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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她理所当然地忘记》 第111章 以后怎么办哪。
有天, 林淑芬问赵诺:“你现在工作如何?”
赵诺觉得她问得奇怪:“挺好的啊。”
“许总还直接指导你工作吗?”
“我是和他直接汇报工作的。你想说什么,妈?”
“没事。就问问。他还单身?”
赵诺听懂了:“妈,我和许总什么都没有。”
“我没说你们有什么, 但你要考虑下周嘉渝的感受。”
“周嘉渝又怎么了?”赵诺装傻。
林淑芬说:“你就装吧。许总来看我的时间,你千万错开周嘉渝。”
赵诺:“您想多了。”
林淑芬又叹气道:“你们这样两地扯着,以后怎么办啊。”
赵诺说:“这不是您该操心的事。”
“周嘉渝有没有可能把公司开过来, 开到木安市来?”
赵诺觉得林淑芬在异想天开, 她把药递给林淑芬:“妈, 你该吃药了。”-
最近赵诺反复做着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被绑在火上烤, 很焦灼、很烦躁,她想跑又跑不掉,好像只能听天由命。每次梦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有时候是在沙漠里, 有时候是在冰山上,有时候甚至在海底。她总是得不到解脱,她感到很孤单,也很绝望。
但白天她醒来, 洗一把脸,又告诉自己要坚强。
她想起她之前有两次和周嘉渝开玩笑, 说自己要是回了木安市怎么办, 周嘉渝说:我随后就来。
现在她真的回了木安市, 她却不想问了。
每当想起这事, 她只能淡淡地笑笑-
年底的时候, 林淑芬再一次因为摔跤进了医院。
她这次是在小区里健身。每天晚上, 她都会去小区的健身器材处锻炼身体。她有一个常规动作, 是站在转盘上左转转、右转转, 但那天晚上她没站稳, 才扭半圈,她直愣愣地把自己甩了出去。
盆骨骨折。
赵诺起初不知到底是哪里摔坏了,不敢动她,叫了120,和赵岭两人心急如焚地将她送进医院,拍片诊断,忙了大半夜,林淑芬被送出来,诊断为盆骨骨折。赵诺第二天还有个项目汇报,半夜请不到护工,只能在凌晨三点的时候跟许彦卿发信息请假,希望明天一早他醒来可以安排别的人手替赵诺去一下。如果实在替不了,赵诺问能不能远程汇报,因为明早林淑芬还有个大夫的会诊,在上午九点。她可以早上回家提电脑,能赶上十点的项目会。
早上七点,她收到许彦卿消息:我去吧。你休息一天,安心在医院照顾你妈妈。
这一刻,要说赵诺没有感动,是假的-
下午,赵诺取完最后一个报告单,路过无人的长廊,忽然觉得很累。她找了个长椅坐下,靠在柱边休息,无意识地刷着朋友圈,看到昨晚八点多刘敏发了一张全家福,她坐中间,周嘉渝和周志刚立在左边,右边还有立着两人她不认识——一对母女,女儿看上去二十七八岁,亲昵地搭在刘敏肩上。
刘敏面前的桌上有一个生日蛋糕,看样子是在过生日。
文案写到:愿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赵诺放大图片仔细看了那女孩儿的脸,看了很久,然后关了微信。她靠在墙垛上,想休息,但脑子里却异常喧嚣。
林淑芬在她耳边说:“……你们这样两地扯着,以后怎么办啊……”
她又睁开眼,把手机的网络关掉,仿佛这样才能彻底隔绝掉那一片已经虚无的世界。
她再次闭眼靠在墙上。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在收尾。一抹斜斜的暖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动了动,肩上一件男士西装外套顺势滑落。
许彦卿眼疾手快,将它拾起来,披在赵诺身上。
“师父?”这才看到身边坐着一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妈妈,却看到你靠在这里睡了。”许彦卿说,“天凉了,你也不怕感冒。”
赵诺要把外套取下来,许彦卿阻止她:“你披着吧,感冒了谁来给我干活。”
赵诺笑了下,神思清醒了些,把滑到一半的衣服重新拢了拢:“谢谢你,师父。上午汇报如何?”
“很顺利,你前期工作做得很扎实,PPT也做得很好,会议很顺利。”
“那就好。”赵诺放下心来。
“你妈妈情况怎样?”
“盆骨骨折,”赵诺叹气道,“这得卧床好些时间了……脸上的疤还没好。”
许彦卿拍了拍她的肩。
静了两秒,赵诺起身说:“我妈在病房,我带你去……”
“不着急,”许彦卿却说,“不着急进去,就这里坐会儿吧。”他拍了拍凳子,又说,“我点了两杯咖啡,等下送过来。”
赵诺于是又坐回来。
她这会儿异常听话,她就这样坐着。
她需要坐一会儿,哪怕只是这样安静地坐一小会儿。
他们面前是一片花园,种了很多忍冬,初冬季节都还是一片绿色,像一片肥厚的绿土。夕阳的光一点点被前面的建筑收敛,从一大片、到一小片,再到最后几根,等到完全被遮住的时候,许彦卿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你妈妈的检测报告吗?”
赵诺说:“不是,是我的。”
“你的?”
“嗯,我的基因检测报告。”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我妈做了一份,她的结果是基因突变。我们后来咨询过医生,因为我还没有小孩,如果想知道确认我有没有渐冻症的遗传基因,最保险的方法是我也做一份。我们家合计了一下,觉得有道理,我就做了。”
“结果如何?”
赵诺笑了笑:“当然是没有。”
许彦卿也笑了笑:“那就好。”
这时许彦卿的电话响了,外卖到了。
他很快端回两杯咖啡,热的卡布奇诺给赵诺,冷的冰美式给自己。
“大冬天的你还喝冰的。”赵诺说。
“我一直都这样,习惯了。”
“年纪大了会受不了的,你注意下吧。”
“好,我注意。”许彦卿笑说。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工作的事,许彦卿察觉赵诺情绪逐渐恢复,便说:“外面冷了,走进去看你妈妈吧。”
赵诺点点头,正欲起身,听见前面有人叫她:“赵诺。”
她抬头一看,周嘉渝立在走廊尽头-
周嘉渝走过来,手里拎着公文包。
赵诺有点懵:“你……怎么来了?”
周嘉渝看了一眼许彦卿,脸上挂起淡淡的笑:“我怎么不能来?”他又看了眼赵诺,赵诺察觉到他的目光,将背后披着的衣服取下来,还给许彦卿:“师父,谢谢你了。”
周嘉渝问:“许总,好久不见。您怎么在这里?”
许彦卿接过衣服:“我来看赵诺的妈妈。周总是过来出差?”
周嘉渝说:“我来看赵诺和她妈妈。”
赵诺觉得这两人语气有点奇怪,忙说:“别站着了,走吧。”
许彦卿迈步往前走,赵诺挽住周嘉渝的手臂,低声问:“你不是出差?”
周嘉渝说:“你妈摔了你都不跟我说?”
赵诺奇道:“你怎么知道?”
周嘉渝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看了眼许彦卿。
赵诺察觉到他目光里的意思,忙解释:“昨晚突发的事情,小区里摔的,叫了120,忙到大半夜,到现在我都还没睡过觉。我想等处理好了再跟你说。”她又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周嘉渝说:“我今天一早起来就看见你的微信步数排第一,有一万多步。到了中午变成了两万多步。我给你发信息你问干嘛,你说在忙,问你忙什么,你又不回。我后来看到你爸的微信步数也有一万多,便打了个电话给他,才知道你妈妈摔到了盆骨。”
是的,中午周嘉渝和赵诺之间有过短暂的微信交流。那时赵诺刚闲下来,回了个“在忙”,林淑芬又喊痛起来,赵诺放下手机去看她到底怎么了。
“许彦卿也知道你妈妈昨晚摔了?”周嘉渝又问。
“我昨晚跟他请假的。”赵诺道。
周嘉渝说:“他过来倒是方便。”
赵诺觉得他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捏了他一把:“我今天本来有个很重要的汇报,跟他请假,他说帮我去,推进得很顺利;不然我还得一大早回家把电脑带来医院,做线上汇报。”
周嘉渝没说什么,看到赵诺手里的咖啡杯:“喝完了吗?”
赵诺摇了摇:“还剩个底,你要喝?”
“我不喝,”周嘉渝接过来,“喝完就扔了。”他将纸杯顺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许彦卿回看一眼,浅笑一下,轻车熟路地推开了林淑芬病房的门-
林淑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先见到许彦卿进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又见到赵诺和周嘉渝走了进来。赵岭也没想到这三人会同时进门,还是赵诺反应快,先说:“妈妈,我师父来看您来了。周嘉渝也来了。”
林淑芬在床上哼哼:“你们怎么都来了,快坐吧快坐。老赵,搬凳子。”
许彦卿说:“林阿姨,别客气了,我站会儿就行。要不让周总先坐,他大老远奔波过来,很辛苦。”
赵岭一听这话,忙对周嘉渝说:“是,小周,你坐。中午不是跟你说了没事的吗,怎么你又跑过来了。”
周嘉渝也站着,没坐,先是对许彦卿做个手势:“许总您是客人,您坐,我没事。”又对赵岭说:“叔叔,我过来是应该的,我不过来谁过来。再说了,我也是过来要处理点事情的,正好合并成一趟了。”
许彦卿和周嘉渝都不坐,赵诺搬过凳子一屁股横在他俩中间。许彦卿手里拎着一盒特仑苏和一袋水果,周嘉渝手里只有一个公文袋。
赵岭说:“许总你怎么又拎着东西来,每次都这么客气,你已经前后帮……”
林淑芬忽然咳嗽起来,使唤赵岭:“你去打点水,给他们倒点。”
赵岭说:“茶壶里不是还有吗?”
林淑芬道:“要烫的,现在不烫了。”
周嘉渝说:“我去吧。”
林淑芬道:“嘉渝你别管,你不知道路,老赵去就行了。”
赵岭一走,林淑芬不咳了。等他打水回来,房间里只剩林淑芬一人了。
“他们人呢?”赵岭问。
“聊了会天我就让他们回去了。”林淑芬说,“老赵你是不是眼瞎,周嘉渝在,你说许彦卿老来看我们干嘛?”
赵岭悔不当初:“我开始没反应过来,你一咳嗽我就明白了。不过小周心胸大,应该不会计较这些的吧。”
林淑芬说:“多少心里会有些不舒服的。所以我赶紧让他们都走了,一个个的杵在这里干嘛,赵诺也回去陪陪他。”
赵岭连连称道:“是是是,是应该这样。”
林淑芬瞧见赵岭的模样,忧愁起来:“你说你这样笨,我要走了,诺诺怎么办……”
赵岭一听头都大,她又来了,只能劝哄着:“你还早着呢,你别老想这些。”-
许彦卿开车来的。赵诺和周嘉渝将他送到医院门口,他问要不要顺路将他俩送回去,赵诺说不用了,他们还有一会儿。这时周嘉渝说,许总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今天你来看林阿姨,我们请你吃个饭再走。许彦卿看着周嘉渝,笑了笑,说,不了,晚上有安排,下次。
许彦卿走了,赵诺问周嘉渝:“你不累吗,还请他吃饭?”
周嘉渝说:“他来看你妈妈,请他吃饭是应该的吧。”
赵诺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没说话。
周嘉渝说:“我很累,你都不问问我吃没吃饭?”
赵诺说:“我也很累,也没吃饭。你想吃什么?”
马路对面有好几家快餐店。周嘉渝说:“沙县小吃吧。”
两人一人点了一碗大排面。
周嘉渝是真的饿了,面上来之后闷头嗖嗖吃面。两人之间除了吃面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赵诺看了会周嘉渝,忽然笑了声,调侃道:“不是吧,周嘉渝,你又在吃醋?”
周嘉渝很冷酷地看了她一眼。
赵诺把自己碗里的大排肉挑到周嘉渝碗里,周嘉渝一愣,又夹回给她,赵诺又准备夹给周嘉渝,周嘉渝夹住她的筷子,扭头说道:“老板,再加一份肉排。”
赵诺只好作罢。
面吃了一半,周嘉渝才开口:“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和许彦卿并排坐在椅子上看一张报告单。”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哈。
第112章 他犹豫了。
赵诺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是什么报告单?”周嘉渝问。
“检验的报告单。”她说。
“阿姨的吗?”
“我的。”
“你的?”周嘉渝放下筷子, “你检验什么?”
“我的基因检测。看看有没有遗传的基因。”
“阿姨不是做过了吗?你还需要做?”
“我们咨询过医生,我也做一个比较保险。”
周嘉渝皱眉:“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赵诺说:“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周嘉渝这才说:“阿姨没事,你肯定也没事——报告怎么说?”
“我没事。”
他放下心来:“你吓我。”
“如果我也有事呢?”她调皮地笑问。
“有基因又不代表一定会病发。”周嘉渝道, “能不能想点吉祥的事。”
赵诺却有点固执地问:“如果我躺在木安市的医院,你会过来照顾我吗?”
周嘉渝:“我不来,难道你又叫许彦卿来吗?”
赵诺觉得他很幼稚, 好笑道:“什么叫’又’, 他也就来看过我妈几次。而且事实上, 他确实帮了我很多忙……”说到这, 赵诺止住了。
周嘉渝想说什么,话到嘴边,也止住了。
赵诺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还吃吗?”
周嘉渝说:“我吃饱了。”
赵诺揉了揉脸:“周嘉渝, 对不起。”
周嘉渝说:“走吧。”
上了出租车, 两人看车窗外的风景,各自想着心事。周嘉渝过来握住赵诺的手,赵诺疲惫地对他笑了下。
“累吗,嘉渝?”她问。
话音刚落, 周嘉渝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是工作的事, 电话里在聊合同的细节, 赵诺听到他对对方的报价很不满意, 听上去是之前已经谈好, 现在又在提条件。电话那头嗓门也很大, 仿佛还带点酒气, 周嘉渝控制着情绪, 眉头微皱, 但语气却很淡定冷静, 跟对方来回斡旋。
电话一直打,打到下车、打到进电梯、打到进门,才说完。
放下手机周嘉渝猛然发现公文包忘了拎,再回头,赵诺将它放在了玄关处。
“喝点水吧。”赵诺端了杯温水从厨房出来。
“谢谢。”他喝了一口。
“工作不顺利吗?”赵诺问。
周嘉渝捏了捏鼻梁处的山根,“没有。谈判嘛,就是这样你来我往。”
“其实你没必要过来的,”赵诺说,“奔波太累了,讲实在的,你来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周嘉渝抬头看她一眼。
“我说真的,真真切切的大实话。下次别来了,我能搞定,”赵诺也看着他,又问,“明天一早就要走吗?”
周嘉渝只问:“你妈妈护工请好了吗?”
“请了。今天下午找到的,现在护工真难请。生病也好像分淡旺季。”
“多少钱一天?”
“600。”
“钱够吗?”
赵诺笑了:“够的。你别担心。”
“我给你的钱你一分都没动。”
“没到那时候,到了还怕不够呢。”
赵诺陪着他说了会儿话,眼皮有点睁不开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哈欠连天。
“睡吧,你也累了。”周嘉渝瞧见她脸色灰白,嘴皮上的口红掉了,嘴唇没什么颜色。
“我是得睡了。”赵诺起身,“我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只有下午在长椅上打了个盹。明天一早要去趟医院,然后再去公司。”她走向卫生间,到了门口又拐了个弯,径直往卧室走去,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不想洗了,明早再说吧。”-
明明身体很疲惫,赵诺睡到一半醒了。
她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外面天还是黑的,周嘉渝在她身边均匀地呼吸。
她侧过身,与他相对而卧,他的轮廓在黑暗中十分浑浊。
她看了会,手压麻了,动了动。
周嘉渝忽然鼻音浓重地说:“嗯?”
赵诺盯住他,疑心他在说梦话,或者是自己幻听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周嘉渝慢慢睁开眼:“怎么醒了?”
赵诺说:“你怎么醒了?”
周嘉渝没说话。
他没有告诉她,这个夜晚他一直在失眠。
黑暗中,两人看着对方,周嘉渝缓慢而轻声地说道:“睡吧。”
赵诺说:“我睡不着。”
周嘉渝说:“怎么了?”
赵诺忽然涌上无边无际的委屈,她拉住周嘉渝的手:“我好想你。”
可他明明在她身边。
周嘉渝侧身将她抱住,她猫在他的怀里。
两人抱了一会儿,周嘉渝说:“晚上忘了告诉你,木安市这边我新招了一个负责人,姓张,叫张磊,有事你可以叫他。”
赵诺埋着头,“嗯”了声。
“明早起来我把他的电话和微信推给你。”
赵诺又“嗯”了声,说:“谢谢。”
周嘉渝忽然感到烦躁:“你知不知道我很烦你跟我说谢谢。”
赵诺没接话,过了会儿,她说:“我有需要就叫张磊,你不用再这样跑来跑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你说张磊不是想用他代替我。”周嘉渝说。
“我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真的,”赵诺说,“你这样很累,但是又起不到实际性的作用,没有什么意义。”
周嘉渝沉默了。
他没有再说“我要来”,他似乎也默认了赵诺的建议。赵诺说的是事实,如果他再坚持,就显得他太假了。
仿佛是为了作秀而这样。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来回确实是没有意义的消耗。
赵诺从他怀里退出来,仰面躺着,忽然说:“周嘉渝,我时常觉得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我觉得人很渺小,很多事情都无法控制。”
周嘉渝抓住她的手:“你只是最近因为你妈妈的病感到心累,不要想得这么上纲上线的。”
“不是的,自从我和郭超离婚之后,我就逐渐清晰地意识到这点。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的话吗,你说人能控制的只有自己,对于自己之外的东西,都不要有过多的期望,因为你控制不了。”
这句话确实是周嘉渝说的。他不记得是在哪一次的电话里跟她说的,也忘了怎么会说起这件事,只记得赵诺刚离婚不久,消极沉迷,不知生活的方向,又说很羡慕他,感觉他很厉害,好像一直都有个很明确的目标走下去,问他怎么做到的。周嘉渝说,我不厉害,我的目标也是在摸爬滚打中逐渐修正清晰,越清晰,就越懂得人能控制的只有自己。
他当时只是用自己的经历鼓励赵诺,没想到有一天赵诺会将这样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很多话,听到是一回事,知道是一回事,自己讲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三个层次,三个不同的境界。
现在赵诺将这样的话讲给他,他有些接不住。他是经历过创业的撕拉成长后理解了这件事,创业中经历的欺骗、背叛、无望、迷茫、起伏还有其他的人生百态,一点一点让他认清这个世界的真相和底层运行的逻辑,一点点让他的心脏被锤炼强大,每一锤下去都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铿锵金属之声。敲多了,人会麻木,也会更清醒。如果有另外一个人说出同样的话,她想必也经历过同样程度的痛苦。
他知道这是人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他之前讲给她听是希望给她力量,希望她认清这些事情后会早日走出来,但现在她懂得了,或许还懂得了更多,他却后怕起来。
因为人一旦想明白,就看清了要走的路。
“没那么复杂的,”他努力把她拽回来,阻止她往下想,但他感到有些词穷,赵诺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只能避开她的锋芒,说,“我还说了很多话,比如我跟你说‘要勇敢、要坚强’。”
黑暗中,赵诺好像笑了笑。
“是,要勇敢,要坚强。它给了我很大的力量,”她简短快速地重复一遍,然后她说,“嘉渝,睡吧?”
“……好。”
他们调整了睡姿,赵诺准备入睡,周嘉渝却环过来,搂着她的腰,慢慢找到她的唇,试探着吻她。赵诺没有拒绝,他们若有若无地接吻,周嘉渝忽然问:“问你件事。”
“什么?”
“我们这么久没有措施,为什么……”
“因为我在吃药。”
“吃药?”周嘉渝的手停下来,“什么药?”
“长期避孕药。”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他起身看她。
“很久了……可能忘了跟你说了。”赵诺说。
周嘉渝哑然,他好像一拳猛力打在了棉花上。两人静静地对视,室内很黑,赵诺看不清他,他也看不清赵诺。
半晌,周嘉渝睡下来,所有的兴致都没了。
“睡吧。”他说-
梦境纷乱。
赵诺闹钟是七点。闹钟滴滴响了,她困顿地醒来,周嘉渝也醒了。他皱着眉,像是刚睡着就被吵醒。
两人在床上拖了两分钟,周嘉渝先起,随后赵诺也起床穿衣服。
赵诺在厕所刷牙的时候,听见周嘉渝在发微信语音。
“是的,就按照我的意思去谈,我和张总那边已经打好招呼,硅晶板先放那里,叫人看管好……还有,这个技术本来就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肯定不能转过去。如果有什么异议,让他们直接打我电话,你不用在中间传话……”
赵诺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袋速冻小笼包放在蒸格上加热。等她端出来,周嘉渝刚好放下手机。
赵诺问:“喝牛奶吗?”
周嘉渝说:“我来热吧。”
赵诺说:“不用,是盒装的。”她从储物架上取出两盒特仑苏,“之前……”刚开了个头就止住。她想她脑子一定是没睡醒,因为她想说:之前许彦卿送了很多过来,我爸妈根本喝不完……
两人吃着早餐,赵诺手机响了两声。周嘉渝说:“我把张磊的联系方式给你了。他是木安本地人,本是负责业务的,但我和他说了我们的情况,他说没问题。”
赵诺打开微信,一个石头的头像,签名:努力生活每一天!
她发送了好友申请。
“待会你怎么走?”赵诺问。
周嘉渝看时间:“九点二十的飞机。”
“回远江吗?”
“不是,是北京。昨天的会还没开完。”
赵诺说:“那你得抓紧了,最多还能吃十分钟。”
周嘉渝说:“来得及,还不到早高峰。”
赵诺咬着吸管,看着他沐浴在朝阳里的清俊面容,心里想着事情,犹豫不决。等他吃完最后一个包子,赵诺决定开口,而周嘉渝的手机响了——预约的司机已到楼下。
“我得走了。”周嘉渝擦了嘴,拎起公文包。
赵诺送他到电梯口。
等电梯的时候,赵诺忽然半笑着说:“周嘉渝,你有没有可能来木安市?”
周嘉渝一顿。
赵诺说:“我不喜欢异地恋,我需要一个踏踏实实的你陪在我身边。我想每天睁眼都可以看到你、触摸到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吗?我说如果我来木安市了,你会怎么做?”她停了停,“你说你随后就到——你来吗?”
周嘉渝没说话。
此一时非彼一时。当时是玩笑话,现在不是。
他犹豫了。
电梯门开了,里面放着音乐:
“……别打扰那些美好画面,
我们经不起考验……”-
林淑芬说什么来着?
不要考验人性。
有时候,大度包容甚至纵容,只是因为还没有触及到他的核心利益。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
第113章 我累了。(二更合一)
周嘉渝清晰地记得在电梯合上之前, 赵诺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然后电梯门缓缓合上,即将关掉她的笑容。
她的表情很轻松, 眼睛弯弯的,像清晨还未退去的浅浅月牙,脸颊上的酒窝仿佛盛着甜蜜的酒酿, 带着露水的清新。
她目送他离去。
她越是笑得纯净、笑得无所谓, 周嘉渝越是心慌。他忽然察觉到她笑容里有一股放手的如释重负, 背上猛然出了冷汗, 一把拉开电梯门,冲出去,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赵诺, 我们结婚吧。”
赵诺愣了愣, 眼睛眨了眨,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吧。”周嘉渝急切地重复。
赵诺一点也不激动,反而平淡地笑道:“结婚干什么?”
结婚干什么?
是啊,结婚是为了什么?
为了弥补刚才他的沉默和犹豫吗?
结婚这么重大的一件事, 忽然在他嘴里就变得无足轻重,仿佛只是一时激动、一时兴起、一时热血上脑。
谁都可以识破他在用力找补、下意识地在找补, 欲盖弥彰地弥补他的懊恼、弥补他的心虚。
结婚就可以不异地了吗?
结婚就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了吗?
赵诺沉静地看着他, 嘴边仍是淡淡的笑, 一字未讲, 却讲了很多。
周嘉渝觉得自己特别幼稚。
特别失败。
赵诺轻轻理了下周嘉渝的衣领, 像劝哄不成熟的小学生:“快去吧, 师傅要催了。”
就这一瞬, 冷静与理智重新回到周嘉渝身上。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周末我过来, 我们认真谈一谈。”
赵诺说:“快去吧。”-
林淑芬这几日察觉到赵诺情绪有些低落。
她躺在床上, 扯了扯赵诺的衣角,问:“那天回去你和周嘉渝吵架了吗?”
“吵架?吵什么架?”赵诺坐在一旁回复微信消息。
“因为许彦卿来看我,被他遇到。”
赵诺抬起头,似是才想起这事:“都好几天的事了……没有,我们没吵架。”
“我看你这几天不太对劲。”
“我工作要烦死了。”
“你和周嘉渝有没有商量下以后?他总是这么跑也不行吧?人的耐心都有个限度的。”林淑芬提醒。
赵诺说:“没有,我最近工作忙,他也忙,没心思想。”
林淑芬转过头,看了会儿天花板,说:“诺诺,要是勉强,要不就算了。”
赵诺打字的手停住。
“我生病这么久,周志刚和刘敏别说来看,一个电话都没有,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我不想你以后再受任何委屈。”
赵诺没动。
林淑芬说:“你就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
赵诺无声红了眼眶。
林淑芬说:“人这一辈子很长,有时候有缘无分,有时候情深缘浅,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虽然老跟你催婚,但是其实你还很年轻,还会遇到很多人。反正这个不行那个行,实在不行自己行也行。”
赵诺破涕为笑:“您怎么总说绕口令。”
林淑芬说:“别为难自己。”她仔仔细细地看着赵诺,有些哽咽,“后面的路要自己走了,我再帮不了你什么了。”
赵诺替她捻好被子,鼻子红红的:“我知道,您就别担心了。”-
李晓彤接到赵诺电话的时候正在无聊地等儿子放学。她儿子虽然才上幼儿园,已经被安排了两个兴趣班。此时她正坐在画画兴趣班外面的等候区,和一群妈妈闲聊。
“晓彤,在忙吗?”赵诺问。
“没,在等我儿子放学,无聊得很。”李晓彤说,“怎么想起来和我打电话啦?”
“心里有点烦,想和你聊聊。”
“遇到什么事了?”
“晓彤……我和周嘉渝要分开了。”
“什么?他和你提了分手?”
“没有,是我想好了。”
“你想好了?怎么回事?还是因为他妈妈的原因吗?别告诉我是因为你的师父。”
赵诺叹气一声,忽然不知道从何讲起。是第一个原因吗?是的,但又不全是。是第二个原因吗?当然不是。他们之间还有好多原因,赵诺听见李晓彤那边的忽然喧哗起来,像是小朋友下课了。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赵诺说,“你最近还好吗?”
李晓彤站起来张望儿子的身影:“我还好。你呢?怎么刚刚说一半不说了。”
“我……我再想想吧。”
“你和周嘉渝出现什么问题了?”
“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么一直拖着……哎,不说了,你是不是要接小朋友了?”
“赵诺……”李晓彤听出赵诺的言外之音,“需不需要我和他谈谈?”
“不用,我自己会处理好。你别添乱。”
“好吧,你妈妈现在怎样?”李晓彤又问。
“还行吧。谢谢关心。那你先忙吧,来木安市找我吃饭。”
“我知道,你照顾好你爸妈,也照顾好你自己。”
挂了电话,赵诺沿着滨江步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冬日的夕阳像一颗剥掉壳的荷包蛋,挂在天边,鲜嫩红艳,摇摇欲坠。江风吹得有点冷,她操起手,抱住自己,逆风而行。风吹了沙子进来,她眨眨眼,用眼泪将它冲刷掉。
周嘉渝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落地,在这半个小时里,赵诺丈量自己的时速与步伐,是3499步,2.4公里-
飞机落地六点四十八。
周嘉渝上了车,看着木安市繁华的街景一点点后退,沉默不语。路边的高楼大厦、繁盛的花草树木,映在车窗上,又斑驳地落在他脸上。他这半年来去木安多次,唯独这一次,他忽然深刻地意识到,这是赵诺的城市。
这原来就是赵诺的城市。
她出生在剑川市,十四岁来到远江,十八岁离开远江,二十五岁来到木安市,在这里生活了六年,三十一岁,回到远江,在那里生活了一年零五个月又二十八天。
又回到了木安市。
他们在现实生活的交集发生在她十四到十八岁的远江,二十五岁结婚的远江,三十一岁回家的远江。
他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现在一算,才发现原来赵诺在远江生活的时间,并没有在木安市长。
这就是木安市啊。
是她的主场。
他要在她的主场和她谈判。筹码是感情,赌的是未来。他知道她的底牌,她已经亮过一次了,在那个晴朗的早晨,她问他愿不愿意来木安市。
他犹豫,他沉默,她理解,她失望。
摆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问题十分清晰:他想给的,她不需要;她需要的,他给不了。谁也骗不了谁。
赵诺说:“个人的力量十分渺小。”那句“分开”已经挂在她嘴边。她没有说出口,他已经听到。
他无法否认-
八点零二分,电子锁响了一声。
赵诺坐在沙发上,闻声转头,周嘉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起身迎过去:“回来了?”
周嘉渝点头。
“吃饭了吗?”她问。
“飞机上吃了点。”
“家里留了点菜,我给你热一下。”赵诺说。
“好。”周嘉渝去卫生间洗手,出来看到赵诺靠在厨房的流离台上,身边的微波炉烘烘运行着。
“是什么这么香?”周嘉渝走进去。
赵诺说:“鱼香肉丝和排骨汤,我做的,晚上给我爸妈送了些,给你留了些。”
“请的阿姨呢?”
“她家里有事,今天跟我请假了。”
“你吃了吗?”
“我吃了。”
周嘉渝瞧着她,冬季宽松的家居服看不出身材,但赵诺的脸又似乎小了点。
周嘉渝抱住她,还未开口,微波炉“叮——”一声。
“好了。”赵诺推开他,拿了手套,将饭菜捧到饭桌上-
在周嘉渝的印象中,赵诺极少下厨。即便是她到了木安市之后,家里也是请了钟点工做饭,一来她不爱做饭,二来她没有时间。他们都是忙工作的人,对厨房没有热爱的精力。周嘉渝吃到赵诺亲自下厨的机会,不超过五次。
“味道很不错啊。”他尝试着和她说笑。
她果然笑了笑,像花痴一样捧着脸,坐桌对面看他。
“你还要吃点吗?就这么看着我吃?”
“我吃过了,吃得很饱。”她笑眯眯地说。
周嘉渝疑惑起来,他减慢了吃饭速度,他疑惑赵诺是不是在放什么烟雾弹,他已经做好和她谈判的准备,严阵以待,但她却似乎毫无此意;他又担心她是不是在给他回光返照的时间,就像死刑犯上刑场前,总会让他好好吃完最后一顿饭。
“怎么了,”周嘉渝试探着说,“你这样看着我很不自在。”
“没什么。”赵诺说。
“工作顺利吗?”
“还行吧,这几天在推进一个新策划,比较费脑子。”
“你妈妈那里呢?张磊跟我说他周三去看过一次。”
“嗯啊,我知道,他联系我的,我恰好加班错过了。我之前忘了跟我爸妈讲,张磊拎着东西去,他们还以为他是骗子。”
周嘉渝想起张磊的样子——他跑经营的,总是油头粉面、西装革履,不由笑道:“有点像。”
赵诺看着周嘉渝的剑眉,忽然说:“周嘉渝,我们做回朋友吧。”
周嘉渝的勺子停在碗里:“什么意思?”
“做朋友轻松一点。”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嘉渝。”赵诺静静地看着他,“我们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他抬起头。
“我累了。”
“还有吗?”
“你也累,这么跑来跑去的。”
“就这样的吗?”周嘉渝觉得理由荒唐可笑,“赵诺,我们的感情就这样?”
赵诺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嘉渝,我们不要说气话,上次你说周末我们认真谈一谈,我也认真想了想,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现在的状态没法长久,这样拖着对彼此都是损害。”
周嘉渝放下勺子,不吃了,将碗慢慢推到一边:“把你想说的说完。”
赵诺说:“我跟你提过,我不喜欢异地恋。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况,我至少在一两年内都是无法离开木安市的,我本来的事业根基就在木安,这样发展下去,我只会在木安越来越牢,即便最后不是因为我妈妈,我也不大可能离开这里。而你的生活工作都在远江,人脉关系都在远江,特别是你的事业,你从创业开始就在远江发展,好不容易把公司做起来了,你是不可能离开远江的。我上次问过你,想法有点可笑,但是认真的。你的回应我很理解,换做我,我肯定也不愿意,任何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愿意的。我不喜欢异地恋,真的不喜欢,我的情感经历你很清楚,与其这样拖着,还不如早点结束。”
周嘉渝静静地听着。
“还有,嘉渝,还有一点我们不得不面对——你家里的态度,特别是你的妈妈的态度——她对我、对我们家很不认同。我知道你很难,你已经很偏袒我了,我知道的……我、我也做过一些努力,但是人是很难改变的,你爸妈的出发点没有错,可得不到父母认同的感情很难长久。最后大家搞得精疲力竭,结局难堪,我不想这样。”
“我想了很久,我想不如我们都退一点,退到以前做朋友的时候。那样轻松一点,我不用对你有太大的期望,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的奔波。我们都累了。”
碗里的汤开始冷了,上面凝了一层浅浅的油。
周嘉渝说:“我有几个问题。”
“你说。”
“我们之间,有许彦卿的关系吗?”
赵诺笑了:“周嘉渝,你应该对你有点信心。”
“好。”他颔首,又问,“你说在我父母的问题上,你努力过。是我妈私底下找过你吗?”
赵诺抿了抿唇。
“既然要坦白地说清楚,就一次性说完。”
赵诺点点头:“你妈妈是找过我,她表达了她的立场和观点。你放心,我们谈话很和平,她也没有叫我一定要离开你。她只是实事求是地说,我们这样不会长久。也许年纪大的人都有这样远瞻性吧。”
她回避了刘敏让她做基因检测的事,她想想,算了。不说了。
即便是她后面做了自身的基因检测,她也没有再联系刘敏。她做这个不是为了他们家,她是为了自己,没有必要再向任何人汇报。
也更不必说朋友圈那张照片,她都懒得去问那个女孩是谁。
这样的事情,往后只会只多不少。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她已经隐隐做好了决定。
“对不起,赵诺。”周嘉渝说,“你应该当时就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呢?告状吗?”赵诺道,“没必要,我不喜欢做这样的事。”
“对不起。”周嘉渝再次说道。他想跟她说他的态度,他想她应该很明确他的态度,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他父母的想法。其结果毫无意义。他只能说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赵诺摇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周嘉渝,真的,你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男人都好了。我挺幸运的。”不知为何,赵诺忽然想哭,但她强忍着,间隔了两秒,等情绪下去,才继续,“到目前为止,我和你之间的所有回忆都十分美好,我不想破坏它,你明白吗?”
她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这一刻,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涌上周嘉渝的心头。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两年里赵诺飞速地成长着,从那个哭哭啼啼地问“我还会爱上别人的”迷茫者,变成了“我爱你但我也会放手”的孤勇者。
在他们长久以来的关系中,周嘉渝的角色似乎更偏向于她的兄长。他长她一岁,人生经历比她丰富,他习惯于将她护于羽翼下。学生时代他们嘻嘻哈哈,他潜意识里会多为赵诺考虑;在她人生低谷的时候,她向他求助、忧愁软弱地问他怎么办,他会耐心地给她力量。他擅长扮演一个倾听着、引领者,他的成熟给她帮助,做了她很多时候的灯塔。他知道她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他爱这样的赵诺,他乐见于她的成长,但没想到有一天,她的成长追上了他,她越发成熟独立,而她当然成熟独立后,反手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样的冷静理性用到了他们的关系上。
他心中有一种悲喜交杂的痛,他看着她沉静的面容:“我忽然很羡慕郭超。”
赵诺一愣:“为什么?”
“至少你为他勇敢过。当年为了他你可以孤身一人远走他乡。那个时候在木安市,你什么都没有。”
赵诺沉默片刻:“周嘉渝,我不再是当年的我,我们也不是当年的我们。”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冷静,甚至让他产生错觉,她究竟爱不爱他?
周嘉渝很长时间没说话。
室内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一点一点拉扯两人的耐心。
“你知道吗,我今天在来的路上认真看着外面的街景,”周嘉渝慢慢开口,“我在看这个城市,你生活了六年多的城市,我看到很多场景,我自动带入你的身影,我想在某个时间你或许曾经经过这个路口或者进过这个商店,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对我来说陌生的城市都充满了亲切。我又在想你今晚会对我说的话,就是你刚刚对我说的话,其实我都想到了,但听你亲口说出来,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我想你为什么会这么冷静?赵诺,在你回到木安市的这几月,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异地带来的问题,嘉渝,”赵诺说,“现实很强大,我们都抵不过。”
“是抵不过,还是不想抵?”
“那你愿意来木安吗?”赵诺脱口而出,“你能吗?”
周嘉渝默了默,十分诚实地回答:“我现在无法给你准确的答案。我不想骗你。”
赵诺笑得十分勉强:“我有过期望,但现实叫我不要想。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周嘉渝,感情应该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削足适履。”
她忍不住握住周嘉渝的手,想给他安慰,也想给自己力量。她想,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这样握住他的手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强撑的理智差点崩溃。她低下头,深呼吸。周嘉渝却顺势从桌子对面走过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给我一点时间,赵诺。”他紧紧抱住她。
她眼泪夺眶而出,脑海却残忍掐掉相信的念头,说道:“那是你的时间了,周嘉渝。”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了哈~
第114章 你下来,我亲口讲给你听。(正文完)
从那天起, 赵诺不再像日常那样回复周嘉渝的消息。
她把那六十六万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他们偶尔会联络,周嘉渝会问起林淑芬的病情,赵诺会客气地答复。年终工作进入繁忙的收尾阶段, 赵诺一方面疲于应付工作,另一方面医院请的护工要涨工资,林淑芬嫌弃她又贵又不好用, 和护工吵了几次, 护工直接甩手走人, 赵诺很是头痛。周嘉渝的消息很快就沉到底, 有时忘了回复,几天后,她想起这事, 打开对话框, 发现周嘉渝后面也没有再问。
赵诺知道林淑芬现在很难伺候,一点不如意就会骂人。对自己人还好,生怕累坏了赵岭和赵诺;对外人就很不客气,生怕花了钱没尽力使唤。赵诺开导了她很多次, 林淑芬听不进去,有两次固执起来直接把赵诺气哭。赵诺一哭, 林淑芬也哭, 赵诺给自己擦完眼泪又给林淑芬擦, 完了还要好言相劝, 精疲力尽之后, 赵诺像缺氧一样, 整个大脑一阵发懵。
后来实在没法, 赵岭联系到林淑芬在剑川市的一位远方亲戚。她本来在别人家做保姆, 现在那家人要出国, 她即将没有工作,赵诺立刻邀请她过来照顾林淑芬,答应每个月给5000块,包吃包住,只照顾林淑芬,赵岭负责做饭。因为沾亲带故,林淑芬对人家态度好一点,赵诺这才轻松下来。
经济压力一上来,赵诺只能用心工作,希望年终能有个好绩效。
周嘉渝不再出现在医院,赵岭和林淑芬也大概明白回事。赵岭背着林淑芬问过一次,赵诺直接说,分了。赵岭问为什么,赵诺说,我提的,我们这样两地太累了。怕赵岭伤心,赵诺还反过头来安慰赵岭,说自己和周嘉渝是和平分手,不想和郭超那样难堪,不要担心。
赵岭只是一阵接一阵地叹气。
叹气的时候,赵诺发现这一年赵岭不但头发白了很多,背也驮了好多。赵岭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一辈子在电磁厂光荣干到退休,在单位不是什么风云人物,在家里也不像林淑芬那样雷厉风行。赵诺一直觉得她爸爸就是个平凡的技术工人,直到林淑芬生病,直到在医院看到那么多人情冷暖,她才知道她爸爸是一个极为伟大的人。
伟大不是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伟大是在日渐消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不离不弃。
不过林淑芬对周嘉渝的态度就不像赵岭那样温和。她虽然头脑清楚这是不可勉强的事,但一想到赵诺的付出,在骂护工的时候也会连着周嘉渝一起骂。后来护工走了,亲戚来照顾,她就只骂周嘉渝。
有一次,周嘉渝信息里问赵诺林淑芬的情况,赵诺说林淑芬现在脾气不好,骂护工,还会带着骂你。
周嘉渝问,骂我什么。
赵诺答,骂你负心汉/大笑。
赵诺当然是开玩笑,周嘉渝回:她开心就好。
又问:你开心吗?
赵诺没回了。
等忙完这些事,赵诺把疲惫的自己扔到床上,白天纷繁的思绪像鹅毛一般缓缓飘落,这条没回的微信在一众下沉的纷乱中缓缓上升。赵诺将手机摸过来,给周嘉渝发信息:以后没事就不要联系了。
周嘉渝没有回复。
等他再给赵诺发信息,赵诺果真不怎么回复了-
只有一次,有一次赵诺下班应酬完毕,喝了些酒,坐在路边等代驾。她不知怎么给周嘉渝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干吗。
两人聊了几句,周嘉渝察觉到她有些醉意,问道:“有人来接你吗?”
赵诺说:“有。”
周嘉渝问:“谁?”
赵诺笑:“代驾。”
周嘉渝说:“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吧,让他来接你。”
赵诺说:“不要。”
周嘉渝:“赵诺,别任性。”
赵诺强调:“我不要。”
“你不要——”周嘉渝刚开口就被她打断。
“我不要你以后还会再深夜安慰其他的女性朋友,跟她们煲电话粥,说’今晚月色好美。’。”
“也不要陪她们去逛宜家、逛酒吧。”
“也不要她们去新年的江边看烟花。”
“也不要带她们去下雪天的缙山泡温泉。”
“周嘉渝,你以后追女朋友稍微用点心,有点创新精神,不要再做这些我们做过的事情,你们换一些其他的事情做吧。好吗?”
周嘉渝那头静了很久,才说:“我现在基本只剩工作了,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赵诺不信,笑道:“你妈可以给你介绍很多女生,年轻漂亮的、没结过婚的、有钱有势的、对你有很大帮助的。你不用着急。”
周嘉渝问:“赵诺,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赵诺挂了。
周嘉渝打过来,她不接。两分钟后 ,她拍了个照给周嘉渝。
赵诺:代驾来了,我上车了。
早上醒来,朦胧想起昨晚的荒唐。赵诺想解释,想想又算了。
拉扯很痛。
可能痛着痛着就麻木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农历新年。
林淑芬摔了盆骨行动不便,亲戚过年回了剑川老家。这个年,他们一家三口在木安市过。赵岭买了很多菜,还买了春联,赵诺下班回来站门口贴春联,想到了去年周嘉渝和她一起贴春联的场景。
微微发了会儿呆。
赵岭叫她:“贴好了吗?”
“噢,马上。”赵诺回过神,将剩下的胶带贴上。
这天他们喝了一瓶红酒。赵诺说过年还是得有个过年的气氛,开了一瓶红酒,三人在微醺的氛围中度过了新年。赵诺在赵岭和林淑芬不经意的时候偷偷开了前置,拍了张全家福。她不知道明年是否还有这份运气拍全家福。她祈祷还有。
这天晚上免不了各种微信和短信的祝福。
赵诺在给林淑芬擦洗的时候听见放在客厅的手机此起彼伏。赵岭在厨房收拾,说诺诺你手机响不停,要不要来看看。赵诺说不急。她给林淑芬收拾好,开了卧室的电视给她放着春晚,才走出去看手机。
打开手机的一瞬要说没期待,是假的。
微信上是有30+未读信息,短信有10+,同事的,客户的,同学的,亲戚的,私聊的,群发的,都有。她一一回复,然后也给领导发去祝福。刚发出去没多久,许彦卿回复:新年快乐!然后发了一张图片,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女儿Lucy。
许彦卿春节去了美国看他女儿。
赵诺回复:好漂亮的小姑娘。
许彦卿给她发了一段视频,Lucy在那头磕磕巴巴地说着中文的新年快乐。
赵诺回复:谢谢Lucy~新年快乐。
然后包了一个新年的随机红包。
金额不大,许彦卿领了。然后给她也发了一个。
许彦卿:新年快乐!来年加油!一起搞钱!
金额是888。
赵诺有点犹豫。想了想,这点钱对于许彦卿来讲不算什么,他在群里发的红包也很大,于是点了领取。
和许彦卿聊天的时候,微信左上角显示消息进来的数字一直在增加,增加到数字6赵诺忍不住了,回到微信主界面,却发现都是同事的祝贺。
没有她想看到的名字。
她回到许彦卿的界面,和许彦卿道完谢,再出来回复同事的消息,然后除了设置不打扰但一直活跃的群聊,就再没有新的私聊进来了。
11点多的时候,窗外陆陆续续放起了烟花。
赵诺握着手机,走到阳台上,绽放的烟花照亮半边天空,耀眼美丽几秒,又黯然化为灰烬。
天暗了,赵诺下意识地看向楼下,路灯安静伫立,灯下空空如也。
没有人。
没有人在她低头看的时候也仰头看她。
没有人给她打电话,叫她下来。
赵诺裹紧了衣服,心想伤春悲秋实属正常,毕竟那是美好的回忆,美好的东西人都会贪恋,在孤单的场景想起实在是正常不过。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过一小会儿,情绪波动过去,就好了。
她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焦躁地刷着朋友圈。
直到她终于在朋友圈刷到周嘉渝的消息。
十分简短,只有十六个字: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福起新岁,万事顺遂。
没有配图,甚至有点官方。
很快,李莉点赞,李晓彤也点了赞。
她想她要不也点个赞,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公开的、没有任何暧昧的点赞。她问自己可以吗?脑海里另一个声音说,可以的,大大方方的点!于是她点了赞,而在就在点赞的瞬间,屏幕同时出现了刘敏的点赞。
赵诺愣了一瞬,立刻将点赞取消了。
动作很快,她想周嘉渝应该不知道。
可没到一分钟,一条信息过来。
周嘉渝:新年快乐。
赵诺想,他看见了吗?点赞又撤回被看到,似乎有点尴尬。好在文字不能表达表情,她手上回:新年快乐。
周嘉渝:对方正在输入……
周嘉渝:对方正在输入……
周嘉渝:对方正在输入……
周嘉渝:电话方便吗?
赵诺:有什么事?
周嘉渝:对方正在输入……
周嘉渝:对方正在输入……
系统:周嘉渝来电,是否接听?
赵诺看着手机震动,摁掉。
周嘉渝:你需要我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没有拒绝过吧?
系统:周嘉渝来电,是否接听?
赵诺揉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接通。
“……喂。”他说。久违的声音。
“喂。”她说。
“新年快乐。”他说。
“新年快乐。”她说。
沉默了两秒。
他问:“在干嘛?”
“在……看春晚。”
“哦……你爸妈也在吗?”
“在。”
“你妈妈现在如何?”
“还行,她刚睡了。”
“你爸呢?”
“……看春晚。”
“哦。”
空白。
“你呢?你在干吗?”赵诺问。
“我……也没干嘛。今晚回家吃的年夜饭。”周嘉渝说。
“今年怎么样?公司有没有挣到大钱?”赵诺试着轻松一点。
“还行吧。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我还行。”
“年终奖发了吗?”
“发了。”
“如何?”
“比在远江市多一点。”说到钱,赵诺嘴角翘了翘。
“……那就好。”周嘉渝说,“今晚看见烟花了吗?”
“看见了。”一簇烟花正升上天空。
“挺好的。”
赵诺鼻尖微微有点发酸。她很想挂电话,又舍不得挂电话。他们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就像朋友那样拉拉家常,她喜欢和周嘉渝讲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但如今的他们很难再像朋友这样拉拉家常,说少了意犹未尽,说多了前功尽弃,维持好那个边界比她想象中难。
于是她说:“好了,周嘉渝,挂了吧。”
“好……”周嘉渝说,“赵诺……。”
赵诺忽然一动不动-
周嘉渝抬起头,远远望着楼上阳台的那个人影。她站在窗边和他讲电话,就好像站在他面前讲电话。而那个身影忽然不动了,就在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点了穴,凝固在床边,低头看向他的方向。
两边都没有说话。
“你干嘛。”她忽然有些哽咽。
“下来。”
“我不下来。”
“下来吧。”
“我不下来。”赵诺调整气息,努力平静地说道,“周嘉渝,我们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没有未来。你搞这些小男生的把戏做什么呢?”
“赵诺,在你离婚的时候,我劝你看清郭超,说’别看他说什么,看做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我。”
赵诺的心怦怦跳起来,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但仍不敢相信。她在赌,赌那个渺茫而虚幻的希望。她说:“周嘉渝,你知道我的条件,除非你决定好来木安市。”
周嘉渝仍是说:“你下来。”
赵诺鼻尖酸了,她忍了又忍,才说道:“你多说几个字会死吗?”
周嘉渝嘴角有笑,惜字如金地加了几个字:“你下来,我把它当做新年礼物,亲口讲给你听。”-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局是我在写文之初就想好了的。
正文算一个开放式结局吧。
会有番外哈~
第115章 番外一
zuo得有点狠了。
赵诺浑身酸痛地醒来, 窗帘处透着新年第一缕阳光。
…………
其实没写什么,但是不过审,只能删了。
删了字数不够, 只有重复了。我也没办法,不是我故意注水,没法。其实没写什么, 但是不过审, 只能删了。
删了字数不够, 只有重复了。我也没办法, 不是我故意注水,没法。
不满足字数无法提交,真是我艹。
删了字数不够, 只有重复了。我也没办法, 不是我故意注水,没法。
不满足字数无法提交,真是我艹。
……
而周嘉渝自始至终都很沉默。他把他那句’别看他说什么、看他做什么’贯彻到了彻彻底底的实处。他用唇和手丈量她的身体,她妙曼的身体曲线仿佛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曲线, 他被它牵引、被它捆绑,他想有时候作茧自缚真的可以甘之如饴。他凝视她的神情, 放纵的、动情的、沉醉的、诱人的, 原来她的酒窝不是在笑的时候才会有, 在爱的时候也会有。
这就是爱情吧。
爱情怎么忍得住呢。
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爱情最原始就是基因的冲动, 就是赵诺见到周嘉渝, 只想脱光了躺在他身边;就是周嘉渝见到赵诺, 只想把她压在身下欺负。
光辉世界起步于远江市, 以远江市辐射A省省内, 这几年市场基本都在A省内部。虽然说在A省外也有办事点, 但基本上都是因为某一项目成立公司,如果项目持续,公司就持续;如果项目完了没有后文。这段不用看。因为一直被锁,还不能单纯删减少字数,所以这段是废话。
……
再次醒来,脑袋发空。
她想了一会儿,转过头,瞧见周嘉渝含笑的眸子。
“几点了。”她迷迷糊糊地问。
“十点半。”
“十点……半?”赵诺醒了大半,摸过手机,果然有两通赵岭的未接来电。
“你爸后来给我打了个电话。”
“给你?”赵诺问道,“他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我早上给他们拜了个年。”
赵诺:“……”
就在赵诺还在想怎么和他俩解释这事儿时,额头上冷不防被落下一吻。
周嘉渝:“新年快乐,诺诺。”
她仰起头,笑了,轻轻吻了他的唇:“新年快乐,嘉渝。”
两人对视片刻,久违的幸福感涌上心头,赵诺环住他的腰,小猫一样轻蹭他的下巴。
“干嘛。”他低声问。
“不像真的。”
“什么不像真的。”
“什么都不像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笑问。
“你真的打算把光辉世界迁到木安市?”赵诺抬头问。
“不是迁,是开拓市场。”
“这怎么能说做就做,过家家吗?”
“你忘了我是老板?”
“别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赵诺说。
光辉世界起步于远江市,以远江市辐射A省省内,这几年市场基本都在A省内部。虽然说在A省外也有办事点,但基本上都是因为某一项目成立公司,如果项目持续,公司就持续;如果项目完了没有后文,公司也会被撤销。
据赵诺所知,之前光辉城市在木安市确实有一个办事点,算是一个小公司,体量和远江市的总部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异地开辟市场并不容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像盛辉这样龙头地产,在远江市的分部也是发展了十五年才到如今的光景。
“开辟新市场确实很难。但既然要过来做这件事,肯定不能赤手空拳、白手起家,我们要寻找本地的合作伙伴。”周嘉渝轻抚赵诺顺滑的肩头,耐心说道,“还记得去年——不是——是前年,我来木安市出差请你吃饭那次吗?”
“记得。”
“那次其实我是来和本地的一家政府扶持的企业接触,他们的产品属于我们的上游链,公司资金和背景都很雄厚。那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当时他们提出我们出技术、他们出钱,我们合伙成立公司,但他们的比例要求51%。虽然我们彼此都有合作意愿,但这一项我们不肯妥协,就一直搁置。”
“哪家公司?”
“木江城投下面的一家公司,叫宏光。”
“木江城投我知道。”
“宏光是他们的一个子公司,实际控股是木江城投。这几年国家对光伏的政策扶植特别大,这家公司发展得也很好。”
“后来呢?”
“后来就是,这两年通过木江城投,我们逐渐摸清了木安市的光伏市场。是这个市场很大,但目前木安市还没有特别能独当一面的企业。远江市属于国家试点扶植的第一批重点城市,我的光辉城市正是赶上了这一波趋势才发展起来;木安市去年被确定为第二批,如果以木安市辐射整个B省,这是一块很大的蛋糕……”
周嘉渝说着他的事业规划,赵诺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她喜欢这样的周嘉渝,自信、稳重、运筹帷幄,他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一点胸腔的共鸣,让她着迷。
“你在听吗?”周嘉渝问。
“噢……”赵诺点头附和,却问出另外的问题,“所以你并不是单纯因为我才来的木安市?”
周嘉渝一怔,感觉这个问题有点微妙,回答很容易犯错,想了想,狡猾地答道:“你说呢。”
“我说啊,”赵诺说,“算你走运——感谢国家。”
她一半玩笑一半真心,如果不是因为木安市有巨大的光伏市场、周嘉渝在这里有用武之地,她和周嘉渝之间大概率是没有后文。
“那你早就有这方面的打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赵诺又问。
“因为不成熟。我不想告诉你期望最后又让你失望。我们——”周嘉渝忽然停住,故意笑着打量她,“我跟你说我们内部的商业机密合适吗?”
一听这话,赵诺立刻捂住耳朵转过去,假愠道:“那别说别说了,我不能打入你的内部。”
她背对他,光洁玉润的背在阳光下发着微光,周嘉渝沿着她背脊中段往上亲吻,直到脖颈,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转过身阻止他:“别弄了,好痒。”
“别生气,我讲给你听。”周嘉渝将她转过来,坏笑道,“要说内部,其实是我在你内部。”
赵诺杏眼微瞪,啐他:“周嘉渝,大清早的你怎么那么下流。”
“我就说事实。”
“烦人,快说正事。”
“好好好,说正事。”周嘉渝将她搂过来,“这两年我们一直想把蛋糕做大,所以除了木安市,我们还在调研其他的省市,木安论排序的话,是排序第二。”
“排序第一的是谁?”
“是旧北市。以旧北市可以辐射C省。C省也是第二批国家重点省市,也有不错的市场。我们和当地沟通的企业给出的条件比木安市的更优惠。”
“那你……”赵诺看着他。
“我承认,我有一点私心。我也是人啊,我不能有私心吗?”周嘉渝笑。
赵诺呆呆地看着他。
十全十美是很难的。他也做了取舍。
“不过我的私心是建立在木安市本来也有不错的基础条件之上的,”周嘉渝又说,“去年三月,在你爸妈来木安市之前,我比较倾向于旧北市;后来你爸妈到了木安,我知道了你妈妈的病,我感觉这个目标可能要换了。说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我每天看到你的微信步数增长,知道你在忙,很辛苦,但是我无法参与。你跑前跑后,可能回我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即便是我们打电话,长期不在同一个语境下生活,很多话即便说了也等于没说。很多事情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没法讲,讲了也不会被理解,这是现实的巨大鸿沟。”
“你我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你提了分开。你的选择是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比你幸运一点,我的能力范围内可以多选一点。讲实话,我其实也没有太多把握,我做事情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缘分是老天爷安排,但前提我自己要尽力,我不喜欢日后来后悔。我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木安这边,年前我很想跟你讲,那次你和我说分开,我差一点就和你讲了,但是商务的谈判如果没有合同的盖棺定论,就随时可能有变数。我选择木安市虽然有一点私心,但做老板和做员工是不一样的。员工换工作可以说走就走,老板要考虑得更多,整个公司的长远发展和利益回报都不是儿戏,这中间涉及的东西很复杂,有时候我也不能独-裁。所以……”
“所以那次你跟我说,让我给你一点时间。”
“是,年前已经基本达成一致了。我那次很想告诉你,但忍住了。一方面是怕让你落空,一方面是我也有点生气。”
“生气?你生气什么?”
“我觉得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看得很轻。赵诺,”周嘉渝慢慢说道,“在我看来,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是谁遇到困难,双方都要进行充分的沟通,尽量朝着同一个目标奋进。如果我们努力了、尽力了,最后没走到一起,至少两个人都不会后悔。但是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你做得不够好。从李来鹏的事情开始你就是这样,找李晓彤借钱是这样,回木安市的决定也是这样,你和我妈私下的谈话也是这样。我不想这些事都是你先做好了再告诉我,我希望我们可以商量着来,我想让你给我一点机会,让我可以挡在你前面。”
当然生气还有一点许彦卿的因素,但他没说。
赵诺讲不出话来。她一旦理亏就讲不出话了。周嘉渝说得对,在他们分开的这两个月里她时常回想他们的过往。林淑芬经常跟她说,性格不要太好强、太倔,两个人要多沟通,适当的时候要“以柔克刚”,她以前觉得是老人家啰嗦,现在才明白这是一种极为高级的相处方式。当周嘉渝不在面前时,她才反思出自己其实做得并不够好。
她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刺,都被周嘉渝的爱包裹化解了。
她瘪了瘪嘴,有点愧疚,小声为自己辩解:“……回木安市的决定我之前和你提过的……还有……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现实问题太大了……还有……”她底气不足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你怎么这么爱翻旧账……”
她说完又用吻去堵周嘉渝的嘴,周嘉渝见她撒娇赖皮本就心软了,又见她主动送吻,也温柔地与她回应。赵诺吻着吻着,心里陡然开悟:原来“以柔克刚”确实是上乘之道。
少许,两人分开。周嘉渝既然已经决定来木安市发展,赵诺也应该给出自己的承诺。她搂住他,认认真真地说道:“嘉渝,我知道了。你来木安市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你说得对,两个人之间应该好好沟通。我们聊过什么是好的伴侣、什么是最好的朋友,可没有聊过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会换伴侣。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周嘉渝不动声色地说:“你给过我答案。当现实问题太大的时候,你会换伴侣。”
赵诺赧然道:“那时我想得不成熟,或者说我压根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答案倒也不算错,很多人就是这样分开了。很正常。”
“那你呢?你想过吗?你的底线是什么?”
“我想过。”
“是什么?”
“我跟你说过,我想找一个能说一辈子话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们没什么话可说了,那就是分开的时间到了。”他倒是神色坦然。
“噢……”赵诺所有所思。
周嘉渝补充:“当然,不能有原则性问题。”
“也对……”赵诺说。
“那你呢,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说和你一样,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假?”
“不会。因为你假了很多年了……”
“喂……周嘉渝!”
“好吧,我换个词,是志同道合。”
“其实我不知道能和你这么说下去,能说多久。”赵诺又道。
“我希望是很久,但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更不能保证有多久。我这么说你会不会失望?”
“不会,我又不是小女生了。你这样讲我反而踏实很多。”
“真的?”周嘉渝搂了下她。
“真的。就先这么说下去吧……”她也环住他。
“好。那就先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我有看到。
真心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故事情节和结局是最开始就想好了的,不是后面临时起意。
不过更新不连续这件事确实影响阅读体验,
我很理解,虚心接受。
后面的文会注意。
感谢,抱拳!
第116章 番外二-人生大幸。
开年后, 周嘉渝的工作重心移到了木安市。
他仍是要两头跑,一会儿在远江市,一会儿在木安市, 时不时还会出差,甚至比之前更加繁忙,两个人可能一天也回不了两条信息。但这种状态带给赵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以前他是“来”木安市, 现在他是“回”木安市。
一字之差, 两种截然不同涵义。
这种结果就是赵诺在一个星期内迅速胖了五斤。
赵诺的工作并没有变轻松, 林淑芬的病情也并没有缓解, 甚至周嘉渝忙于工作也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事必躬亲的照顾,但赵诺就是胖了——精神上的松弛与踏实让她轻松了很多,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她没有那么累, 她感觉好像忽然有了肩膀和依靠。
林淑芬和赵岭知道周嘉渝的工作变动。周嘉渝没有住到赵诺的房子里,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更便于办公。赵岭说应该请周嘉渝回家来吃饭,但林淑芬的态度很古怪, 说不要。周嘉渝也来看过林淑芬,林淑芬不冷不热, 临走时还不客气地问周嘉渝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比如他爸妈知道他这个决定吗, 知道他过来和赵诺一起吗?
赵诺很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林淑芬是怎么了, 她只能和周嘉渝道歉, 说她妈妈生病了脾气也变了, 不要往心里去。
周嘉渝并没有在意, 笑说, 没什么, 他理解-
有一天,赵诺在帮林淑芬擦脸,林淑芬忽然毫无征兆地说:“诺诺,以后不管你和周嘉渝走多远,你都要记住他这段时间的真心。”
赵诺一愣,笑说:“妈,您这是抽哪门风?之前人家来看您,您对他可不是这个态度。”
林淑芬道:“我女儿在他家没受过什么好待遇,凭什么他来我就要好脸色?”
赵诺心里一酸:“妈……”又觉得她小气得有些好笑,“您……没必要。”
林淑芬说:“有没有必要我自己知道。”
赵诺:“……”又说,“那要是他后面对不起我呢?”
林淑芬立刻翻脸道:“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其实赵诺和刘敏之间的问题仍是没有解决,或许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刘敏知道了赵诺基因检测的结果,但要她从心底接受赵诺,并没有那么简单。年后周嘉渝的事业重心移到木安市,公司拓展是好事,但刘敏知道这里面很大部分有赵诺的原因。赵诺和刘敏也仍有朋友圈,以前她们不怎么联系,现在也依旧不联系。对于赵诺来讲这是一件好事。她和刘敏本来就是两路人,她们认识完全是周嘉渝的关系,现在赵诺在木安市、刘敏在远江市,现实里见不了面反而对双方都是个解脱。赵诺不问周嘉渝他父母的事,周嘉渝也不怎么提。
赵诺心里很明白,这世间的事没有十全十美,在她看来,周嘉渝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能为她迈出到木安市这一步已经足够好了,剩余的方面再多要求,便是苛责。
亲密关系里需要的是近视眼,不是火眼金睛——看得见就行,不用看太清-
小的时候,赵诺爱看电视剧,看电视里的俊男靓女爱得撕心裂肺、海誓山盟,心里羡慕得紧,憧憬着长大后自己也会遇见这么一个白马王子,与她天长地久、不离不弃。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同龄人总会传谁和谁的绯闻,赵诺也会留意有没有帅帅的男孩子,如果有那种学习成绩好、又长得干干净净的男生,她也会不经意地多看几眼。
初三的时候,她家搬到电磁所,她在上楼的时候遇到下楼的周嘉渝,两人没有打任何招呼,四目相对,然后路人一般的擦肩而过,上楼的上楼,下楼的下楼。
谁也不知道以后他们的命运会如何发展,那一眼有短暂的驻足停留,但很快消失。
后来她与周嘉渝熟悉起来,她动了那颗朦胧的少女之心。她会在看到杂志上、电视里浪漫的桥段时,自动带入她和周嘉渝。那些充满粉红色泡泡的绮丽幻想,在少男少女的若即若离接触中起起伏伏,一会触碰到周嘉渝的绯闻女友,一会儿触碰到大学与高中的现实距离,一会又淹没在无休无止的书山题海……泡泡碰来碰去,终于脆弱地破灭了。
她想,周嘉渝不是那些电视剧里演的良人,她和他没有缘分。
或许她那时候也没仔细想这件事,她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在赵诺十七八岁的世界里,她对情爱了解甚少。她以为爱情就是书本上的风花雪月,就是电视机里的亲亲我我,就是上课会走神想念一个人、下课了想和这个人一起去玩儿。
很简单,很单纯,很幸福,很容易。
的确,在那样花一般的年纪里,好好谈一场恋爱,是对青春最大的珍惜。
才不算对时光的辜负。
于是这个时候,她和郭超的恋爱顺理成章。他们志同道合,他们有很多话可以聊,赵诺初尝情爱的甜蜜,有恋爱的酸臭味也有吵架的臭味,郭超逐渐让她心目中那个白马王子的形象清晰起来,她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她一直等的那个人。他们的信任从学生时代就建立起来,一直走到毕业,走到工作,最后走进婚姻的殿堂。
她想,嗯,就是这样了,就是他了。
直到婚姻的破灭。
那一刻,她才真正从象牙塔的真空玻璃里走出来,才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才知道为什么王子公主的故事只写到结婚就结束。
知道这些并非坏事,这些都是人生的宝贵经历,没有人能拒绝成长,也不应该拒绝成长。周嘉渝成长也是在不断摔跤中锻炼起来的。每个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管是静水流深还是湍急激流,石头都在看不见的水里,都得自己踩湿了脚一步一步实地淌过去。只是周嘉渝摔得比较早,他摔跤的时候,赵诺还在做公主梦。
从这一点讲,赵诺离婚后周嘉渝才正式在她感情里世界里出场,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如果太早在一起,他们的成长不同步,迟早会分道扬镳。周嘉渝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他的成熟稳重和周到可以给赵诺引领,但如果赵诺不够成熟,迟早会跟不上他的步伐。两个人只有在拥有同样的能量时才能在同一频道讲话。在赵诺离婚以前,赵诺是有点够不着这个频道的。
虽然他们也有很多话可以聊,很大程度在于周嘉渝对她的向下兼容,在于他对她还有藕断丝连的好感,在于这些年他对少年时代美好回忆的遗憾和沉淀。但回忆毕竟是纤薄的,它像一张泛黄的存折,年少时候存下,成年后提取,迟早有一天会被取完。
这两年赵诺是不幸的,她经历了离婚、经历了工作调动、还经历着林淑芬的病,但她又是幸运的,这些事情如同一个个猛烈的催化剂,迅速催熟了她的成长。周嘉渝是引领者,也是见证者。他见过她曾经人生最美丽的时刻,也见过她人生最低落狼狈的时候,他给过她帮助,他伸手的时候她稳稳地抓住了,于是她站了起来,成为了更好的赵诺。
所以周嘉渝会对赵诺说:十八岁的你漂亮是十八岁的漂亮,三十岁的你漂亮是你漂亮。
他们的心智能量在彼此平衡的状态,这是一种更长久、更稳定的可以一直说话的状态。
从这一点讲赵诺又是幸运的。很多人幡然醒悟的那一天发现身边早已无人等候——要么错付、要么错过,而等她千帆过尽时,周嘉渝还安安静静地陪在旁边。
时间不言,它只是默默等着两个人都足够成熟,再牵一点缘分的线,等水到渠成。
至于赵诺小时候看电视剧做的那个关于爱情的美梦,被她彻底遗失在那个爱做梦的年纪里。
她和周嘉渝已经进入稳定的关系,她也不会觉得周嘉渝是她生命中的白马王子,或者说,她已经不再需要白马王子。
她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段子,说公主被恶龙囚禁,一直等王子来拯救,可要不是王子迟迟不来、要不然来的人就是懦夫,公主等啊等,等得自己练了一身腱子肉,最终挥剑斩断了恶龙。
赵诺最初觉得这是则笑话,后来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深意。无论是王子还是公主,每个人都有一把利剑,公主不能等着王子来拯救,因为王子也有自己的恶龙要斩断。公主需要做的是,当王子挥剑斩龙时,她要学习这套剑法,学习这份勇敢和坚强,霹雳挥剑,怒斩恶龙。从此便不再害怕恶龙,无论以后有没有王子陪同,她都可以仗剑闯天涯。
周嘉渝教会了她半套剑法,另外半套她摸爬滚打独创出来。当她知道自己很爱周嘉渝、但基于现实的阻碍还是会选择斩断他俩的未来时,她知道自己出师了。
她很清楚,她想要自己可以选择的生活。
当初留在远江市是因为这个,选择和周嘉渝分开也是因为这个。
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是甜蜜的,后者是痛苦的。
但甜蜜和痛苦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斩断恶龙血溅一身的时候她便懂得了这个道理。
她以为她和周嘉渝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在新年的第一天,他给了她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惊喜。
人生大幸-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
赵诺在卫生间指挥周嘉渝,去她电脑上帮她发个文件。
她的电脑开着微信页面,还放着□□音乐。周嘉渝发完文件后,一时心起,想看看赵诺平日里都听什么。
点进去有个选项,是“单曲循环最多”,再点进去一看,一首歌:歌手田馥甄,歌名《小幸运》。
他愣了愣,按了播放键:
……
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
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
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
人理所当然地忘记
是谁风里雨里
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三章不要买!!!
等我替换好!!!
后面还会写一点周嘉渝的番外,大概三章。
可能会从第三人称的视角来写。
你们有哪些想看的?
第117章 番外三-周嘉渝轶事
周嘉渝知道楼下五楼搬来了新邻居。
他下楼的时候看见一队搬运工高举着电视、沙发、柜子, 在狭窄逼仄的楼梯间寻找合适的空间,以免家具被碰到。电磁所老房子是90年代初的单位集资建房,一共十层, 没有电梯。周嘉渝站在休息平台的最角落等师傅们先上去,然后再下楼。
晚上吃饭他便听见刘敏和周志刚聊天,说楼下五楼搬来了周志刚的新同事, 在车间一所, 姓赵, 是剑川市的, 家里老婆小孩也跟着过来了。刘敏问小孩多大,周志刚说好像初中。刘敏问那学校怎么解决的,周志刚说在育人中学, 插班读一年初三。
周末, 周嘉渝返校回家,拐进巷子,见到前面走着个女生,梳起的马尾在夕阳下一晃一晃。电磁所这两个家属楼的同龄人他几乎都认识, 但这个背影很是陌生。他有些好奇,不知道她是谁, 或许是某家的客人。
巧的是, 他们的路线一模一样, 他要拐的弯儿, 女生在前面先拐了;他要进的一单元, 女生在前面先进了。她上楼, 他也上楼。他跟在她后面, 明明是回自己的家, 但却有种尾随的味道。
上到四楼的时候, 女生似乎有了察觉,她脚步慢下来,周嘉渝抬头一望,她果然低头透过铁锈栏杆的缝隙瞧着他,平静的神色里带了点警惕的观察。他表情不变,依旧上楼,路过平台,女生抿着唇,拿出钥匙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等关了门,周嘉渝回头一看,502室。
他想,这是不是就是父亲说的新搬来的那一家。
大约学生的上下课时间都差不多,他后来又陆陆续续地在楼道里遇到过她。
他们没有招呼,但次数一多,彼此都知道是同住一栋楼的邻居。他只知道她姓赵,因为周志刚的同事姓赵,心里便默默叫她小赵。大多数时候小赵是没什么表情的,遇到他就跟遇到路人甲乙丙丁一样,平静的脸上有些冷,很沉默,似乎有些内向,又有些胆怯。
他那个时候很喜欢香港有个明星,叫周慧敏。当然小赵肯定是没有周慧敏漂亮的,但她给他的感觉总是让他联想起周慧敏。后来他想,大概是她身上有股安静的邻家乖乖女的气质,有点冰冷的生人勿进,又有点说不出的甜。
说她“冰冷”是因为他们对视这么多次,她从没表现出“我们已经是熟人”的态度;说她“甜”,是因为有一次他和刘敏下楼,碰到小赵和林淑芬上楼,小赵很礼貌地对刘敏笑了笑。
那笑容一瞬即逝,十分客气,但周嘉渝莫名觉得很甜。
后来熟了才发现,原来是她的脸颊上有一对醉人的梨涡。当然,那是很后面的事了。
在他过往十七年的人生中,他没见过谁有这样一对梨涡-
风吹书页哗哗翻过,周嘉渝的高一就这样过去了。
暑假末了的一天,刘敏跟他说,楼下的赵诺也要上六中了,过两天去学校报道,让他带一下她。
周嘉渝第一反应是:赵诺?——哦,原来小赵的真名叫“赵诺”。
简简单单两个字,挺好记的。
他说:“她报道怎么要我带?我和她又不熟。”
刘敏:“淑芬和赵岭都没有时间。我和淑芬讲过了,你是老六中,在这个学校都待了四年了,照顾一下赵诺举手之劳。”
周嘉渝没说话,他倒也不是排斥,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一是他和赵诺根本不熟,刘敏就这样自作主张帮他做决定,只让他接受,他不高兴;二是他不喜欢他妈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她喜欢拿他和别的小孩做对比,从而表现出周嘉渝的优秀,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样。
但他又想以后和赵诺是校友,他是学长,她是学妹,说起来带学妹逛逛校园确实没什么。而且莫名其妙的,他竟还有点期待和她讲话。
他刨了两口饭,答应了-
早上,周嘉渝掐着时间点等在楼梯口。
不多时听见楼上下来踏踏踏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他仰头一望,赵诺穿着一身短袖短裤的运动服,背着书包下来了。
他看见她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他。
赵诺脚步停住。
两个人都没说话。
似乎有点尴尬。
不过这次因为两边家长都打过招呼,周嘉渝又是好心帮忙,赵诺尴尬一瞬,慢慢走下来,客气地开启了开场白。周嘉渝发现她这人和他讲话时候,并没有什么生疏扭捏,文静依旧是文静,但也没有胆怯,和她不说话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她在找话题,聊了些稀松平常的家常事,然后他也找了些话题。从电磁所到六中要坐二十分钟的公交,他们在公交车站等车。
车站旁边种着高大的梧桐,盛夏的阳光将梧桐的五角叶片投影到地砖上,也投影到赵诺乌黑的秀发上。
女生的头发黑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一道白光。
周嘉渝默默地想。
车来了。人群拥挤,他们一前一后上车,被挤到了不同角落。挤散前周嘉渝说:“在石峰路那站下。”赵诺回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路上有些堵,公交摇了半个小时。
周嘉渝拉着吊环,偶尔往赵诺的方向看去。有时候看不见她,有时候能从人缝里看到她的后脑勺,有时候能看见她半张侧脸。与身边叽叽喳喳的乘客比,赵诺一个人很沉默,她一直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终于到了石峰路这一站。周嘉渝回头用目光找赵诺,正好她也抬头看他。两人都懂目光里的意思,是到站了,周嘉渝便率先下了车。早上十点,车外已经是艳阳高照,周嘉渝挎着单肩包站在树荫里等赵诺。这站就在六中的正门门口,今天报名的学生家长很多,周嘉渝数着人头,见到赵诺终于从后面挤了出来。
她怕公交开走,一步跳到马路牙子上,然后抬脸下意识地寻找周嘉渝,见到他站在三步外的树荫处,她朝他笑了笑。
周嘉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人的脸在阳光下即使再白也不可能达到反光的程度,但这一刻,他确实感觉到眼前有一道灿烂而耀眼的光闪过。
灼伤眼睛。
于是他侧过了头。
等赵诺走近,周嘉渝若无其事地领着她往学校走。赵诺说起她今年寒假来过六中,是来参加六中提前考试,但发挥得不好,没考上。周嘉渝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刚刚阳光下赵诺的那个笑。他想这个人笑和不笑,怎么差别这么大。
毛zhu席像下面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学校将今年新生的入学说明和分班情况列了十多张巨大的展板,陈设在雕像下面。赵诺扎进人堆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出来说自己在十班。十班是重点班,周嘉渝微微扬眉。然后他和她介绍学校的情况,带她去学校唯一的小卖部认了路,途经田径场和羽毛球场,给她指了指,然后又将她带到她即将上学的教学楼北楼,将她送到了高一十班的门口。
楼道里都是来往的学生和家长,两人站的有三四步的距离。周嘉渝说:“我在南楼,就是你对面那幢。也是二层,高二五班。”
他本来是表述自己所在的班级和位置,如果有事赵诺可以来找他——其实大概率是没事的,但样子还是要做做。这话听上去有点终于完成任务的意思,赵诺也恢复了她不笑时候的客气。她不笑的时候总让周嘉渝觉得有点冷。
她对周嘉渝礼貌又干脆地说:“谢谢。”
周嘉渝还想说点什么,但想想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那确实今天到此为止了。于是两人道谢,赵诺进教室,周嘉渝转身下了楼-
没想到中午吃饭,周嘉渝就在食堂看到了赵诺。
其实在学校周嘉渝见过赵诺好多次,不知道她是不是近视,他觉得赵诺明明看到他了,但是又好像没看到他。她对他熟视无睹,他也就装不认识。后来怎么熟的他有点忘了,只记得在图书馆她偷瞄他的《古今奇谈》被他发现,他觉得这个赵诺有点意思。
她是那种表面上装得很正经,讲话也很客气、很官方,但暗地里有点小心思、有点狡黠的人。她有一种别扭的反差,好像和自己较着劲儿,但面对旁人又云淡风轻。有时候特别委婉客气,有时候又特别直接干脆。
放学巷子遇到过几次,又听见刘敏谈起,周嘉渝逐渐明白,赵诺的较劲儿多半是因为六中的学习压力。她来远江市没多久,人生地不熟,六中竞争激烈,有这些想法也自然。他想,这小赵原来挺要强的嘛,于是在和她聊天的时候,他忍不住在言语上不自觉地帮她松绑。
他觉得上学没必要那么紧张,成绩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个放松的心态。当然他没法直接说这样的话,因为赵诺曾经两次问起他的成绩,还不自觉地拿他和她对比,他要说这样的话,她肯定会觉得他是在炫耀-
那天放学,他又在巷子口碰到了赵诺。
她看上去兴致不高,周嘉渝聊天逗她她却更不高兴。周嘉渝问怎么了,原来她是在愁年底的班级节目排练。
她紧张排练耽搁她的学习,又着急排练没有场地。
周嘉渝瞧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忽然想到图书馆还有空闲的教室。他不确定那个教室是否能被他借给赵诺,但话已经在脑子做决定前出口了:“图书馆还有位置。”
果然,一听这话,赵诺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周嘉渝只好硬着头皮说负一楼有空闲的教室,心里却想要用个什么理由去找图书馆的张老师借钥匙。
赵诺自然不知道周嘉渝所想,脸上露出真诚而真心的笑容,仿佛周嘉渝真的帮了她一个大忙。她的笑意很深,弯弯起了眼睛,露出整齐的牙。那种眩晕的感觉又来了,周嘉渝想。可冬日的夕阳分明是温暖而柔和的,怎么会亮到让他失神。
周嘉渝稍微有点愣,过了一两秒,他仿佛又发现了新大陆——
这一次,这么近,他终于发现赵诺笑起来为什么让他觉得“甜”——她有一对漂亮的酒窝,那酒窝不是长在嘴角两边,而是镶嵌在脸颊上、在靠近眼下的位置,只有她笑意明显的时候才会凹陷。而只要它们凹陷,她仿佛就自带了二两酒,或许是夕阳酿的,或许是晚风酿的,总之,让十七岁的周嘉渝第一次尝到了微醺的味道。
人说“少年试酒,或如雏刀试血,非如此,不可开其锋。”周嘉渝第一次喝酒是在十八岁的夏天,几个同学在夜晚的江边吃串,点了啤酒。江水浸过的啤酒冰凉刺激,入口的激爽感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流到胃里,凉快了整个身体。半瓶下去,他脸色微红,又想,啤酒不过如此,没有太烈,口感尚可。
同学们聊天声音很大,但他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那种微醺的感觉。
莫名的,他想起了赵诺的那一对酒窝——酒窝酒窝,不知那对酒窝能盛多少酒。一滴够不够,或者两滴?他想着,忽然笑起来,觉得自己有点猥琐。但又忍不住继续想,有生之年,能不能亲自测量一下,用手指,或者舌尖。
江水平静地在不远处流过,不动声色,明月高照。
今晚月色很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替换晚了。
真的很抱歉。
基本是重写了第二个版本。
第118章 番外四-周嘉渝轶事2
晚上的化学晚自习是做卷子。
对于重点班而言, 同学们大多是勤奋而自觉的,不用老师操太多心。化学老师刘老师嫌教室开了空调太闷,回了办公室。走之前嘱咐班长注意一下课堂纪律, 各自做各自的卷子,第二节课他来评讲,有什么事情到办公室去找他。
五班的同学习以为常, 高三了, 晚自习老师在不在都无所谓。刘老师走后,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卷子翻面的声音。
周嘉渝拿到卷子, 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题比较简单。他写了开头两道题,忽然停下来, 把卷子放到了一边。
同桌席雨翻面的时候, 不经意瞧了眼周嘉渝——周嘉渝一向做题很快,今晚他都翻面了,却没有察觉到周嘉渝翻面——他只看了这一眼,人直接愣住:
周嘉渝压根都没有写卷子, 他居然在写作文!!!
是的,方格的作文纸, 周嘉渝已经密密麻麻地写完一页了。
“你在干吗?”席雨大为震惊。
周嘉渝抬头看他一眼:“没干嘛。”
“你在写作文?”席雨不解道, “我们好像没有布置作文要写啊。”
周嘉渝说:“不是。”
“不是什么?”席雨更加好奇, 探过脑袋看到开头几个字:罗素有言:‘世界并不缺少美, 而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如果缺少这么一双眼……
“你到底在写什么啊?”席雨再次问道。
周嘉渝把纸张稍微侧了一点, 说:“帮朋友写个作文。”
“朋友?哪个朋友?”席雨立马来了兴致, “你不是也挺烦写作文的吗?你化学卷子不做了?”
“题我看了, 很简单, 写完作文我再写卷子。”
“我靠, 真有你的,”席雨说,“你这劲头,我要不是看到内容是真的作文,我以为你在写情书。”
听到这话,周嘉渝笔顿了一下,抬起头:“做你的卷子去。”-
因为花了几乎一整节的晚自习来写作文,周嘉渝的化学卷子做得有些潦草,犯了一些平日里完全不会犯的低级错误,丢了好些不该丢的分。但是他并不在意,相比之下,他写完了答应赵诺的那篇作文,内心充满了成就感。
他其实也是想先把化学卷子做完了再写作文的,但眼睛看着化学方程式,脑子却忍不住想起下午赵诺的那一对梨涡。他心里有点痒,眼前的ABCD都幻化成了赵诺给他的作文方格纸。就这样心猿意马地写了两道题,他决定放弃化学,先写作文。
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他想告诉赵诺作文已经写好了。
年少时候周嘉渝虽然有些老成,但还不够老成。他还很少年,还不够有经验,不懂得拿捏和蛰伏,也还不懂得自己的心。
于是他很直接地给赵诺发信息,问要怎么给她。
果然,赵诺那头特别惊讶,也很直接地用一连串问号表达了她的震惊。
明明是把做化学卷子的时间用来写作文了,明明洋洋洒洒写了两大页,明明是迫不及待地邀功,明明看到对方一连串惊讶的问号很开心,周嘉渝却故作深沉地打字说:就随便写了下。
装还是要装一装的。
文字交流的一点好处就是,机械的汉字莫得感情,可以冷酷地掩盖少年汹涌澎拜的内心-
两人约好第二天中午在图书馆见面。
周嘉渝上了高三就很少去图书馆了,他们在工厂那边有专门的高三自习室。他曾经一度固定的图书馆位置也早已被别人占用。不过他去的比较早,空余还很多。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拿出语文书放到旁边,示意这个位子也有人了,然后开始复盘昨晚的化学卷子。
没多久,他察觉到有人靠近,紧接着,身边的凳子被拉开。
赵诺坐下来。
他抬起头,两人打了个照面。赵诺对他笑了下,笑得很浅,他没有看到酒窝。他神色如常,把作文纸推到赵诺跟前,说:“喏,这里。”
赵诺眼睛一亮,又笑了下,这次笑意很深,看得出来是由衷地惊喜和开心,于是那对酒窝不期然地出现了。她迫不及待地要打开就地拜读,周嘉渝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阻止她,让她回去在看。
赵诺说:“我不看怎么知道没有800字?”
周嘉渝说:“我都写翻页了,你说有没有800字?”
“这么多?”赵诺显然更加意外,露出客气的表情来,“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周嘉渝嘴上一快,说:“我就随便写的。废话比较多。”
赵诺闻言果然笑了下,客套消失,调皮道:“那我就很好意思了。”
周嘉渝也笑。
图书馆很安静,偶尔有同学低声交流,他们的声音也很小。时值初秋,天气尚热,赵诺穿了一件白色的立领短袖,清汤挂面,朴实无华。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赵诺十七,周嘉渝十八,不谙世事,年轻单纯,赵诺没想到要请周嘉渝吃饭,周嘉渝也没想过趁机蹭赵诺一顿饭。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是多么好的进一步接触的机会,但他们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写作文的就老老实实写作文,拿作文的就利利索索拿作文,一点胡思乱想都没有,一点旁枝末节都没有。
两人就这样静了一两秒。
然后赵诺说她要回寝室了,她的小伙伴还在图书馆外等她。
周嘉渝点点头,与她告别。等她走后,他目光落到旁边的用来占座的语文书,镀膜的封面折射太阳一道光。他以为她会上会儿自习,但她没有。
他眯了眯眼睛,将书收了回来-
这一天,周嘉渝的手机都没离身。
他时不时都会看一下短信,看看有没有赵诺的信息进来。他想赵诺总要给他一个回复吧,依照她那种假惺惺的性格,总要给他回一个不真不假的夸赞,比如“哇你写得好好哦!”或者“感谢感谢,你写得真是太棒了!”
但遗憾的是,第一天没有,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繁忙的课业压来,周嘉渝逐渐将此事抛之脑后。
他不知道的是,那天赵诺回寝室,手机不慎掉进了水里。那个时候手机还是电池可以卸下来的塞班智能机,进水之后赵诺强行将手机关机。等到周末带回家修理,她也完全将要假惺惺感谢周嘉渝的事情忘掉了-
周嘉渝这辈子就帮人写过一次作文,就是赵诺这次。他没写过情书。后来谈恋爱已经是大四的时候,早不流行写情书。再往后,留学遇到ABC学妹,两人在一起水到聚成,习惯了郑重的事情用邮件联系。
但周嘉渝骨子里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他看月亮能想起赵诺说的“今晚月色很美”,也会在有月亮的夜晚弹奏《月亮代表我的心》。即便是在创业最艰难的日子里,他工作到半夜,在简陋的办公室抬头看见窗外的明月,也会想此刻只有“明月清风我”,期待有个人出现,对她说“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他是理科生,大学念的工科,却也有些文人的气息。他喜欢钢笔,也喜欢用钢笔写字。他对一次性用完即扔的签字笔无感,喜欢用钢笔汲取墨汁签字,喜欢钢笔金属尖磨蹭纸张发出的细微而有力的声音。他曾经买过一套尚好的信纸,但这么多年来,信纸都有些发黄了,他的钢笔还没有找到可以写信的对象。
后来他想,他这辈子也不是没写过情书。在最该写情书的时节里,他已经写过了。只是那篇文章正儿八经,是正统而八股的议论文,和情爱没有任何关系。
但不写“情爱”二字就没有谈情说爱了吗?
只是那个时候不自知而已-
周嘉渝知道赵诺和郭超在一起是在他大二上。
他们不在一个城市,但听校友时不时说起,郭超和赵诺上大学后在一起了。他不太相信,他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关系都很好,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他应该第一时间知道;他觉得赵诺和郭超是一个班的,他们同班三年都没发生什么,怎么一上大学就好了,可信度不高;他还觉得,潜意识里理所当然地认为着,他和赵诺是很合得来的,于是他不愿也不想面对,赵诺有了男朋友、且男朋友还是他的好友这件事。
直到那次校友聚餐。
他看到赵诺和郭超笑意盈盈地同行而来,看到他们言笑晏晏看向彼此,看到他们大大方方地牵手。
周嘉渝的心忽然莫名骤停了一下,但即刻又恢复了正常。他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但他很稳,一如既往地稳定,毫无破绽地聊天,甚至还像其他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开起赵诺和郭超的玩笑。
从玩笑中窥探他们在一起的经过和细节。
直到有人说道到他和胡玲玲的绯闻,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怼了回去:“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口气很直接,还有点冲。对面的同学有点尴尬。赵诺好似浑然不知情,火上加油地小声加了句:“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在一起过。”
花苗哗啦一下冲上天,又哗啦一下被熄灭。这一刻,周嘉渝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想解释,但又彻底明白,误会太深、误会太早,而解释已经太晚,已经没用了。
他看了会儿赵诺,看得她的眼神开始闪躲,才说:“赵诺,你眼睛真的有问题。”
赵诺仿佛心中有鬼,不接话,也不再趁机八卦他的个人问题,转而低头吃东西。
他不知道赵诺在想什么,他好像又知道了赵诺在想什么。他听见了她说的那句“我喜欢过你”,但一切已经过去,就像她也知道,时过境迁,一切已经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章,
回到现代写周嘉渝和赵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