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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她理所当然地忘记

    第91章 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赵诺早上醒来看到周嘉渝在7点53分给她留言:


    9点55下楼, 司机陈波,电话138 XXXX XXXX。


    下面还有一个表格,里面是周嘉渝今天的具体日程安排。


    周嘉渝此行是参加一个企业培训班, 两天半行程。今天上午和下午都是开会上课,晚上有晚宴,明天早上还有半天的物联网小镇参观调研, 下午1点行程结束。


    赵诺心里有了数, 回了个“OKK”, 施施然起身。去来一天, 她没什么行李好收拾,吃完早饭将iPad和睡衣放进饺子包,轻装上阵。


    陈波是周嘉渝公司的司机, 三十来岁的退伍军人。只有出公差或者公事喝酒的时候周嘉渝才会叫他。与赵诺一起的时候基本都是周嘉渝自己开车。陈波也是第一次见到赵诺。


    不过做司机第一要务就是嘴巴严、少八卦。陈波见到赵诺十分热情, 平稳地将她送到了机场。


    9点40分,周嘉渝手机振动,赵诺的信息跳出来。


    赵诺:[图片]飞机上坐好了。


    11点15分,赵诺的信息再跳出来。


    赵诺:[图片]飞机落地了。


    11点37, 赵诺:我出机场了,你下午还有课, 我先去市区逛逛。


    12点, 交流会结束, 周嘉渝走出会场立刻给赵诺拨过去。


    周嘉渝:“在哪儿呢?”


    赵诺:“我在车上。”


    “不先过来吗?”


    “不了, 我看了路程, 我从机场到到你们的酒店山庄要一个半小时。你们下午2点就开始, 你中午休息会儿, 我先去市区逛逛。”


    赵诺的安排周到又合理, 周嘉渝只好说:“下午去哪儿逛?”


    赵诺道:“合阳市上个月新开了一个综合体, 项目和IKF有点像,我下午正好去调研调研。”


    “晚上一起吃饭吧。”


    “你今晚没有安排吗?”


    “……也可以没有。”


    “你还是和小伙伴吃饭,交流感情,以后好一起搞钱,”赵诺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劝哄,“我晚上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回,商场里有好吃的我就自己吃了。”


    周嘉渝说:“好吧。要是累了就先回酒店休息,我留一张房卡在前台。酒店里的自助餐也不错。”


    “我知道啦。”赵诺好笑道。


    “回来给我发信息。”周嘉渝叮嘱。


    “知道知道。”-


    周嘉渝的晚宴是在酒店吃自助西餐。培训班三十人,来自各行各业,晚宴大家边吃边聊,既是联络感情又可拓展业务。


    大概七点多 ,周嘉渝开始时不时地看手机。


    赵诺看了综合体之后又逛去了另一个新开业的商场。她给周嘉渝发信息说她晚饭在市区解决,大概七点多到酒店。八点过了,赵诺还没有联系他——这不是远江市,赵诺也没来过这个酒店,他难免有点担心。


    过来和他聊天的是合阳市当地的幕墙建材老板,姓苏,叫苏建。苏建和他交流了一会儿下午的课程心得,末了问周嘉渝待会儿什么安排,要是没安排,他作为东道主来安排下一场。


    周嘉渝婉言拒绝,说自己一会儿有安排了。


    苏建问什么安排,要不要他做东一起打包。


    周嘉渝笑说这事儿没法打包——他爱人刚好在这里出差,晚上过来看他。


    苏建诧异道,周总年轻有为,这么早就结婚了?


    周嘉渝说不早了,早就该结婚了。


    正说着他的微信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信息来自赵诺。赵诺今天似乎尤其喜欢拍照,发来微信没有一字,只有一张照片,正是他住的那套房间。


    暖黄的灯,洁白的床。


    她到了。


    他辞别苏建,提前结束了晚宴-


    赵诺给周嘉渝发完信息后周嘉渝未回,她也没给周嘉渝打电话。正常商务晚宴都是social的好时候,已读未回是正常。


    赵诺进房间后,躺在床上玩儿手机。软件提示她今天走了两万多步——怪不得脚底和小腿都有些酸胀,正巧服务单上写着酒店有足浴一栏,她想晚宴结束也不会这么早,于是拿了房卡和手机出门,打算去做个足浴。


    足浴在另外一栋楼-


    周嘉渝出了宴会厅往外走,穿过一个小花园,见到赵诺站在前方门厅入口处跟服务生询问什么。她今天穿了一身无袖墨绿色长裙,黑暗中白色的胳膊又长又细,如新洗净的藕荷,脚上却穿着一双酒店里的白色纸质拖鞋,有些格格不入,又有些可爱。


    周嘉渝走过去,听闻她在问足浴在哪儿。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冷不防在她后面说:“今天脚走痛了吗?”


    赵诺吓一跳,转过身见是周嘉渝,拍了他一下:“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


    周嘉渝搭上她的胳膊,轻轻蹭了下,光滑、细腻、微凉。


    “是你看帅哥太专注了。”他说。两人一同往里走,周嘉渝又问,“怎么不穿件外套?”


    “还好,不太冷。”赵诺答。


    “还要做足浴吗?”他问。


    赵诺瞧上他的脸,他眼神平静,神情却颇为微妙。赵诺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你晚宴结束了?”


    “没有。”


    “那你怎么出来了?”


    “因为你来了。”


    赵诺低低笑了声:“我以为你还有阵子,所以想去打发下时间。那……不去了。”


    “回去?”


    “好。”


    周嘉渝牵着赵诺往回走。周嘉渝问赵诺下午都有什么收获,赵诺说看了两个综合体,招商和后期运营都挺成功,室内也有不少借鉴之处。赵诺问周嘉渝这两天有什么收获,周嘉渝说培训班的老师主讲企业管理,提升了认知和思维,也认识了新的人,收获很多。


    两人走到房门前,赵诺从兜里掏出房卡,“滴答”一声,门开了。她刚进门,周嘉渝就挤进来,把她围困他和墙之间。


    “我们别说工作了。”他低头看她。


    “那说什么?”


    身后房门慢悠悠地合上。


    “说你也想我。”他轻抚她的脸,缠缠绵绵地吻下来。


    他明明迫不及待,但却好温柔。赵诺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故意吊着他,中午到了不先来见面先去市区里逛,去市区里逛到晚上才悠悠回来,回来报备不发文字,只发一张床的照片。


    什么意思,他自己理解。


    她想要不再去洗个脚再让他等一等,但他们相遇了。她看见周嘉渝也不想等了。他装模作样地问她还去不去,她便欲语还休地说不去了。


    不去了,还是-做——爱-做的事吧。


    周嘉渝的吻里带着情难自禁,赵诺也是。


    周嘉渝闻到她身上的香,问道:“用了什么,这么香。”


    赵诺被他呼吸蹭得有些痒,笑道:“就酒店沐浴露呀。”


    “所以你已经洗好澡了?”他一下抓住重点。


    她点他的小帐篷:“你快去洗。”


    “帮我,我给你直播。”


    “你好烦,”赵诺啐道,“快去,我在外面等你。”-


    周嘉渝没有用太久时间。赵诺靠坐在床上看手机,他走过来抽走手机……【删掉】


    她觉得她此刻是幸福的,幸福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此刻就是感到十分幸福。


    她痴痴地看着周嘉渝。


    周嘉渝察觉到,蹭到她耳边,耳语道:“怎么了,小诺。”


    赵诺抱着他,手掌在他宽厚的背上轻柔地抚摸。


    “没什么。”她亦在他耳边吐气。


    “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他心中一动,忽然说。


    赵诺愣了愣,贴近他,婉转呢喃:“知道。”


    他们都没说话,相互蹭了蹭,好像耳鬓厮磨。


    窗帘拉了一大半,房间临湖,带着潮气的山风吹起小半白色透明的窗纱。


    赵诺的手向下蜿蜒,抵达目的地,扯掉那一层薄膜。


    “不要用了吧。”她将它扔到床下。


    周嘉渝一愣,伏起身,看着她。


    她媚眼如丝,仰起头,细细密密地亲吻他的下巴:“以后都不要用了。”她的手指环绕着它,“我想要这样的你。好吗?”


    周嘉渝用行动回答了她。


    ……-


    赵诺早上醒来的时候周嘉渝已经走了。


    他是8:30的班车集中去考察,中午十二点回来。周嘉渝走的时候赵诺迷迷糊糊地醒来,周嘉渝亲吻她的脸颊,说十点之前酒店都有早餐,记得吃饭。他走后赵诺又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九点四十,心想算了,早餐也来不及了,索性躺回床上发呆。


    空着的半边床还有他睡过的痕迹。


    赵诺依稀想起临睡前周嘉渝问她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她忘了怎么回答的,她有些困了,可能压根都没回答。但这个问题留在了她脑海里。她想,大概是因为她主动扯掉了周嘉渝的套子,她一时情动,也没有算自己是不是排卵期。


    他们一直都有措施。有过几次情难自禁的无保护的美妙,但事后她会担心、周嘉渝也会格外关心。后来赵诺说还是不要冒险了,周嘉渝便自觉尊重。


    对于赵诺而言,她内心其实更喜欢和周嘉渝一起没有隔阂的感觉。周嘉渝是男人,相信比她更懂这种感觉。作为成年人这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她内心有一道分界线,这根线隔绝着感性与理智、放纵与后怕。诚然,她是喜欢周嘉渝的,但她尚不知未来会如何。在她自己没想清楚自己的确定性前,她用那层薄膜保护着自己。


    昨晚一切都刚刚好。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嘉渝那句表白而感动,还是她潜意识里老早就有了个念头。也许原始的动物属性一直蠢蠢欲动,但理智死守闸门不肯开仓放闸,直到他们彼此把对方规划到了未来里,一切才变得亲密而笃定。于是她和他之间不想再有阻隔,于是她听从自己的内心。


    现在她醒了,天光大亮,房间里是清新的空气,荷尔蒙烟消云散,她仍是觉得十分美好。


    在赵诺以前的观念里,人生大事都是有顺序的。要先恋爱、再结婚、然后再生小孩。未婚先孕、上车买票对于赵诺来说是不可以接受的。但是现在她似乎对这些形式看得很淡。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人生有了足够的掌控力,很多问题不再是问题,形式且让它流于形式。


    如果怀孕了怎么办?她也这么问自己。


    然后她想到的答案是:顺其自然。


    人生有很多想不明白、也无法预料的事情。对于这些未知的事情赵诺学会了let it go。她想人生最重要的是关注的是关注当下、关注自己——先问问自己能不能为自己负责,如果能,那这便是她安身立命最大的自信和底气。


    如果真的怀上了,小孩的爸爸是周嘉渝,这也是一件幸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周总一定也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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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能让周总出圈就靠你们啦~


    第92章 理想中的伴侣,两个人一定是最好的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 赵诺带着韩晓明一起工作时,话题总时不时地提两句他的家里。有一次韩晓明无意识说漏嘴,自己提到了吴志清。


    “吴志清吴总, 是你亲戚?”赵诺佯装惊讶。


    “是的,”韩晓明有些不好意思,“赵姐,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不想提我姑姑是不想让人觉得是因为她的关系, 我才进的盛辉。”


    “不至于, ”赵诺宽慰道, “你的工作能力我还是很认可的。吴志清居然是你的姑姑,可她不是姓吴吗?”


    既然赵诺知道了这件事,韩晓明也不再隐瞒, 说道:“我姑姑是姓韩的, 吴是后面改的姓。我奶奶生她的时候已经四十多了,生下来她还不到四斤,各项指标都很低。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医院让家里做好准备, 说这个小孩可能活不久。奶奶没有奶水,村里的长辈说那就放到庙里去养。庙里有一位外姓尼姑, 姓吴, 我们都叫她吴阿妈。也不知道吴阿妈用了什么办法, 我姑姑不但活了下来, 身体也变好了。后来我们家为了答谢这位吴阿妈, 就让我姑姑随了她的姓, 姓吴。”


    “这位吴阿妈是吴总的贵人。”


    “不是贵人, 我姑姑说这是她的救命恩人。三年前吴阿妈去世, 我姑姑以女儿的身份为她送的终。不过除了姓吴, 我姑姑的名字都还是随着我们家谱。和我爸一样,都是‘志’字辈的。”


    “原来如此,”赵诺说道,“吴总人生这么传奇。”


    韩晓明嘿嘿一笑,打听道:“我姑姑是面冷心热的那种,她以前上班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赵诺笑道: “吴总……吴总是有点这样的感觉。比较遗憾的是我和她共事的时间不长,我是去年五月来的,她十二月就去美国了。你说得对,吴总给我的最初印象确实是有点冷,她不怎么管事,但是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她脑子其实门清,而且有深层不露的正义感。”赵诺不动声色地拍完马屁,又问,“你来盛辉她知道吗?”


    “她知道我应届找工作,但我没跟她说要来盛辉。她现在是知道了。”


    “你之前不想让她帮忙?”


    “我觉得我应该还是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找到工作,”韩晓明露出一点羞涩的自信,“我从小就属于不让大人操心的孩子,她也没怎么过问我工作。我们这一辈四个小孩成长都挺顺利的,除了我弟弟韩晓晖。我姑以前也老教育他,恨铁不成钢。出国之前还语重心长地和他谈过一次。”


    ——吴志清和韩晓晖关系很近、很关心他。赵诺在心里记下笔记。


    “那你弟弟现在怎么样?”赵诺顺着往下问。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婶婶身体不好,都是我爸、我姑、我叔叔轮番教育。但是我弟毕竟也成年了,长辈也挺无奈的。其实我也理解,在家里总是被指点批评,是我我也很反感。也许长大总需要一个契机,过了这个契机他才能真的长大懂事。”-


    赵诺回家和周嘉渝谈起此事,周嘉渝说:“看来他们家对韩晓辉校园贷的事情一无所知。”


    赵诺道:“肯定是不知道,要知道了早暴雷了。”


    周嘉渝问:“你想好怎么和吴志清讲了吗?”


    赵诺说:“没有,得找个契机,就这么直白地讲太唐突。我每逢节假日还是有给她发信息祝贺,她也会回我。前两天看她朋友圈发了张风景,还试探性地给她点了个赞。”


    “没留言?”


    “留了,说‘好美’。她回了我一个微笑表情。”


    “刷个存在感也不错。”周嘉渝评价。


    “嘉渝,我们公司的人好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赵诺说。


    “知道就知道呗,”周嘉渝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低头回手机信息,“知道很正常吧。”又抬起头,“不过你先前说保密,我没有刻意说过。”


    赵诺倒也没有真的在意:“黄锐神神秘秘地来问过我和你什么关系,我和他打哑谜,没承认。今天在茶水间听见前台小妹和孙奇聊八卦,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了。都不知道大家怎么晓得的。”


    周嘉渝笑她:“你是不是真的傻。上次你出事大家都知道你住乐苑,恰好我又出现在医院,动动脚趾就会猜到嘛。没给你工作带来什么困扰吧?”


    赵诺走过来坐到周嘉渝身边:“没有,知道也挺好。至少李来鹏有所忌惮。我们那个提桶小组的群里还在说要你请他们吃饭。”


    “没问题啊,你来安排。”周嘉渝伸出手,将她揽到怀里。


    他继续回复工作消息,赵诺斜靠在他肩膀上,瞧着头顶的吊顶,忽然悠悠问道:“嘉渝,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周嘉渝:“怎么说这个。”


    “李来鹏是我工作上的事,现在却是你帮了我好大的忙。你看——”赵诺伸出手指头开始细数,“李来鹏的短信是你发现的,杨莎这条线是你找来的,手机是你想办法买的,信息是你找关系破解的。这些关键信息都是你帮我弄到的。没有你,我可能就一直傻白甜一般地被人欺负蒙在鼓里。我是不是不够独立?”


    “你在说什么,”周嘉渝搭在她肩上的手伸到她脸上,揪了她两下,“我是你男朋友,我做些这些事是理所应当、心甘情愿。这都是我该做的,我不做,难道让别人来做?换位思考,我如果遇到这些麻烦,你会不会为我做这些事情?”


    说完他又揪了赵诺脸一下,像是甜蜜地责备。


    赵诺没吭声了,也没叫疼,就这么沉默地靠着他。


    “怎么了,”周嘉渝手指轻轻抚摸刚刚揪过的地方,沿着她的脸庞勾勒,“怎么没来由地说这些?”


    “没什么。”


    “真没什么?”


    “没有。”


    周嘉渝见赵诺不想讲,便不再追问。片刻,他放下手机,侧过头,吻了下赵诺的头顶。


    “你一直都很好。从我最开始认识你便是。”


    半晌,赵诺握住周嘉渝的手,轻轻“嗯”了声。


    要说没什么,那是骗人的。


    赵诺琢磨着工作的事,想到这一年经历的林林总总,忽然想到去年离婚的一些事。


    那个时候郭超将以前的事拎出来,斥责她过于依赖他、不够独立。比如赵诺曾经让他点外卖,离婚时候他说赵诺连个外卖都不会点;他帮赵诺拿过快递,离婚时候他说拿快递为什么都依赖他;赵诺想和他一起看电影,离婚时候他说赵诺想看电影为什么都是他买票……


    诸如此类。他说了很多,最后总结说和她在一起生活太累,他不堪重荷,而赵诺屡教不改,他只能走了。


    很长一段时间,赵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太粘人、太依赖他人,她是不是真的不够独立?


    是不是不能“使唤”对方做任何事情、也不能接受别人的任何帮助,一旦接受,就会被戴上“依赖他人”的帽子,就会丧失自我人格,变得不独立?


    赵诺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回自我,她意识到这些话只是郭超为了开脱自己对赵诺进行的PUA。如果伴侣之间连点外卖、拿快递、买个电影票这些小事都成为指责对方的借口,这和“独立”不“独立”没有任何关联,只是和“爱不爱”有关系,和为人有关系。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深陷感情的泥潭中难以分辨。


    很难否认,这段失败的婚姻对赵诺造成了很深的影响,即便她已经有了成熟的认知,过去的丁点还是会零星地跳出来。有的伤疤留在那里,并不一定真的会恢复如初。人的成熟是带着伤疤一同往前,而且学会与它平衡相处。


    想到这些,再听到周嘉渝的话,两相对比,惹人感慨。


    “周嘉渝,”她忽然说,“我们没有好像一直没聊过理想中的伴侣是什么样?”


    “没说过。你说来听听。”周嘉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以前没答案,现在有个答案。”


    “是什么?”


    “我觉得理想中的伴侣,两个人一定是最好的朋友。”


    周嘉渝没说话,过了两秒,赵诺感觉他身体在微微振动。她顺着他肩膀往下,彻底倒在他怀里,仰着头,果然看见周嘉渝在闷声笑。


    “你是在说我们吗?”他问。


    赵诺也笑:“你说呢?”


    “我觉得是的。”


    “那就是吧。”


    他看着她,神情温柔,眼神明亮。右手插入她散落的秀发,把玩着柔顺的乌丝。


    “你在想什么?”赵诺伸手触摸周嘉渝下巴上青而短的胡茬。它们长得很快,周嘉渝每天都要刮胡子。


    “我想到以前有个人给我的建议,教我怎么找伴侣。”


    “哦?她怎么说的?”她饶有兴致。


    “她叫我和对方聊天,如果想和她说一辈子话,那就是了。”


    “很有道理。”赵诺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放到他嘴边,似乎想不安分地探进去,“你找到了吗?”


    周嘉渝握住她的手,让她停在唇边:“找到了。”


    “谁呀?”她天真烂漫地问。


    周嘉渝沉沉笑了笑,俯下身来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也实名羡慕周总和赵诺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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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93章 没想到只需一年便应验。


    IKF项目的事情到了后期十分杂乱。外部验收和内部汇报纷至沓来, 周光明碰到赵诺都笑问赵诺最近是否在减肥,人好像瘦了。规划单位说面积测绘超了要罚钱,赵诺连忙让设计院复核图纸看看哪里能找补。设计院是倪刚曾经找来的关系, 一直和盛辉在扯皮,盛辉还有剩余的款项未打给他们,赵诺申请走账, 李来鹏总是时不时地要卡她一下。


    日子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中缓慢前行。最后一次去总部汇报, 李来鹏没去, 赵诺只身前往, 汇报完了,她照例到许彦卿的办公室小坐。


    许彦卿告诉她,总部内部竞聘的信息下周就要放出来, 问赵诺准备得如何。


    许彦卿的目光里是有期许的, 赵诺有点害怕直视他,说道:“我怕竞争太激烈,应聘不上。”


    许彦卿道:“确实会吸引很多人应聘,不过你的能力我还是知道的。你去木安市锻炼了一年, 周光明周总对你评价也不错。”


    赵诺道:“设计部的经理是什么职位,主要分管什么内容?现在梁涛不是还在任吗?”


    许彦卿道:“梁涛你不用担心。他的位子不会动, 招聘的是新的职位。盛辉现在在职干部老年化严重, 老人不走, 新人上不来;但老人随便让他离开, 新人也心寒。所以现在创造新的岗给年轻人。设计经理所在的部门是新成立的部门, 以后会分化成设计一部和设计二部。设计一部还是由梁涛负责, 主要做住宅;设计二部就是由新的部门, 主要做公建。”


    “住宅……”赵诺心里嘀咕, 现在住宅市场式微, 行业重点逐渐转移到公建,让梁涛主持主做住宅的部门,他会愿意吗?还是说,这只是一种过渡的政策?


    “至于怎么协调,这是公司层面的事情,不用你担心。”许彦卿仿佛看出赵诺所想,“现在木安市有两个公建项目在谈,谈下来就会放到新的部门。你走之前的项目和现在手里的IKF,都累积了极好的项目经验,我十分看好你。你不是还好奇梁涛要收入多少吗?这个职位收入不会少于他,等你自己来揭谜。”


    赵诺对钱是很敏感的,许彦卿很懂打蛇打七寸。他说完之后,赵诺没有即刻说话,他端详着赵诺的神情,见她似有犹豫,问道:“怎么,还有其他顾虑?还是周总也和你谈过?”


    周光明确实要找赵诺谈。不过他不清楚赵诺和李来鹏的关系,他找的是李来鹏。在他眼里,李来鹏是赵诺的直系领导,于是让李来鹏去问赵诺的心思。李来鹏当然没找赵诺谈过,他过了两天直接反馈周光明,说赵诺想回木安市。


    赵诺此时仍被蒙在鼓里,说:“周总没和我谈过。”


    许彦卿挑眉:“没有?”


    赵诺说:“没有啊。”


    许彦卿笑道:“怎么我听说你拒绝了他,说你要回木安市?”


    赵诺一愣,顷刻明白,连忙澄清道:“没有,周总既没找我谈过,我更是没说过要回木安市。”


    “那你是想留在远江市?”许彦卿道。


    赵诺又是一愣,才明白不管刚才周光明的事是真是假,她都落入了许彦卿的圈套。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她思考片刻,承认道:“确实有这个想法。”


    许彦卿并未生气,反而语气平静地淡淡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当初你离开时候问我能否回来,我说‘只担心到时你不肯回来’,没想到只需一年便应验了。”


    赵诺干干笑了笑。离开时确实不情不愿,一直想着立马回来。


    “能说说原因吗?木安市的盛辉是总部,晋升空间和发挥天地肯定都优于远江市。虽然远江市是你家乡,但你也在木安待了这么多年,现在走了,会不会有些可惜。”许彦卿又道。


    赵诺说:“是有一点。但是远江市毕竟是我家乡,我是独生子女,爸妈年纪也逐渐大了,以后面临的问题挺多,很多事情还是在家乡容易些。”


    “总部给你提供的薪水,即便你把你爸妈接过来,生活品质也能保证。”


    “话是这么说,操作起来难的。人年纪越大就约离不开家乡。”


    “小诺,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这件事,如果留在远江,你的职级只是一个设计经理。事业不能马虎,人要从长计议,你爸妈肯定也希望你往高处走。”许彦卿仍不予余力地劝说。


    许彦卿对他人的事少有这么执着,赵诺心里有根弦在微微蜂鸣,不由问道:“师父,您很想我回来?”


    许彦卿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尴尬,随后道:“是的。去年你离开,我知道和我与梁涛之间的竞争有关,你受了委屈,我一直在帮你留意回来的机会。你也说过,想回来继续帮我,公司新机构调整后,我也需要得力人选。如今这样的机会出现,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许彦卿讲话滴水不漏,言辞恳切真诚,赵诺心中那根颤动的弦逐渐平息。两人师徒情谊多年,许彦卿又是真心在为赵诺打算,拒绝的话赵诺难以直接出口。


    许彦卿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笑说:“你是不是在远江市解决了个人问题?”


    赵诺未答先笑,脸上的表情已经泄露了答案。


    许彦卿道:“怪不得不肯回来。”


    赵诺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因为这个。说内心话,木安这边的职位我挺动心的,但确实考虑到各方面综合原因,目前留在远江市好一些。我和周总没聊过,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能力的认可,也许在远江市发展也不会仅限于设计经理。”


    赵诺隐瞒了她准备干翻李来鹏的事情。许彦卿留意到赵诺谈及个人话题时脸上浮现的微红,心情有种复杂的空荡。


    他想起在她刚入职时,赵诺还未完全脱去学生气质,提起她那个前任时都有些小女生的羞涩。如今只是过了一年,当年的小女生走时还是戚戚怯怯,回来已是唇红齿白、大波浪,眉眼间透露着成熟女性的从容与自信。


    他为她感到高兴,但又弥漫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他是远江市人吗?”许彦卿问。


    “是的,我们以前就认识。”赵诺道。


    “做什么的?”


    “他做光伏的,说起来,还是IKF项目和包商之一。”


    “是我们的乙方?”许彦卿稍有意外,又玩笑试探,“让他来木安市嘛,两人一起发展。”


    赵诺笑了笑,这是不现实的事,于是避重就轻地回道:“下次师父来远江市,我让他给您接风洗尘、请您吃饭。”


    “那是必须的,我这次要好好帮你把把关。”许彦卿恢复平静,自然地与她说笑。


    这时许彦卿的座机响起。他接电话的时候,赵诺起身走到窗边回复赵岭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吃饭。林淑芬和赵岭前两周已经到了木安市,赵诺过来出差,顺道回家吃饭看看他们。


    许彦卿三言两语结束了电话,赵诺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赵诺自觉道:“师父,您先忙,我走了。”


    许彦卿站起身,点点头,似乎是要送她,赵诺阻止他:“您怎么客气起来,不送不送。”


    许彦卿止步:“好。”等赵诺走了两步,许彦卿又叫住她。


    “赵诺——”


    赵诺回过头。


    许彦卿道:“我怕说多你烦,但你是我徒弟,我还是得说——无论什么事一定要先以自己为主,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


    赵诺一愣,继而明白他是在替她担心,害怕她再次做出为感情让路的事。换做以前,她会真诚地向许彦卿解释自己没有。但此刻她只是淡淡点头,表情仍是真诚的,只是不再解释,转而谢道:“我知道的,师父。这次不会了。”-


    赵诺打了个车回家。


    这条路曾经是她最熟悉的路,不堵车的时候二十分钟,堵车时候四十分钟。有一段路两边种着杏花李花,春天盛开十分漂亮;有一段路两边是高大的银杏,秋冬叶子黄了,金灿灿的一片。赵诺在这条路上来回了很多年,起初是坐公交、后来是打车、再后来是开车,如果天气很好又不加班,她下班还骑过自行车。


    人是情感动物。时间一久,对一条路都会产生感情。去年离开后,赵诺再没走过这条路。来盛辉出差汇报,基本也是当天来回,没有回家逗留。赵诺降下后座的玻璃,看着这曾经熟悉的一切,感到物是人非。


    到家时,饭菜刚好上桌。


    离婚后,赵诺把但凡和郭超有点关联的东西都扔了,整个家显得冷清空荡。林淑芬和赵岭刚住进来就嫌弃这房子没有烟火味,自作主张地帮女儿添置了很多东西。所以等赵诺到家时,她大吃一惊。


    沙发换了新的套子,却别于之前的冷白色,现在是高级的浅灰色。墙上挂了三幅新的画,三联动的,山高水长、寓意深远。以前餐桌没桌布,现在换了一款欧式的浅黄色桌布,桌上放着一瓶盛开的鲜花。还有一些零碎的小摆件,放在博古架上,为房间平添了许多生气。


    赵诺差点没认出来,呆在门口:“爸妈,这都你们弄的?”


    “是啊,没想到吧。”林淑芬迎上来。


    “太、太棒了啊……”赵诺说,“这完全不符合你们的审美水平啊。”


    “怎么了,这话是夸我们还是损我们呢。”


    “当然是夸你们啦。”赵诺放下包,笑嘻嘻地回道。


    赵岭系着围腰从厨房走出。他手里端着番茄鸡蛋汤:“回来正好,洗手,吃饭。”


    赵诺:“哟,今天是我爸下厨?”


    “是啊,怎么?”


    “那我得多吃几碗。”


    “这么多年你妈下厨的饭菜不好吃?”林淑芬问。


    “不是,这不我爸难得下厨,我得多鼓励鼓励他嘛。”赵诺撒娇道。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吃饭。赵诺问林淑芬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花粉过敏。林淑芬说过来就好了,精气神也好了。还跟赵诺说这个季节的木安市真漂亮,哪里都是花,赵岭开车带她天天外面逛,气候舒服极了。


    赵诺一边笑一边说:“乐不思远江了啊。”又问他们明天什么安排,赵诺怕他们待着寂寞,买了周日晚上的机票,打算这个周末带他们深度游。


    没想到林淑芬却说:“我和你爸已经安排好了行程,我们明天自驾去临市玩儿。”


    赵诺说:“你们有安排了?那行,我们去临市玩儿也行。”


    林淑芬却道:“你不去了,车坐不下。”


    赵诺筷子一顿,诧异道:“车坐不下?还有谁?”


    “小区的邻居,”赵岭解释,“你妈加了一个小区老年人的群,已经约了三户邻居,两辆车,说好一起去临市玩儿几天。”


    赵诺心里浮现一个“笑哭”的表情,她还在担心他们过来寂寞,没想到他们已早呼朋唤友、摇曳生姿了-


    第二天一早,赵岭和林淑芬就开车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赵诺,她顿觉原来寂寞的人是她自己。


    她约了木安的几位朋友吃饭,聊了聊近况,晚上便改签机票回远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日更~!


    第94章 您是不是还有个侄儿叫韩晓辉?


    周一上班, 赵诺右眼皮一直在跳。


    她以为是视力疲劳,拿了刘迦的眼药水来滴,刚用完说谢谢, 赵诺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赵经理,你快来医院一趟,韩晓明进医院了!”


    上午韩晓明去IKF现场开会, 出来时候边走边打电话, 一不留神掉进了现场一个半人高的水坑。赵诺赶到医院的时候韩晓明的右腿被两块夹板固定着, 正要送进去拍片。小伙子面色惨白, 还不忘先安慰赵诺:“赵姐,我没事。”


    工程部的陈向东送他来的医院。韩晓明进去拍片后,赵诺问陈向东:“怎么回事?工地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水坑?”


    陈向东道:“工地上早没坑了, 他是掉到扶梯的坑里去了。”


    开完会后韩晓明去室内转了转。室内还没有装修, 自动扶梯安装以前都会预留一个方形的坑,供后期放电梯设备。平日里这个坑四周都会用防护栏杆,韩晓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打着打着就掉坑里去了。


    “有栏杆人怎么掉下去的?”赵诺问。


    一向快言快语的陈向东没音了。


    “怎么回事?”赵诺察觉出问题, “栏杆没了?”


    赵诺头一次在陈向东脸上看到难堪的神情,陈向东道:“上午王冉带人来的, 叫现场的人把栏杆都暂时撤了, 有坑的地方铺上草皮盖住, 地上放了个小的警示牌。下午他还要带一拨人来, 叫我们保持别动。所以韩工……”


    赵诺皱起眉头:“王经理来做什么?”


    “说是带着招商的人先来参观, 为了保持现场干净整洁美观这么做的, ”赵诺还未开口, 陈向东做出一副“先自罚三杯”的样子, “管现场的小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难看总比出事好吧?回去我得好好教育他,简直是乱来!”末了,陈向东看着赵诺的脸色,奇怪道,“王冉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的意思。”


    赵诺的脸色有点难看。IKF是她在管,招商接待一向都是她在安排,即便她抽不出空,也总要知会一下她吧?王冉不但不告诉她这件事,还自作主张地让人把现场的防护措施撤了。安全问题是工地的头等大事,出了问题怎么办?——好家伙,韩晓明立刻就出事来给大家看看了。


    赵诺心里不但火大,还一阵后怕——谁出事都不好,但如果是招商的客人掉进坑里,这件事就不是她跑医院这么简单了。


    李来鹏还愁没有她的小辫子做文章?


    赵诺严肃地对陈向东道:“陈工,你不要说小李,这个工地的负责人是你,你是第一责任人,你工龄比我长、经验比我多,现场安全的重要性你比我清楚。IKF项目马上就要完毕了,咱千万别晚节不保,以后别说是王经理,即便是玉皇大帝来参观,安全措施也不能撤。”


    陈向东自知理亏,只能收了傲气听着。


    此时放射科的门打开,韩晓明被推出来。拍片结果显示:右脚踝关节骨折-


    韩晓明是在上班时间在工地上出的事,属于工伤。他不是远江市本地人,未婚单身,父母都在安都市,还未退休,只能定了明天的高铁票来。赵诺作为他的直系领导,理所当然应该照顾他。在医院忙完这一切,已是晚上十点。


    周嘉渝结束工作,开车到医院来接她。


    下午他已从赵诺那里得知此事,赵诺上车后,他问道:“你还好吧?”


    赵诺侧过头,瘪嘴道:“不好。”


    周嘉渝摸摸她的头:“饿吗?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赵诺摇头:“算了,你也才忙完,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嘉渝发动了汽车,镜子里见赵诺仍一脸忧色,问道:“医院怎么处理的?小韩现在怎么样?”


    赵诺道:“除了骨折,其他倒没伤到。晚上来了一个他的大学同学。八点多来的,风尘仆仆,也是刚下班,今晚在医院照顾他一晚。明天上午打好石膏他就可以出院。他爸妈也差不多那个时间到,我估摸着会将他接回家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一走,我又成光杆司令了。”赵诺哀叹,完了又恨恨道,“明天我要去跟王冉拍桌子。妈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etty。”


    赵诺的撒泼劲儿让周嘉渝哑然失笑,他几乎没听见赵诺说过脏话,听到“妈的”这两个字忍不住笑了。


    “和他拍桌子干嘛?显得你很没素质。”


    一听这话,赵诺坐直身子,强调道:“IKF是我管的项目、韩晓明是我的人,在不告知我的情况下,动了我的项目、伤了我的人,我还不能去讨个公道?”赵诺气到,“这次忍下去,下次是不是要坐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我觉得这事是这样,”周嘉渝慢悠悠地说道,“王冉带人去看项目,是在为公司招商。在公司的利益层面来看,他是加分的,而且还是在为你的项目招商,你去拍桌子只会显得你很不成熟、公司会觉得你和同事不团结。你和他是平级,他知会你是尊敬你;不知会你、他只告诉李来鹏,在程序上也没问题。无非这么做显得这个人情商低,不会处理同事关系。”


    “真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赵诺咬牙切齿,“我一想到每天上班都是和这些人共事,心里就极为不痛快!再这么下去我不是爆发就是要抑郁!”赵诺越发烦躁。


    “你要这样,正如他们所愿。我想他们应该也没料到韩晓明会这么快出事,撤掉那些设施搞不好是给招商的客人准备的。”


    一说这个赵诺更加生气:“所以我才忍不下去啊!”


    “你别生气,”周嘉渝安慰她,“你想一想,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赵诺没好气地问。


    汽车缓缓停到红绿灯前,周嘉渝拍了拍赵诺的手,以示安慰。


    赵诺逐渐恢复冷静,抬起头,目光和周嘉渝在后视镜里相遇。


    周嘉渝对她意味深长地笑-


    果然,翌日,赵诺刚在会议上接收了李来鹏冠冕堂皇的批评,吴志清的微信到了。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赵诺中午接待了韩晓明的父母,一顿道歉解释说对不起。好在韩晓明的父母深明大义,虽然心痛儿子,但盛辉善后工作做得很到位:医疗全报销,还愿意提供一定数额的人文关怀,晓明的父母也没说太多,出院后就将韩晓明接回家了。赵诺算着时间,他们应该是顺利回到安都市,且告知了吴志清,于是吴志清的信息抵达。


    吴志清:小赵,下班了吗?


    赵诺:刚下班。我给您打过来?


    吴志清拨了过来。


    隔了大半年,吴志清的声音如故,清澈冷静。两人都知这通电话的主题,稍微寒暄两句,赵诺先道歉:“不好意思吴总,我没能照顾好晓明。他入职两周后我才知道他和您的关系。我想和你发个信息,但他让我保密、您也没跟我提起。我想,他是凭自己能力进的公司,也许您也是想这样锻炼他,所以我也便没和您说。”


    吴志清倒也没恼,说道:“晓明入职特意强调他不想我跟你们说,我也就随了他的意思。他和我多次提起过你,说你是一位好师父,跟你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也是尽分内的事,主要还是他自己努力。”


    吴志清听出赵诺的客气之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王冉是部门新来的吗?”


    赵诺没和吴志清提过“王冉”这人,吴志清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赵诺心想,果然,她人虽然走了,但耳目还在。


    “是的,”赵诺说道,“您走之后,部门招了两位新同事,一位是晓明,一位就是王冉。不过王冉其实不算新同事,他本来也是盛辉的员工,是李来鹏李总将他调来的。”


    吴志清在赵诺口中听到“李来鹏”三个字,无声地笑了笑,又听到王冉是李来鹏调来了,明白了赵诺的处境,“哦”了声,问道:“你现在在盛辉如何?和李来鹏相处如何?”


    赵诺的声音很老实:“您走之前给我的建议,我当初没认真想,现在觉得是对的。”


    “哦?”


    “我们面上看上去是良好的上下级同事关系,但等IKF项目结束,我就得走了。”


    “回木安市?还是跳槽?”


    “不知道,远江的盛辉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你想留吗?”


    赵诺答非所问:“没办法。”


    吴志清不会像许彦卿那样帮赵诺出谋划策、分析利弊,对于赵诺的去留,她听见了赵诺的叹息,但同时表示尊重和遗憾:“我原以为晓明可以在你手下多学一段时间。”


    赵诺说:“李来鹏势力太强了,我斗不过。”


    听到这句话,吴志清沉默。


    赵诺也跟着默了一两秒,忽然说道:“吴总,有件事我考虑很久了,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您。”


    “你说。”


    “您是不是还有个侄儿叫韩晓辉?”


    【作者有话要说】


    赵诺:弄他!


    周嘉渝:弄!


    第95章 是为了我的家族,也是为了盛辉。


    据说李来鹏是在办公室被当场“请”走的。很可惜赵诺未能亲眼见到——那天赵诺没在办公室, 她在现场配合质检部门进行最后的竣工验收。


    那天天气晴朗,大太阳底下站了乌泱泱一邦人——盛辉的设计部、工程部、开发部都来了,甲方烟草集团的基建部部长孙西恩也来了。因为前期已经沟通往返了很多次, 验收十分顺利。末了陈向东在会议室劈了好几个大西瓜让大家解暑,也就是在吃西瓜的时候,赵诺收到李来鹏被抓的消息。


    刘迦:什么情况?公安的人?


    孙奇:[视频]


    刘迦:什么情况?李来鹏被抓走了?办公室里直接抓人?


    黄敏:现在盛辉都玩儿得这么大了吗?


    赵诺点开视频, 三位便衣警察径直拉开李来鹏的办公室门, 透过磨砂玻璃, 只见其中一位向李来鹏出示证件, 李来鹏从桌前站起来,两人交谈。听不见他们说什么,没说几句, 李来鹏便和他们一起走了出来。


    王冉跟上去, 被公安的人制止。不少同事站起身,面面相觑,目送他们从电梯厅离开后,办公室一片哗然。


    赵诺看得出神, 西瓜汁顺着手心往下滴。


    陈向东无声无息地走过来,递给她一张餐巾纸:“赵经理, 看什么呢?”


    赵诺说: “没什么。”


    陈向东说:“今天辛苦赵经理了。”又问, “小韩现在怎么样?脚好点了吗?”


    “好些了, 今天还嚷着想来看竣工验收。我说你先在家里养伤, 后面还有若干个项目等着你来。”


    陈向东道:“我让小李拍点视频发给他。”


    “那也好, 先替他谢谢你。”


    陈向东大手一挥: “哎, 赵经理, 说这些就太客气了。以前可能我们不太熟, 工作有些摩擦, 但和你做完这个IKF项目后,我认可你的为人和能力,希望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合作。”


    赵诺道:“陈工,这就是你在跟我客气了。工程上的事,我们还有好多要和你学习。”


    正说着,陈向东的手机滴滴滴跳进来一串消息,陈向东点开一看,又迅速抬头看一眼赵诺。就这一眼,赵诺大概猜出了他手机里信息的内容。


    “李来鹏……”陈向东只说了三个字。


    赵诺点头。


    现场还有政府部门和甲方的人,两人只做了无声的眼神交流。陈向东问:“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赵诺摇头。


    陈向东道:“你们设计部一把手的位子还真不好坐,谁坐谁走。是不是得请个风水大师来看看?”


    赵诺报以一个以假乱真的苦笑-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中午,周嘉渝便知道了这件事。


    他给赵诺打电话的时候,赵诺刚回到办公室。公安直接从办公室带走李来鹏的事惊动了整个盛辉,虽然人力第一时间出了内部通知,严禁讨论、散播未经证实的消息,但是抵不住民众的八卦之心。不仅办公室的人在私下讨论,其他部门的人也跑来打听消息。连赵诺其他的几个地产群里,也有人@她,问盛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嘉渝问她:“什么心情?有没有除之心头大快的感觉?”


    赵诺道:“什么呀,说的我好像个奸佞小人一样。你消息挺快的啊,谁告诉你的?”


    周嘉渝:“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先不跟你说了,我才回办公室,我要吃瓜。”


    李来鹏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办公室,对于被请走的惊讶,大家更好奇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走的。有倪刚的前车之鉴,大家对这件事异常敏感。可李来鹏回到远江才刚刚一年,平日工作幽默风趣、对人对事也没太大差的风评。众说纷纭之时,甚至还有人开玩笑地说出和陈向东一样的话——设计部一把手这个位置有毒,谁来谁走。


    舆论的风刮得很快,第二天便有消息说李来鹏曾经在安都市的事东窗事发了;第三天消息进一步,说他在安都市居然用校园贷谋取暴利;第四天的消息再一次惊动了整个设计部——李来鹏的犯罪信息居然是离职的吴志清举报的。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么佛系的吴志清会举报李来鹏,而且还是在离职之后。


    提桶小组的人中午吃饭,孙奇说:“吴志清这事儿太让我惊讶了。他们什么时候结仇的?吴志清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刘迦道:“吴总这个人城府很深,工作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把她看透过。”


    孙奇:“所以我才奇怪。她已经功成身退了,却举报了李来鹏。他们之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矛盾。”


    “会不会……会不会李来鹏之前对吴志清做过什么……不好的事?”采招部的尹琪插话进来。她进门见到设计部的人也在这家点吃饭,三缺一,便坐了过来。


    “不好的事?什么不好的事?”刘迦这个土木大直男问道。


    孙奇倒是笑了笑:“不太可能吧。”


    尹琪道:“我怎么听说李总在回木安市的之前,包养过情妇?”


    孙奇:“那给他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动吴志清啊。”


    “那你觉得他敢动谁?”赵诺忽然问。


    “啊不,没那意思,”孙奇意识到说错话,忙解释,“我这是在猜测他们之间的矛盾关系,没别的意思。”


    赵诺道:“人心隔肚皮,有时候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不管吴总和李总之间有没有个人恩怨,既然公安找来,那肯定是李总之前的确做了违法犯罪的事。这点我倒挺钦佩吴总的,她本来就佛系,离职了更是跟盛辉没半点联系,这么挺身而出,我钦佩她仗义。”赵诺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面加了点辣椒。


    “我记得吴总是高材生吧?”尹琪道,“好像是设计部来的第一位清华的学生。有点可惜。”


    “确实有点。她学历好、能力也好,在盛辉没有发挥用武之地。”刘迦叹道。


    “她为什么不离职?去别的地方?”孙奇问。


    “因为家庭吧。”尹琪说,“她小孩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她做妈妈牺牲了很多。周总当家以前是刘总,刘总不怎么看好职场女性,你看前一批提拔的领导不都是男的?所以吴总一直只能作副手,时间一久,估计也死心了。而且你们设计部一向勾心斗角的,也让人觉得累,不如在盛辉躺平混到元老,总比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好。”


    “哎哎哎,怎么说话的,”刘迦敲筷子,“什么叫我们设计部勾心斗角?”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嘛,不过也没错啊,”尹琪道,“李来鹏斗走了倪刚、吴志清斗走了李来鹏。现在你们设计部是群龙无首。”


    说到这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诺。


    赵诺失笑道:“看我干嘛?”


    孙奇贼兮兮地问她:“昨天周总找你谈了啥?”-


    周光明找赵诺谈了两点。一是问李来鹏的事情,二是赵诺的工作安排。对于李来鹏的事情,赵诺表示毫不知情,还反问周光明李来鹏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光明简单说是经济问题,没有细说。问到李来鹏和赵诺的关系,赵诺说得小心。


    “李总平日里风趣幽默,不过就是有点喜欢开女同事的玩笑。”


    “玩笑?”周光明显然对李来鹏的以前的事略有耳闻。


    “是的,我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玩笑。所以除了工作必要的接触,我和李总接触也不多。”


    周光明略有所思地看着赵诺:“你以前从来没提过。”


    “我提这个干嘛,”赵诺轻松笑笑,又说,“我的领导就是他啊。”


    周光明默了一瞬,问:“IKF的项目基本完结了,你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规划吗?是想回木安市,还是留下来?李总说你想回去。”


    赵诺双眼略睁,吃惊道:“李总说我想回去?我和他没交流过这件事啊。”


    周光明微微一愣,继而恢复平常。只要稍微一想他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有数,不纠结这件事的真假,语气十分平缓地过渡到新的话题。


    “远江盛辉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设计部有很大问题,无论是人员管理还是制度建设,因为以前的种种历史原因,可以说是积重难返。我一直希望有新鲜的血液进来,希望有个人能在设计部做一点事情。去年你来了,接了IKF这个烂摊子,虽然进行得也不顺利,但我看到了你的能力。年底你提出来‘合规’建设,我内心十分欣喜。这么多年,来来走走了这么多人,要么躺平接受、要么直接走人,只有你提出来改革。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对于公司来讲,倪刚、李来鹏这样的人走了歪路,是人才的遗憾、也是公司的损失,但从企业长远的发展来看,你这样的人走了,才是我们最大的遗憾和损失。”


    听完周光明的一席话,赵诺没有立刻作出回应。她忽然想到在前些天与吴志清的交流时刻,吴志清的一段话。


    那个时候,赵诺已经把韩小辉的事情全谈告诉了她,吴志清的的声音透露出惊诧和愤怒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十分理智地问赵诺: “你给我的线索这么翔实,一定不是巧合吧?”


    赵诺没有否认: “我和李来鹏已是水火不容。我确实找了法子查他,但是如果他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我也找不出莫须有的罪名。查到晓辉的确也是意外发现。”


    “小明知道这些事儿吗?”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他年轻气盛且刚来盛辉,我怕他冲动。”


    吴志清在电话那头思考良久,慢慢说道: “赵诺,我应该谢谢你告诉我晓辉的事情。作为长辈,我对李来鹏感到愤怒。我也知道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真正的意图,我愿意来做这件事。我会整理好你给我的信息,向公安机关实名举报李来鹏;也会告诉我在国内的亲友,做好其他接应准备。我不会提起你的名字。”


    赵诺内心十分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话在嘴边咽了又咽,最后只吐出四个字: “谢谢吴总。”


    “你不用谢我,我做这些是为了我的家族,也是为了盛辉。”吴志清淡淡说道,“我这辈子在事业上是有一点遗憾的。我在盛辉待了二十年,多少有点感情。盛辉的设计部昏暗许久,它早就需要有能力的人来革新。李来鹏走了,你就能坐上他的位置,当你坐上他的位置,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


    “小赵,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你师父许彦卿那边我可以帮你做工作。”周光明的话将赵诺拉回现实。


    赵若没有立刻表态,只说:“谢谢周总,我会认真考虑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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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从锋利的剑到更好的鞘。


    “所以你是故意没有现场答应他?”周嘉渝问。


    “换作你, 你会立刻答应吗?”赵诺一边开车一边反问。周嘉渝出差回来,赵诺开了他的车去机场接他。


    周嘉渝说:“我不知道,一般都是我问别人。”


    赵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真是被你装到。”


    周嘉渝笑。


    赵诺说:“这段时间设计部的工作基本都是我在代理, 但我觉得不要太声张,现在更是要沉住气、夹着尾巴做人,等事情慢慢过渡。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延长在公司的工作时间, 回家比较晚。”


    周嘉渝假惺惺地叹气: “有一位事业心强的女朋友, 不知应该开心还是叹气。”


    赵诺毫不在意:“不满意可以换啊, 现在还不晚。”


    周嘉渝也云淡风轻:“再看看吧, 将就处着,目前也没更好的。”


    “这么巧啊,我也是这样的状态。”


    周嘉渝正要伸手去揪赵诺的脸, 赵诺忽然打岔, 指着前方说道:“快看!”


    周嘉渝顺势望去,IKF两栋超高层在屹立在高架桥的左前方。即便隔得有些远,但建筑150米的挺拔造型和深灰色金属质感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周嘉渝对这两栋超高层并不陌生。他没有去过现场,但在每个月的项目汇报会上, 他都会看到这两栋建筑的进展。


    看到图片和看到实物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它的建造方亲自指给他看。


    周嘉渝的目光回落到赵诺脸上, 夕阳温暖的余晖里, 赵诺脸上洋溢着难以隐藏的欣慰与喜悦。


    “挺不错的。”周嘉渝由衷说道, “很漂亮, 完成度很高。”


    “是啊, 终于完成了, ”回想这一年工作上经历的各种鸡飞狗跳和鸡毛蒜皮, 赵诺的语气像一位含辛茹苦养大孩子的老母亲, “不容易的……但是也奇怪的, 周嘉渝,”赵诺继续说,“那天验收我带着一大帮人在场地里转悠,从地下室介绍到屋顶,从土建的钢筋介绍到设备的安装,最后回到地面,仰头一望,见到建筑高耸入云、幕墙映着蓝天白云,心里竟不觉得有多累,好像半途接手的这个烂摊子也值得。”


    “是成就感,”周嘉渝说,“可以用马斯洛的心理学解释,也可以说是满足感延迟的内啡肽在起作用。”


    “哈哈,”赵诺笑睨周嘉渝一眼,“什么话题你能都说得这么学术。”


    “那我撤回,重新说。”


    “嗯,你说。”


    “挺厉害的,赵诺,你真的挺厉害。”


    赵诺以为周嘉渝是在开玩笑地奉承,目光随意从镜子里一瞥,却看到他极为认真欣赏又赞美的神情。


    有脉脉的男女之情,又不仅限于男女之情。


    赵诺忍不住得意:“是不是又更爱我一点了?”


    “不是。”


    “——嗯?你认真想想,重新回答。”


    “因为已经到最大值了,没法更爱了。”


    赵诺哈哈大笑。两人插科打诨说着俏皮话,周嘉渝又问:“你爸妈还没回来吗?”


    “没呢,他们简直玩到飞起。才去了上海,又去北京了。估计回来要下个月了。”


    赵诺没告诉周嘉渝她在与林淑芬的电话里提起过两家人吃饭的事。林淑芬的回答是:不着急,再让他们等一阵子。


    赵诺哭笑不得。


    “那就让他们好好玩儿吧,你爸今年退休,就当做退休旅行。等他们回来了,我再来安排两家人吃饭。”-


    周嘉渝能感觉得到他爸妈对赵诺态度的变化。


    赵诺说得没错,刘敏是在意她提到的那些事,所以最开始她的态度是不温不火。她知道儿子要做的事拦不住,但也不表示支持,只当赵诺是老周同事的女儿、小周童年的玩伴,礼数上过得去就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嘉渝和赵诺感情越来越好,她感觉他俩分开的概率越来越小。又和几位家里有媳妇的姐妹聊天,说到儿子婚后的婆媳关系,大家最后都得出一致结论——儿子的事当妈的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管太多,最好就当他是个特别亲近的晚辈朋友,管太多,儿子累,自己也累。


    但又想,赵诺也没说要不要留在远江市,要是她又调回了木安,周嘉渝和她也难说。


    于是有天晚上吃饭,她像是不经意地问周嘉渝:“最近怎么不见你带小赵回来吃饭了?”


    周嘉渝抬头看了他妈一眼,说:“她最近项目要完工了,比较忙,我就没叫她。”


    刘敏问:“她们这种做项目的,是不是就跟着项目走?这个做完了就要回去木安市?”


    周嘉渝一听这话,脑子立刻反应过来,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回道:“她打算留在远江市了。”


    “留下来?”刘敏惊讶。


    “是的。”周嘉渝道,“这边也有合适的岗位,她打算留在远江市了。”


    周嘉渝观察着刘敏的神色,笑道:“怎么了妈,想说什么?”


    刘敏面色倒也平静,慢慢说道:“嘉渝,你和赵诺是认真的吗?你跟妈说实话,你怎么想的。”


    周嘉渝说:“瞧您这话说的,我好像个花心大萝卜,我哪次不是认真的?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和她这样在一起。”一顿,又说,“妈,我觉得遇到一个一直想和她说话的人很难。在她之前,我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刘敏仍是心平气和地吃东西,斜眼看了下周志刚,周志刚吃着自己的菜,也没说话。


    周嘉渝也吃了两口菜,说:“倒是您和我爸到底怎么想的,主要是您怎么想的,您二老也给我说个实话?”


    刘敏又瞥了眼周志刚,周志刚还是不说话。周嘉渝知道他们有想法,先开口道:“您二老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你们没那么喜欢赵诺。特别是我妈,介意她和郭超离过婚,不想我找个二婚的。而且我以前和她和郭超俩关系都那么好,认识的人都知道,你们觉得说出去有点尴尬。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周嘉渝说得直白,刘敏没生气也没好意思直接承认,只说:“这是人生的大事,考虑是要周全些。”


    周嘉渝的语气也很平静,他握着筷子将碗里的花椒辣椒剔去,不慌不忙地说道:“妈,我觉得这对赵诺不公平。离婚不是她的错,犯错的人不是她,这是只她的人生遭遇。你们看到的是她身上的标签,我接触到的是实实在在的人。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在我眼里,她善良又坚强,温柔又好强。经历过离婚的痛苦,她变得更加立体、丰富、有韧性。如果说以前我喜欢的是她青春活泼阳光的性格,那么现在我需要再加一点,她静水流深的人格魅力更加吸引我。”


    周嘉渝很少在父母前面提及自己的情感生活,这一番简单朴素却真诚的自白让周志刚和刘敏都暗地吃惊。老两口一时无言,周嘉渝又继续说:


    “爸妈,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爱人是什么样的。我希望你们不要用世俗的标签来衡量一个人。现在这个社会离婚稀松平常,没什么大不了。她没有小孩,等同于谈恋爱分手。她用去年的年终奖给她爸妈换了房,她爸妈搬离了电磁所的家属院,你们也早已不住那里,也没什么街头巷尾的杂谈。再说了,即便是有又如何,爸爸是开过公司、做过领导的人,妈妈是机关单位退休的人,我觉得你们都是很开明大度的人,不会与这些人计较。”


    周嘉渝说完,餐厅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周志刚笑着问刘敏:“刘老师,怎么说?”言下之意:我就说拦不住吧,你儿子早就有自己笃定的主意。


    刘敏白了一眼周志刚,转过头,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周嘉渝的眼睛,最终点了半个头:“你觉得幸福就好。”-


    那天周嘉渝回家心情十分愉悦,连床上运动都更加尽职尽责和温柔缱绻。事后赵诺累极睡去,仿佛听见他搂着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第二天她醒来有些后知后觉,问他昨天是有什么好事吗,周嘉渝说是公司签了一个很大的合同;赵诺感到怀疑,又问他昨晚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周嘉渝不要脸地说是夸她“香温玉软、丰-乳-肥-臀”。


    赵诺信他个鬼。


    周嘉渝当然不会告诉她是他爸妈终于点了头,这样会显得赵诺像是上赶着要贴近他们家。他们以前有次聊天,发现彼此都认同两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没有谁高一点、没有谁低一点,应该是势均力敌带有同级能量。


    这是一种难得而微妙的亲密关系的平衡,周嘉渝不想让外在的因素打破这个平衡,包括他的爸妈。而且以他对赵诺的了解,赵诺骨子里带来的好强心和生活锤炼后的自信心,让她对自己有着极高的自我认同——她做周嘉渝的女朋友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她如果不高兴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她的礼貌和尊敬,只是因为教化和生活让她变得接地气而已。


    他以前觉得赵诺像一把明亮的剑,现在觉得她变成了一把更好的鞘。


    他知道她现在有能力把一切关系都处理地很好,周嘉渝能感受得到她在与他父母关系里的试探、迂回和忍让,但他不想让她这样。


    那天后不久,周嘉渝带着赵诺回家吃饭。饭后两人溜达着散步,赵诺挽着周嘉渝的胳膊说:“今天你爸妈好像有点不一样哎。”


    周嘉渝问:“怎么不一样?”


    “问了我好多工作的事情,还有我爸妈的事。”


    “问问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他们以前不怎么问的。”


    “可能现在想问了吧。”


    赵诺一下跨到周嘉渝面前,拦住他,扬眉问道:“这么简单?”


    “不然还要怎么复杂。”周嘉渝握住她的肩,将她转了个个,揽着她继续往前走。


    “你没有捣鬼吗?”赵诺仰头问。


    “都多大人了,还捣什么鬼。就不能是你的问题吗?”


    “我有什么问题?”


    “你的问题多了去了,比如你太美丽、太优秀、太迷人……”


    “哈哈哈,”赵诺大笑着打断周嘉渝,“你说的对啊,哎——我这该死的人格魅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主题是甜。


    晚上好,给周总浇水了吗?:p


    第97章 人生就是一段清醒一段糊涂。


    赵诺的任命书下达得很快, 两周后,她被正式调任为设计部副部长——目前设计部没有正部长,她虽然是副部长, 但是主持工作,相当于是正部长。周光明在先前就和她谈过,副部长只是一个过渡, 三个月后会升为正部长。之所以这样做, 是因为设计部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连续换掉了两个一把手, 整个部门都有些人心晃动;而赵诺尚还年轻, 根基不稳,为避免树大招风遭人闲话,采取了折中过渡的方法。


    赵诺获得此职位还有一个优势——她来自于总部木安市, 虽然是空降, 但是在本地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清晰。相比于之前翻车的两位一把手,她可以说是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盛辉公司对于倪刚和李来鹏的事搞得也有些怕了,在做了详细的背景尽调后,申报总部集团才认命了赵诺一职。


    于此同时, 赵诺的“合规”制度也正式在设计部试行。她一方面从总部的制度管理吸取了经验,一方面她请教了专门做咨询策划的公司。这件事还得感谢周嘉渝的牵线。周嘉渝上的企业老总班, 有一天是北京来的教授专门教授企业定量考核的内容。周嘉渝觉得很有用, 将这位老师介绍给了赵诺。赵诺找周光明申请了专项经费, 邀请教授团队在她的基础上做了优化。周光明对赵诺的此项工作十分欣赏, 说等设计部运作成熟, 推广到公司其他部门。


    赵诺在远江市风生水起, 自然也就拒绝了木安市的内部岗位竞聘机会。


    许彦卿知道此事后感到十分遗憾。他找了缘由专门出差到远江市, 赵诺颇有些难为情, 选了个高档餐厅请他吃饭。彼时赵诺已经是设计部的副部长, 木已成舟,有很多话他想说,但似乎已经晚了。


    “设计部的头把交椅并不好坐,”许彦卿和赵诺吃完饭后,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他们吃饭的地点离酒店就10分钟的路程,赵诺步行送他回去。


    “远江市的设计部在一年之内两个一把手都相继出问题,你的压力不会小。”许彦卿说。


    “我知道,”赵诺说道,“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做到什么程度我不敢保证,但是在清廉守法方面,师父您绝对放心。”


    许彦卿闻言笑了。提到工作,赵诺总是这样十分认真。此刻他们的氛围是轻松而放松的,他觉得她没必要这么严肃,这份严肃让他确定有些东西在离他远去。他微不可察这样点了下头,忽然问道:“上次你来木安市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李来鹏的事情了?”


    赵诺神色平静:“我不知道。”


    “真的?”


    “真的。”


    许彦卿笑了笑,眼睛看着她,显示不完全相信。赵诺没有过多解释,还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许彦卿,嘴边似有似无地挂着一点笑。


    两人目光对视几秒,都从对方眼里都找到了潜台词。许彦卿移开目光,慢慢往前走,不再深究,反而说道:“一年多时间,你变化很大,赵诺。”


    “是好了还是坏了?”赵诺跟上去。


    “是成长了。”


    “那是夸我了。”


    “你倒挺会给自己戴高帽子。”许彦卿笑道。


    两人走了几步,赵诺又问了些总部这次岗位竞聘的事,许彦卿说基本岗位都定了,他之前给赵诺瞄的位子现在由一位叫陈之的同事担任。此人之前也是赵诺的同事,但赵诺和他交集不多,只知道他是土木专业出身,风评还不错。


    许彦卿走得很慢,他时不时察看赵诺的脸庞,忽然觉得她似乎胖了点——“胖”这个词似乎对女士来讲不太妥帖——或许是她离开时候太瘦了,现在才是她正常的饱满状态。他又想到她口中提起男朋友——做光伏的企业总经理、与她相识多年的青年才俊——本来应该今晚一起吃饭,但是周嘉渝有商务局,赵诺约许彦卿饭后再一起喝点清酒,周嘉渝可以赶到;可许彦卿后面还约了人在酒店谈事,于是只有算了。


    许彦卿对周嘉渝的好奇不会直白地表现出来。他笑着问赵诺,放弃木安留在远江,是不是因为这个男朋友?赵诺想了想,说道,这是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许彦卿说:“还有父母?”


    赵诺道:“父母当然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最主要是我自己想这么做。我比较喜欢现在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


    “这是你想要的。”许彦卿重复着赵诺这话,心里逐渐了然。他有点莫名的酸涩,忽然有点后悔没推掉晚上的事情,不然可以见见她的现任男友。


    “我为你感到高兴,”他半是怅然半是由衷,“挺好的。很少有人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能找到,我替你高兴。”


    “谢谢师父,”赵诺笑道,“我可能也没有完全明白,人生就是一段清醒一段糊涂。搞不好没过多久我就又糊涂了。”


    “没关系,糊涂了可以再来找我。”


    赵诺不由抬起头,看着许彦卿。


    “我一直很欣赏你。如果你以后还有机会回木安市,可以再来找我。”


    许彦卿停下脚步,看着赵诺说道。


    赵诺心中那根弦又开始蜂鸣。她打量着许彦卿的神情,只见他双眼有笑,凝神看着她,讲话的语气不似客套之词,反而像某种邀约和承诺。赵诺的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两转,猜测这句话的真实意图。她想自己的第六感应该是对的,许彦卿对她有工作之外的好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重要。


    赵诺此刻是真的清醒着装糊涂了,她大大方方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算是赚到了。师父永远都为我在认真考虑。特别感谢。”


    “不用感谢。你任职远江市的设计部,也算是出师。以后也不用再叫我师父,我虚长你几岁,你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卿哥。”


    “哈哈,那怎么行,那岂不是乱了辈分。”赵诺举重若轻地回道,“说好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


    许彦卿顿了下,没有接话。


    此时赵诺的电话响起。


    赵诺:“……是的,吃完了,马上走到酒店了。”


    赵诺:“……你也到了?好,那我们大厅门口见。”


    挂了电话她说:“是我男友,他已经在酒店门口了。”


    “来接你?”许彦卿问,他以为他碰不到周嘉渝了。


    “来让师父把把关,顺便接我。”赵诺展颜一笑,快步向前走去。


    许彦卿跟上去,没走几步,便见到酒店入口处站着一位穿着浅蓝色POLO衫和卡其色休闲裤的男人。他也正看向他们这个方向,见到赵诺,笑着迎过来。


    “——嘉渝,”赵诺走近他,他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赵诺向他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师父,许彦卿,许总;这位是我男朋友,周嘉渝。”


    “许总您好,”周嘉渝伸出手,“久闻大名。老听赵诺提起您。”


    “您好周总,”许彦卿同他握手,不动声色地打量,“我说赵诺怎么不肯回木安市呢,果然是被一表人才的男朋友迷住了。”


    “赵诺原来是这样介绍我的?”周嘉渝佯装诧异,“那我可以小小的骄傲一下。”说罢笑着看向赵诺。


    赵诺也笑着拍他一下,说:“师父是来考察你的,你严肃一点。”


    周嘉渝这才对许彦卿道:“许总晚上真没空了?本想和赵诺再一起请您喝点红酒或者新茶。我知道有几个典雅幽静的茶室,环境很不错的。”


    许彦卿看看表,十分惋惜地说道:“晚上约了另外一个同学,五分钟后他就到酒店大堂了。只能下次了。”


    “什么时候的飞机走?”


    “明天上午。”


    “我让司机来送您。”


    “不必,”许彦卿拍了拍周嘉渝的臂膀,“不必客气。明天我打车走。”又看了看赵诺,对周嘉渝开玩笑地说道,“照顾好赵诺,你要是欺负她,我可要找你算账。”


    “自然是不敢,”周嘉渝笑道,“怕到时候还需要您来替我做主。”-


    回家路上,周嘉渝说:“你师父看上去不老啊,哪年的?”


    赵诺道:“我没说过他老啊,他好像比我大四岁还是五岁来着。”


    周嘉渝:“哦,那还是老的,应该说是保养得还不错。”


    “哈哈哈,”赵诺笑起来,“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人的外貌来了?”


    “随便说说,”周嘉渝道,“他问你李来鹏的事了吗?”


    “问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但是我估计他也应该知道,只是没点破我而已。”


    周嘉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


    赵诺:“怎么了?”


    周嘉渝:“没什么。周六晚上我妈叫我们回家吃饭,有空吗?”


    赵诺没法拒绝,说:“好。”-


    刘敏会烧一桌子好菜。赵诺不太会做饭,如果到家时候刘敏还在厨房忙活,她也会去稍微表现表现,比如帮忙洗个菜之类。每当她起身,周嘉渝也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周嘉渝倒是会做菜,但是回家刘敏也不让他下厨。赵诺洗菜的时候故意说他“妈宝男”,周嘉渝见刘敏出了厨房拿东西,走到赵诺身后,圈住她,顶她一下,说:“你说什么。”


    赵诺吓一跳,骂道:“要死啊你——”转头一看,刘敏不在,心才放下来,又赶紧推他,“你松手,你妈马上进来了。”


    “这么怕我妈?”周嘉渝赖皮一样,在她耳边吹气,“那要让她知道你在她背后说她儿子坏话,你不是完蛋了?”


    赵诺好笑,扔了一片菜叶子到他脸上:“周嘉渝,你几岁?”


    周嘉渝摘到脸上的菜叶,捏住赵诺的下巴:“你怎么这么凶?”


    赵诺眼睛不断向门口瞟:“你快松手。”


    周嘉渝却道:“亲一口。”


    赵诺当然不允,谁知周嘉渝就这样亲了下来。赵诺本是推他,但不知不觉被他亲得神魂颠倒。周嘉渝睁了眼,见她一副沉迷的样子,反而停下来:“你挺喜欢的嘛。”


    赵诺睁眼,见他一脸坏笑,不由给了他一拳。她眼睛往厨房门口一瞅,那里尚没有动静,胆子也大起来,踮起脚舔了周嘉渝的嘴唇,贴上去,舌头撬开他的唇瓣,嘤咛道:“……还要。”


    两人又吻起来,周嘉渝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赵诺一边沉溺于与周嘉渝的法式长吻,一边留神着门口的动静。忽然听见门口的珠帘清脆一响,她受惊般地推开周嘉渝,急忙背过身去,低声道:“你妈回来了。”


    周嘉渝往门口看去,没有人,只有两根珠帘在晃动。


    “我没听见声音,是风吧。”


    他说着,又凑过来亲她。


    赵诺用手别开他,手上水还未干,摸在他脸颊上是冰凉的。


    “别闹了,去看看。”见周嘉渝没动,赵诺又催促,“去啊。”


    周嘉渝只好放开她去看看。赵诺听见他掀开珠帘没多久,和刘敏的对话传来。


    “回来了,妈?……买了什么……”


    ……赵诺心想:要死啊……


    顷刻,刘敏走进来,说这里交给她就好,让赵诺去客厅看电视。赵诺瞧着刘敏的神色,未见异常,便松了围裙出去。可她一见到周嘉渝,心里便是土拨鼠尖叫——周嘉渝嘴边蹭着她的口红,而他却浑然不知。


    赵诺:救命……-


    于是在吃晚饭的时候,赵诺表现得十分安静。


    刘敏似乎有有所察觉,主动找她说话:“诺诺爸妈回来了吗?”


    “还没,可能要下个月了。”赵诺答。


    “你爸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他们才去了北京和上海玩儿。”


    刘敏道:“听嘉渝说,你妈妈是因为神经质花粉过敏去的木安?”


    “是的。”赵诺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得了这个病,听医生说是对空气中的某个花粉源过敏。”


    “严重吗?有什么症状?”


    “严重倒是不严重,但是会头疼,提不起精神,影响食欲。神经性的疾病好像都挺莫名其妙的。”


    刘敏说:“哦……这个病……也是怪蹊跷的。”


    赵诺说:“是啊。可能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出去旅游了。”


    刘敏淡淡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投雷浇水。


    爱你们!


    第98章 有一天,你会知道父母是对的。


    晚上刚到家, 周嘉渝收到微信。


    刘敏:赵诺的妈妈真的是神经质花粉过敏?


    周嘉渝微微皱眉,回道:是的。


    刘敏: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妈妈的病?


    赵诺在卫生间洗澡。周嘉渝瞧了眼紧闭的房门,走到阳台上, 给刘敏打了过去。


    “怎么了,妈?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刘敏在电话那头说道, “我有个同学在省医院, 现在也是神经科的专家, 如果需要可以帮忙看看。”


    “应该没事, 妈,”周嘉渝道,“我听她跟她爸妈打电话, 老人家都玩儿得很愉快。这个病就有点像过敏性鼻炎, 只是症状不一样。”


    刘敏没再说什么,啰嗦了几句挂了-


    两周后,赵诺去木安市出差汇报工作。


    除了汇报工作,赵诺还有两件事要做:一是看看赵岭和林淑芬的二人世界如何, 问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回远江;二是想把木安的房子租出去,等她爸妈回远江了就可以将房子委托给靠谱的中介, 收点房租。


    赵诺这次特意没通知父母, 上午下了飞机先去了公司, 忙完后又有同事的饭局, 结束后已经是晚上九点。木安市的盛夏酷暑难耐, 赵诺站路边打车, 不一会儿就香汗津津。她给周嘉渝发信息, 问他在干嘛, 周嘉渝回, 在他妈家吃饭。


    赵诺笑他:怎么我一走,你就回你妈家吃饭啊。这么没出息。


    没等到周嘉渝回复,出租车来了-


    事后赵诺回忆,在很多时候她都可以发现事情的蹊跷,但是她从未抓住这些蹊跷的点往深处想,这是她最最自责的地方,每次想起,这个认知都像一把尖锥在她的心头肉上钻。


    那天,她回到阔别已久的家,敲门,没人应;开门,灯灭的,家里没人。


    赵诺想,这两人又是去哪里玩儿了吗?她放好行李,坐到餐桌旁,正想给赵岭打电话,却发现餐桌边上一叠文件和医院的拍片-


    那天,周嘉渝回家吃饭。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闷,因为刘敏告诉他,赵诺妈妈的病不是什么神经性花粉过敏,而是世界上五大绝症之一——渐冻症。


    周嘉渝闻言十分惊讶,第一反应是问: “您怎么知道的?”


    刘敏瞧见周嘉渝的神色,反问: “她从来没跟你讲过?”


    周嘉渝仍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渐冻症”这三个字他听过,但并不了解,身边也没有人得过,只知道那个著名的物理学家霍金是得的这个病。他放下筷子:“妈,这事可不能乱讲,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刘敏道:“她果然是瞒着你。我上次和你提过省医院的专家,你有印象吗?我说的是刘萍阿姨,她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知道她,”周嘉渝道,“她和您关系不错。”


    “我们上次同学聚会,我提起赵诺妈妈林淑芬的病,她告诉跟我说神经科目前还没有对空气过敏的病症,但也不排除林淑芬在别的医生那里看的,神经疾病确实有的也很莫名其妙。我问她现在主攻研究方向是什么,她说是渐冻症,这是一种罕见病,我就多问了几句。提到了林淑芬的名字,她的脸色一下变得不正常。”


    “这能说明什么?”


    “你说呢?”


    周嘉渝有些不悦:“她是医生,还是省医院的专家,就算是林阿姨在她那里看过病,她这么告诉你很不妥吧?这是泄露病人的隐私。”周嘉渝皱眉道。


    “她没说,当时我只是猜测。但是嘉渝,你想想,林淑芬这个病不奇怪吗?哪有人对空气过敏的?而且他们一走就是两个月,是真的去游玩,还是在刻意避开什么?你从来没有疑心过吗?”


    周嘉渝吃不下了:“妈,这些空穴来风的事,不要乱猜。如果林阿姨真的生病了,赵诺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状态,我也不可能不知道。”


    “这是另外一件事。且不说林淑芬和赵岭是不是故意瞒着赵诺,还是赵诺故意瞒着你。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重新慎重地考虑你和赵诺的关系。”


    “为什么?”周嘉渝脸沉下来,“妈,您这样我很不理解。我以为上次我和您已经沟通清楚了。”


    刘敏道:“嘉渝,你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林淑芬去年就开始有症状,在远江市跑了好几个医院,排除了很多神经疾病,最后问诊到刘萍这里。经过她们团队的会诊,今年春节基本上已经确诊是渐冻症了。这个病初期症状不是很明显,最开始是有一些肉跳、肌肉不协调,我听你提起过,林淑芬去年好像右手有点问题,有点握不住东西?”


    “林阿姨去看过了,是肌肉劳损,后面贴了膏药就好了。”


    “好了?你亲眼看见的吗?你和他们才接触多久时间,见面的时候想办法遮挡回避一下,不是很简单?”


    “妈,您这么说有些过了。”


    “儿子,我是你妈,我没有必要骗你。他们现在去木安市并不是因为什么空气源过敏,是因为木安市有一个更先进、更专业的医疗团队在攻坚这个病,他们去木安市是参与了志愿者招募,所以他们才一直迟迟不肯回来。这个医疗疗程,也是刘萍牵线介绍过去的。”


    “妈,我觉得您这样调查林阿姨很不好。”周嘉渝站起来,“我很不认同您这样的做法。”


    “我看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刘敏也跟着站起来,恨铁不成钢,“你大小也是个公司总经理,商场上暗地里调查别人的事情你不做吗?我不是故意去调查,我是察觉到不对、又机缘巧合地知道。我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了,你又是我儿子,我能不去调查、不为你打算吗?”


    “那这就是您的我打算?希望我和赵诺分开?她妈妈生病对她肯定是巨大的打击,我要在这样的时候离开她?”周嘉渝生气地说道,“您希望您的儿子是这样落井下石的人?换位思考,你能接受吗?”


    周嘉渝一口气问完,刘敏语塞,半晌,也叹了口气。


    她说:“嘉渝,没有人希望林淑芬生病,我也不希望。赵诺是个好孩子,我能看出来你们是真心的。但是你对这个病真的了解太少。这个病现在没有药可以治,相当于是绝症,后期人只会越来越脆弱,浑身都动不了,人最后是呼吸衰竭而死。且不说后面的金钱投入,现在林淑芬和赵岭都在木安市,以后赵诺知道了,肯定也会去木安市——她家就她一个女儿。可你俩怎么办?两地分居?”


    “还有,这个病现在发症原因不清,有5%-10%来自遗传。你不知道赵诺身体里有没有这样的遗传因子、会不会发病?以后你俩有了小孩,小孩会不会有病?如果小孩也发病,你怎么办?是的,你可以说你有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金钱解决——就像这个病,你有再多的钱也治不了——,同样的,生病后期对人精神的折磨、情感的消耗,也是无法用钱解决的,也不是你现在可以想象的……与其到时候痛苦,不如现在就了断。”


    “这是您的意思?我爸也这么想吗?”周嘉渝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敏。


    “他今天出去前我们交流过。我们不是要给赵家落井下石,我们可以给她提供帮助,人脉方面的、物质方面的,只要她开口、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内,都可以。但是我们不赞同你们继续在一起。”


    听到这里,周嘉渝打断她,起身就走:“妈,我实在无法认同你们的看法。我爱赵诺,我不能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我先走了。”


    刘敏并没有拦他,她看着周嘉渝在玄关换鞋,幽幽说道:“嘉渝,光有爱是不够的。这个世界很现实。有一天,你会知道父母是对的。”-


    赵诺拿起那一堆整理好的病例,几行字率先映入眼帘。


    姓名:林淑芬。年龄:56。诊断结果:肌萎缩侧索硬化(ALS)。


    肌萎缩侧索硬化是什么病?


    赵诺没听说过,继续翻阅下面堆叠的检查报告和拍的片子,其中有一份像心电图的起伏的图样,上面写着是“肌电图”,诊断结果写道:运动神经元病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可能


    赵诺心一沉,手里还有抽血的单子、血清肌酶谱的单子、肌肉活检的单子、核磁共振的单子、各种化验的单子,全是林淑芬的姓名。最早的时间为甚至在前年。


    赵诺越看越心乱,抓起手机直接百度:肌萎缩……只打出这三个字,智能连锁词条就跳出来:肌萎缩侧索硬化(ALS),俗称渐冻症。


    渐冻症。


    赵诺听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渐冻症是什么病?


    赵诺迫不及待地往下阅读,一目十行,几个关键字跳出手机,看得她心惊肉跳、浑身发麻。


    “慢性的、进行性神经系统疾病……”


    “不能根治,预后不良……”


    “肌无力、肌肉萎缩……”


    “与癌症、艾滋病、白血病、类风湿并称为世界五大绝症……”


    “病发后平均存活年限3-5年……”


    “全身最后只有眼球能动……死于呼吸衰竭……”


    后面的字赵诺已经不认识了,手里的报告单像落叶一样缓缓飘落到地上。赵诺很懵,如同被点穴般钉在原地。她的脑子已经被“渐冻症”里的那个“冻”字冻住了,或者又像一台陈旧生锈的机器,根本转不动。


    她忘了自己是那么拨通电话的。


    直到赵岭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赵岭:“诺诺,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


    赵诺:“爸、妈,你们在哪儿?”


    “我们?我们在家啊。”


    “爸,你别骗我了!”赵诺忽然怒不可遏,陡然拔高声音,“我就在家里,就在木安市的家里!家里没人!你们在哪儿?!”


    电话那头忽然没声了,世界很安静,安静到赵诺的眼泪只敢在眼眶里打转,生怕一旦滴落就会引起振聋发聩、刺穿耳膜的声响。


    半晌,赵岭的声音有些疲惫。他说:“我们在医院,住院楼11楼39床。你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渐冻症是残忍的一件事。


    曾任京东副总裁的蔡磊也身患此病,


    他为这个病做了很多事情,


    但很多事情都需要大量大量大量的钱来推动。


    光靠慈善是不够的,研发需要海量金钱、药企需要市场推动……


    他的团队有一个DY直播间,叫“破冰驿站”,


    通过直播卖货赚得的钱都投入这个病的研发中。


    如果大家愿意的话可以关注一下,


    如果有需要的日常用品也可以购买一下,


    我替赵诺的妈妈谢谢大家~


    第99章 我不相信。


    赵诺赶到医院的时候, 林淑芬已经睡了。


    赵岭掩了门出来,赵诺踮脚,透过门口玻璃窗, 看见林淑芬穿着蓝条的白色衣服,安睡在床上。


    “你怎么忽然来木安了?”赵岭第一句话说 。


    赵诺一听这话就来气:“我要是不来,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


    赵岭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谁跟你讲的?”


    赵诺更加生气:“还有谁知道?是不是就只有我不知道?”


    赵诺像吃了满口枪子, 剑拔弩张, 下一秒就要在走廊上和赵岭吵起来。赵岭拉了她的袖子:“你跟我来。”


    住院部的走廊端头一个开敞阳台, 赵岭拉着赵诺到那里,刚关上门,赵诺便火急火燎地问道:“爸爸,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妈妈到底是什么病?你们为什么要瞒我?”


    赵岭说道:“小诺, 你别着急。我们也没刻意瞒你,只是这个事情实在有些意外,我们开始不相信,是想确诊了再跟你讲。你今天是出差来木安?”


    赵诺道:“是, 我今天来汇报工作,回家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没想到家里空无一人, 我看到餐桌上那一叠诊断书……爸爸, 您跟我说实话, 妈妈真的是渐冻症吗?她怎么会患上渐冻症?这个病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得过, 外婆这边的亲戚也一个也没有得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诺的问题像连珠炮一般突突打出, 赵岭看着女儿焦急的脸, 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爸爸?你说话啊。”赵诺眉头紧锁, “真的是渐冻症吗?”她又追问。


    赵岭说:“还记得去年有段时间,你妈的右手老是不自觉地抖动吗?”


    “我当然记得,当时去看了医生,说是肌肉劳损,拿了膏药,手臂有所缓解——”赵诺灵台忽然电光一闪,“所以并不是什么劳损,就是渐冻症,对吗?”


    赵岭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说:“其实你妈前年右手就有点不对劲,最开始发现是穿针不行了,后面是用钥匙开门,老插不进锁孔。这些小毛病我们都没有当回事,人老了总是这样那样的毛病。直到她说她晚上整条胳膊都会不受控制地跳动,彻夜睡不好觉,我们才去看了医生。第一次去医生也说就是肌肉疲劳引起,但是后面服药、贴膏药、做针灸推拿都没有用,我们就换了个专家号,这次这个医生就说,怀疑是渐冻症早期。”


    “那是什么时候?”


    “去年九月左右吧。”


    “九月……”赵诺喃喃道。那个时候她在干嘛?——她在想办法搬离电磁所,远离他们催婚的唠叨。


    “这个病早期很难确诊。一是你妈妈的病情不重,除了手不好使,其他症状没有;二是导致手不听使唤的神经疾病很多,除了渐冻症,还有帕金森、平山病,有时候神经衰弱也会,误诊率极高。起初我们都不相信,就像你想的那样,首先我们没有这个病的家族遗传,其次这个病男性高发于女性,你妈平日里身体状态不错,每年都在体检,所以我们也不相信是这个病,也就没和你说。”


    “那……那为什么现在确认了?”


    “今年一月,你在公司晕倒来了医院,我们那天其实正好在拿医院的结果。要确定这个病需要做一个检查,叫‘肌电图’,是检测肌肉内部的生物电,那天正是拿结果的日子。”


    赵诺愕然,怪不得那天林淑芬和赵岭来得这么快,原来他们本身就在医院。当时赵诺注意到林淑芬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问是什么,林淑芬说是体检报告,她就这么相信了。


    “所以就是那次确诊了吗?”


    “基本上是确诊了。但是我和你妈的心里还都不相信。我们咨询了医生、看了资料,你妈妈的症状并没有描述的内容那么可怕。你要说她是一个病人,谁也不会相信。而且,这个病,诺诺,你要有心理准备,它没有药可以治,确诊不确诊,意义不大。”


    “怎么意义不大呢?”赵诺一下激动起来,“万一不是呢?确诊搞错了呢?万一是其他的病呢?万一耽搁了治疗最佳时机呢?”


    “诺诺,你听我说——”赵岭拉住她的手,尽力让她冷静。她想起小时候她哭闹的时候赵岭也这么牵着她的手,她的泪一下就下来了。


    赵岭说:“诺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和你妈也是经过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我们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因为你担心也没什么用。远江市的专家叫刘萍,春节在远江市确诊后,她们团队一直在跟踪你妈的病情。五月底的时候,她说木安市有一个实验性的治疗招募,问我们愿不愿意参加,志愿者要求是发病两年之内的患者,你妈妈正好符合条件。木安市这边的团队更为成熟,你在木安市有车有房,过来一切都很方便,我和你妈商量后便决定参加。我们先做了身体检查,等结果的时候,我们又去了北京和上海——是刘萍教授帮我们联系的医院和医生,这已经是全国最权威的医院和医生了,他们的看诊结果都一致:渐冻症。”


    赵诺说不出话来,空荡荡地张着嘴,眼泪呆呆地往下流。


    “确诊之后,我们倒也心安了。回到木安市,开始住院治疗。我和你妈今天还在商量,回去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为什么要这么晚才告诉我……而且还是我自己发现的……”赵诺又悔又恨,忽然无法控制地嚎啕大哭。


    赵岭的眼角红了,他牵住赵诺的手,抱住她,想说什么,又想不到说什么。林淑芬的这个病对于这个幸福的家庭无疑于是晴天霹雳。确诊的那段时间,他每天失眠。不光他失眠,林淑芬也失眠。病症带来的压力让她消瘦了好多。但在赵诺面前他们从未表现,甚至还编了个什么对空气过敏的病,躲到木安市来治病。他和林淑芬商量这件事要怎么告诉赵诺,林淑芬说,此时赵诺和周嘉渝感情正好,先不要说。


    “诺诺,这个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赵岭打起精神安慰她,“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是不是都看不出来你妈生病了?你妈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她起码精神上还挺乐观的。”


    “可是这个病没有药可以治啊,爸爸,”赵诺从他怀里起身,抽搭着,眼睛牢牢盯住赵岭。她不甘心,她在他眼里寻求绝望的希望,“是真的没法治疗吗?一点药都没吗?”


    “现在有两种药,一个叫利鲁唑,一个叫依达拉奉。目前你妈妈在服用利鲁咗。”


    “怎么样这个药?”赵诺一边问,一边慌慌张张地百度,看到这个药没有明显副作用,心里松了口气;看到这个药只能非常微弱的延缓病症,她的心又像被巨石捆绑,往黑暗的深渊坠落。


    “你妈这个月才开始服用,还看不出来。”赵岭说道。


    “多少钱一盒?一盒能吃多久?”


    “国产的8-900,进口的3800。”


    “我妈吃的哪种?”


    “目前是进口的那种。”


    “爸爸,你们有钱吗?”赵诺忽然想起这件万分重要的事情,“你们在木安市住院,属于外省,都是自费吗?我的户口还在木安,我木安的社保里有钱,我可以关联你们,你们可以刷我的。如果自费咱们也没问题,我这里还有些钱……”


    赵诺像一个不知所措小孩,慌乱的献宝,想把自己有的全部奉献出来,好像这样才能显得她还稍微有点能力、不是真的没用,好像这样才能稍微弥补她内心的愧疚。


    “诺诺,”赵岭轻轻打断她,“我们有钱。木安市的这个治疗是全免费的,我们不花钱。现在全国医保联网,我们即便是自费,也可以回远江市报销。再说了,我和你妈这么多年多少还有些积蓄,你的钱先放在你那里,有需要的时候再找你要。”


    “你们哪里还有积蓄?我离婚的时候不是都全部给我了?”赵诺不相信地问道。


    “总还有一点的,这事你别管了。”赵岭说,“我和你妈还有退休工资,企业正儿八经退休的人,国家还能少我们饭吃?”


    赵诺仍是狐疑地看着他。现在他们说的话,赵诺只肯信一半。


    夜渐渐深了,一轮孤月遥遥挂在天上,清冷寂寞。


    赵岭见赵诺脸上挂着两道泪痕,递给她一张餐巾纸,示意她擦去,说:“今晚你先回去吧,明早过来。”


    “那您呢?”赵诺问,“您睡哪里?”


    “医院允许陪床,就在病床边。你妈妈现在的治疗主要是白天的检查和输液,晚上倒没什么。我本打算今晚回去睡的,既然你知道这件事了,我就在这里陪她。早上她醒得早,我先跟她说说,好让她也有个心理准备。”


    “您回去睡,我睡医院,早上醒来我直接跟她讲。”赵诺说。


    “那不成,她要看到你睡这里,一早会被吓不轻。快回去吧,”赵岭开了阳台的门,催促她回家,“太晚了,我也要睡了。”


    “我进病房看看她。”


    “不看了,她都睡了,病房还有两位病人,都睡了,你别进去了。你明天上午来。”赵岭再度拒绝。


    赵诺不好再坚持,踮着脚在病房门口的玻璃窗看了眼,林淑芬侧身而睡,背对着门口-


    赵诺回到家,才发现周嘉渝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她没有接到,周嘉渝又给她发了两条微信,问她在干嘛,怎么不接电话。


    她看了眼时间,十二点零五。


    她在对话框里打字:晚上在忙……又停住,一一删掉,然后把手机锁屏放到一边。


    太晚了,算了吧。


    她也不太有心情和他说话。


    她打开笔记本,开始查阅资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诺诺。


    第100章 就怕哪天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赵诺一晚没怎么睡。她查阅资料到晚上三点, 越看心越凉,关了电脑睡觉。躺到床上,满脑都是刚刚看到那些中文英文, 密密麻麻,重重叠叠,还有那些可怜又可怕的患者后期的图片, 眼泪又默默流了下来。直到窗帘缝隙有了点白光, 她才感觉到困意, 合上眼沉沉睡去。仿佛才睡了五分钟, 八点的闹钟将她吵醒。


    她起来洗漱一番,用化妆品武装自己,至少看上去没有那么丧气。八点二十, 她给赵岭发信息:我妈起来了吗?


    赵岭回:起来了, 我跟她讲了。你慢慢过来吧。


    赵诺:她什么反应。


    赵岭:没什么反应,除了埋怨我把病历随手放在了餐桌上。/苦涩。


    赵诺:/笑哭。


    赵岭:别再你妈面前提说我们瞒着你这事,千万别埋怨她,她会不高兴。


    赵诺又想哭:我知道了-


    赵诺到医院的时候, 林淑芬躺坐在床上输液。她和赵岭已经吃过早饭,赵岭靠在窗边陪她聊天。赵诺推了门循声往里走。病房是三人间, 每个病床之间可以拉窗帘隔绝出隐私空间。靠门的病床被帘子围着, 看不见情况;中间的病床上躺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 很瘦, 脸一边瘫着, 床边放着一把轮椅, 一位年轻人在给他喂粥;再往里, 就是林淑芬的病床了。


    “妈, ”赵诺手脚好像有些不自在, “你起来了?”


    林淑芬回头,见是赵诺,说:“起了。吃饭了吗?”


    赵诺答:“吃了。”


    她瞧见林淑芬的吊瓶:“这是在输什么?”上面写着“诺西那生钠”的字样。


    赵岭道:“这是这次招募实验的药,一周五天,每天上午两瓶。”


    “今天还有检查吗?”赵诺问。


    “今天上午没了,下午医生来查房。”


    赵诺“喔”了声,挨着林淑芬坐在床边。阳光照进来,映得白色的床单有些刺眼。赵诺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神情十分平静;林淑芬也十分平静。除了比之前瘦了些,林淑芬起色和往常无疑异,赵诺想,这样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患上渐冻症呢?赵诺往下寻找她的右手,轻轻握住,林淑芬的手没有颤抖,但是她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在此时此刻的自然状态下,是无力地蜷缩着。


    赵诺把这两根指头捋直,抬起头,看着林淑芬,林淑芬笑说:“它们还有劲儿呢。”说着用力勾了勾赵诺的手。


    赵诺感受到力道,松了手,它们立刻又恢复到鸡爪般蜷缩的样子。


    “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吗?”赵诺努力像没事人一样问道。


    “没了,暂时没有别的。”林淑芬道。


    “有感觉吗,妈妈?你能感受到我吗?”


    “当然能,”林淑芬觉得她问得好笑,耐心说道,“就是少点力气而已,别的都一样。”


    “我看网上的资料说,肌肉会有不自觉地肉跳,其他别的地方会有吗?”


    林淑芬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赵岭,赵诺哀求道:“告诉我吧,妈妈。别再瞒着我了。”


    林淑芬道:“左手和右腿会有感觉,但只会出现在晚上。”


    此时隔壁病床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声,紧接着是猛力地拍打声。赵诺和赵岭转过头,只见隔壁老头像是被什么呛住,喘不上气,满脸通红。他想坐直起来,但似乎没有力气,年轻人将他扶起来,大力拍打他的后背。赵岭立马起身帮着按了呼叫按钮,很快来了两名护士,用机器罩住老人的口鼻,让他跟着节奏呼吸,老人眼睛越瞪越圆,赵诺远远都能感觉到他对空气的渴求。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机器里终于吸出一滩白色的污秽之物,老人呼吸松了下来,胸腔一瘪,瘫靠在年轻人身上。


    “再慢点吧,病人现在很容易呛道,”护士也松一口气,说道,“还好是在医院,要是在家里,老人家有没有下次都难说。”


    年轻人满是自责:“好,我会注意。”


    老人刚缓过气,听见护士与儿子的对话,嘴里呜咽着什么,像是在为儿子说情。


    儿子握住老人的手:“爸,您先别说话,我先缓一缓再说。”又扭头对赵岭道谢,“谢谢赵叔。”


    赵岭道:“不客气,举手之劳。”


    老人特别绝望地说了句话,囫囵吞枣,赵诺没听清-


    上午林淑芬输完液后,赵岭提出楼下走走,于是一家三口去楼下的小花园散步。老在病房里待着也不好,三个病人都是这个实验组的,林淑芬是病情最轻的。中间那个老头姓张,赵岭管他叫老张、管他儿子叫小张。老张现在手脚基本都没力了,进出都靠他儿子用轮椅推;语言功能也在丧失,讲话不清楚,总让人感觉嘴里转着两个核桃。靠门口的那个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个人来的,姓李。这个人从不和人打交道,帘子基本上都围着,也没见过其他人来看他。


    赵诺问:“我们这个实验组一共有多少人?”


    林淑芬道:“全国各地来的大概有二三十人。我们有一个群。”


    赵诺说:“把我也拉进去。”


    林淑芬乜她一眼:“你进去干嘛,你爸已经在群里了,一个家庭最多只能两个人在群里。”


    赵诺压根不信:“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限制?我进群又不是打广告,我是家属啊。”


    赵岭道:“我在群里就好了,诺诺,这是规定。”


    赵诺不争了,赵岭和林淑芬总觉得她是三岁小孩。林淑芬又问她工作的情况。赵诺荣升设计部副部长对于赵家来讲是件大喜事。林淑芬和赵岭不知道赵诺和李来鹏内斗的事情,只是听说李来鹏是因为犯罪下了台,惊讶同时又对赵诺反复打预防针,说钱多钱少是小事,千万别去做违法犯罪的事,咱老百姓还是安安分分的好。


    林淑芬一如既往的啰嗦,赵诺没有打断。他们在花园的长廊下走着,长廊靠北,花架上长满了葡萄,此处也算阴凉。零星的光斑撒下来,落在林淑芬头上、脸上、身上,赵诺看得有些出神——她的妈妈这么好,怎么可能得个什么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绝症?


    她不信。


    她真的不相信。


    但是她又想到了昨晚的病历、想到了林淑芬无力的几根手指,以及刚刚老张快要窒息时候猪肝般的脸色和铜铃般的眼球。


    她忽然明白上午老张含糊说的那句话。


    他说:“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朝北的花架,也让她背脊感到一阵寒凉-


    中午,他们吃了医院食堂的饭菜,赵诺在水房洗饭盒,碰到了小张。他也刚吃完饭,过来洗豌。


    “嗨,小张——”她与他打招呼。


    “你好,你们也才吃完?”小张认出了她,和她寒暄。


    “是啊,我们就医院食堂打的饭菜。”


    “医院食堂还行,我们也吃食堂,方便,也不贵。”


    “你哪儿人呢?”赵诺问。小张的口音有点像本地人。


    “我们桐音市的,过来很近,动车三十分钟,开车一个多小时。你呢?”


    “那是很近,我去过桐音市。我们是远江市人,不过我工作后就在木安市安家了。”


    “那你也算本地的,住院算方便。”小张笑了笑。


    赵诺也笑了笑。


    小张看上去和赵诺差不多年纪,赵诺没说话他也不说了,低头专心洗碗。作为病人家属,病人的病情是最主要的共同话题。赵诺有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她从林淑芬和赵岭的口中很难听到真实的答案,她很想问小张。但她也知道不能老是聊这个话题,老聊就有点戳人家伤口的味道。


    没想到小张主动说起:“林阿姨是这批招募的志愿者里,病情算轻的。”


    赵诺侧过脸,不知应是悲是喜,轻轻“噢”了声。


    “她发病多久了?”小张问。


    “前年有点症状,就是右手没啥力。去年变得明显,今年春节时候确诊的。”


    “那还行。”


    “你爸呢?”


    “去年春节才发现。开始也是手上没力,今年就……陡然加重了。”


    赵诺有些惊讶,去年春节才发现不对,今年病情怎么一下发展这么快。她的表情没有来得及掩饰,看到小张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礼貌,忙说:“抱歉。我……我说实话,我对这个病了解不多。我妈她之前有症状,我一直以为是肌肉劳损。他们去年就知道可能是渐冻症、今年春节确诊、现在来这里做志愿病人,这一切他们都瞒着我……”赵诺深深叹一口气,好像越解释越苍白、越显得自己不孝顺,“我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知道这件事情很突然。说实话,我现在都不肯相信。”


    “没关系,我理解的,”小张对她点头,“做父母的都是这样,不想让儿女操心自己。我爸的病情我们家开始也是难以接受。但是他的病发得太快了,你不得不接受。去年春节还只是左手没力,很快发展到右手。开始写字不行,然后是握筷子不行,然后是也勺子不行,然后就是得靠人喂——因为胳膊也抬不起来了;到去年年底,他的腿也不行了,肌肉无法控制,平衡能力下降,走路老被自己绊倒,头上摔过好几道大口子,现在就只能坐轮椅了。白天还好,多少有些人和事可以分担一下他的精力,晚上就很痛苦——因为他翻身出现了困难,一晚上睡同一个姿势,浑身都痛苦。我每晚都定了12点、3点、6点的闹钟,起来给他翻身。讲话也开始不清楚,含含糊糊的,是喉咙和舌头的肌肉萎缩导致,我现在就想能多说和他多说一阵子,就怕哪天没法再听到他的声音了……哎呀——”小张手足无措起来,“你、你怎么哭了……我没别的意思,你妈的病情还很轻,早着呢,你别被我吓到……”


    赵诺的眼泪不值钱地滴落到水池里,她想到林淑芬有朝一日也会成这样——她无法将这样的事情平移到林淑芬身上,她不行、她拒绝、她不接受。她用手背擦了擦脸,说:“不是的,和你没关系,我就是……我这个人就比较容易情绪激动。和你没关系。”


    小张赶紧找补:“渐冻症也分好几种亚型,我爸这种……是——哎……你妈的那种应该是最轻的,我们群里有好几个病友都活了十几年了呢。”


    赵诺收住情绪,回馈般地对小张笑了笑。用他爸爸的病来安慰她,其实也是一种残忍。她换了个话题,说:“你挺乐观的。就你一个人照顾你爸吗?”


    “是,我爸就我一个儿子。我妈前几年走了。”


    “你还没成家?”


    “之前谈了个女朋友,后来知道了我爸的事就吹了。”小张平淡地说道,“现在也没这精力。”


    赵诺看着他平静的脸,读懂了眉宇间世事炎凉隐藏的痕迹。她想鼓励他,但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报以一笑,苍白地顺着他的话说:“也许就是没有缘分,先顾好眼前吧。”


    “是,要顾好眼前,”小张甩了甩饭盒上的水,对赵诺笑道,“家属和病人接受这个病都需要一个过程,心态特别重要,有时候病人会崩,但家属一定不能。”他说着,眼底好像浮上一层迷蒙的水,但眼睛眨两下,那层水就没了,问,“回去吗?”


    赵诺说:“回。一起吧。对了,能加个你的微信吗?”-


    下午三点,主治医师来巡房。医生姓谭,五十来岁,带着一男一女年轻的研究生。谭教授拿着一个小锤,在林淑芬的胳膊上敲敲,又在腿上敲敲,问她是否有知觉,又查看了些检测指标,随后说了些体己关心的话,走了。


    赵诺追出去。


    谭教授问:“你是家属女儿?”


    赵诺说:“是的,我是林淑芬的女儿。谭教授,我知道这么讲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问,我妈这个病会不会是误诊?你看我们家里从没一个人得过……”


    谭教授扶了下镜框:“你跟我来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好说的,


    我写得也心情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