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奈觉得自己被鬼压床了。


    身上压着一个庞然大物，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费力地抽出被禁锢住的手，不耐烦道：“滚开......”


    伏在身上的东西僵了一下，隐隐散发出生气的气息。


    顾奈的手又被囚住，按在头顶，动弹不得。


    他挣扎了一下，只是徒劳。


    面前的东西逐渐清晰，是几只粗壮骇人的触手，张牙舞爪的摇晃，凶狠地缠住他。


    顾奈呼吸灼热，很是难受，“放开我......滚开......”


    那东西似乎更生气了，湿漉漉地冲过来，狠狠堵住他的嘴，在他水红的唇齿间肆虐。


    顾奈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他眯着眼睛看，眼前的大章鱼又换了模样，变成一只阴冷的、黑得发亮的毒蛇。


    正死死缠绕着他，好像要把他吃进去。


    “不要，不要吃我！”


    顾奈猛地坐起来，又看到熟悉的电子挂钟，显示夜半两点整。


    身旁传来霍先生慵懒的声音，“做噩梦了？”


    顾奈扭头，霍先生穿着灰色睡袍，懒洋洋躺在枕上，衣衫有些凌乱。


    “我......你......”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套着霍先生另一套睡袍。


    霍先生道：“看来要减减你的工作量了，只游了半个小时，就能累得睡着。”


    记忆逐渐回笼，顾奈赧然，“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空气里漂浮着浅淡的熏香，顾奈瞥着床尾，熏香已经燃尽了。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那我先回房了，睡衣我会洗好还给你的。”


    霍先生半阖着眼睛，淡声道：“都这么晚了，不如在这将就一夜？”


    将就？


    顾奈感觉脖子发凉，他突然幻视自己是个太监，意外爬上龙床，皇帝还支着头懒洋洋说都这么晚了，你要不在朕的寝宫将就一下？


    他摇了摇头，自己果然是奴才当久了，还替主子升咖。


    他刚准备拒绝，不争气的肚子就先一步响起来。他捂着肚子，尴尬地笑笑，“我......不抗饿，我去吃点东西。”


    吃完就顺理成章溜回房，霍先生总不能强留他。


    谁跟上司睡觉会舒服啊喂！


    没想到霍先生也坐起来，脸上微微带着“太巧了”的笑意，“正好，我也饿了，去吃点宵夜吧。”


    顾奈木僵着脸被拉走。


    两人走到二楼楼梯口，几天前的记忆再度拂上脑海，顾奈光裸的脚踝都能感受到阴风阵阵。


    他站在楼梯口，有些迟疑。


    霍先生回头，“怎么了？”


    话说你没看过恐怖片吗？半夜起来都不开灯的！


    顾奈小声道：“要不，开个灯吧？”


    霍先生在黑夜里的面孔模糊不清，声音很沉稳，“你害怕吗？”


    “......有点。”


    “楼梯的灯坏了，一直没让人来修。别怕，抓紧我。”


    这是顾奈第二次凌晨出来，原来之前楼梯的灯光是一楼和二楼投射的，他竟从未发现楼梯的灯坏了。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精准握住顾奈的。


    顾奈头皮有些发麻，霍先生的体温总是这么低，半夜牵着他，尽管带着安抚的意味，还是让他忍不住产生不好的联想。


    “别怕。”


    霍先生靠过来，还有一只手环过他后腰，高大的身体将他虚虚揽着，像一堵坚实的城墙。


    顾奈神经放松了一些，想着自己还是得跟系统提建议，既然什么都能仿真，为什么NPC的体温不能仿真？


    两人像连体婴似的挪下了楼，钻进厨房。


    霍先生开了灯，顾奈当即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打开冰箱，问霍先生，“先生想吃什么？”


    霍先生站在边上看着他，“都可以。”


    顾奈思索了一下，晚上简单填饱肚子就行，不宜过多，不宜辛辣刺激，否则难以入睡。


    他拿出自己的看家作品：素面。


    “没葱花了，我去小花圃摘点来。”


    说来也是好笑，霍先生这么大的三层洋房，从外观上看典雅高端得很，小花圃里名贵的花草不知凡几，还请了高级园艺师悉心照料。结果西北角缺出一块，众人觉得空着也是浪费，不如种点小菜。于是壮得像山一样的厨师跟园艺师进行了“友好交涉”，园艺师嘤嘤嘤地表示自己会悉心照料这些小葱大蒜的。


    顾奈第一次看见这些菜的时候还误以为只是长得有些平凡的名贵品种。


    霍先生和管家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夜很黑，不开灯伸手不见五指的哪种。顾奈开了走廊顶灯，推开门，夜风寒凉刺骨，一点也不像盛夏。


    他看着黑黢黢的花圃，心里有点发怵。


    霍先生站在厨房门边，环胸看着他。


    如果这时候突然退回来，霍先生会不会觉得他特别没用啊。


    顾奈硬着头皮，飞一般往花圃跑。


    “嘎吱嘎吱......”


    古怪的声音钻进耳朵。


    顾奈脚步一顿，朦胧夜幕里，他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就像做视力测试，一眼看上去方块里都是同样的颜色，细看之下，总有一块区域颜色不对。简单说起来，就像不在一个涂层。


    紧接着，那块明显异常的色块动了一下。


    从一个蜷缩的影子飞快放大，跟顾奈差不多高。


    嘎吱嘎吱的声音停顿下来。


    完了，发现他了。


    顾奈无比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手电，他因惊惧而急促喘息，慢慢后退，一步，两步，三步......黑影也动了，飞速逼近。顾奈怪叫一声，加速往别墅跑。


    站在走廊顶灯能覆盖的范围下，影子停住了脚步。


    它似乎畏惧光晕，站在明暗交界处，借着一点点灯光，恰好能让顾奈看清它。


    顾奈浑身血液逆流。


    这是人吗？这不是吧？哪有人没有皮，肌肉血管裸露在外，眼球暴突，被血管和神经连接着摇摇欲坠，嘴巴开到耳后根，露出阴森细密的獠牙。


    它此时悄然立着，歪头打量顾奈，竟有几分天真的样子。


    顾奈僵持着，它大约是觉得没意思，又拎起手上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残肢，放在嘴里嘎吱嘎吱嚼起来。


    顾奈呼吸急促，手脚发软，捡起最后一丝理智推门进去，差点扑倒在地。


    霍先生飞身过来，拦住他的腰，托住他绵软的身体，“怎么了？”


    “有、有怪物......”顾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嫌弃霍先生身体凉了，也不顾什么“主仆有别”了，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抓住他，眼角溢出大颗大颗生理性的泪水，“好、好吓人......没有皮的......怪物......”


    霍先生定定望着他爬满泪痕的脸，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话，突然伸出手，拇指缱绻地摩挲着他的脸，将那些泪痕打乱了。


    霍先生喉结动了一下。


    顾奈攀着他的手，缩在他怀里，喘息着说：“我......我上次，有血滴在了我身上，真的......霍先生，你报警吧！”


    霍先生回神，眉头一皱，“不要叫我霍先生。”


    顾奈：？


    这时候您还有心思关注称呼呢？


    霍先生自觉失言，清了清嗓子，轻轻拍抚他的背，“别害怕，我会处理。”


    他轻轻松松把顾奈抱起来，又是那种抱小孩的姿势，带着顾奈上楼，径直走进自己房间，把顾奈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乖，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他揉了揉顾奈呆毛乱翘的头发。


    顾奈奇异的脑回路突然从恐惧中抽身出来，觉得两人是不是有点暧昧了，这种男朋友安慰惊吓过度女朋友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但他来不及多想，就像一口气灌了十多瓶垃圾工业酒精一样，眼前一黑，彻底断片了。


    顾奈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就见管家站在床边，一脸震惊。


    顾奈迷糊了一下，紧接着像被电打了一样，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惊慌道：“怎么了怎么了？我上班迟到了？”


    管家看了眼怀表，“那倒没有。”


    顾奈松了口气，躺回床上。


    管家切回震惊脸，“你怎么会在先生的床上？”


    顾奈又腾地坐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还真在霍先生床上，而且还穿着霍先生的衣服？！！


    “我昨晚......我昨晚......昨晚我做了面条......先生饿，我也饿......”


    顾奈抱着脑袋，颠三倒四地说。


    “不要打扰他，他昨晚太劳累了。”


    霍先生淡淡地插过话。


    两人扭头看去，他穿着简约的家居服，环胸倚在门口，视线落在顾奈身上。


    顾奈脑子又开始打结，下意识看管家。


    管家不光震惊，还张嘴了，下巴跟脱臼了似的。


    顾奈站起来，帮他下巴复原，解释道：“先生昨晚饿了，我准备做东西给先生吃......昨晚......”


    昨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记忆那么模糊？好像是先生说饿了，他去花园摘小葱，然后回来给先生做了一碗素面。


    他下意识看向霍先生。


    霍先生走过来，帮他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温柔地说：“昨晚辛苦了，你现在脸色很不好，今天准你休息一天。”