不了的,那怎么办呢?


    只能打了,苍清叹口气,这两少男立时警觉地退后一步,对周边的看戏的鬼魂说道:“今日都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投生!”


    鬼魂一哄而散,只剩周边的一队鬼差,和这两少男。


    四周阴风阵阵,黑影呼啸而来。


    陆宸安将手中的丹药往上一扔,五人吞药进肚,在奈何桥前站成一排。


    夜影刀出鞘迎上鬼差,星临鞭如愿抽在两少男身上,李玄度和苍清一起共用银枪,与黑影缠斗在一处。


    月魄剑到了陆宸安手中,一下下劈在无形的屏障上,只听玻璃碎裂之声……


    五人配合默契,各司其职。


    这架打得虽畅快,可五人中三人身受重伤,不过少顷,各人身上又是血痕累累。


    崔府君匆匆赶来,朝着苍清喊道:“你又要大闹冥府吗?”


    “你们若是把人放了,我自然不用闹。”苍清击开一个鬼影回道。


    “怎么天底下就你有救不完的人?”崔府君走到她身前,替她挥开鬼影,苦口婆心劝道:“死了就是死了,孟婆汤都喝了,三生石也照了,已经尘埃落定,要是谁都要来救人,三界岂不是乱了套?”


    苍清沉默,片晌她加重语气,“无论你怎么说,今日这人我们都要带走,你们不配合,我们就只能硬闯。”


    “并非我想与你为敌,是天道不可改。”崔府君翻手间握上一支狼毫大笔。


    “冥府有冥府的规矩,既已喝过汤,进了奈何桥就走不得!”


    苍清梗着脖子回呛:“我才是天选之子,规矩由我来破!天道也自要为我而改!”


    无形屏障应声而碎,六人重又围拢,严阵以待。


    崔府君摇摇头,“当年堕入饿鬼道,被恶鬼嗜血啖肉的痛苦还想再尝一遍?”


    他手上的大笔凌空画出无数青面恶鬼,“你好好想想吧!”


    见到这些恶鬼,苍清瞬间脸色惨白,僵在原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任恶鬼撕咬她,一口扯下一块肉,恶鬼争抢着,狼吞虎咽甩着肉咽下肚,她疼得闭上眼,身子不可抑制地发抖,腿却软得动不了分毫。


    仿佛又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百年时光。


    另外几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上流出的血像是蜜水,吸引着恶鬼们前仆后继,一口一口咬到只剩白骨,继续敲骨吸髓。


    他们勉力挡在她身前,没有人怪她为何一动不动,李玄度将她护进怀里,用脊背替她挡去恶鬼,“你从前受苦了。”


    崔府君叹口气,“放弃吧!等恶鬼咬尽血肉,你们统统会堕入饿鬼道。”


    “不!!!”有四人异口同声。


    有一人发不出一言。


    还有一人,他说:“你们回去吧!”


    祝宸宁步步后退,踏入奈何桥,摇着头朝他们挥了挥手,“回去吧,我无法看你们为了我受这般苦楚。”


    他的身上也被咬得千疮百孔,他知道这是何等的痛苦,死没什么可怕的,但他做不到眼看着自己在意的亲友,为了他堕入无尽饿鬼道,日复一日受尽苦楚。


    “回去吧……”祝宸宁说。


    “今生与你们不负相识。”


    他后退的脚步越来越快,而后转身义无反顾朝着奈何桥的尽头跑去……


    第278章


    祝宸宁的身后紧随着五道脚步声, 他的衣摆、他的手、他的腿被好几只手牢牢扯住。


    “今生不负,那来生呢?”李玄度指着右边的三生石,说道:“来生你的身边再无我们。”


    祝宸宁的来生倒是很富贵, 大概是他此生从不杀生,德行够好, 换得来生平顺。


    不必再像今生般总是身陷险境、生死一线。


    可他的身边不会再有他们,以后的生生世世都不会再遇见他们。


    陆宸安拉着他的手,眼泪盈盈, “祝宸宁, 你从不食言的,你不能单对我不守承诺。”


    恶鬼尤在撕咬,奈何桥也因为他们的闯入动荡起来,可他们没有一个松手。


    “你们……”祝宸宁在笑,弯起的双眼里溢满泪水,“你们真是傻子。”


    苍清牢牢拉着他的衣摆, 扯起唇角苦笑, “我们是一队的。”


    我们是一队的,他们对她说过数遍, 今日她也对他说, 对他们说。


    “我们是一队的!生死与共!”


    恶鬼撕咬的痛处让她笑得格外狰狞,而她只是反复这么一句话。


    一只恶鬼撞进她的怀中,张大嘴要咬上她胸间的肉。


    怀里睡着阿黎,苍清不得已松开一只手护在身前,恶鬼一口咬在她手腕上,扯走一块肉,血洒在她的衣襟上,又渗进去。


    衣襟处钻出一对金色的小角, 慢慢地露出一个小脑袋,一对红宝石大眼,好奇地朝外张望着,先是抬头看了看苍清,又瞧见满身血污的李玄度,皱起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明明那么小一个,哭声却无比嘹亮,恶鬼被瞬间震碎,烟消云散。


    在场所有人都捂住耳朵,白榆大声喊道:“你俩倒是哄哄她啊!”


    苍清用两枚手指捏住阿黎的角,轻轻将她提到手心里,盯着掌中嚎哭不止的小仙家,束手无策,也喊道:“怎么哄啊?!”


    毫无当爹经验的李玄度喊道:“捂住她的嘴?!”?姜晚义抚额,喊道:“哄她逗她啊!”


    阿黎的哭声实在太大,几人耳力受损,不得不互相喊着说话,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


    打斗现场成了哄孩子专场。


    苍清用食指摸她的小脑袋,自以为轻声地喊道:“别哭啦!你阿娘的耳朵要聋了!”


    被“吼”了一声的阿黎:“呜哇哇……”


    哭得更响了。


    李玄度也凑上前喊道:“别哭了!我恁爹。”


    突如其来的开封话,将其余人全干沉默了,他解释道:“十哥经常这么哄团姐儿!”


    姜晚义无语地白他一眼,“我是开封人!我那是在教团姐儿说话!”


    受教了的李玄度啊了一声,重新用吴语哄道:“小阿黎!叫嗲嗲!”


    “她怎么可能会说话!”陆宸安看不下去,亲自上手摸阿黎的小翅膀,“小阿黎!给嬢嬢飞一个!”


    众人:“……?”


    几个人带着满身的伤,围成一圈,血淋淋地凑在阿黎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大声嚷嚷着哄孩子。


    诡异又莫名和谐。


    被忽略的崔府君捂着耳朵看了会热闹,清清嗓子以作提醒,咳到冒烟了也无人理他。


    手上的大笔画也不是,收也不是。


    直到那小仙家不再啼哭,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喊道:“各位,可想清楚了?”


    苍清双手拢着阿黎,领头走出奈何桥,她脚步踉跄,身形倔强,身后跟着另外五人,互相搀扶着,全都一脸严肃。


    “崔府君。”苍清坚定地说道:“这人,我们今日一定要带走。”


    “那就是没得谈了。”崔府君手中的笔高高扬起,他皱着眉,抱怨:“怎么就不早点来救人。”


    苍清听出他的意思,显然他是不愿意开罪仙家与两位神君的,只是碍于法规,不得不动手,大概率是会放水了。


    可她手心里的阿黎听不懂,只知眼前人伤了自己阿娘阿爹,从指缝里冒出个头,张嘴朝着崔府君就是一口小火团。


    燎了他的美髯。


    崔府君先是一愣,后又急急扑灭了火,跳着脚用笔指着阿黎,“你你你你……我足足蓄了三十年!”


    苍清将阿黎藏到背后,呵呵尬笑道:“崔府君别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计较。”


    “这是孩子吗?!”崔府君眼珠往下扫,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胡子,“这是仙家!一族!”


    “对对对!仙家一族是这样的,没道德。”苍清点着头给他赔不是。


    李玄度给他鞠躬赔礼,“是我夫妇二人没教好孩子,望崔府君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赶明儿给您烧万贯纸钱。”


    互相搀着的另外几人,也因他的动作齐齐弯腰,喊道:“崔府君对不起!”


    严肃的氛围被打破,成了替熊孩子道歉的修罗场。


    崔府君气得吹胡子瞪眼,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这回好像是真得走不掉了。


    场面陷入僵局。


    不远处传来一声笑,“今儿老生这地盘可真是热闹啊。”


    一直在旁瞧热闹的两少男喊道:“泰媪!”


    泰媪脸上带笑,手里拿着一束彼岸花,“崔府君,让他们把人带走吧。”


    “真的?”崔府君眼露犹疑,“这报告谁来写?”


    打都不打直接让人带走,这很难交代啊。


    泰媪步子矫健地走到众人面前,“老生自会交代。”


    崔府君问道:“今日泰媪怎会如此好心?不会是在坑我吧?”


    “老生还不至于为了崔府君欠的百吊钱使坏。”泰媪走到苍清和李玄度身旁,笑道:“老生百年前欠这二位一个人情,今日当还了。”


    冥府与人间的时间不同,泰媪说得百年,人间也不过两年,她口中的人情必然是指她的孙女孟青棠。


    苍清回头看了眼李玄度,实话说道:“我们不过是带了个口信,真正救你孙女的是食骨鬼今棠和苏锦,是她们将玉灵芝让给了孟青棠。”


    泰媪点头,“老生知道,你们是因,她是果,没有你们的介入不会是这结果,将人带走吧。”


    “多谢。”苍清不再客气,将祝宸宁的神魂收进辞花镜中。


    她和小师兄当年种的善因,在今日结出了善果。


    临走前,她又将收在镜中的鬼希娘放了出来,就是那石家村大黄主人六娘的好友,送她投了胎。


    做完这些,她同泰媪道过谢,准备走人。


    “等会。”泰媪喊住她,笑眯眯将手中彼岸花递给她:“老生再送你一个礼物。”


    苍清接过花,刚想问话,崔府君大笔一挥,“少啰嗦,赶紧滚。”


    转眼,他们五人已经回到琞王府。


    方元会和云寰瞧着他们一身伤,什么也没问立刻扶人在床上、榻上躺下。


    次日,几人身上被恶鬼咬伤的裂口,全数愈合,骨肉重生。


    又过一日,醒过来的祝宸宁看着床边围着的五人,掀开一丢丢被子往里看了眼,然后松口气,往后缩了缩,“你们……是谁?为何在我屋中?”


    众人:“???”


    他不记得他们了!!!


    陆宸安说道:“祝宸宁,我是你拜过堂的妻子,你连我都敢忘?!”


    “娘子说笑,我没忘,我是个道士,怎会娶妻?”


    这孟婆汤怎么还掺水?!!


    陆宸安听见他的称呼,眼又红了。


    祝宸宁忙道:“娘子别哭,虽不识得娘子却仍觉得熟悉,想来确实有段过往。”


    陆宸安眨了两下眼睛,等泪憋回去,强颜欢笑道:“师兄,我刚是同你在玩笑。”


    她朝他伸出一只手,“重新认识一下,云山观无忧道长门下,陆宸安,你青梅竹马的师妹。”


    “原是一同长大的。”祝宸宁点点头,犹豫了一瞬,回握住她的手,“难怪觉得格外亲切,见了师妹心中欢喜。”


    他又看向另外几人。


    苍清叹口气,头个说道:“云山观无忧门下苍清,你的阿妹。”


    “云山观凌阳门下李玄度,你的小师弟。”


    “祈平郡主,穆白榆,也算你的师妹。”


    “祈平郡马,姜晩义,你结拜兄弟。”


    祝宸宁露出个温和的笑,“幸会。”


    另外五人也无奈地笑了。


    至此,琞王府变得格外热闹,每个人都很忙。


    陆宸安翻着古籍找有关孟婆汤的记载;祝宸宁在家中休养神魂,顺便照顾阿黎;白榆和姜晚义要筹备婚事。


    李玄度上值之余,在查五、六百年前北齐史料,还抽空给阿黎做了个手掌大的小摇篮。


    唯独苍清神出鬼没,不知在做什么。


    六月十八,暻王与祈平郡主的婚礼,如约进行。


    苍清和白榆皆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穿上一样的销金绛色喜服,唯发饰与妆容不同。


    白榆发髻用桃花簪花,苍清的是芍药簪花,是之前就约好的。


    这是苍清第二次穿喜服,这回要嫁的人不是她小师兄,自然也谈不上高兴与期待。


    她变作白榆的模样在平国公府,而白榆在琞王府,后者要嫁的是心上人,自然满心欢喜。


    到了黄昏时刻,苍清才在媒人的陪侍下走出府邸,坐上暻王府派过来的豪华轿辇。


    上轿辇前她就发现,该卷起的四面纱帘是放下的。


    走进轿辇,见里头已经坐了一人,身穿绛色喜服,头戴直脚簪花幞头。


    苍清刚往后退一步,李玄度已经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中。


    他掀开她垂在脸前的薄纱绛色盖巾,低声说道:“变回去。”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抵抗的威胁,“还是阿清要我直接这样亲你?”


    苍清无奈变回自己的模样,“李明月,你又要闹哪出?”


    “不明显吗?我来抢婚。”


    难怪他也穿着喜服,苍清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流连,俊是真俊。


    瞧了好半天她才正色道:“别闹。”


    “我没闹,你唇上的樱桃,在三足县我就想尝了。”李玄度掌住她的后脖子,强势吻上她唇畔。


    “阿清,你该嫁的人是我。”


    二人皆是情意十足,实难控制,亲花了她唇上朱红口脂。


    亲得苍清心乱意燥,将他推开,“赶紧下去!”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李玄度拽着她的手,“我愿意带你远走高飞,什么亲王的虚名,我本来就不在乎,玉京我也不想寻了,正好和十哥他们一起去闯荡江湖。”


    这种话,月华从未说过,三界众生的担子压在肩头,他也不会说。


    可李玄度就这么赤诚地说出来了。


    不管从前的月华神君如何,小道士李玄度会坚定选择她。


    苍清被他说得越发心乱无比,他偏又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要不要验验我的真心?”


    “怎么验?剖给我?”


    他挑了挑眉,笑说:“亲身体验,心跳声不会骗你。”


    “在这?”苍清杏眼微睁,不敢置信,“你疯了真是,少拿我寻开心。”


    “这亲王仪仗队至少要在城中绕毛两个时辰。”李玄度将她捞进怀里,带着转了个身,压她在轿座上,“敢不敢?”


    他腿长个子高,在空间不算大的喜轿中,给人的压迫感更甚,苍清深呼吸两口,脸愈发热了,勉力去推他,“随便来一阵风,就能叫琞殿下你颜面扫地。”


    “清风在怀,外面的吹不进来。”李玄度烫得烧人的掌心揽在她腰间,固执地压进她,“我看见你写得信了,给谁的?”


    苍清推人的手顿住。


    在杂乱无章、辨不明是谁的心跳声中,他又说:“阿清,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


    第279章


    苍清跟着李玄度跑下喜轿时, 两颊尤带绯色。


    轿辇停在暻王府的门口,听得那几个轿夫在闲聊。


    “今日这轿子晃得格外厉害。”


    “路上“砰砰”的烟火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吵。”


    “刚刚刮了一阵风后, 轿子怎么突然轻了?”


    轿帘掀起时,里头只有一枝白玉兰。


    众人皆以为郡主逃婚, 暻殿下必然大发雷霆。


    特别是暻殿下的近侍,他今日还听见那乔娘子与自家殿下吵了一架。


    乔娘子满脸不解:“赵殊,你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还要娶祈平郡主?”


    “本王怎会真的喜欢妖, 那都是为了套消息诳你的, 你不会当真了吧?”


    “所以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无?那你当时为何舍命拦我?”


    他家殿下冷笑道:“都是妖术,能有什么情意?本王自小喜欢的人是祈平,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变!”


    “你们凡人真讨厌!就会骗人,再不要理你了!”


    眼见着乔娘子转身跑了,他家殿下怒吼:“喂!我才是被你吃干……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暻王的近侍自认为是很了解暻殿下的,他就是很喜欢郡主嘛, 然而暻殿下此时只是拿着通草做的白玉兰发愣, 良久竟如释重负地笑了。


    白玉兰上还绑着一小块红绢,一瞧就是从花轿上撕下来的, 上书:赵殊, 你欠本仙姑的人情,该偿了。


    躲在暗巷中的苍清和李玄度,瞧见赵殊的模样,也相视而笑。


    “走了,正好赶得及去参加阿榆和十哥的婚礼。”


    二人身着红色喜服,牵手并行,李玄度抬头望月,问道:“我行还是月华行?”


    苍清思及喜轿中明月入怀, 低低笑起来,“你行。”


    李玄度心满意足,满面春风。


    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憨货。”苍清白他一眼,“自己的醋都吃。”


    又莫名感叹说:“你如今这性子实在恣意可爱,若是能永不归位就好了。”


    “我何时说过我要归位了?”李玄度不明所以。


    苍清故意逗他,“那等你一死,我就改嫁。”


    “不行!”李玄度忙道:“下一世你还得来寻我。”


    “如果来世你喜欢上别人,变心了呢?又或者下一世的你又不肯认这一世的情缘。”


    “我不会的!”他停下脚步,与她面对面,眼里带着急切,“阿清,我不会的。”


    “你真得能保证吗?”苍清提醒道:“冥器铺的小李最初怎么对我的?记忆不全时的你又是怎么选择的?”


    李玄度沉默下来,过一会他道:“对不起……”


    苍清笑看他,“反正你喝过孟婆汤就会什么都不记得,我不来寻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她说:“凭什么总要我追着你,等着你?”


    李玄度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一阵酸一阵麻。


    恍若又回到了从前,他暗自思考人妖寿数不同,他该如何百岁千岁陪伴她的问题上。


    苍清说:“所以还是乖乖归位吧?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


    李玄度沉默半晌,“阿清很想月华吗?”


    神君千岁万岁,才堪与她匹配。


    可他是月华,月华却不是完全的他。


    归位后的月华神君,又会是何种心思,神君能为职责剥离情丝一次,难道就没有第二次吗?


    那岂不是又要辜负她。


    好好的,她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就好似在预谋着什么,叫他心慌。


    前几日白榆提点他,那些神物在浮生卷中好好的,为什么会散落各地,又恰巧被他们遇见?真是巧合吗?还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白榆说:“清清一定知道什么,只是不告诉我们。”


    李玄度认真思量过这件事,他们和好后,他就提出将眼识还给她,他来用鲛人瞳,可当时苍清一口拒绝了,表情也不大自然,她到底在瞒着他什么?


    月光洒在并肩而行的二人身上,满头华光。


    李玄度牵紧了苍清的手,扯扯唇角笑道:“逗你的,那如何才能归位?”


    苍清认真答道:“若是带着任务下来的,死后若功德圆满即可归位;若是下来历劫的,必然要等成功渡劫;还有一种不慎落入凡间的,摈弃凡胎便可回去九重阙,不过这应当也算命中一劫吧,可以算在历劫中。”


    夔妖阿音曾说过,月华历得是情劫,如果消息没错,那又要如何成功渡劫?


    李玄度沉吟片刻,说:“归位与否,都要先过完本道长这一生。”


    “……好。”苍清应得很轻。


    “阿清,你答应要陪我,不要食言。”


    “嗯,走吧。”


    到姜宅时,婚礼正在进行,李观书和姜化鹤作为长辈坐在首位观礼。


    新郎官姜晚义,高坐于中堂一榻上所置椅上,冯嬷嬷正给他倒了酒请他下座。


    本来是该丈母来请方才下座,只是长公主在暻王府不便前来。


    堂屋中又多了苍清和李玄度这对身穿喜服的新人来观礼,宾客也不惊讶,毕竟今日能来的都是熟人。


    苍清掩嘴凑在李玄度耳边说笑:“十哥攒下的老婆本是真厚啊,小小四品官,竟在京中有处三进院。”


    难怪在冥府初遇时,他视财如命。


    一个从小无爹无娘被虐待长大的人,内心深处定很渴望安稳,偏执得认为,有了自己的房屋,就有了家。


    这么多年,孤苦伶仃、刀尖舔血一路闯出来,一定很不容易。


    好在穆白榆给了他真正的家。


    李玄度笑回:“我们回信州吧?我可以将九曲山整个山头都买下来给你。”


    “然后在云山观旁建个三进小院,也叫万里居,我给你打个秋千,日头好的时候,你可以在院中晒太阳、踢蹴鞠,再圈处地,种种菜,养几只鸡鸭,你不是爱吃桃吗?我们也可以种满山的桃树,还有枇杷树……”


    苍清默默听着,这样的生活,是她从前再日常不过的日子,也是她曾以为一辈子如此的日子。


    更是她想回去,却回不去的日子。


    不知如何作答之时。


    陆宸安替她解了围,“小师妹,你唇上的胭脂花了,我替你重新补上。”


    “好。”苍清立时转头去与陆宸安说话。


    陆宸安取出口脂,视线瞥到李玄度,就见他的唇上、颈侧都沾着胭脂。


    忽而福灵心至,知道了小师妹唇上胭脂的去向。


    “哟,炎炎夏日,小师弟竟吃上樱桃了。”


    她只是随口调侃,结果这两人的脸“唰”的一起红了。


    嗯?只是亲一下用不着这么羞臊吧?


    苍清怒视李玄度,后者转开脸,嘴角的弧度扬得比高座的姜新郎还要高,还不要脸地舔掉了唇上沾得胭脂。


    谁叫阿黎不是人,没有乳母带,夜夜同他们住在一屋,睁着一双大眼东瞧西瞧。


    有时候李玄度还真挺“烦”姜晩义的,这小子天天在他眼前耀武扬威,说小白团与他们不睡一屋。


    祝宸宁在旁温和笑看着,他的衣襟处露出一对小金角。


    阿黎似是知道自己阿爹在心里“嫌弃”她,爬出来跳到李玄度手上,抱着他的拇指“啊呜”咬了一口,又被李玄度送回祝宸宁怀中,“阿黎乖,今日跟着你宁伯。”


    李玄度摘去簪花幞头让苍清替他拿着,转头去给自家弟弟做傧相挡酒。


    院中进来一人,扬声笑道:“好女婿,丈母还未请你喝一盏酒,你怎么就急着要下座了?”


    苍清和众人都回头往院中瞧去,来人一袭朱裙,带着面纱,眼下有颗泪痣,她的身后跟着一男人,虽带着全脸面具,却依旧能瞧见他两鬓斑白,应该说是满头华发。


    这场婚礼当真热闹非凡,方元会和牛怀景也是傧相,邢妖司的部分兄弟也都在。


    还有府衙的一群熟人加一只狼犬,连仵作老周也没落下,云寰自是不用说,到后头,暻王府那边的事情办妥,福晖公主跟着德顺长公主也悄悄来了。


    等新郎、新娘牵手拜谢过宾客,散了席,已经是月上中天,李玄度难得有些醉酒,苍清扶着他回厢房,“兄弟成家,高兴?”


    李玄度点点头,“从前以为抢婚的该是十哥,不想抢婚的是我自己。”


    他拉住她的手,笑吟吟问道:“阿清何时才肯嫁给我?”


    苍清瞧着他微醺的眉眼,他眸中的深情都要化作水溢出来了。


    其实苍官与月华早就拜过堂,只是全礼未成,月华在最后一步退缩了,甚至后来剥离情丝违背了誓言。


    她抬头望天,“今夜,如何?”


    回身吩咐远远跟着的双喜,“去准备珓杯送去我与玄郎的屋子。”


    等人退下,苍清拉着李玄度从廊下走到院中。


    先替他整了衣冠,将新郎官的直脚簪花幞头重新给他戴上,又整了自己的喜服,最后撩下销金红盖巾,庄重说道:


    “以天地为鉴,上表三清,云山观苍清与云山观李玄度,于今日六月十八良辰吉时,缔结姻缘。请祖师爷见证,此生我二人绝无相负,若违誓言,必遭雷刑。”


    李玄度有点懵,但也只是顷刻的愣神就回过味来,跟着说道:“请祖师爷见证,我李玄度今日与苍清缔结良缘,此生绝不负相思,若违誓言,必遭天罚!”


    苍清等他说完,大声喊道:“拜天地——拜祖师——”


    二人执手,对月而拜。


    “夫妻对拜——”


    他们相对而立,都抢先一步朝对方拜了下去。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二人在举头神明的见证下,喜结连理,从此携手并进。


    清风吹起新人有些皱的喜服袍角,明月华光洒在新人的青丝上,渡上一层银灰,恍惚间好似已经相伴白了头。


    苍清拉着李玄度又跑进屋里,桌上已经放着酒盏,双喜还贴心地备了一对龙凤红烛、一杆秤与一张囍纸。


    关了门上了门闩,点起红烛,李玄度拿起桌上喜称,轻轻挑起她的纱巾盖头,“我终于……”


    他喜不自禁,语无伦次,“我终于娶到了我的新娘。”


    “礼还未成。”苍清笑着拿过他的乾坤袋,从中取出一段红绳,缠在两只杯盏上,“没有彩绳,就用红绳代替。”


    斟了酒,将其中一盏递给李玄度,“请夫君饮珓杯。”


    这称呼喊得李玄度越发醉酒,整个耳朵都发红,只知看着她傻乐,眼神像是黏在苍清身上,一刻也分不开。


    把苍清逗乐了,只好先将自己手中所执酒杯送到李玄度唇边,喂他喝下,才就着他的手喝下他送来的酒。


    饮完珓杯,同他一起来到床前,把手中酒杯往床底下抛去,手指轻挥,酒杯落地一仰一合。


    “大吉!”她笑着说道,“我与玄郎定然举案齐眉。”


    她朝他摊手,“悬心铃还我吧。”


    李玄度取出悬心铃,亲自套进她手腕,“以后别再赌气摘下来了,好不好?”


    “好,它在我在,直到我死。”


    李玄度在她唇角轻轻吻了一下,“大喜日子,别说胡话。”


    这还不够,苍清又去妆奁前取来小剪子,剪下李玄度的一缕发丝,也剪下自己一缕,用红绳绑在一处。


    “合髻。”她将青丝交到他手中,“收好了,愿我与玄郎永结同心、恩爱不移。”


    “好。”李玄度接过绑了红绳的青丝,收进怀中,“我定与阿清百年和合,恩爱不移。”


    苍清上前抱住他,轻声说道:“我答应你,苍清会陪李玄度走完这一生。”


    良久,她松开他,弯起眉眼,宣布:“礼成——”


    “阿清是玄郎的妻子了,玄郎亦是阿清的夫君。”


    李玄度眉目缱绻望着她,重复道:“玄郎是阿清的夫君,阿清亦是玄郎的妻子。”


    红烛高燃,洞房花烛。


    携手揽腕入罗帏。


    春宵一刻值千金——


    作者有话说:[求求你了]求评论求评论,让我们一起祝风月99![紫糖]-


    玉兰的花语:友谊长存-


    携手揽腕入罗帏。——明.冯梦龙《三言二拍》


    春宵一刻值千金。——宋.苏轼《春宵》


    第280章


    新婚第二日, 苍清被李玄度拉着去拜谒长辈。


    她死而复生的消息,在木有枝死后就已经传开,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先去佑宁观拜了三清, 见了无忧和凌阳,并高调地告知师父们, 他们已经在祖师爷见证下结为夫妻,有名有实。


    气得两位道长甩着拂尘,连踢带踹将他们赶出了观。


    一位是怒其不争, 另一位也是怒其不争。


    到最后两位老道长自己吵将起来。


    一个骂:“都是你那妖孽徒儿!可惜了我徒儿这么好的仙骨!”


    另一个骂:“真当你那徒儿是什么好东西!仗着几分姿色勾着我小徒儿不放!”


    “明明是我家好白菜被你那狼崽子拱了!!”


    “你还有脸说!当初是谁硬要将小狼崽塞给我养的?!”


    听说狼崽都是一窝好几个, 想到以后云山观,满观的“wur,wur”犬吠声,凌阳皱着眉,转移了话题,“世间能寻得几个玄儿这般根骨奇佳的童子命!!配狼妖真是暴殄天物!”


    无忧冷哼, “我徒儿是仙家, 一介凡人能娶我徒儿,他就烧高香吧!真要像你这般做一辈子童子, 我都替玄儿可怜。”


    “老夫今年正好一百岁, 你才小童子!”


    无忧冷笑:“说你是童子!不是童儿。”


    凌阳怒吼:“你童子!你你你!你是!”


    无忧:“反弹。”


    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凌阳:“驾鹤西去!”


    无忧:“湮神阵!”


    “老匹夫!你对自家师弟用湮神阵?!!”


    “糟老汉!你都要让师兄我化鹤成仙、驾鹤西去了!”


    罪魁祸首夫妇早就进了皇宫。


    除了要找官家谈谈祈平逃婚另嫁他人的事以外,李玄度非要带她来见俪娘子。


    苍清拗不过他,但路上仍然多次想逃跑,她在点珍宴与皇帝撕破了脸,如今以新妇的身份来拜谒,实在是很难不尴尬。


    在第三次被李玄度从空殿中揪出来时,她嘴上说不跑了,转身又溜进了一间空屋。


    屋中燃着排烛, 昏暗的光线下阵阵浓重的檀香入鼻。


    此处似乎是后宫哪位贵人礼佛之地,苍清正要找地方躲,内室中传来女人说话声,“归之,你来了。”


    苍清:有人?我没来,我走了。


    她垫起脚慢慢往外退。


    那女人又说话了,声音带着笑意,“近来我常梦到与你的年少时光,你折牡丹相赠,与我说唯有牡丹真国色。”


    苍清驻足:嗯???有墙角可听?


    不走还是不走?


    大概是她长时间不接话,内室之人又说:“归之,他动了换储君的心思……今年牡丹迟至六月才开,我就该料到牡丹要落了。”


    苍清:谁?官家?


    她的脚步往后退,离门口越来越近。


    那女人叹口气,说道:“是我唐突了,不该约你相见,人生哪有回头路,选错了就是错了,听闻你与你家夫人感情甚笃,那你今日又为何赴约予我希望呢?”


    苍清:是你自己非要说的啊,我可没逼你。


    她飞快拉开门,正好在廊下撞见来寻她的李玄度,赶忙捂住他的嘴,作出嘘声的动作,拉着他跑出一段路,才问:“刚刚那是谁的佛堂?”


    李玄度摇摇头,“不知道,不熟。”


    他拽住她的手,防止她再次跑走,“遇到什么了?”


    苍清已经没心思跑路,将刚刚听见的告知他,问道:“归之?谁是归之?”


    “不是你吗?”李玄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爱听人墙角的归之?”


    “别闹!”苍清捏了下他的手。


    李玄度笑道:“后宫中倒是有一人常年礼佛,官家说她秉性淡泊。”


    “谁?别卖关子!”


    “张皇后。”


    苍清瞧出李玄度的笑里藏着讽意,张皇后若是淡泊,怎会教出追名逐利的荣昌和太子,但身居高位也无可厚非,他讽得是官家,连枕边人是何性情都不了解。


    说着话一只脚已踏进俪娘子的寝殿。


    院中却一个侍从都无,这不合理,苍清拦住李玄度,轻声说道:“等等,你没让人提前传话说今日要进宫?”


    李玄度正要扬声唤人,屋里偏在这时传来脆响声,像是金盏银盘落地,紧接着就传出男人的喝问声,“我予你的还不够多?!一颗真心不够,你还要我如何?”


    果然侍从是被人遣开了。


    苍清立即拉着李玄度要往外走,“走吧走吧,你父母正忙,改日再来。”


    屋里又传出一声,“陛下说得无奈,为何不把储君之位给玄儿?!”


    这话对于一个后妃来说也忒大胆,苍清眼见就拉不动人了,再看李玄度的神色,明显起了变化,他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先进去看看。”


    说完迎着俪娘子的话,抬步往里走,出声提醒道:“俪娘娘可在屋中?儿来请安。”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走动声,李玄度还在门口等了会才进去。


    苍清当然不可能真在外头等,跟在他身后走进屋。


    一眼扫去,金盏已被拾起,官家坐在榻上,面色仍旧不善,俪娘子站在一旁,见了他们笑道:“怎么不让人先通传一声?”


    撞见姑舅争执,苍清更是尴尬得脚趾抓地,以笑掩饰默默走至一旁,找了张椅子自顾落座。


    毕竟她已不是几年前初入皇城的小少年,如今的身份,剑都在人脖子上架过了,也不必装着敬重人皇。


    “坐吧。”官家瞟她一眼找补道。


    李玄度请了安并不落座,直言,“臣今日特携新妇来拜见父母,并请奏离京,回信州。”


    这话也算是表明他对储君之位无意,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重磅炸药,打破了屋中伪装出来的平静。


    “你说什么?”官家抬手指苍清,提高声诘问:“你说的新妇是她?”


    “是,臣已与苍清在神明见证下定了终身。”李玄度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新鞋、新袜递上,“今日不过是依礼前来赏贺,这是新妇的心意。”


    苍清微侧起头,他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俪娘子想接,官家却一拂袖将东西打落,沉声呵斥,“你眼里可还有我这父亲?!有君臣之礼?!”


    李玄度冷淡地将东西捡起放在桌上,“就是有才会来,按礼陛下与娘娘应当答贺。”


    官家闭了闭眼,语重心长开口:“我朝是没有好女儿了?你非得娶她?她是妖!她当日在点珍宴如何作为你心里没数?”


    “那是遭奸人暗害,酒还是陛下您亲自递的。”李玄度回道。


    “你!这是指责起老子来了?你与太子血脉相连,情谊还比不过个妖女?”


    “你大闹宴席,私办冥婚胡闹,我都容你纵你!惯得你是无法无天,亲王成婚这么大的事,三言两语就想揭过去?还有老六的婚事,别以为我不知是你们在暗中搞鬼。”


    官家深吸一口气,没忍住,怒道:“朕瞧你是翅膀硬了!要父子恩绝!”


    俪娘子出言相劝,“陛下何必怄这么大火,我瞧着新妇挺好。”


    官家正在气头上,迁怒于她:“你教出的好儿子,朕还未与你计较!”


    俪妃冷哼,“妾何时教过这孩子?本就是在外野惯的,可与东宫那位正统比不得,那位您亲自教的,什么血脉相连还惦记上弟妻了。”


    苍清可算是知道李玄度的阴阳怪气是继承了谁,官家对俪娘子也真是包容,他被怼得无话可说,转头将怒火发给琞王,抄起小几上的金碟就扔向李玄度。


    “生而克父克母的孽障!”


    这话委实难听,几乎是杀人诛心。


    是在怪李玄度自己命不好,挑了个毒月出生,才会落得自小离宫的下场。


    许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尊严,让他绝不承认错在自己,也是提醒李玄度,夏公主之子番邦血脉,做储君绝无可能。


    金碟在中途被劈成两半落在地上,苍清只动作不说话,老子看不出儿子的心思,但她能瞧明白。


    就如李玄度自己所说,他就是认这父母今日才非要带她来,若是不认,大概就像姜晚义般,毫不在乎。


    可生在天家求常人家的真情?父子君臣,近不得远不得,他还是太执着于得到父母的认可。


    所以官家说话虽然伤人,苍清也只是蹙起眉忍着没上去揍这老头,也没骂人,只等着李玄度自己解决。


    李玄度的脸上浮出一丝自嘲冷笑,“陛下这般生气,并非单单因臣私自娶妻,而是忧惧臣不再受掌控,成了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


    他一撩衣摆,跪在地上,身姿决然,“陛下既看臣不顺眼,大可削臣爵位罢为庶人。”


    俪娘子也跟着扑通一下跪在官家身前,“陛下这话是在怪妾的出身?满朝谁人不知妾是夏贼,生的孩子自是孽障。”


    人是跪着的,话是自讽的,声音却不卑不亢,还带着仗势欺人的态度。


    “九哥命苦,自小送出去,陛下想起才召回来,既提点了莫妄想,那如今人要回去又有何不妥?九哥才是真淡泊性子,陛下不喜也就算了,何故发如此大火,又何故不让人回?不如连带着妾一起打发出去,跟着九哥一同就藩。”


    俪娘子又拐着弯在骂东宫,但官家不搭茬,只道:“就什么藩?我朝就没有皇子就幡的传统。”


    “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老十的事我还未同你算。”官家将俪娘子从地上扯起来,“我说一句,你娘俩说百句?李若俪!别恃宠而骄!”


    俪娘子站起身,顺势在官家身侧坐下,继续说怪话,“妾哪敢啊?君恩如流水,今日宠着纵着,明日指不定身首异处。”


    “胡说八道什么?”官家显然被气得不轻,也显然被拿捏得死死的,只能再次将矛头对准了李玄度。


    “老六与祈平的婚事,朕看在德顺长公主与穆将军旧部的面上。”官家顿了顿,带着些身不由己,“作罢。”


    事实上,暻王那边也多次上表请旨退婚,但官家不会特意提,他更不会提姜昼到底是什么身份。


    “朕会下旨将祈平下嫁于姜昼,给姜昼封爵,但你们这门婚事,朕绝不……”


    苍清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说道:“还请陛下三思,玉京命脉如今握在我手里。”


    这是委婉地在提醒皇帝,你赵氏江山也握在我手中。


    李玄度却道:“玉京臣不会再寻。”


    官家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起来,这是动到真正核心权利时才会有的神色。


    官家对琞王的那些宠爱和纵容,均是有前置条件的,是因为他能力出众,他忠心正直。


    他是赵氏江山最锋利的一把剑。


    平日里随他怎么做怎么闹,权力在官家手中,哄他就像逗小狗,有宠爱这层保护色在,小狗朝主人犬吠几声,难道主人会真觉得狗要做人,取代了主人的地位?他只会觉得可爱。


    但若是忠犬长成了凶恶会弑主的猛兽……


    俪娘子刚刚能说出“身首异处”那番话,正是明白这个道理。


    李玄度也懂,但官家已伤了与他的父子情分,他也无惧君臣之别,铁了心要抗争到底。


    官家气急,只剩冷笑,“不孝子,你是无惧生死了,你可有想过你的阿娘,你身边其他人?”


    他瞟一眼苍清,话仍旧对着李玄度说:“真当你们能敌得过百万雄兵了?”


    这是威胁。


    场面朝着失控的方向而去,今日不知要如何收场。


    老子方绝不允许自身权威被撼动,小子方想要脱离老子的掌控。


    君与臣、父与子,矛盾与斗争不过一个权字,而婚事只是浮标,两边都不愿退让。


    苍清不给官家继续发作的机会,起身拿起桌上的新鞋袜送到官家面前,放出神威强迫他拿在手里,“新妇在此给姑舅见礼了。”


    官家半点不得动,也半句话说不出,怒视于她。


    她笑道:“早收了不就皆大欢喜了?答贺陛下改日送去琞王府就好。”


    又走到李玄度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轻声劝道:“别执着了,在月华心里他们和万千黎民无所差别,见也见过了东西也收了,我们走吧。”


    李玄度怎会不知官家不是甘心接的,但也知她护着他的心,由她拉着站起身,却不愿走。


    苍清又道:“金乔与魏紫花神,到死也没有和解,反成了新的心结,有舍有得,你若是早些舍弃掉,就可以直接走出来。”


    李玄度仍旧未动,有些东西他想自己争取。


    苍清明白,于是说:“你执着的情义,帝王家没有,但我可以给你,云山观可以给你,等到桂花开得时候,我们回家去,你若是执意将自己困在此处,才是辜负了真正爱你的亲人。”


    她这话说得不轻,在场之人都能听见。


    “玄郎若是执意……”


    她看了眼官家,继续说:“脱离掌控最好的办法,是成为新权,而非去得到旧权的认可。”


    听着是开解小子,实际也是在威胁老子,我们可以归隐田园,但你若不识相,本仙姑就不回家了,我要坐你这个位置,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一人灭掉百万雄兵。


    她冷飕飕说道:“犬豕何堪共虎斗。”


    “玄郎想要,我可以将江山取来送你。”


    一直冷着脸的李玄度无奈苦笑出声,终于被她拉动,“算了,走吧小老虎。”


    身后传来官家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朕乃真龙天子!”


    “龙与虎斗,山鸡得利,陛下三思啊。”


    苍清咬着重音说完,拉着李玄度往屋外走。


    “小娘子等会。”俪娘子喊住苍清,从妆匣最底层里取来一支琉璃牡丹簪递给她。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作为答贺,贺你与玄儿新婚之喜。”


    家里自然是说夏国,她是夏公主又得盛宠,不缺宝物,这牡丹簪看似并不稀奇,却藏在妆匣最底层,想来是心爱之物。


    苍清本来应该感动一下,但瞧着手上这支双色琉璃牡丹簪,脑海中闪过一道极细的灵光,让她情不自禁问道:“这样式是二乔牡丹?”


    俪娘子点头,“小娘子若是不喜欢,我改日再派人……”


    “不用不用,我喜欢。”苍清收了琉璃簪,又问:“俪娘娘喜欢牡丹?”


    俪娘子轻轻摇着头笑道:“年少时最喜牡丹,总觉得那般身份只有牡丹才般配。”


    这事李玄度也不知道,母子相互间的了解都甚少。


    苍清见她神色落寞,宽慰道:“俪娘娘这般样貌才情,牡丹当配。”


    俪娘子笑道:“小娘子嘴甜,可牡丹乃花中之王,一国之母才当配。”她又故意加了句话:“新妇该去拜会皇后才是,不该来我这处。”


    如此明目张胆觊觎后位,怪不得来时能听见她和官家对吼着,要让自己儿子做储君。


    苍清对她刮目相看,再看一眼她的儿子,闲云野鹤,一身能力毫无权势野心。


    真是被凌阳养废了。


    又说了几句,苍清拉着李玄度与俪娘子告别离去。


    官家身上的压制这时才完全解开,他气得将手中的东西摔在地上。


    这哪是给姑舅见礼!


    这是在告诫他,别给脸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姑舅:男方父母


    犬豕何堪共虎斗——罗贯中.《三国演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